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枯木花開

“我們做出的動作都是相反的……”

忽如其來的變化讓兩人狼狽至極。就在剛剛，他們兩發現手腳開始不聽使喚，明明腦里想的是向右躲避，可身體卻奔向了左邊。

正面裝上風刃，其後果可想而知。這會兒兩人全身是血，即便想給自己治療，手腳也是不聽使喚的。

淼淼目光沉了沉，忽然抓住多寶，一道綠色熒光打了上去，接着又將多寶扔到自己肩膀上，道：“只要反着來就行了！”

“淼淼，你真聰明！”

多寶緊緊攀着淼淼，“但是這樣好難，就抓着你我都感覺好難。”

“我們的身體都是聽大腦指揮的，現在要做出跟大腦截然不同的反應自然很難。”

說話間，又有風刃捲來，淼淼再次被擊中，大量的鮮血噴涌而出！

是江蹙眉，道：“她鍛體之術一般，這對她來說太難了。”

“難也得完成。”

太一道：“哪一個修士不是歷經磨難才成長出來的？雲山小子，你太小看淼淼了。她不是弱者，在她的幻境人生里，她是率領人族與修士抗擊妖魔的正道魁首。”

“幻境雖假，可心智的增長卻不會消退。”

太一道，“雲山小子，等淼淼出來，你再好好心疼吧。”

是江沒有回應。

他何嘗不知這道理？

只是看着心悅的人受這種苦楚便恨不能以身相代。那些苦楚都自己來受着，歡樂無憂都留於她。

喜歡一個人的心情不正是這樣嗎？

“她找到訣竅了！”

阿軻興奮地道：“真不愧是天道偏愛之人，這麼快就掌握到訣竅了！”

秘境裏的淼淼雖還很狼狽，但是動作卻比之前靈活了不少。

“萬物森羅倒乾坤。”

淼淼冷笑了下，側身躲避過風刃，明白了第二句詩的意思。

萬物森羅都逃不過陰陽兩儀，可這裏卻要將乾坤顛倒，顛倒的乾坤即顛倒的陰陽，雖兩者平日都是相輔相成的，但在這裏顯然不是這個意思。

她雖處秘境，卻還在人間。陰陽倒個，那麼令自己手腳不聽使喚的原因怕還是在這個“倒”字上！

她將劍猛地插入土地中，將多寶扔回靈獸袋，豎起兩根手指，眼裏燃起戰意，“萬物森羅，不離兩儀！好一個倒乾坤！十八獄，開！”

本就幽暗的空間一下子變黑了。

是江站了起來，因着秘境的特殊，他們這群人的視角都是跟隨淼淼而動的。是江以前就很好奇，淼淼的劍域到底是什麼。因為她那劍域張開后，就只看見一個黑色巨罩，裏面發生什麼了什麼一概不知。

這回因着是在秘境試煉，他終於得以瞧見淼淼的十八獄，而第一眼，就讓他震撼了！

他的劍域是問罪，而淼淼的……

這就是十八獄嗎？她與無影悟出的劍域竟是審判！

他在幻境人生里也將劍道悟透了，所以他手裏的劍也有了名字：弒惡。他的劍名換弒惡，他的劍域叫十問域。

手中劍要誅盡天下邪惡，十問域帶了一個“問”字，其實無問。因為在他的眼裏，讓他張開劍域的人就是該死之人了。

而他萬萬沒想到，柔和如淼淼竟會悟出這樣的劍域來！那陰森的鬼氣，那觸目驚心的懲罰，這當真是淼淼？

能悟出這樣劍域的人絕對不可能是軟弱之人！唯有內心強大的人才可能悟出這樣的劍域來！只是淼淼要對付的敵人並無具象，她張開這劍域的目的是什麼？

劍域一層層打開，就連素來淡定的桑宣都變了臉色。

“她竟然……”

十八獄竟是完全打開了！

幻境裏她悟透了十八獄，但沒想到她回到現實里竟也是一口氣將十八獄打開了！這是何等天才？！

桑宣下意識地望了下是江，隨即便是自嘲一笑。

他們果然老了。

這時代已不屬於他們了。

這些後起之秀，一個比一個天才，一個比一個厲害。或許，在斬殺魔神的道路上，他們這些人只是先鋒，是為這些後輩掃除荊棘的存在。

也好。

不朽之軀終不符天地規則，若能為後輩開創一個和平之世，將已冷之血灑向大地，換回熱血之士，倒也是個不錯的死法。

微微一笑，起身離去。

已沒有必要再看了。

楊淼淼必能活着從秘境中出來。萬物森羅倒乾坤，她的志向遠遠高於秘境原主人。張開劍域並非為了躲避黑風的襲擊，而是為了超度狹縫谷中的亡靈。

狹縫谷中當然有亡靈在徘徊。既然是神龍族的龍冢，自然是有危險的。這些亡靈被困小世界不得輪迴，自然怨恨。黑風厲害，但原本黑風並沒這麼厲害。太多的亡靈囚困於此，怨念叢生，黑風也就越來越厲害了。

不然風怎能具象化？概因有亡靈在其作祟啊！

她定是看出了什麼，才張開十八獄的。

下面的事情就不用再看了。

若能凈化了黑風谷中的亡靈，那真是做到了枯木花開，神龍族會現身也不一定。

果是福德深厚之人啊！

離開了王座，回到自己的寢殿內，躺進那口黑漆漆的棺材裏，望向上方。天女魃的壁畫映入眼底。千載歲月過，可笑容卻越發明艷。

“都是好孩子……你若知道了，想來也會欣慰吧。”

桑宣喃喃着，“快了，再等等。等此間事了，我便去尋你……“

棺蓋自動移動，慢慢合上，將最後一絲光亮遮蔽的時候，桑宣閉上了眼。

皇宮很大，但唯有在這裏，他才能感到一絲安心。就像多年前，那個明艷亮麗的女子來到他身邊，將一束光捧進他的世界一樣。棺木里雖狹小幽暗，但是他知道，這裏有那光。

十八獄內，亡魂湧現，他們意識渾濁，茫然地望着淼淼，完全一副不知發生了何事的模樣。

淼淼目光沉了沉，心道果然。

黑風中那陰暗的感覺並不是自己多想。如果說感受可以多想的話，那麼割裂開的傷口中有鬼氣是無法多想的。

這是很直觀的，肉眼可見的。她是醫修，不敢判斷錯誤的。

這黑風中果然有大量亡靈，怨靈！

只是十八獄早已被她在幻境人生中悟透，已非當初的十八獄。只開了第一層，便有層層威壓壓下，讓這群亡靈不敢動彈，意識也在一點點恢復。

“你，你什麼人？”

有人茫然地問着，但淼淼並未回答他們。

她雙指豎起，凝聚了全身的靈力，道：“無須知道我是誰，待罪孽洗脫，自送你們入輪迴！”

牛頭馬面湧現，將這些還未反應過來的亡靈抓住，在審判后，便送去受刑。

淼淼站在那裏，聽着一聲聲的哀嚎，慢慢念起了往生咒。

言出法隨。今日她已是元嬰修士，又在幻境人生里度過了幾百年，無論是心智還是修為都要比過去強大不少。這些字符從她嘴裏出來，很快化作金色字符，落在每一個亡靈的耳里，讓他們的心漸漸平靜。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絲鮮血從她嘴角流淌而出。這多亡靈在受苦，她自然也要與其共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她雖是修士，可儒釋道三家哪一個不講自我的犧牲？唯有與人同甘共苦才能化解他們心中的怨氣。

往生咒還在繼續，十八獄內的慘叫哀嚎咒罵還在繼續，而秘境外的人已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他們中許多人並不是第一次見淼淼使用十八獄，但每一次見她使用，無論多少次，總有種不忍的感覺。

他們實在想不通，到底是怎樣的心靈才能悟出這樣的劍域來？

以慈悲心腸拔劍，以雷霆手段除惡！

這是她在幻境人生里說過的話。

而她將自己獻祭給了自己的劍。

這樣的事，除了瘋子沒人幹得出來。無論見識多少次，他們依然被淼淼奇葩的劍域給震撼，同時也不忍看她受苦的樣子。

太慘了。

在完好的表面下，五臟六腑都在疼痛着，作為劍域的主人，這個小空間裏的至高神，在獲得強大力量的同時，也受盡了苦楚。他們不知道，她為什麼還有勇氣一次次張開劍域，難道真得不怕疼嗎？

哀嚎聲漸漸小去，正當淼淼準備將受完罪的人送入輪迴時，卻見眼前出了一個東西。準確說，是一個傳說中才有的神獸。

“白澤？”

獅子身，山羊鬍，頭有角，皮毛雪白，跟記錄的一樣。

淼淼愣住了。

無影劍里的確融入了白澤角，但她在幻境人生那麼久了，都未見過白澤，為何會在這次張開劍域時見到了白澤？

上古神獸都是很厲害的。哪怕死去已久，但其毛髮骨骼上都會附其意識。但是淼淼得到無影這麼久了也沒見到神獸醒來，所以當下一見，便有些懵。

“你得到了神龍的逆鱗。”

白澤踏步上來，“觀察你很久了，覺得我也該出來說幾句了。”

淼淼被這開場白弄得更懵了。

啥意思啊？

“別擺出那表情，我只是一絲意識殘留，沒時間跟你墨跡。”

“前輩……”

淼淼行了一禮，“不知有何指點？”

“此間事也不歸我管，不過你這拔劍也算我這殘存意識的居住處，那麼你想將龍之逆鱗融入劍中，我自然也要出來說道說道。免得你不懂，瞎弄，將我擠出去了。”

淼淼嘴角抽了下。

不愧是白澤，就是耿直。

“本來我一個殘存的意識有沒有的也無所謂。不過你該知那句話，聖人出，白澤現。這裏沒白澤，我就勉強出來應個景提醒你幾句吧。”

真不愧是通曉過去未來的神獸啊！

明明是蹭功德也能說得如此清新脫俗，服氣！

白澤雖死已久，但殘存意識還在，若是得了些功德，那這絲殘存的意識就可能入輪迴。

淼淼想想白澤的遭遇，雖說將鬼神都賣了有些不地道，但對於人類來說，白澤給予的恩情是很大的。畢竟若無他獻百鬼圖鑑以及破解之法，上古時期的人類就不會那麼安穩。雖然孤雲大陸歷史上未有這一幕，但是她自滄瀾大陸來，如今又為無影劍的主人，那麼還是要講個因果的。

想到這裏，她便是點點頭，“請前輩指點。”

白澤給了一個“你真懂事”的眼神后，便道：“這逆鱗雖是那陣靈自願給你的，也無怨氣在上面。可這到底是神龍逆鱗，若想要將其完全融入，得用些上古秘法……”

它嘀嘀咕咕一陣說后，便問道：“都記住了嗎？”

淼淼點頭，“都記住了前輩。”

“孺子可教。”

它打了個哈欠，“真累，我得回去了。對了，沒事將無影浸在你那小空間的池子裏，我也能得些好處。驅鬼我可是行家。”

無言以對。

白澤的確是驅鬼行家，這話沒法反駁。只得點點頭，道：“多謝前輩指點。”

“這一幕他們看不見。”

白澤道：“我把時間停滯了，幾個小輩也想窺探我，呵呵……”

隨着嘲諷的笑聲消失，白澤也消失了。

淼淼感覺自己彷彿做了個夢，然後心尖又有些發緊。

白澤一縷殘魂都如此厲害，更別提魔神了。

果然，想讓這世界恢復正常的難度非常大啊！

不過……

她早已不是當年的淼淼，幻境裏的人生讓她變得無比堅毅。絕對不會為此而心生恐懼。對她來說，這就是一切的動力！

無極門想要在此立足，想要報答師門的恩情，不想見修士與凡人再受苦，那就必須將恐懼屏蔽，只管勇往直前就是了。

往生咒繼續念了起來，將亡靈送入輪迴后，大片大片的金光落在她身上，葫蘆內的綠地也在大片大片蔓延着。

劍域消失，淼淼吐出一大口鮮血，本就蒼白的臉更白了。只是想到那些亡靈已得了安樂，去了輪迴，而自己也得到了功德，甚至得知白澤並未徹底消散后，這得苦楚又算什麼呢？

行善總有回報，即便福未到，可禍事已遠離。

黑風停了，很快，一束光亮透過黑壓壓的雲層照射進來。峽谷內，一陣清風過，枯骨化作塵煙，消散了。

淼淼望向天空，天空的黑雲變得五彩斑斕了起來，光禿禿的峽谷內蔓延出綠色來。轉眼，便有奼紫嫣紅在一片綠色中綻放。

還未來得及仔細觀察，便聽天空傳來一道聲音，“萬里晴空無定姿，枯木花開魂歸來，善！你是進入我神龍峽谷唯一一個以慈悲破境之人！這顆龍牙贈你，算是獎勵！爾之劍雖好，卻也難承逆鱗之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