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然（四）

扶瑤知道，T一個人能走得悄無聲息，而她不能，她會成為他的累贅。所以，她選擇以自身為餌。

她不怕死，雖然她正是為了生而出現在這個世界，但比起死亡，她更無法忍受生不如死的痛苦。

在即將被劉正他們抓到之前，扶瑤把心一橫，用盡全力，撞向了樹榦。劇烈的疼痛從頭部蔓延到四肢百骸，同時，扶瑤直接失去了意識。

可她還是失敗了，她沒能改變T的結局，即使她請求他不要報仇。

因此，扶瑤必須重來。而重來一次的代價便是，她的腦中浮現了顧然被柯凡三人侮辱的畫面。

恍若扶瑤親身經歷一般。

她在全身的疲軟中慢慢蘇醒，睜開眼看見的第一個人，是T。

彷彿他與她初見時，而角色顛倒了過來。

扶瑤感覺自己很混亂，她的記憶中有了顧然在原劇中親身經歷的痛苦。這痛苦，使她窒息。

原先，她不過只有原劇情的記憶以及自己到來前的顧然的記憶。

“……我，是怎麼了？”扶瑤望向一旁的T，緩聲問道。

T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才說：“你出門沒多久就回來了，還暈倒在門口。”

聽了T的話，扶瑤用力晃了晃頭，又用手指擠壓着自己的太陽穴。

她這是處於從柯凡那裏逃脫回到別墅的時間點嗎？可為何，她的腦中會有那樣的記憶。

無比真切，又令她難以呼吸的可怕記憶。

“謝陸，我們一起離開這裏，好嗎……”扶瑤一點兒都不想繼續待在這裏了，她腦中一直閃現着那些難堪的畫面，簡直要瘋了。

T看着她，他能清楚地察覺到她的混亂與難受，她的話語中帶着迫切的乞求，她的臉色蒼白，神情恍惚，眉頭緊蹙，顯得格外脆弱，惹人憐惜。

片刻，T對她說：“好。”

門開的聲音，是劉風進來了。

他捧着飯菜，見到清醒的扶瑤時，他鬆了一口氣，關懷地問：“顧然，你沒事吧？”

扶瑤的嘴邊浮起一抹淺到幾乎瞧不見的笑，她朝劉風搖搖頭，輕聲道：“我沒事。”

“那就好。”劉風笑了笑，說。隨即，他看到T整整齊齊疊放在櫃頭上的衣服時，便脫口問道：“你們是要走了嗎？你的傷還沒好，顧然也需要再休息一下……”

T卻只是說：“我的傷沒問題。”

然後，他看向扶瑤。

扶瑤點點頭，“我不用休息。”她只想趕緊離開這裏。

“也好，你們走了也好。”劉風低喃道，他倏地又抬眼直盯着T和扶瑤，“我可以拜託你們一件事嗎？”

扶瑤靜默不語，而T依舊錶示他收費很貴。

劉風仍然將自己的存摺交給了T，但與上一次不同的是，扶瑤聽見劉風說：“我想拜託你們幫我把朱教授帶到城裏去。”

“可以。”T沒有多問，直接答應了他的委託。

而扶瑤卻出聲了，她問劉風：“那你呢？”難道這一次，劉正他們還沒回來？樂落霞沒有被抓到這裏？

她產生了一種錯亂感。

“我就不走了。”劉風又說了同一番話，“我的堂兄弟，禍害了很多無辜的人，這都是因為我將他們從族裏帶了出來。”

“我要彌補我的過錯。”

劉風的神情堅定而決絕，扶瑤注視了他一會兒，然後，她輕輕地掀開了被子，從床上起來。剛一着地，她還有些無力感，差點又要軟坐回床上。

T及時扶住了她。

扶瑤便朝T微微笑了，她站穩后，走向劉風。

“劉助理。”扶瑤的語調是那麼輕柔，可又帶着壓抑克制后的冷靜，“你留下來是為了贖罪嗎？”

劉風肯定地點了頭。

扶瑤又問：“你覺得你用自己的命，去阻止他們，就是贖罪？那樣不過是讓他們又殘害了一條生命而已。”原劇情中不就是這樣嗎。

劉風猶豫地沉默了。而T並未有所表示，他只是安靜地，淡漠地站在那裏，聽着。

“你要贖罪，無需搭上自己的性命。你可以和我們一起走，然後將一切的真相公告天下，讓法律去制裁他們。

“如果你一個人去阻止他們，實際上什麼都沒有改變，他們會繼續殘害無辜，而你將被埋葬在這深山之中。”

扶瑤一字一句地說著，語氣平緩。只有她額邊的冷汗與緊攢的眉頭顯示出她此刻，內心的不平靜。

她彷彿成了兩個人。一個是扶瑤，一個是顧然。

用自己的性命去贖罪，實在不值得。而原劇情中，T以生命為代價，去報復他們也不值得。為什麼一定要為了這些禽獸不如的東西放棄珍貴的生命？扶瑤一點兒都不希望T和劉風失去性命。

可關於顧然被侮辱的那些痛苦記憶，又使她差點失去冷靜。她甚至想和原劇情中的顧然一樣，希望T為她復仇。

幸好，她終究還是扶瑤。

她還不似顧然那樣絕望，她還有機會改變T和劉風的結局。

聽了扶瑤的話之後，劉風便一直低頭思忖。

見狀，扶瑤頓了頓，又說：“而且，如果你不在了，還有誰會照顧朱教授？”

劉風本就在遲疑，扶瑤的話徹底令他下定決心。因為她說得沒錯，除了他，沒人真正關心朱教授，倘若他不在了，他的堂兄弟們只會讓朱教授自生自滅罷了，等到朱教授沒有利用價值時。

“我知道了，你說得對，顧然。”劉風重重地吁了一口氣，他對T和扶瑤說道：“你們可以等我一下嗎？”

扶瑤輕輕頷首，而T則說了一句“可以”。

劉風去了作坊那裏，將朱教授帶出來。

這時候的朱教授，還未分裂成三個人格，雖然他看起來還是有些神經質，又咋咋呼呼的。

直到扶瑤他們離開別墅時，劉正等人都未曾回來。但扶瑤知道，他們今天是會回來的。

出了烏臨山後，劉風帶着朱教授隨扶瑤和T回到了市區，而後，劉風先安頓好了朱教授，才向警方報案。

扶瑤稍稍安下了心，她腦中關於顧然的那些畫面似乎模糊了起來，不再擾亂她的心神。

T把存摺還給了劉風，他便準備離開。

扶瑤連忙喚住他，“謝陸。”T停下腳步，望向扶瑤。

“你......要走了嗎？”扶瑤頗為躊躇，她在想，接下來要怎麼做。

“對了，你和顧然能不能給我留個聯繫方式，如果還有機會的話，我想再見你們一次。”劉風一臉懇切地說。

而T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說：“不需要。”

扶瑤這下更為難了，她都不知道阻止了顧然和劉風的悲劇，是不是算作改變了T的結局？

可並沒有提示。

所以她只能繼續和T接觸，但又不能過於急切明顯。扶瑤將自己的聯繫方式給了劉風，得到了他的感激。她也把聯繫方式給了T，T淡淡地望了她一會兒，便接受了。

扶瑤這才鬆了口氣，和劉風告別之後，她同T一起出了旅館。

“謝陸，我們還會見面嗎？”扶瑤語含期待地問T。

T停住了步伐，他安靜地注視着扶瑤，她自出了烏臨山，似乎就沒有那麼地慌張和壓抑，她恢復成前兩天那樣溫柔平和的她。

T沒有回答扶瑤的問題，他看了她片刻，就徑直走了，留下扶瑤一個人在原地，望着他遠去的背影。

這算什麼？

扶瑤心感無奈，卻也無法。她只得乖乖回了顧然的家。

顧然的父母見到她，立刻喜逐顏開，又不放心地瞅了她好久。

瞧見顧然父母高興的容顏，扶瑤的心情放鬆了不少。這麼一想，她上次自殺，的確是不太好。明明在心裏承諾過，會平安回來的。

但幸好，她還有重來的機會。這一次，她平安回來了。

扶瑤卻沒想到，伴隨着她重來的，還有顧然的噩夢。

回到顧家的第一晚，扶瑤做了一個夢。

夢中的她，是顧然。然後，她遭遇了原劇情中，顧然的經歷。

不是如同她所看到的劇情那樣，而是顧然的親身經歷。連劇情中都沒有明確出現的畫面，是顧然痛苦而絕望的經歷。

扶瑤在夢中掙扎，卻不得清醒。她只能做完一整個噩夢，經歷過原劇中，顧然生前的那些事，才得以渾渾噩噩地醒來。

這才是她重來一次的代價。

夜夜掙扎在噩夢中，而白天的她，卻對夢境記得模糊不清，只余那清晰的絕望與悲憤。

一周后，扶瑤在電視中看到了關於劉正等人的新聞，他們所犯下的罪行被揭露於人前，他們將被判處死刑。

而劉風先前知情不報，但現在卻是舉報有功。他將作為證人上庭，然後，他會和朱教授一起回到別墅，繼續生活。

看到新聞的這一天，剛好是周末。天高氣爽，蔚藍的晴空，白雲朵朵漂浮。

扶瑤外出時，偶然地遇到了T。

和先前在別墅的裝扮不同，扶瑤這次遇見T時，他穿的淺藍色襯衫，戴着一副黑框眼鏡，微長抵肩的頭髮被他全數扎在了一起，然後扣上了一頂牛仔藍的棒球帽。

看起來是一個安靜而略顯秀氣的，初出社會的青年。

“謝陸。”

T同樣見到了扶瑤，但他並未像扶瑤一樣帶着欣喜的神色，邁着迫切的步伐走向她。

扶瑤邀請T去了咖啡廳，T沒有拒絕。

他們兩人靜坐在咖啡廳里，T沒開口說話。扶瑤便先出聲了，她問他：“謝陸，你住在這附近嗎？”

T回答了她的問題，而後，扶瑤發現，T在附近的公司上班，也在附近的小區租住，都離她不遠。

“真好，那我們以後可以常聯繫。”扶瑤笑着說，她並不知道，T是專門轉到了這附近上班和居住，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麼要這麼做。

扶瑤只以為一切都是巧合，卻不曾料到，T如今所在的公司和住所，同原劇中，他為了復仇，專門選擇的柯凡所在的公司和小區一樣。

是巧合，也是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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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對S有什麼感想嗎？後面可能會寫他的故事。

看了小說后，對S的感覺有點複雜。既不太能接受他對蘇眠所做的事情，又因為他對蘇眠那麼多年的愛而撼動。S的感情那麼壓抑而含蓄，只有過唯一一次最強烈的爆發，可爆發后又依舊沉寂。他選擇的是一份沒有希望的愛情，他的結局也令人唏噓。而我想，至少讓他的結局不要那麼無望，那麼悲傷，他只是太孤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