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百姓

第20章 百姓

公元前二六十年農業九月初十

白起在河西大營軍中豎起自己的大纛旗,並令斥候到各營宣秦王以白起換王齕為將的詔令。

白起是秦軍的神,秦軍看到了白起的大纛,就是看見了勝利,全軍盾兵以刀擊盾,嘣嘣的木盾聲響徹西山,隨後空倉嶺、丹朱嶺、長平關、百里石長城、羊頭山、故關、東嶺山、馬鞍嶺、長平南窄谷、永祿、韓王山、米山、牛山都響起了氣勢磅礴,殺氣騰騰的刀擊木盾聲,經久未息。

長平谷地似乎也感覺到了蕭殺之氣,秋風乍起,掀得草木蕭蕭,驚得戰馬嘶鳴,天空黑雲漸厚,遮住了陽光,雨水嘩嗶的落了下來。

秦王稷從案邊站起來,走到院門口,院外的五六個秦軍都在躲雨,只留得戰馬拴在樹下淋雨。

秦王稷說道:“秦騎是扛不住胡騎的對攻的。”

蒙敖說道:“胡騎散漫,不敢接戰,敗則逃遁,怎如得大秦鐵騎。”

秦王稷說道:“你懂什麼?圍師必闕,寡人已令長平東嶺撒圍。歸師勿遏,已令強營、端氏、沁水、侯馬秦軍歸營勿擊。窮師勿追,已令河東秦軍聚於安邑、平陽。此次趙北軍多是重金所募老壯之人及夏部落青壯,皆以死戰不歸,不如此,難取勝,勝亦是慘勝如敗。”

秦王稷脫去華袍,說道:“你太年輕,寡人帶你去西邊看看胡騎你就明白了。”

秦王稷出了院子,從趙信手中接過獸皮,蒙敖也趕緊取了獸皮跟了上去。

秦王稷、趙信、蒙敖三騎向西三里地后,三人牽馬冒雨而行,才走了百步,三個趙軍斥候彎弓搭箭,趙信說道:“我是先趙天王的親兵營將軍趙信”。

斥候打馬向前,看清後趙信后,三個斥候翻身下馬,行跪禮,說道:“丑騎軍辰校甲營百乙屯戍什,什長莫卡,參見趙將軍。”

趙信說道:“今誰在此統軍?怎麼都是些老不死的來打仗?年青人都捨不得離開女人么?”

老壯斥候們發一陣鬨笑聲。

莫卡說道:“趙天王令夏不畏、夏不敗、趙至在此分領。”

趙信說道:“怎麼統軍的也全是些老不死的?今天誰最近我去見誰。”

莫卡說道:“辰部統領將軍趙至在牛山南邊仙井村最近。”

莫卡說罷,就讓兩斥候值守,帶三人前行,莫卡一路一邊和趙信嘰哩咕嚕,一邊胡哨不停,約半里路就有兩三騎,兩里路有一校三千營宿營,越往仙井村走,胡騎宿營越密,趙信過處,凡是夏部落胡騎宿營處,皆是黑壓壓跪了一大片,並用懷疑的眼神盯着秦王稷和蒙敖。

秦王稷指着胡騎,說道:“胡騎一看就知道我倆是秦騎。”

蒙敖說道:“嗯,趙信把獸皮披馬背上,胡騎也一樣,就我倆披自己背上了。”

趙信問着莫卡長平戰況,莫卡說胡騎未下河西時趙天王率趙軍步騎已經殲滅十二萬秦軍,胡騎下河西后,趙天王領趙軍步卒又殲滅了七八萬秦軍。

秦王稷聽了,差點從馬上掉下來,幸好蒙敖託了他一把。豆大的汗珠從他額頭上滲出來,他抺了一把,說道:“雨又大了。”

蒙敖聽不懂,雨明明已經停了。

趙信到了仙井村,讓莫卡帶秦王稷、蒙敖附近轉半個時辰,之後返回。莫卡帶二人轉了一圈,蒙敖對秦騎徹底絕望了。

趙軍胡騎,不設明崗,皆是暗哨。半里一哨,一里三哨。隊伍呈圓形,外疏內密。口令一日一換。宿營人與馬皆在十步之內,且馬繩拴於人肩。下雨馬遮得嚴實,人就坐睡在自己馬肚子下面,懷裏還摟着一抱未浸雨的草和糧袋子。

趙軍胡騎,皆備有四尺彎刀[約0.85米],六尺長弓[約1.3米],雙箭壺,皮甲,獸皮大氅,有的馬備有胸脖皮甲。

趙軍胡騎以伍為炊,置一鍋,肉菜飯皆湯燉,圍爐而食,肉乾、鍋盔、馬奶、白酒皆有。

趙軍胡騎的三三三一制,使各級主官擁有一隻強大的斥候營兼戰備營,從將軍的千人斥候營到什長的一人斥候。部尉校營百屯什伍軍制,傳令通信加強,固定作戰單元調配,使戰場指揮有效加強了。趙軍戰馬以糧飼佐以青飼餵養。

蒙敖看得明白。

秦王稷看的痛心。

趙軍胡騎多是老壯者,都挎有短劍、步弩,長柄械予、槍、戟、戈、木盾,鱗甲,而且是多件配備,有的馬披了鱗甲,有的胡騎挎有三五根長柄械在練投擲,有的胡騎竟拷有兩三支步弩,全是繳獲的秦軍武備。

秦王稷又見還有的胡騎配有五六把菜刀在練習飛擲菜刀,還有胡騎掄着鐵白梨木四寸五丈長槍在練衝刺。

秦王稷聞到酒香,趙軍胡騎有肉吃?又見胡騎皆以人頭顱為碗盞進食飲酒,他想到莫卡對趙信所說秦軍折損二十餘萬,這可是一個大郡的青壯。

贏屯曾密報'趙軍胡雜陰食兩足羊肉,從秦營繳獲糧草飼戰馬'。

秦王稷人老氣衰,急火攻心,眼一黑,腳一軟,昏倒在草叢中,蒙敖急使趙軍斥候什長莫卡尋趙信,帶秦王稷返回朴村秦營。

秦騎的到來,給趙軍胡騎也蒙上了失敗的陰影。

趙信對趙至並不隱瞞,趙信走後,趙至聚眾將校言兵事,急令斥候往趙軍圓陣報趙括。

趙軍胡騎將校議論紛紛,秦王拋的彩頭太大,劫掠河東北歸。心裏多欲北歸,又看夏不敗惡狠狠的眼神,不敢言,只盼趙括將令,無令北歸可不行,收了趙括錢財來的,無令北歸,會被山南草原霸主夏后氏部落攻殺的。

匈奴胡酋久多、黃頭鮮卑拓佰聽后,恐負當年趙奢相救之義,又負趙括赴戰之託,各起本部胡騎,合軍三千餘,從河灘突破秦騎防線,折損兩百餘人後進入趙軍圓陣。

秦王稷醒來時,他已經躺在秦騎駐朴村的營中,他令人去傳趙摎、贏屯、嬴高、贏遠來朴村,他屏退閑雜人,只留下趙信和蒙敖。

秦王稷說道:“胡人老卒言趙天王,莫非趙王丹在軍中?”

趙信說道:“趙天王是趙括,山南胡人稱大胡酋為天王。趙北胡雜只知有天王,而不知有趙王。今趙北遷徙耕者漸多,胡雜游牧多有限制,衝突也有,只是趙括手段高明,以貿易平衡牧耕。”

秦王稷說道:“我都見了,我有辦法,只要趙括下令,胡騎自會北歸。

胡騎北歸,蒙敖率秦騎沿河內、安邑、函谷關沿上郡遁大河北上,至膚施后依趙北軍制整軍。主要給大秦練一隻鐵騎出來,征服天下。”

蒙敖說道:“胡騎北歸,我秦騎可留一部河西剿殺長平趙軍步卒,突襲邯鄲,況秦騎若撤,秦步甲將承擔至少三倍的戰損。″

秦王稷說道:“蒙敖,為將者,不唯勇,亦憑智。趙括大纛旗立在將軍嶺,斥候又報趙栝在方圓陣內,又焉知趙括不在趙軍胡騎內?若趙括率趙軍胡騎攻安邑,襲函谷關西進或繞蒲板津、延津等渡口入上郡南下或繞行雲中入上郡南下,秦聚百餘萬兵於關外,關內空虛,咸陽一月即陷於趙括趙軍胡騎,大秦潰也。

你去整軍,秦騎待白起將令準備西撤吧。”

秦王稷說罷,蒙敖走了出去,雨過天晴,但他的心裏卻充滿陰霾,他出身世家,是員仁將。

蒙敖嗟嘆,亂世人命,在一代雄主的心裏,三條人命不不如一匹戰馬。他從心底里希望率秦騎和趙軍胡騎在長平一較高下,而不是率秦騎在上郡,隔河旁觀趙軍胡騎一路劫掠秦河東郡百姓北遁趙北。

秦王稷在蒙敖走後,說道:“蒙敖是員虎將,但蒙氏一族以仁義傳家,蒙家的子弟皆懷仁心,若不以狠將佐之,必壞大事。趙括多謀、心狠,甚得寡人意。”

趙信說道:“胡人游於草原,輕狂不羈,是天性。昔日公子奢不肯以兵取王位,猶如今趙括不欲為大王用矣。用之越重,羈之越深,是臣以辭大王欲北歸草原矣。”

秦王稷說道:“四十七年前,兄秦武王伐周舉鼎駕崩,母親宣太后欲立寡人同母弟公子芾為秦王,嫡母惠文後欲立公子壯為秦王,時我年二十歲,拘於燕為質,而公子奢年十五歲與我甚好。當時,一代雄主趙武靈王趙雍橫霸天下,以二十萬趙軍壓秦境,公子奢又令你率其親兵營胡騎三千人護我入關繼王位,公子壯令秦軍萬人在關內伏於櫟陽欲截殺我,是你親冒矢刃,身被六刃,中三箭,擊潰叛軍,護我周全入咸陽城,我遂為秦王。往日如昨,不敢遺忘。”

趙信說道:“武靈王為秦國擇一雄主(秦軍稷),又為燕國擇一雄主(昭王職)。三十五年前,卻為趙國在兩庸兒(公子章、趙王何)間昏潰失據,餓死於沙丘宮內(沙丘之變中趙王何殺死其兄公子章,餓死其父武靈王,其兄公子奢北遁)。趙王何用李兌復辟,重辨華胡,使胡臣胡將恐懼,文臣中十之三四、武將中十之七八皆遁於趙北或燕,一時間趙南與趙北劍撥弩張,公子奢據於趙北夏后氏與趙王室中間,左右為難,竟遁至燕國上谷郡任郡守,終使夏仇液出兵無名,向趙王何稱臣。后李兌死,趙王何邀公子奢返趙,趙勝用為稅史辱之,后統兵敗秦,方得尊崇,皆是歧胡之誤。公子奢本是長公子,因為胡妃所生,為胡混種,武靈王亦輕之。”

秦王稷說道:“華胡之別,使趙衰弱。秦王一系,本有胡混,秦代先公,為求娶得胡酋之女,曾為胡酋牽馬,遂得強援,后國勢強大,楚、燕、齊、韓、魏諸國及周王室皆送公主於秦備選,唯恐不得婚,得婚又恐不得寵。武靈王立儲,大錯。公子奢母家夏后氏部落雄據趙北,控弦十萬餘。公子章母家韓王室鄰趙南,亦有精甲十餘萬。而武靈王則選庶妃美姬吳妃之子公子何為王。英雄多敗亡于美人,命也。”

趙信說道:“武靈王駕崩,大將軍夏仇液時握重兵,曾欲舉兵,公子奢阻之,時胡將多握兵權,事必成功,但若屠盡趙國歧胡之臣十之七八、將軍十之二三,又以兵得國不正,趙國成為胡國必不為山東諸國及周王室所認,或多國聚兵伐趙,趙難存國。大將軍仇液遂攜公子奢母子返趙北。”

秦王稷說道:“山東諸國及周王室亦曾視我大秦為狄混種,然大秦不懼西狄之歧,終將一統天下。

將軍言公子奢阻其舅夏仇液起兵之事,有其父必有其子,趙括必不為趙國而毀趙北,大事可濟。

趙括智多,豈不知其往長平任將亦是趙王丹一石二鳥之計,趙括恐趙滅而趙北不存。其有此顧慮,我對症下策,使其不負趙王,亦不負趙北,雖有此時之難,卻了將來之憂,自此趙北不為趙國用也。

論兵,趙括天下莫能當,終是短術近利。

論政,趙稷天下莫能當,才是長策遠略。”

趙信默然嘆息。

秦王稷說道:“趙括奇謀,必有退路,將軍勿憂。“

趙信說道:“我不憂趙括,我憂大王安危,大王切不可留長平,河內亦不可久留,宣速回咸陽。”

秦王稷笑了,笑趙信太高看了趙括。

秦王稷說自己太累,要休息,趙信單騎往趙軍圓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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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平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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