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照片
紀江翡吃過飯，會在書房處理公司的事務，蘇輕歌在書房外轉了一會，終於放棄了想要叫他再多吃一點東西的念頭。
管家之前說過，紀江翡的書房是不允許任何人進入的，包括在紀江翡工作的時候，也不喜歡旁人來打擾。
蘇輕歌回到卧室，從枕頭下取出照片，照片里的她還只是一個小女孩，頭上戴着野花編成的花環，笑得天真爛漫，緊緊靠在溫柔微笑的女人身邊。
而現在，原本美好的照片上現在卻憑空多出了一塊灰色的臟污，那是今天蘇雲琪拿高跟鞋踩上去的，怎麼擦都擦不掉。
在上來之前，蘇輕歌找管家要了膠水之類的東西，打算試着把碎裂的相框重新粘一下。
只是，木質的相框明顯不是那麼好粘的，蘇輕歌一連弄了好半天，都失敗了。
她有些泄氣，正想再重新試試，便聽到卧室門被推開，紀江翡轉着輪椅滑了進來。
紀江翡似是沒注意到蘇輕歌在做什麼，他靠着輪椅里，眉目間有些淡淡的疲憊之色，顯得他面容更加蒼白。
“去放水。”
蘇輕歌連忙應了，走進浴室，浴室內的陳設都是方便病人使用的，比如浴缸旁自帶扶手等一系列設施。
她將水溫調到適宜的溫度，有些猶豫地開口問：“江少，需要我幫您洗嗎？”
紀江翡抬頭望了她一眼，在燈光下，那雙純黑的眸子像是無機質的玻璃，折射出冰冷的光。
“不用。”
紀江翡淡淡開口，轉動着輪椅進了浴室，過了好一會，浴室里才傳了嘩嘩的水聲。
蘇輕歌坐在床邊發獃，她還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經驗，在房間裏同另一個男人共處一室，儘管她清楚，她是要即將嫁給這個男人的，但仍然覺得非常緊張。
她性格內斂，並不擅長與異性相處，大學裏只交過一個男朋友，卻也只是牽牽手的程度，更別提這個男朋友最後還被她那個繼姐，蘇雲琪勾走了。
當時蘇雲琪淚流滿面地求她，說他們是真心相愛的，求她把那個男人讓給她。
而現在，蘇輕歌想起這些，只覺得極盡嘲諷與噁心。
浴室的水聲忽的一停，打斷了蘇輕歌的思緒。
“幫我拿一下衣服。”
也許是因為剛洗完澡，紀江翡的聲音還帶了些濕潤的水汽，頓了頓又補充道：“衣服在靠床的柜子裏。”
蘇輕歌應了一聲，打開衣櫃，淡淡的檀木香氣撲面而來，讓她想到了今天在車上時，管家遞過來的那條柔軟的毯子。
她匆匆拿了乾淨的衣物，打開浴室門，白色的霧氣瀰漫開，隱約可以看到浴池中那個修長挺拔的身體。
“紀少。”
蘇輕歌叫了一聲，努力伸長手臂將衣服遞過去，卻猛然看到了紀江翡後背上，滿是刺目醜陋的傷疤。
傷口已經完全癒合了，但也可以想像到，在這個男人身上，曾經發生過怎樣慘烈的一場災難。
那場造成他全身癱瘓的車禍，即使過去了這麼多年，這些傷疤依然在無時無刻的提醒他，他已經是個廢人了。
蘇輕歌輕輕合上浴室的門，心下有些悵然。
她的媽媽也是出車禍去世的，如果這麼看來的話，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要不幸得多。
畢竟，不在的已經不在了，而活着的，卻要承受更多，那些不屑的目光與非議，就像這些去不掉的傷疤一樣，醜陋而扭曲。
浴室發出一聲輕響，站在門口的蘇輕歌一愣，問：“紀少，怎麼了嗎？”
“沒事。”
浴室門被打開，紀江翡披着白色浴袍，已經坐在了輪椅上，抬眸看了她一眼，淡聲道：“扶我去床上。”
蘇輕歌慢吞吞地“哦”了一聲，經過昨天晚上，她對這種事已經有了經驗，扶着紀江翡的手臂將他從輪椅上扶了起來，為了降低他的不適感，蘇輕歌將他的大半體重都壓在了自己身上。
短短一段路她走得非常吃力，好不容易把紀江翡扶到床上，蘇輕歌拉過被子給他蓋上，想了想，又問：“需要關燈嗎，紀少？”
“不用。”
紀江翡語氣平淡，道：“去把桌子上的電腦去過來。”
蘇輕歌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在書桌上，放着一台小巧的筆記本電腦。
她將電腦抱過來放到紀江翡面前，才回到自己的小床上。
紀江翡大概是在處理工作，神色冷淡，透出一股專註感，與生人勿近的氣勢。
既然是工作上的事，蘇輕歌自然不方便看，這一點她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對了，紀少。”蘇輕歌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問，“您今天還沒吃藥吧？”
管家在帶她熟悉別墅的時候曾經告訴過她，因為體質虛弱，紀江翡是每天都需要吃藥的。
紀江翡搖了搖頭，蘇輕歌穿上鞋，笑道：“我去給您接水，把葯拿過來。”
之前在酒店裏，紀江翡吃過一次葯，拜蘇輕歌良好的記憶力所賜，她還記得葯的數量與種類，很快便配好了一份葯，她一手拎着藥包，一手端着一杯熱水走了進來。
“可能有點燙。”蘇輕歌說，“您可以等水涼了一點再喝，但水一定要喝完。這是我爸告訴我的。”
紀江翡這幅半靠在床頭，聞言垂眸掃了一眼那杯冒着騰騰熱氣的水，過了一會，才可有可無地“嗯”了一聲。
蘇輕歌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話似乎有些不合規矩，心裏有些忐忑，但紀江翡像是沒有注意到一般，已經端起水杯，就着水將一大把藥丸一飲而盡。
這樣的生活自他出車禍起，已經持續了近七八年，只是這一次，略顯滾燙的水滑進胃部，帶起一股舒適的暖意。
紀江翡放下水杯，蘇輕歌一直在偷偷打量着他，見狀問：“紀少，需要再給您接一杯嗎？”
“不用了。”
紀江翡的注意力已經回到了電腦屏幕上，手指有節奏地敲擊着鍵盤，蘇輕歌本來打算等他睡著了自己再睡的，但她今天剛剛發過一場燒，精神狀態非常不好，不知不覺間，竟是這麼伴隨着鍵盤敲擊聲睡著了。
均勻的呼吸聲傳來，紀江翡的動作頓了一頓，默然抬起手，將床頭燈按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