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走向深淵 第一章 他來自地獄
“滴答……”
是水落下的聲音?
不,是鮮血。
辰鳴睜開雙眼,四下張望,入眼處,凈是鮮血淋漓。
“又是這裏,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他有些害怕,茫然夾雜着惶恐的低聲喃喃,在這片漫無邊際的猩紅世界裏蔓延開來。
“歡迎來到夾縫世界,你好,少年。”
突然,不知何處有着一道聲音傳來,不知男女,忽遠忽近。
“是誰?!”
辰鳴驚恐萬分,緊縮的雙瞳慌亂地掃視四周,卻沒有發現任何人的蹤跡。
天邊的赤紅雲彩突然落下了無盡的雨,不用說,也是赤紅。
“滴答滴答……”
濃濃的血腥味夾雜着嘈雜的聲音不斷衝擊着他的心靈,他瘋了似的跑開。
可是不論他怎麼努力,都像是在原地踏步。
跑了許久,他終於放棄了,眼角溢出的淚水也是血色,劇烈的喘息,細密的冷汗,不知道是累的,還是怕的。
“少年,你在害怕什麼?”
又是那道聲音,如夢囈語,若有若無。
“是親人離世?”
“是愛人,朋友的背叛?”
“還是……”
“那個對你充滿惡意的世界?”
頹然地雙手撐地,辰鳴雙目無神,劇烈的喘息不再,滿臉的冷汗蒸發,就連眼角的血淚,也都消失不見。
他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血污與塵土,抬起頭顱,看着天邊一角,問道,“你是誰?”
世界再度陷入沉默,血雨不再落下,遠處的水窪倒映着天際雲彩,即便儘是猩紅,依舊靜謐柔美。
“被發現了?”
天空中傳來一聲嗤笑,卻依舊沒有人影,“嚮往天堂的少年,你做好與我相見的準備了么?”
“準備?”
不再害怕,或者說是歇斯底里的辰鳴眼神渙散,微微一笑道,“將我拖入這裏無數次的你,無數次地讓我經歷絕望,又無數次地放我離開。”
他抬頭看去,“醒來之後,記憶雖然消失,但恐懼依舊存在。”
他低垂頭顱,沙啞道,“不知來自何方的人,你究竟……”
“要我做什麼啊?”
“呵呵。”
那道聲音溫和輕笑,道,“不是我要你做什麼,是你……”
辰鳴身前,突然出現了一個人高的漩渦,漩渦中,走出了人影。
他抬頭瞥見,卻微微愣住,人影笑道,“是你,自己想要做什麼?”
“怎麼會……”
辰鳴彷彿未聞,他有些不明所以,伸出手想要觸碰,卻因為恐懼而停在半空顫抖着。
人影伸手抓住了他,將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臉頰上輕輕撫摸,眯眼呢喃,“好溫暖啊……”
過了一會,人影才笑道,“我沒有實體,所以只有藉助來客的樣貌才可以顯現,少年不需要這麼害怕。”
木訥地點了點頭,辰鳴詢問,“所以,你是誰?”
“我的名字,那可太多了。”
人影掰着指頭,似是數着,“撒旦,路西法,惡魔,魔鬼……”
他抬眼問道,“你希望我叫什麼名字?”
“我?”
辰鳴愣住,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
“他”伸出手,彬彬有禮地說道,“你好,我叫絕望,來自地獄的世界。”
“絕望?”
辰鳴冷笑,“多麼惡趣味的名字。”
絕望皺眉,撇了撇嘴,“是挺惡趣味的,但這不就是你心中的想法么?”
“是啊。”
辰鳴點了點頭,自問道,“這不就是我心中的想法么?”
絕望輕笑點頭,說道,“那麼,處於絕望籠罩下的少年,你想要做什麼?”
“我想要做什麼?”
辰鳴陷入了沉默,從擁有記憶以來,他就彷彿是生活在一個被支配的世界裏,一切的一切,都有人為他安排。
幼年,父母支配他的想法。
少年,老師支配他的意志。
青年,社會支配他的生活。
就好像,他唯一能夠自由揮霍的,僅僅剩下了呼吸一樣。
然而最後,死神,支配了他最後的自由,他開始難以呼吸,開始依靠氧氣瓶,藥物延續自己的生命。
而現在,他的夢境,似乎也受到了眼前這個自稱是絕望的人的支配。
他笑了,“我想要,自由。”
絕望沉吟,“你想要自由,卻嚮往天堂,可天堂,沒有自由。”
辰鳴依舊微笑,“那就請將我帶往地獄。”
只是這次,絕望猶豫了,“地獄……少年,你確定么?”
“絕望,你將我找來,不就是為了讓我前往地獄么?”
辰鳴抬頭看着絕望,眼中最後一絲的光芒也已經收斂,“那麼現在,怎麼又猶豫了?”
“好吧,我的確是希望你前往地獄。”
絕望也盯着辰鳴,伸出食指指向他,說道,“不過卻不是我將你找來的,而是你,將我召喚。”
辰鳴搖頭,“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要我加入地獄,我也想要加入地獄,不就行了?”
“既然這樣。”
辰鳴意識遠去,眼神模糊,赤紅的世界消失不見,換之而來的,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和一道虛無縹緲的聲音。
“那就請為地獄,向絕望,獻上生命……”
……
“嘟,嘟,嘟……”
病榻上,躺着一具行將就木的身體,心電圖發出的聲音,縈繞在這如同白色監獄的房間之中。
突然,那沉睡許久的身體右手食指輕輕地顫動了一下,疲憊地睜開雙眼,佈滿血絲的枯黃眼白,渙散的瞳孔蠕動着。
他看了看四周,微啟的窗口有着細細的風湧入房間,帶來一絲涼意。
黃昏的太陽如他一般,即將陷入黑暗,可是,卻沒有像他一樣,期待死亡,依舊在不遺餘力地散發著餘溫。
“這最後一刻,還讓我見到一絲美好。”
他嘴角微掀,乾涸的嘴唇一張一合,“既然讓我絕望,就不要給我希望了……”
他抬起手,拔掉左手手背上的那根注射藥物的輸液針管,只是這麼一個小小的動作,卻讓他整個身體,都像是千刀萬剮一樣的疼痛。
接着,他又取下插入鼻孔的軟管,張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來自自然的空氣。
一分鐘,十分鐘,半個小時,一個小時……
他的呼吸越發地薄弱,他的意識也慢慢消失,漸漸的,他感覺不到疼痛,只是,一縷冰涼的感覺,在他的臉頰悄然滑落。
夜色下,他笑着呢喃,“他,來自地獄,我,嚮往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