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青冢·古樹·斜陽
暮靄如煙,夕陽西下。
一個孤寒的背影黯然而立,面前一堆新墳,紙幡迎風,呼呼作響。
風吹動他蒼白的衣袂,飄然若蝶。
也不知立了多久,忽然一隻烏鴉“呀呀”而鳴,飛掠而過。
他一皺眉,忽然肩頭微顫,一柄劍自動出鞘,一道紫金色光華一閃而過,半空中一聲哀鳴,烏鴉“撲棱”着飛去,卻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來了。只這一劍之出,竟在不傷及烏鴉渾身半絲一毫的情況下,將其聲帶生生震斷。
“好武功!”一個黑衣女子拍掌讚歎,從不遠處樹林間悠然走出。
白衣少年回過頭來,眼中厲茫一閃:“是你?”
黑衣女子淡然一笑:“不錯,就是我!”
白衣少年目無表情,轉過頭去,背對着她:“你不該來的,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黑衣女子道:“天下處天下人人人去得,這裏我又為何不能來?”
她話音一轉,又道:“何況我剛剛幫過你報得大仇,你也不知知恩圖報,感激感激我么?”
白衣少年道:“哦?是么?蕭移玉,你幫我,只怕不是那麼好心吧!”
黑衣女子身子一震:“你知道我是誰?”
白衣少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這天下間,知道[重華之劍]是專門克制司馬南宮的,除了司馬南宮,我娘以及你蕭移玉,天下間還有第四個人么?”
黑衣女子“哈哈”笑道:“不愧為司馬南宮的兒子,果然聰明。我當時傳劍於你,不是提醒過你,別後悔么?”
白衣少年沉默不語。忽緩緩地道:“每一個人做某一件事前,總認為自己是絕對正確的。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做完,才知道錯了!”
“你今日認為的對,它日,只怕也會認為是錯的吧!”
黑衣女子冷笑道:“你嘆氣,可是後悔了么?”
白衣少年忽然長笑道:“悔與不悔,現在又有什麼分別?我只知道,他原諒了我,我也原諒了他。”
黑衣女子一怔。白衣少年道:“從現在起,我就是司馬世家第三十九代家主——司馬中寧!”
黑衣女子身子一震,喃喃道:“司馬中寧,司馬中寧……”
司馬中寧忽然轉過身來,冷冷看着蕭移玉:“你來,是為了殺我的吧!”
黑衣女子大吃一驚:“你怎麼知道?”
司馬中寧淡淡的道:“這還不簡單。司馬世家樞密室中擁有無數的情報消息。關於海棠宮主,幽靈夫人的崛起,暗中吞併天下三十六個門派,妄圖稱霸天下。最大的阻礙就是司馬世家。司馬南宮武功太高,你不是對手,便假我之手。現在司馬南宮死了,司馬世家的家主是我,於公,你要稱霸天下;於私,你又怎能容忍你情敵的兒子還好好地活在世上,自然要殺之而後快!”
司馬南宮之所以任你壯大,只是因為他自覺愧對於你,所以對海棠花宮的事,一向放任自流,不聞不問,否則,你真以為,你還會有今天這樣的成就么?”
“不過,我還是得謝謝你,若不是你的‘石芝’,我只怕早已死了,雖然你是為了自己的目的,但對於我來說,卻救了我一次性命,還是要謝謝你的!”
黑衣女子面色連變,聽到這裏,不由冷笑一聲道:“其實你大可不必謝我,這些奇花全是你司馬世家第三十六任家主司馬長衣為了救他所愛的一個女子千方百計搜羅而來的,本來就是你司馬世家之物。蘇畫沒用着,我臨走的時候便順手牽羊全部拿走了。還你一方‘石芝’,也不算什麼,何況你還替我殺了司馬南宮這個大敵!”
司馬中寧微微一笑,說道:“不過我還是不大明白,你為什麼要硬收我妹妹為徒,這一點你能告訴我么?”
黑衣女子狡詰一笑,說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要知道這可是一個天大的秘密,只有在你死的時候,我才會告訴你!”
司馬中寧淡淡一笑道:“之前我確是不是你的對手,但今日一戰,你可真有那麼大把握能殺得了我么?”
黑衣女子淡然一笑道:“不信你試試看好了,接招!”竟突然出劍,一道絢爛的流光一閃,再一閃,一柄烏黑鎏金的短劍疾若電光石火,竟只一閃間便已到了司馬中寧頸下。
司馬中寧並不驚慌,微微而笑,腳下踩踏着一種奇怪的步法,不住倒退,身形有如行雲流水一般,圓轉如意,始終保持在蕭移玉劍尖之前半尺。
黑衣女子面色一變:“魅影迷蹤,這不是紫衣青樓的三大神功之一么?怎麼會到了你的手中?”
司馬中寧道:“兩年前我經商由漢水西下,途中救下兩個少年,便是紫衣青樓‘五公子’之二:碧公子、簫公子。為了感謝我救命大恩,特將紫衣青樓這一絕技傳給了我,以便我若遇險之時可以用來保命!”
“紫衣青樓武功並不外傳,怎會傳給你?”
司馬中寧哈哈一笑道:“那隻因為,紫衣青樓面臨大難,而我無意間這一救卻將這場可能是滅門慘難消彌於無形。為了感謝我,自然該有一番誠意了!”
黑衣女子冷哼一聲道:“即使你會紫衣青樓的魅影迷蹤,今日你也是死定了。”
司馬中寧長笑一聲道:“那也未必!”忽然停步,竟不再退後,左手漫空一揮,輕狂飄逸,大氣縱橫,逕往蕭移玉劍上抓去。
蕭移玉駭然驚呼:“三合陰陽手?這怎麼可能,司馬中原一死,它不是就已經失傳了么?”
司馬中寧淡淡一笑道:“司馬中原手上的確已經失傳,但司馬中原只不過巧得了一部‘三合陰陽手’的殘卷罷了,它的創使者,卻是我們石門先祖——魔宗守主石開天!”
蕭移玉心中震驚不言可喻。石家竟是魔宗宗主的後人,只怕是天下武林,誰也不曾想到的吧!
魔宗是繼魔教之後,武林中最可怕的一大門派,其宗主,代代俱是不世出的奇才,像石開天、李縹緲、顧長風、蕭夢樓、際開江、音辯蹤……無一不成為正式林頂尖高手,在江湖中掀起一段一段的風雲、傳奇……魔教人數數萬,遍佈大江南北,但魔宗傳人僅有數百,卻足以與魔教鼎足江湖,可見其門下弟子之絕世……而石開天,正是魔宗第十一代宗主,仗以成名的絕技就是三合陰陽手與錯骨移形**,只是他突又隱跡江湖,無人知曉他的去向,三合陰陽手與錯骨移形**也隨之失傳。不意今日卻在司馬中寧手上出現。昔日司馬中原得此殘卷,已是橫行天下,莫可抵禦,何況今天……
但蕭移玉並沒有多大驚慌,她早已看出司馬中寧雖然學會了三合陰陽手,卻處在初始階段,根本不及司馬中原當年那橫掃一切的無匹功力。而司馬南宮若非身懷[劍道]玄功以及天下三大神級武功之一的[無衍神蹤],其餘的武功在她眼中根本就不值得不提。她身為[琴劍山莊]的千金公主,自小修習的便是琴劍山莊的七弦劍氣,沒有人知道江湖八大山莊之一的[琴劍山莊]只不過是昔年[琴·劍·樓]的一個外在分壇而已。以正面的形象立足武林,以招收弟子,補充物需,收集情報……琴劍樓昔年名震天下之時,魔教、玄教都沒有捲入其中,不想惹火燒身,退居事外。可見琴劍樓之勢力,后雖因魔宗宗主卓功絕、紫衣青樓樓主海青樓插手,聯合六十八個大大小小的門派圍剿[魔劍琴山莊]而退隱江湖,琴劍樓卻依然成為武林傳聞中最可怕的六派之一。其傳世絕學[七弦劍氣]、[寓琴傳音劍]以及[天魔無情劍法]更是號稱天下劍道兩宗之一:一是琴劍樓,一就是傳聞中已達天人之境從不踏足江湖的劍門。
當下她再也不敢輕視司馬中寧了。突然停住,右手彈指明拈花般結出下個古拙的圖案,五指竟漸漸變為玉色,她冷冷一笑,驀然雙指一併,在劍身上來來抹過,一道清華縹緲的燦燦紫華一閃而出,直擊司馬中寧心口。司馬中寧大吃一驚,駭極低呼:“斷宮劍!”面上驀然掠過一抹清越,一聲長嘯,身形一旋一轉,竟已平空消失。斷宮劍直擊在一大石之上,只聽“撲”的一聲,大石穿出一個指頭大小的洞孔,隨風一吹,整塊大石隨風而化,散作紊粉,漫入大空。
蕭移玉大怒:“想不到司馬南宮那狗賊居然把[無衍神蹤]也傳給了那小賤人,我今日要讓你死無葬身之地。”雙指駢起,手指不住變幻,在劍身上平平抹出,一時之間:紫白青橙黑藍赤,七色劍氣划裂空氣,漫入大空,“斷宮劍”、“離商劍”、“疏角劍”、“天微劍”、“傷羽劍”、“變宮劍”、“變微劍”……道道劍氣,織成一張七彩的天網,不住向司馬中寧射去。
但[無衍神蹤]是天下三大神品級武功之一,天下輕功,無出其右,何其神妙,身形連晃,便避開了蕭移玉的[七弦劍氣],只是他畢竟功力太淺,使用這等不世神功,而且七弦劍氣似乎是無窮無盡,將整個空間劃破撕裂成一塊一塊,還是感覺捉襟見肘,越來越是艱難。退避的空間也越來越小,稍一不慎,便有身死人殘的慘況發生。
其實蕭移玉也大感吃力,劍氣全是她以自己的內力催化而成,逼出一道劍氣,損耗便加重一分,這麼連綿不絕的快劍卻盡被司馬中寧輕易閃過,又驚又怒,便在此時,忽聞一個老者焦急的聲音從山下傳來:“莊主,莊主……”蕭移玉聞聲色變,嘎聲道:“葛總管……壞我大事……”卻無可奈何,她知這葛總管昔日號稱棋劍掌三絕,是武林一大高手,司馬南宮肯委任他擔任總管之職,可見其自有其驚人之處,自己內力損耗嚴重,可未必是他與司馬中寧對手,若是驚動了司馬山莊高手,更是麻煩。不過……她嘿嘿一笑:“司馬中寧,想不到你竟會武功大進,不過,想找到你那寶貝妹妹,就到海棠花宮來找吧!哈哈哈……”長聲一笑,翩然飛退……
《劍多情·上》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