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深夜的酒
想掙錢,這是刻在我骨子裏的信念。窮怕了的人,但凡有一點點幾乎能掙到錢,是絕不會放過的。
我是真的窮怕了,小時候那樣的貧窮日子,回憶起來都覺得如謝小蘭說的一樣:窮得喪心病狂。
十四歲從家裏出來的時候,睡公園的日子,全月無休還存不下錢的日子,那樣的刻骨銘心,那樣的惶恐不安過,心裏便有了一個信念:只有錢能保障一切,其它的都是完全不現實的夢。
儘管羅慧嫻私下給我承諾過,說永遠不會再讓我窮,可我一直窮着,還有一顆想要急於證明自己的心。
真正領受過‘窮得喪心病狂’的長久日子的人,又還如我一樣想要體面、害怕丟人,那對錢的渴望,絕對是久旱盼甘霖、乾柴盼火星。
我清楚地知道,如果我自己不能堂堂正正地掙得一份可觀的收入,長期下去,我便會變成姐妹們的‘狗腿子’。
我不想變成任何人的‘狗腿子’,想永遠都能與姐妹們並肩前行,想堂堂正正地活得像個人樣,還得為奶奶的晚年幸福做長遠打算。
到三點半以後,付碧青送走店裏最後一桌客人,關起門來,把大廳的空調關掉,我們轉移到包間,其他員工也下班了,終於只我們幾個歡聚在一起。
以前我們都窮着,記憶中卻好像每天都沒心沒肺地開心在一起,自從有了這個生意,自從她們三個去酒吧唱歌,這樣的聚會好像已經很少了,而這一天,謝小蘭還沒回來。
付碧青已經給謝小蘭打兩次電話,說鄭尚錦來了,大家聚一聚,讓她快點到店裏來。謝小蘭也滿口應承,可遲遲不見她出現。
倉瓊梅朵先前向鄭尚錦‘投訴’了謝小蘭,現在朱琴也開始‘投訴’謝小蘭。她說得比倉瓊梅朵更過分,說謝小蘭眼裏只有私沒有公,讓鄭尚錦好好管管她。
謝小蘭的‘自私’,我們有目共睹,可她並沒有傷害我們姐妹情誼半點,她只是顧着自己掙錢,也並不能說這就是錯,這種‘自私’沒法怪罪。
朱琴和倉瓊梅朵向鄭尚錦投訴她‘自私’,主要是怪她總是不到店裏來唱歌,中午到店裏唱歌的時間越來越少,店裏宵夜時段,已經完全看不見她人。謝小蘭每天都有借口,為了維持店裏的生意,朱琴和倉瓊梅朵只好輪流到店裏唱宵夜場,自然會埋怨謝小蘭。
‘投訴’並沒有用,只能當是發牢騷,因為鄭尚錦不捨得歸罪我們任何一個。他像我們最好的大哥哥,總是維護着我們每一個人。
我們幾個變成了他的心靈港灣,好似讓他的生命更具活力了,讓他徹底不再孤單。而他則變成了我們牢騷的共同傾吐對象,是為我們解決大大小小麻煩的不二人選,我們認為他無所不能。
其實老吳對我們幾個也是好得沒話說,也為我們解決大大小小的麻煩,對我們無條件包容,可能因為年齡的關係,我們總沒法和老吳毫無顧忌地嬉鬧,和鄭尚錦卻能。
自從朱琴得知秦子川結婚以後,每次只我們幾個單獨喝酒時,酒意微醺,她一定哭。她不承認哭是因為秦子川,我們也只好不提,當她是酒後惆悵。
鄭尚錦是第一次見朱琴沒來由地哭,我只好悄悄在他耳邊告訴他緣由,他聽了以後,長嘆一聲:“唉,四姐,還是放寬些心吧,別酒入愁腸化作淚,要真覺得累了,就少唱一場,不過是少掙點錢而已,你也夠花了。”
他哪裏知道,朱琴是一直比着謝小蘭。她沒有謝小蘭那些諸多‘過場’,也就掙不了那些錢,可她就是不甘心。也或許她並非一定要和謝小蘭攀比高下,是因為她不願想起秦子川,故意把心思放在與謝小蘭的攀比上。
要說掙錢,她們已經不少了。羅慧嫻用她為法人代表的公司,通過老吳和鄭尚錦的社會關係,每月都接好幾場白天的演出,比如:結婚典禮、樓盤活動、店慶等等,這樣的演出每次都上千元,而且一般只用唱三首歌。
所以,朱琴的酒入愁腸化作淚,還是因為秦子川,與謝小蘭的攀比可能沒看到的那麼嚴重,必定她不傻,她知道她掙不了謝小蘭那些錢,但她每次哭的時候罵的都是謝小蘭。
這才年後二十天,她已經哭了好幾場,只不過以前是在我們住的地方哭,在店裏哭還是第一次。
羅慧嫻玩笑說:“哎呀,快把淚給我憋回去,我們這生意哪裏經得起你哭。”
朱琴淚水漣漣地望着羅慧嫻:“放你的屁,我還能把店裏生意哭沒啦?”
付碧青笑說:“哭吧,哭吧,信不信我把你拍下來,當作店裏的噱頭,海報題目就叫:七仙女店裏午夜的美人淚。”
朱琴只好破涕為笑,也不顧妝容,用紙巾隨意抹一把臉,叫囂道:“來,喝酒,哥兒,我單獨和你划幾拳。”
鄭尚錦興緻盎然,和她划拳,五魁首、六六六、七妹兒乖……喊得毫無矜持。
快五點時,謝小蘭打我電話,得知我們還在店裏,她說馬上過來,而此時索朗邊巴和伍元秋,已經在隔壁包間夢了好幾場了。
當敲門聲響起,朱琴惡狠狠說道:“不給她開門,讓她在外面冷死。”
她雖這樣說,我起身去開門,她也並不阻止。
元宵節剛過,省城正是最冷的時節。
凌晨的濃霧淹沒了城市的繁華,那些徹夜不眠的街燈,全都在濃霧中昏昏沉沉,就像已經無法飛翔的螢火,而風卻裹挾着西嶺雪山上的寒氣,在空蕩的街道上橫衝直闖。
打開門,冷得直哆嗦的謝小蘭一頭扎進來,把冷冰冰的臉拱入我的懷裏,冷冰冰的手也伸進我衣服里,弄得我也像是遭遇了一股刺骨的凜冽,而我不能不體諒她,就算是看在過年她給我的紅包,由着她唄。
她穿着單薄,只在性感俏麗的演出服外面套了一件羽絨服,身上的酒味特別的大,好像已經醉過卻還沒醒,我是第一次看她如此醉意沉沉,不由得有些心痛她。
“哎呀,五姐你怎麼醉成這個樣子,快去包間裏歇着,我去給你弄碗糖水。”
我剛想推開她,她卻緊緊抱着我,歪歪扭扭地抬起頭看着我,臉上的笑容顯得尤其凄涼:“沒事,我沒事,今天高興,是多喝了一點點,沒事。你別離開我,不然三姐和六姐又要挖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