絹帛
凌霜微微動了一下,這個不起眼的動作卻是被桻洹看見了。
“怎麼了?”
他發覺凌霜似乎有要起身的意圖,以為她是覺得宴會無趣。
殊不知凌琰等人正在城外苦戰。
凌霜想想卻放棄了出城。
雖說心中擔憂顧殊鉞,但或許,他也到了該戰鬥的時候了。
人會以經歷痛苦為前提而成長,所有人都無可避免。
顧殊鉞前世的事情,只是一般宗門弟子的話,絕無可能察覺。
只能是說……因為她。
凌琰不清楚厲悅鍺如何說服同門與他一起戰鬥,但凌霜意識到,大概是天瀾宗終於發覺她了。
這一戰遲早會來,若是那些天瀾宗弟子能將她帶回宗門,還不知道會受到怎樣的獎勵。
雖說世上尋人的法術不少,但都以邪術居多,只能叫來四個人,說明厲悅鍺自己也將信將疑。
天瀾宗畢竟自詡正派,想必也不會允許自家弟子去碰旁門左道的東西。
或許……是有人告訴厲悅鍺的。
是誰呢。
顧殊鉞受了些不輕不重的傷,但若是此時凌霜接手,不屬於他的力量會損傷經脈,如同萬年之前那些被當成兵器的孩童。
顧殊鉞只覺得冥冥之中似乎師父正在注視着自己,但他自從拜師以來,幾乎算是在象牙塔中長大,眼下顯得力不從心。
見顧殊鉞氣勢逐漸弱了下去,凌琰心中焦急,雖說對面幾人算不上有多強大,但畢竟多了兩個人,他還要關心顧殊鉞的狀況,一時間分身乏術。
再說許靈紜,一隻傀儡縱身躍至其中一名弟子身前,冰冷堅硬的手臂死死鉗制住了他的動作,只此一瞬,金色流光擦着他的頸側劃過,以示警告。
凌琰也不敢下殺手,這又不似上次,在秘境之中死了就死了,無從知曉。
這些人可是天瀾宗弟子,他若是一時衝動連累他人可怎麼辦。
厲悅鍺眼中輕蔑不減,神識結陣,層層疊疊的籠罩下來,殺機密不透風。
凌琰捉摸不透厲悅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和他弟弟的死有關,只是看他這幅樣子,大概是尚不知曉。
傀儡的速度極快,墨色殘影已是將臉色煞白的厲丹漪帶了回來。
“家主——”
小姑娘的樣子嚇到了一些人。
凌霜先一步將事情說了,想看桻洹怎麼解決。
她自己無所謂,若是孤家寡人的話,凌琰底牌盡出也無所謂,反正遲早要和天瀾宗照面的。
但事關鈺珩宗,還有其他的弟子要關照,不是輕易能夠下決定的。
此事最難辦的還是厲悅鍺,他是厲傾遠的長子不說,而且掌控陣法,打起來的話凌琰還是會吃虧的。
月佲徑直出城往北,桻洹剛剛可是說了讓他不用顧忌的。
說起來,是誰告訴厲悅鍺他祖父的死訊的呢。
其他弟子能與他同來,說明在得知死訊的時候,就已經清楚凌霜的事情了。
厲悅鍺自然藏了私心,讓其他人陪自己回來,一方面是確認自己日後與厲家的關係,另一方面,就是看看那個不明人士傳遞給他的消息是否屬實。
庾殤弟子仍存於世,此事天瀾宗定是嚴防死守,但若是內部弟子偶然得知……
其他人定然也是被這一點說動了,想跟着一起來看看,若可以的話,能夠分一杯羹。
想到這些,桻洹直接讓月佲放手去打,不用顧慮。
畢竟,在得知是誰告知了厲悅鍺此事之前,凌霜的身世都處於隨時可能被他人知曉的狀態。
凌霜倒是突然想到了一個人。
她倒是不覺得當時帶她脫離天瀾宗的劉奕會出賣她,庾殤閱人無數,選定他自然是有道理的。
若是她之後接觸的人……
凌霜正色,拜託獨孤泓去幫她看看燁昭藍的近況。
輪迴之事涉及天機,即便是燁昭藍,凌霜也不認為他有能力知曉顧殊鉞的前世。
但以燁昭藍的身份而言,查出燁濘,庾殤和凌霜之間的關係並不困難。
初次相遇的時候,她穿的衣服是屬於燁濘的宮服,燁昭藍完全由可能順藤摸瓜得知當年的往事。
之所以委託獨孤泓,是因為她發覺天祉秘境中的宗門才是真正的泠玉宗,至於說現在位於大陸中部,被荇葉所掌控的泠玉宗,應當是萬年之前某些遺留的脈絡。
來自於天祉秘境,依靠凌霜的神諭再度成為生人的獨孤泓肯定能夠分辨出來。
獨孤泓走了,再說月佲,他匆匆趕到的時候,形式正僵持不下。
劍尖掃過顧殊鉞喉前,先前葉汐影用來換靈獸時給他的那顆骨雕小球察覺到危機,懸在半空,白光一閃之後骨質的尖刺層層疊疊圍繞顧殊鉞展開,遠遠望去宛如一片白骨森林。
那森林似乎是有神志的,代替快要無力應戰的顧殊鉞展開攻擊。
白色的鋒芒毫無顧忌,帶起陣陣寒涼的風劃破前方的夜空。
厲悅鍺不願拖延,食指輕划劍刃,血滴匯聚成線,那血色的陣法在月光下折射出點點銀光。
本以為可以一舉拿下,不想,視線中突然出現了一個月白色長袍的身影。
厲悅鍺本能的察覺到對方的陣法師身份,但月佲沒給他琢磨自己是誰的時間。
“不用管,放手打。”
月佲冷言,許靈紜和凌琰都鬆了口氣。
頃刻間二人的殺招接連而致,直逼要害。
月佲抬手之間已是將那血色陣法抵擋大半,雙眸微闔的剎那已是找出破陣之法,靈力化作箭矢刺破屏障,陣法消融的瞬間厲悅鍺退意萌生。
原本五打三的局面尚能僵持,現在那邊有月佲在,天瀾宗即使人多也無濟於事。
眼看己方底牌盡出,厲悅鍺手中出現一隻暗綠的匕首。
那匕首之上閃着暗淡卻奇異的光芒,似乎能夠吸引人的靈魂,隱藏不住的陰毒氣息讓凌琰幾人忍不住後退幾步。
匕首被甩出的時候,似乎時空凝滯,卻是轉瞬之間帶着破空聲行至眼前。
竟是朝着顧殊鉞去的。
然而,在那白骨形成的尖刺作出反應之前,厲悅鍺的雙耳突然被一聲極為尖利的鳥鳴貫穿。
那聲音是未曾聽到過的,如同自蒼穹降下的詛咒。
似乎有紅色的尾羽緩緩落下,匕首觸到那輕飄飄的羽毛,如同利刃撕破絹帛。
匕首卻是那絹帛。
厲悅鍺神志不清向下墜去,頸側是順着耳垂留下的鮮血。
“師弟……”
對面終是放棄了戰鬥,覺得關心厲悅鍺要緊。
又或許是清楚自己打不過。
白骨漸漸變回一顆小球的模樣,回到了顧殊鉞手中。
但他的衣衫已被血染了小半,只是並不致命,因此先前並未讓那骨球作出反應。
凌琰微微喘氣,定下心神后劈頭蓋臉的問月佲怎麼不早點來。
“你知不知道他以為我是你?”
凌琰看着月佲臉上淡淡的歉意心中暗爽。
雖說這場架打的辛苦,但還沒有到傷及性命的地步,能拿來換月佲的愧疚也挺好的。
月佲卻是問道:“厲悅鍺,他們這些人怎麼辦?”
其他人是否出身世家尚不清楚,光是一個天瀾宗弟子的名頭就已經夠響亮的了。
還有一個是厲傾遠的兒子。
難道要帶回厲家去。
算了,叫人來吧,他們沒那個閑心。
反正就算放着不管,他應該也是要自己回去的。
這麼想着,幾個人也就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