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苦寒

梅花苦寒

韓憫在地上趴了一會兒,很快就重新振作起來,理了理頭髮,開始抄書。

系統道:“這就對了,慢慢努力,都會有的。”

韓憫一面寫字,一面道:“我覺得我應該找些其他出路了。”

“你都做兩份活兒了,寫話本,還抄書,你還想做什麼?”

“還不知道,但是得想其他法子多弄些錢來。家用要錢,兄長治腿要錢,爺爺怕冷,吃補藥也要用錢。要是想把爺爺的書稿找回來,應該還要用錢打點。”

“你說的對,咱們的錢確實是不多了。”

“是我的錢,你是無情的機器,你沒錢。”

系統一陣無語,但還是給他傳了一本書——

《大學生就業手冊》

韓憫抿了抿唇:“有古代版的嗎?或許叫《太學生就業手冊》?”

“沒有。”

韓憫隨手翻了翻:“我覺得可能有些時代差異——時代鴻溝。”

“慢慢想吧,反正也不急,你還有抄書的活兒可干。”

“也是。”

韓憫收回思緒,繼續抄書。

*

入夜時分,韓憫端着參湯去了爺爺房裏。

與其說是參湯,不如說是人蔘的須的須的湯。

寡淡如水,大抵還有一些功效。

韓憫坐在榻前的小板凳上,將參湯吹涼,舀了一勺,遞到爺爺面前。

韓爺爺嘴角抽了抽:“又不是老來痴獃,這有什麼好喂的?”

韓憫笑着道:“我出去這幾天,爺爺又沒喝湯吧?”

被他看穿了,韓爺爺面子上有些掛不住,只道:“不好喝,爺爺不愛喝。”

“所以我今天親自盯着爺爺喝。”

韓爺爺喝了半碗,擺擺手,問道:“你怎麼看出來的?”

韓憫得意道:“我臨走的時候,數了數參須的數目。”

“你這就不太厚道了……”韓爺爺頓了頓,“留着那些錢貼補家用多好,非買那些東西,爺爺一把老骨頭,就這樣了。”

韓憫從小板凳上站起來,坐到榻上,擠在爺爺身邊:“不行,爺爺一定要長命百歲。”

他端着碗,漆黑的眼眸瞧着爺爺,哄道:“爺爺,再喝一口,最後再喝一口。”

韓爺爺搖頭道:“韓嬌嬌,韓嬌嬌。”

韓憫小時候生得嫩,粉糰子似的,旁人常把他認作韓家二孫女兒。

被認錯的次數多了,韓憫也煩。

有一回又有人問他,他煩了,便說:“對,我是韓嬌嬌,韓家的二孫女兒。”

此後許久,家裏人還時不時會提起這件事。

鬧不過“韓嬌嬌”撒嬌,老人家最後抿了一口參湯。

韓憫再同爺爺說了兩句閑話,便端着參湯,走出房間。

洗漱之後,抱着木盆與巾子回了自己房裏。

冬夜寒冷,韓家兄弟常擠在一塊兒睡。

他回去時,韓識正拿着一冊書,韓佩歪在大哥身邊,聽他說故事。

韓識頭也不抬,對韓憫道:“地上多冷,還不快點過來?”

韓憫放下木盆,將外裳掛在衣桁上,從榻尾爬上去。

韓佩伸手要抱:“二哥。”

韓憫抱了他一下:“回去蓋着被子。”

他掀起兄長韓識蓋在腿上的毛毯,隔着褲腳,戳了戳兄長的腿。

“我這幾天不在,沒人給兄長揉腿了。”

韓佩扭股兒糖似的往他懷裏鑽:“我給大哥揉了。”

韓識點頭:“嗯,佩哥兒給我揉了。”

韓佩用得意的眼神看向韓憫。

求誇獎。

韓憫笑着道:“乖,等二哥抄完了書,帶你去買麥芽糖吃。回被子裏裹着,二哥給哥哥揉揉腿。”

“好。”

韓憫低下頭,幫韓識揉腿。

手法是桐州城裏一個老大夫教他的,倒也不是什麼神奇方子,就是活血。

韓憫要是在家,每日夜裏都給兄長揉,揉了快有兩年。

韓識看着他認真的側臉,道:“爺爺喝湯了?”

“嗯。”

“還是韓嬌嬌有法子,旁的人勸,爺爺根本不聽。”

還沒來得及說話,韓佩眨眨滿是疑問的眼睛:“韓嬌嬌是誰?”

韓識忍住笑,佯正經道:“是你二姐。”

韓佩愈發摸不着頭腦:“我二姐?我二姐是誰?”

“是韓嬌嬌。”

韓佩想不明白,又看見韓識與韓憫偷笑,有些生氣。

“你們有秘密不告訴我。”

韓識與韓憫對視一眼,韓識道:“你快告訴他,他都生氣了。”

韓憫低下頭:“我不說,我說不出口。”

韓佩瞪着眼睛,抓着韓憫的胳膊晃了晃:“二哥,我和你比較熟,你告訴我。”

韓識咳了一聲:“你怎麼就跟二哥比較熟了?”

韓佩振振有詞:“我一出生就認得二哥了,而且照着排行來說,我自然是和二哥比較熟。”

韓識便道:“你二哥也一出生就認得我,而且你二哥今年十九,你才五歲,我認識你二哥十九年。我和你二哥更熟。”

這樣一打岔,韓佩也忘了韓嬌嬌的事情,掰着指頭算了算年份。

韓憫十分疑惑:“為什麼要爭這個?”

再說了一會兒話,韓佩躺在榻上,咧着嘴流口水,已經睡著了。

韓憫把毯子重新蓋在兄長腿上:“兄長也睡吧。”

韓識問:“又要去抄書?”

韓憫下了地,披起衣裳:“就抄一會兒。”

“早點回來睡。”

“好。”

*

韓憫夜裏少眠,總是騰出時間來寫字。

這回要抄的書是大部頭,要寫的話本也還沒寫,已經耽擱了十來日,必須加快進度。

這幾天天冷,韓憫都窩在家裏寫字。

燭光昏黃,在紙上小心地落下最後一筆,韓憫放下筆,伸了個懶腰。

韓佩坐在他身邊,伸長了脖子去看:“二哥,你寫完啦?”

“嗯……還差一章。”

韓佩癟了癟嘴,坐回自己的位置,有些沮喪。

韓憫笑笑:“今晚就能寫完,明天就帶你去買糖吃。”

韓佩點點頭:“二哥慢慢寫,我不饞,我一點都不饞。”

韓憫指了指他的嘴角:“可是你的口水流出來了。”

韓佩連忙伸手擦嘴,才發現自己被騙了,“哼”了一聲,氣呼呼地跑走。

屏風隔開燭光,韓識見他過來,掀開帳子,朝他招招手。

“你二哥還不睡?”

“二哥說還有一章。”

“好。”

韓佩爬上榻,蓋上被子躺好。

想到二哥說明天帶他去買糖吃,忍不住咂了砸嘴。

韓識亦道:“你流口水了。”

韓佩再摸了摸嘴角,發現自己又被騙了,氣得拍了一下床,扭過身去不理他。

瞧瞧,人家這才是親兄弟呢,連說的話都一模一樣。

哼。

屏風外邊,韓憫揉了揉手腕,拿起筆,繼續寫字。

許久之後,紅燭燒短一截,韓憫放下筆,扭了扭脖子,抬頭望着房梁。

忽然簌簌兩聲,房樑上陳年的積灰掉落下來,正好撲在韓憫面上。

韓憫捂着眼睛,還沒伸手揉兩下,只覺得地動山搖,整個地面都在晃動。

檐上瓦片落下,哐當幾聲響。

裏間的韓識警覺,反應得快,大喊了一聲:“韓憫!”

韓憫回過神,才知道這是地震了,顧不上被迷花的眼睛,衝到裏間。

韓識將迷迷糊糊的韓佩抱起來,遞給他,卻道:“去找爺爺!”

灰塵彌散里,韓憫沒來得及應上一句,抱着韓佩跑到院子裏。

“站好,不要亂跑。”

也只來得及囑咐了韓佩一句,韓憫又跑向隔壁屋子。

韓爺爺身子不好,害怕他夜裏有事喊不到人,所以他們住得近。

韓憫使勁揉了揉被迷花的眼睛,看清楚路之後,跑進隔壁房裏。

老人家睡眠淺,早已醒了,拿了拐杖,正要下榻。

韓憫一把背起老人家,也到了房前的空地里。

再回到自己的房間時,韓識已從榻上翻了下來,拿起倚在牆邊的拐杖。

韓憫上前,一抄韓識的膝彎,把他也抱出去了。

此時元娘子與柳娘子也相攜從內院裏逃了出來。

柳娘子正哄韓佩。元娘子見兩個兒子平安出來,也連忙上前,將他二人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應當是柳州地震的餘震,波及到了桐州。

不太厲害,只晃了一陣子,待他們都到了院子裏,就停下了。

韓憫將韓識放在廊前闌幹上,使勁揉了揉眼睛,灰塵進了眼裏,不自覺就流下眼淚。

元娘子拉開他的手:“怎麼了?娘看看。”

“沒事,房樑上灰塵落下來,進眼裏了。”

元娘子對韓識道:“大兒子,你給你弟弟吹吹。娘去打水,給他洗洗。”

韓識拉住他的手,韓憫半蹲,與他齊高。

韓識扶着他的臉,吹了吹他的眼睛:“現在怎麼樣?”

還沒說話,元娘子從院中的井裏打了一桶水,舀了一瓢,拿出一塊帕子,浸濕了給他擦擦眼睛。

元娘子佯怒道:“誰讓你自個兒使勁揉的?都揉紅了。”

韓憫眨了眨眼睛,眼裏直泛淚光。

可憐兮兮的。

元娘子也沒再說他。

此時天色尚早,但是害怕再出事,也就都沒有回房去,都待在大堂里。

很快的,外邊也有衙役敲鑼,讓他們不用驚慌,注意防範。

韓憫與韓識一塊兒,坐在走廊的闌幹上。

韓憫拿着兩塊浸濕的帕子,捂着眼睛。

覺着差不多了,便把帕子揭下來,韓識看了一眼:“還是有些紅。”

於是韓憫繼續敷眼睛。

卻聽見韓識忽然問:“你怎麼抱得動我的?”

韓憫笑了笑:“忽然就抱得動了唄。現在再來,肯定就不行了。”

過了一會兒,韓憫再一次揭下帕子。

屋頂的瓦片被震落下來,摔在院子裏,瓦礫碎片,彷彿廢墟一般。

韓憫嘆道:“哥啊,要花錢修房子了。”

韓識摸摸他的腦袋,彷彿答非所問:“那樹梅花開得很好。”

庭院正中,梅樹發了新花,於廢墟之上。

韓憫忽覺鼻頭一酸,趕忙拿起帕子,把自己通紅的眼睛遮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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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揉憫憫,梅花香自苦寒……算了,傅詢!快給我做皇帝!!!感謝在2020-06-2722:20:18~2020-06-2909:21:5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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