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走向深淵 第十一章 注視着你
“覺醒？”
“是的，覺醒。”
伊洛還沒說話，安迷修的聲音就從門口傳來，他走了進來。
伊洛行禮道，“院長。”
安迷修揮了揮手，將目光放在了辰鳴的身上，讚賞道，“選擇你作為我的後繼者，果然是沒有錯的。”
辰鳴皺眉，看着安迷修，“你早就知道會這樣？”
“知道。”
安迷修點頭，驚訝道，“但我沒想到，你第一次冥想，就能夠引起源泉的共鳴，覺醒屬於你的魔力特性。”
“那他們……”
辰鳴瞥了眼地上小小的腐屍，喃喃道，“都是我殺的？”
“是又怎樣？”
安迷修道，“絕望面前，生命最廉價，不要說這幾個魔族幼崽，就是整個學院，只要你能覺醒，他們死了，也就死了。”
“真不愧是魔王啊，這麼無情。”
辰鳴頹廢地靠着桌子，嘲諷道，“絕望之安迷修……”
伊洛怒道，“辰鳴，不要忘了你的身份！大人是……”
她還沒有說完，安迷修就搖頭制止，伸出手抬起辰鳴的下巴，深邃的目光讓辰鳴有些迷茫，“魔界的三大魔王，破壞帶來毀滅與末日，主宰帶來支配與恐懼，而絕望，則帶來腐朽與終焉。”
“這是我們註定的宿命，也是世界既定的結局。”
“當黃昏的號角響起，當夜幕緩緩降臨，哪怕是神明，也逃脫不了。”
安迷修笑了，只是這一次，他的笑容多少帶着悲傷，“智慧的神殿，曙光的火焰，救世的方舟，都會腐朽，熄滅和沉底，更何況這弱小的世界，卑微的生命。”
“甚至來說，包括我，都會迎來毀滅。”
他鬆開手，向門外走去，“所以才會有所謂的後繼者。”
在他踏出門口的那一刻，教室的一切，都恢復了正常，伊洛的手也停止了潰爛，慢慢的長出新肉，變回了原來的模樣。
唯一沒變的，是地面上的幾具屍體，和辰鳴的表情。
最終，伊洛也離開了，只剩下辰鳴自己，獃獃的坐在那裏，直到黑夜降臨。
夜幕下，辰鳴靠在窗前，看着星空發獃，他沒有察覺到，一道嬌小的身影，也出現在了門口。
莎綺羅走了進來，輕輕拉了拉辰鳴的衣角，抬着眼眸看着他的側臉。
辰鳴回過神來，看到了女孩精緻的笑臉，強顏笑道，“怎麼了？”
似乎看不到辰鳴的悲傷，莎綺羅說道，“我餓了，要吃飯。”
“啊，對不起。”
辰鳴這才想起，他早上答應了莎綺羅要早些回去。
他站起身來，笑道，“我們回去吧。”
“嗯。”
夜幕下，一高一矮兩道身影，在黑暗的走廊中漸行漸遠。
……
小樓中，純白色的牆面在燈光的照耀下有些晃眼，餐桌前，擺好晚餐的辰鳴對客廳里靜坐的莎綺羅說道，“吃飯了。”
“好。”
莎綺羅走了過來，可是當看到餐桌上只有一份晚餐時，她抬頭問道，“你不吃？”
辰鳴搖頭道，“我不餓。”
莎綺羅跳下椅子，走到近處，又問道，“你不吃？”
辰鳴皺了皺眉，或許是不願意把悲傷帶給她，他笑道，“稍微等等。”
十分鐘后，兩個人又如早上一樣，安靜地享受着晚餐。
“你哭了。”
辰鳴對面，莎綺羅平靜地看着他。
辰鳴微愣，伸手摸了摸她的赤發，笑道，“吃飯。”
莎綺羅低着頭，嘟喃道，“不好吃。”
聲音很小，辰鳴沒有聽見，依舊埋頭吃着，可不知道為什麼，吃着吃着，眼睛卻酸澀了起來，一滴滴淚水不爭氣地打落在餐盤上。
莎綺羅笑了，“好吃。”
“好吃……那就多吃點吧。”
……
深夜，床上的辰鳴緊緊閉着雙眼，整個身體蜷縮在一起，緊皺的眉頭，細密的冷汗，在他扭曲的面孔上留下猙獰。
夢中，他看到了廣袤的灰暗，在灰暗的中心，他看到了“自己”。
“這是……安迷修？還是……我？”
他邁開腳步，可下一刻，又停了下來。
那個“自己”的腳下，污濁的海水中有着幾張腐爛的面孔，正伸着手，纏繞在“他”的腳上。
面孔咆哮着，空洞的眼中流露着仇恨，憤怒。
“他們，想將我拖下去？”
他覺得理所當然，他覺得，這是活該。
可當他看到“自己”獰笑的表情，裂開的嘴角，像是嘲諷，像是不屑，他害怕了。
“這……真的是我？”
他捫心自問，想起早上，孩子們的澄澈眼神，他哭了。
可是摸了摸眼角，卻乾淨如初，他哭不出來，反而有一種快意縈繞在心中。
“不，這不是我！”
他慌亂搖頭，轉身想要逃離。
可他越是逃離，那個“自己”離他就越近。
“不，這就是我。”
兩個“辰鳴”的眼神對上，從對方的眼中，都看到了猙獰，像無盡的深淵，吞沒着他的光華。
外界，莎綺羅靜靜地看着如溺水掙扎一樣的辰鳴，目光時而柔和，時而冷漠。
甚至，星空的光芒，也跟着明滅不定。
她伸出小小的手，輕輕地停在辰鳴的脖子上面，一會，又移到了他的額頭上面。
“殺了他，還是拯救他？”
她困惑地皺了皺眉，有些苦惱，“不殺，捨不得，殺了，也捨不得。”
不殺他，看着他痛苦，她捨不得。
殺了他，奪去他的生命，她也捨不得。
小小的腦袋裏，只有着簡單的思維，很多東西，她想不明白。
“可是……”
她按了按自己的胸口，苦惱道，“這裏，好難受啊……”
最終，莎綺羅放棄了思考，悄悄躺在辰鳴的身邊昏昏睡去。
“好溫暖呢。”
……
教學樓的頂層，安迷修站在窗前，看着樓下的景色，他的身後，伊洛單膝跪在地面上。
安迷修沒有回頭，面無表情地問道，“死去的孩子中，有一個，是你的妹妹吧？”
伊洛沒有抬頭，答道，“是的，大人。”
安迷修雙眼眯起，“怨恨嗎？”
伊洛搖頭，“我族生來就是大人的奴僕，區區賤命，又怎麼會怨恨。”
安迷修笑道，“怨恨吧。”
“是，大人。”
伊洛的身影消失，安迷修神情收斂，低頭看去，正是辰鳴所居住的小樓。
他低聲喃喃，“你凝望深淵，深淵，也同樣注視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