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漢軍主帥

第四十三章 漢軍主帥

荊州局勢稍平,此時此刻的漢軍北方大營,大帳里雖然眾將列座,卻是一片沉默,唯有幾個炭火盆噼噼啪啪地作響。左中郎將皇甫嵩,字義真。他身披鎧甲,外罩青色戰袍,懷抱着帥盔,寬額大臉上的幾道皺紋和胸前斑白的鬍鬚證明他已經是六十歲高齡了。

此次出兵,他是從今年暮春就領了旨的,以北地太守之職轉任為左中郎將,總督豫、兗、冀三州軍事,兼管盧植、董卓二營人馬,並持節有權監察三州刺史和太守及下屬所有官員,可稱得起千斤重擔挑在肩上,也足見其聖眷不輕。

老將軍果真不負所托,先是在豫州潁川、汝南、陳國擊敗了豫州黃巾主力部隊波才、彭脫部,之後兵入兗州,在東郡擒獲大渠帥卜已,斬首七千眾,三戰三捷可謂功勛卓著。

但現在他卻一改平日雷厲風行的作風,坐在帥案邊一言不發,手裏攥着一根小木棍撥弄着盆子裏的炭火,兩眼直勾勾望着一塊燃燒將盡的木炭發愣;眾將官也是一動不動眼巴巴瞅着老將軍,彷彿一尊尊泥胎偶像。

皇甫嵩在推敲北方大營的人事變動:“論勇力才幹,董仲穎與盧子干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但是,仲穎久帶西涼胡人之兵,是個魯莽粗人。而北軍將領皆名門高第的士族子弟,恐怕以他的聲望壓不住這幫人,才導致的兵敗啊。”

次日,城外,皇甫嵩親自偵察戰場形勢。

廣宗城東臨清河,其餘三面都是曠野。遠望之,城牆高聳,守卒如蟻。除了城上守卒,城外並有黃巾軍的營壘,與城中成掎角之勢。

先前盧植統兵時,因城中黃巾兵多,又驍勇敢戰,兼之城高而厚,難以速克,乃大發人手築圍鑿塹,在黃巾軍城外的營壘外築造起了連綿的土山,挖掘出了深深的壕溝,以圍困之。這是傳統的攻城辦法,看似笨拙,卻是大殺器。這個手段一旦使出,再堅固的城池也有被攻克的一天。只是土山、溝塹等這些工事剛築鑿成不久,盧植就被檻送京師了,如今卻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

土山和壕溝之外則是層層疊疊的漢軍營壘。

這會兒早已過午時而離傍晚還遠,日頭毒辣。刺眼的陽光下,無數的旌旗飄揚在這些漢軍的營壘中,時聞鼓聲號角,遙有馬嘶傳來,一派金戈鐵馬的氣氛。

皇甫嵩望之多時,這才撥馬而走。

他帶來了數萬步騎,得有駐紮之地,董卓已經提前給他們找好了地方,在一個將領的帶領下,一行人前去築營之所,卻是在廣宗城西、南兩面的漢軍營壘之後。

一邊走,皇甫嵩一邊問麾下諸將,說道:“冀州賊是由張角、張梁親自統帶的,適才在帳中聽董河東說,其眾甚是精銳敢戰,城又堅厚,取之不易。諸君,有何良策?”

董河東,董卓以河東郡守領東中郎將。

相比潁川、汝南、東郡等地的黃巾軍,冀州的黃巾軍乃是張角的嫡系。

張角在冀州經營多年,麾下多死士能人,他本人又是太平道的魁首,威望無人能及,極能得道眾效死,其部遠比潁川等地的黃巾軍敢戰。盧植天下名士,董卓西涼悍將,兩人統數萬之眾先後攻之而敗多勝少,由此可見冀州黃巾的戰鬥力。

行軍長史梁衍、護軍司馬傅燮、幕僚閻忠等人都是初到,人生地疏,既不熟悉地理,又沒有親眼見到過冀州黃巾的戰鬥力,饒是諸人或勇或智,一時間也是悉無良策。

傅燮說道:“我軍初到,才與董公、宗副帥會師,被賊人偷襲打平手。以下吏愚見,似是不必急着攻城,可讓部眾休整一二日,趁此時間,我等先探探城中虛實,摸摸情況,然後再議如何破賊不遲。”

傅燮,字南容,北地郡人,西漢義陽侯傅介子之後。身長八尺,面有威容,師從太尉劉寬,舉孝廉出身。

皇甫嵩又問,說道:“閻君,你以為呢?”

閻忠,武威郡姑臧人也,東漢時期,前任信都縣令、涼州名士,與賈詡乃是同鄉。他善於察人,賈詡少時並不出名,只有閻忠異之,說賈詡有張良、陳平的英奇才略。

閻忠答道:“傅司馬所言極是。我等剛到,雖然聽董河東說了一下城中的情況,但一來董河東也是剛到不久,與賊兵不過交手一陣,恐怕對賊兵的虛實也不是非常了解,二來畢竟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耳聽之言實不足為用兵攻戰之本,再則三來……。”

“三來如何?”

閻忠瞧了瞧前頭引路的宗員,放低聲音,說道:“三來,盧公所部多為天下諸郡兵,而董河東所部多為涼州秦胡,將軍初至,對他們也還不太了解。既不知彼,也不算知己。因此之故,忠以為傅司馬所言甚是,我等還是稍微等些時日,待將軍親自摸清了賊兵的虛實后再做打算為好。”

黃巾亂起,為了平亂,朝廷傾盡全力,先後徵募到了五六萬兵馬。

這五六萬人來源不同,有的是戍衛洛陽的部隊,如北軍五校,有的是從洛陽周邊招募來的,有的則是郡國兵。根據來源之不同分為兩路,皇甫嵩、朱儁所帶一路主要是招募來的三河騎士、京畿壯勇,共計四萬餘人,而盧植所帶之一路則主要是由北方的諸郡國兵組成,計有兩三萬人。——當然,現在又多了一個來源,即董卓所帶之涼州羌騎。

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說起來皇甫嵩現在麾下足有五六萬之眾,但除了他的本部外,對盧植、董卓的舊部他都不熟悉,既不“知己”,又沒與冀州太平道交過手,也不“知彼”,確實不適合急躁浪戰。

事實上,除了這三點原因外,還有一個原因閻忠沒有說出來,即:臨陣接連換將,軍心不穩。從盧植出京到現在,短短几個月間,加上皇甫嵩,冀州漢兵的統帥已經接連更換了三個。先是盧植被誣獲罪,檻送京師,接着董卓浪戰,又兵敗失利,朝廷的詔書已經下來,令他等皇甫嵩到后便立刻去京都領罪。前線主將接連獲罪,連戰不利,軍心豈會安穩?士氣必然不高。

閻忠想到這裏,不由想起了董卓前不久的戰敗,心道:“董卓久經沙場,乃是西涼悍將,憑藉戰功,從一個小小的羽林郎一步步升遷到今日之二千石,豈會不知臨敵需當穩重,最忌冒進?而卻一奉旨代盧植擊廣宗,剛至營中席不暇暖便就催軍急進,浪戰城下,恐怕也正是因為‘臨敵換將,軍心不穩’之故啊,所以他急於取得一場勝利,以安定軍心,卻不料反而戰敗。”

皇甫氏將門世家,皇甫嵩精讀兵法,對這些道理他一清二楚,之所以詢問自己、傅燮等人,其實是怕諸將因為連勝而氣傲輕敵,此時聞得兩人之言甚合他的心意,當下頷首說道:“二卿之言,正合吾意。”

他仰臉望了望天空,復又說道,“秋雨連綿,便讓各部兵卒多休息兩日。明天送走了董河東之後,後天咱們開個軍議,再好好議議這攻城破賊之事。”

隨從他馬邊的諸將齊聲應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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