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命

這是命

她們只在姥姥家住了一晚,第二天就離開了,丁心前段時間升職成了年級組長,同學們約好趁假期回去看老師。

大家許久未見沒着急回家,從學校出來又到店裏開了個包間,熱熱鬧鬧的聊着彼此掛掉的科和談過的戀愛,沒了作業和高考的束縛大家反倒比高中時更自在。

聽說溫余有了女朋友,喬源大大咧咧的勾着他的脖子,還着實惋惜了一番:“唉,當初鄭可心還以為咱倆是一對,可惜了。”

溫余大驚失色的看着他,受了不小的驚嚇,還是像高中一樣愛臉紅,一點也沒變。

鄭可心見溫余臉紅,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低頭和許念念說:“你說溫余這種男生你都看不上,你還能看上誰,說真的,你在我倆之間選了我,有沒有後悔過。”

許念念無奈的聽她胡鬧,眨巴着眼問:“後悔了能退貨嗎。”

安冀和寧致就坐在邊上,正在專心致志的研究一桌子同學上漲的體重,聽到這話齊刷刷扭頭。

寧致:“汽車撞牆了你知道拐了。”

安冀:“股票漲起來你知道買了。”

寧致:“犯錯誤判刑了你知道改了。”

喬源也不知道她們在說什麼,聽了個話音,不管三七二十一添亂的往下接,一錘定音:“晚了!”

鄭可心和許念念無話可說的看了對方一眼,心裏百味雜陳,老覺得這事不太對。

許念念感覺自己好像被人算計着做了賠本買賣,花大代價給自己找了個不小的麻煩,而被強賣的鄭可心則隱約從這三位的語氣里聽出了家族裏出嫁大齡長女的迫切,感覺他們仨就差吼一嗓子“買定離手,死不退貨”了。

混蛋德行!

吃飯的地方離徐高不遠,再過兩個街口就是她們的小出租屋,飯後,鄭可心和許念念告別了一干高中同學,決定去出租屋樓下轉轉。

新小區建好后原本荒涼的商業街繁華了不少,一路過來五百米開了三家奶茶店。那家一直半死不活的麻辣燙店居然還在開,不僅賣麻辣燙,還賣煎餅果子和烤冷麵,門口老闆用來手機貼膜的一干工具還在,旁邊還戳了張牌子,寫着代收快遞,看樣子技多不壓身,業務還挺廣。

鄭可心盯着看了半天,小聲和許念念嘀咕:“我以為這店早就倒閉了,沒想到還開着。”

麻辣燙店店主正在門口和隔壁早點鋪子的老闆下象棋,耳朵還挺好使,回頭看了她一眼,“嘖”了一聲:“小姑娘怎麼說話呢,我今兒要開不了張可算你身上啊——吃麻辣燙嗎?”

鄭可心可不敢,她如今年紀大了越來越惜命,成了個保溫杯里泡紅棗枸杞的養生少女,高中時和自己身體過不去的缺德事兒是絕不會做了,每天早睡早起,晨練跑步,吃飯少油少鹽,看樣子是打算活到一百一。

正經吃飯的時候她不餓,沒怎麼動筷子,這會兒倒是有點想吃東西了,順手點了份烤冷麵幫老闆開張,剛付過錢,兜里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她拿起來一看,是蘇瑛玉。

鄭可心說了今天回家,但是同學聚會不知道什麼時間結束,所以之前給蘇瑛玉打過電話,囑咐她別準備自己的飯。

這幾年家裏的生意慢慢穩定了下來,附近小區住的都是拆遷戶,不少家庭婦女在家沒事做就過來當小工,進貨賣貨的瑣事很多,不過大家裏外幫襯着也不顯得多艱難。掙大錢是不可能了,但應付家裏日常開銷沒什麼問題。

鄭可心看着來電顯,本能的覺得不太好。

盛芸明還是老樣子,只要醒着嘴絕對不閑着,各種找事。

她外人面前不亂說話,一副慈祥老太太模樣,大概是骨子裏堅定“家醜不可外揚”,而後各種骯髒咒罵都留給自己的女兒女婿,如今年歲奔九十依舊戰鬥力持久,能從天黑罵到天亮,嘴髒的能把骨灰氣活。

鄭可心偶爾周末回家幫家裏做活,還是會在半夜被吵醒,後來蘇瑛玉便不讓她往家裏跑了,囑咐她沒事打電話就行了,少回家,在外面開心。

她大概是第一個讓孩子少回家的媽媽。

鄭可心做了一通心理建設才接起電話,果然是盛芸明出了事。

今天店裏做活的阿姨參加婚禮請了假,鄭書培有點感冒喝過葯在樓上睡覺,剛剛吃過午飯蘇瑛玉看着盛芸明進了房門,這才到前面擺貨,沒多大功夫她去給盛芸明送衣服,發現房門開着,人又不見了。

近兩年盛芸明從“堅信自己有套房”發展到“堅信自己有個家”,趁人不注意就往外跑,丟了好幾回。蘇瑛玉也沒辦法,總不能拿根繩子把她綁住,只好丟一回找一回,沒完沒了。

鄭可心只好幫忙回去找人,她匆匆和許念念告別上了公交車,車開剛出去幾米又停下,而後許念念刷卡跑了上來,鄭可心不明所以的看着她:“這不是去火車站的方向。”

“我知道,找人要緊。”許念念拍拍她的手,“而且阿姨之前總說,她要給我做頓飯的。”

這半年鄭可心也有想過之後的事情,她倆的關係總不可能一直瞞着家裏,總是要見家長的。

空想的時候覺得特別緊張,她沒有寧致天不怕地不怕的個性,也沒有安冀辯論隊養出來的口才,甚至連喬源都比不上,喬源跟他爸抗爭的時候演過跳樓,鄭可心演技拙劣,只搞得定苦大仇深,搞不定一哭二鬧。

她本想着先去見高晴,先打大怪再打小怪,把高晴搞定再帶許念念回家,結果如今計劃趕不上變化。

細細回想也是蠻有意思的,有關她們兩個,鄭可心的設想總是落空,制定好計劃也從沒實現過,甚至從頭到尾的告白、分手、和好都沒有經歷什麼盛大的儀式,這份感情就這樣自然而然的出現了,而後長長久久的持續了下去,不死不滅。

如今到了這麼一天,她反倒沒有想像中的緊張。

鄭可心和許念念並肩坐在搖搖晃晃的公交車後排,設想中的緊張悉數化成了歡喜,車子拐過拐角后她徹底放鬆下來,一臉安然的笑,又開始煩人:“對啊,醜媳婦也是要見公婆的。”

她倆趕回店裏時盛芸明已經被人送回來了,街口開鎖的小販看着老太太大中午往外走覺得不對勁,把人攔住陪着聊了會兒天,盛芸明魚的記憶,被問話只會說“要回家”,小販問不出所以然開始和她聊別的,盛芸明思路一亂,又想不起來“要回家”的事了。

蘇瑛玉就在這個當口找到了街口,急忙道了謝把人帶了回來,鄭可心進門剛好看見蘇瑛玉攙着盛芸明往裏屋走,開口叫她:“媽。”

蘇瑛玉應了一聲,匆忙回了個頭,看見鄭可心旁邊的人一下子愣住了,而後像是不確定似的,盯着許念念看了好幾秒,她似乎是反應不過來,目光從許念念滑向鄭可心,又從鄭可心滑向兩個人握在一起的手,來迴轉了好幾圈,除了剛剛那一聲“嗯”什麼也沒說出來。

許念念客客氣氣的:“阿姨好。”

有了這句話,蘇瑛玉才想起自己要說什麼,忙點頭胡亂說了兩句“你好”,忙轉身進屋了。

許念念戳了戳鄭可心:“我是不是把阿姨嚇壞了。”

鄭可心拍了拍她的手,沒說話。

她媽完全不同與高晴的母親,高晴懂得用講道理的方式委婉施壓,知道棒打鴛鴦往往會適得其反,逼得十幾歲的少年人更加堅定情比金堅,死不回頭。

倒不如以退為進,真正為她們考慮去鋪開未來的難,所以當年才會單獨找鄭可心談話,情真意切的站在她們的立場上,讓鄭可心自己去選擇,到底要不要“害了許念念”。

心機和手段有些時候並非貶義,高晴足夠聰明,聰明到足以用一場平和的談話解決難題,比歇斯底里的撕打咒罵要體面得多。

相比之下,蘇瑛玉就笨拙了很多,她沒有這般七竅玲瓏心,是個徹頭徹尾的“人家如何我便如何”,遇事少有思考的能力,只會說“不行。”

不知道為什麼不行,也說不上什麼大道理,只知道少數服從多數,不行就是不行。

這樣的人其實更難勸。

蘇瑛玉進了屋就一直沒出來,鄭可心關了店門,進屋給蘇瑛玉倒了杯水,蘇瑛玉什麼也沒幹,正坐在床頭髮呆,鄭可心遞了杯子她就接過來,但也不喝,就這麼默默端着。

鄭可心有點擔心的喊了聲:“媽。”

蘇瑛玉緩了緩神,但不知道說什麼,愣了好久才問:“那孩子......那孩子......”

鄭可心接過她的話頭:“念念、許念念。”

蘇瑛玉“嗯”了一聲。

自打鄭可心報考華安后蘇瑛玉的心就一直懸着,總是覺得她們兩個會碰上,然而蘇瑛玉並不知道她們就在一個學校這件事,鄭可心從未提過許念念,因此蘇瑛玉雖然擔驚受怕,但也沒有試探的機會。

她腦子裏一團亂麻,感覺自己有諸多疑問,張開嘴又一個都想不起來,最後居然開口說:“吃了嗎?”

大概這話是媽媽們的口頭禪吧,實在無話可說時就拿來救場,反正答案並不重要。

鄭可心沉默了很久,末了拉過蘇瑛玉的手,安靜的握着,確定蘇瑛玉情緒好了一些才開口問她:“媽,我可以和念念在一起嗎。”

蘇瑛玉笑面菩薩個性,最怕的就是做決定,張口結舌了半天,覺得自己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比上學時做不知雲裏霧裏的數學題要難。

鄭可心沒有逼她,也沒有講那些結婚生子的大道理,只是很平和的說:“我和念念在一起......很開心。”

說完這句話她鬆了口氣,像是結束了什麼任務似的眉眼舒緩了大半,嘴角也跟着不自覺的彎起來,裝着濃厚的藏都藏不起來的笑意,讓人看着覺得特別幸福。

蘇瑛玉大概有很多年,沒在家裏看過她這樣笑了。

“高中的時候我就喜歡她,她人很好,很好很好,雖然後來我們分開了,但我一直喜歡她,直到現在從來沒變過。”

鄭可心坦誠的說,“媽,我這一輩子就喜歡過她一個人,之前沒有過,之後也不會有。我之前總想着一個人活到老,死了沒人知道也沒什麼關係,但現在我不這麼想了,我想後半輩子和念念在一起,開開心心的活着。”

如果重來一次——有時候和許念念說著說著話,鄭可心常會有這樣的假設,如果重來一次,高三那年她還會不會作出同樣的選擇?

理智來說,其實是會的。

再來一次,那些壓力和艱難依舊不會減少,十八歲的鄭可心照舊要面對諸多無可奈何,照舊會選擇一個人面臨兩難的抉擇。

這是命。

即便知道如此,那依舊是她這輩子最後悔的事。

回家的火車已經開走了,許念念在鄭可心家住了兩天,蘇瑛玉不讓她們兩個看店,說好不容易放假應該好好休息,轟她們兩個回樓上歇着。

許念念拉拉鄭可心的手:“我覺得阿姨有點緊張。”

看我的眼神躲躲閃閃的,很可愛。

過了一會她又說:“阿姨是不是有點喜歡我了?”

鄭可心聽出了許念念的緊張,輕輕抱了她一下,非常肯定的點點頭:“我媽媽一直很喜歡你,別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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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念念無奈的聽她胡鬧,眨巴着眼問:“後悔了能退貨嗎。”

安冀和寧致就坐在邊上,正在專心致志的研究一桌子同學上漲的體重,聽到這話齊刷刷扭頭。

寧致:“汽車撞牆了你知道拐了。”

安冀:“股票漲起來你知道買了。”

寧致:“犯錯誤判刑了你知道改了。”

喬源也不知道她們在說什麼,聽了個話音,不管三七二十一添亂的往下接,一錘定音:“晚了!”

鄭可心和許念念無話可說的看了對方一眼,心裏百味雜陳,老覺得這事不太對。

——被賣了。

相比之下,蘇瑛玉就笨拙了很多,她沒有這般七竅玲瓏心,是個徹頭徹尾的“人家如何我便如何”,遇事少有思考的能力,只會說“不行。”

不知道為什麼不行,也說不上什麼大道理,只知道少數服從多數,不行就是不行。

這樣的人其實更難勸。

——是這樣的,這樣的人更難勸。

這幾張都是純甜啦,大家放假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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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個鄭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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