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腰
「貼這麼緊。」
短時間內,辛葵的腦海里全然盤踞着的,都是這句話。
在這種關鍵時刻,她居然還抽了空,默默地低頭,瞅了眼自己手上的動作。
——正小幅度地揪攥住對方的下衣擺。
雖然力道確實大了點兒,惹得衣服邊沿都出了些褶皺。
但也沒有賀雲沂說的那樣好吧!
甚至還說出了近似虎狼之詞的話語……
這人說話怎麼就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呢。
事實上,兩個人中間其實相隔並不算近,辛葵只是躲在了他身後,又沒掛在他身上。
她還沒來得及小臉一紅,賀雲沂就從背對着她的姿勢,稍稍側過身來。
拉扯間,衣衫下方清晰地印出賀雲沂窄腰的弧度。
“……”
為什麼每次和賀雲沂單獨相處,留給她的就都是這種棘手的事兒啊!
辛葵到了這個時候才想起鬆手,鬆開的瞬間,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彈開,順帶還抬起手臂,捂了捂自己的眼睛。
只從指縫裏去看他。
賀雲沂的眉眼印刻在遠處燈光照過來的餘暉里。
他沒吭聲,神情卻耐人尋味。
“我可不是故意的啊。”辛葵小聲為自己辯解。
賀雲沂轉過身來,視線直直地望向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這一次沒有旁人,也沒有牆壁的遮蔽。
兩人一齊站在夜蛙蟬鳴的地方。
“當然啊……”辛葵的聲線不由自主就降低了。
要是故意的還了得。
依稀中想起,她之前好像就「故意還是不故意」這個問題探討過無數次了。
她怎麼想不重要,重要的是賀雲沂怎麼想。
為了以表自己絕無二心,辛葵抬腿就往後方退了兩退。
這樣一來,她離賀雲沂更遠了。
賀雲沂沒錯過辛葵的這些小動作,她個子剛好越過他肩線,即便離得不那麼近,他稍稍斂眸,仍然能將辛葵的所有表情收入眼底。
“我有點怕狗,就怕它撲我身上嘛,反正……隨便旁邊是個誰,我大概都會躲過去啦。”辛葵眨巴眨巴眼。
然而辛葵想的是這方面,賀雲沂的重點卻和她截然相反。
“隨便是個誰。”
賀雲沂逕自重複了一句辛葵剛剛說過的話。
“行。”他單手插|進口袋,眼皮半掀,“用完就扔是吧?”
……什麼完就扔?
是她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辛葵還沒徹徹底底反應過來,遠處的何阮陽奉攝影師之命,揚聲喊兩人集合。
“你們倆是要在那邊挖煤嗎,看都不看不清,還不快過來。”
事關拍攝,當然不能馬虎。
辛葵搶先應了聲,往前兩步,走到和賀雲沂平行的位置,抬頭望着他,“一起走?”
夜晚漆黑,她的雙眸卻像是被浸泡過的星星,濕亮亮的。
賀雲沂望了眼辛葵,“嗯”了聲算作是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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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到拍攝區,辛葵的腳步本來還是頓頓,但看到剛剛那隻白絨絨正好好地窩在工作人員身邊,也沒在亂跑,這才放開了步伐。
白絨絨是一隻薩摩耶,眼下被圍繞在人群中央,頗有人氣。通體雪白,柔軟的毛兒在近處打光燈的照射下,渾身都散着蓬鬆感。
長得也挺憨,逢人就笑。
展露出來的信息素都是「來啊來啊來薅我啊」的萌感。
賀雲沂和何阮陽有合體拍攝的夜景畫面,暫時還輪不上辛葵。
辛葵一時無事,打聽了一番薩摩耶的名字,才知道叫「大白」。
她剋制住自己想薅又不敢薅的心,乾脆坐在一旁的矮凳上,離得遠遠的瞧。
一旁有工作人員看她這樣,覺得好笑,“你要是喜歡,過來啊,離近點嘛,它很乖的。”
“我知道它乖,也知道它可愛啊,可是條件反射控制不住,我真的有點兒怵這個。”辛葵說著抬起自己的手臂,獻寶似的給工作人員看,上面自剛剛小小的一驚,綻放出了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戶外景純天然,開闢的地方也不太寬,自然沒有之前的大棚寬敞,工作人員都湊的很近。
辛葵的語調清亮,大家也都能夠聽到,氣氛瞬時輕鬆不少,還有人探過身子來看兩眼。
“不過你怎麼這麼怕狗啊?感覺你也挺喜歡的啊。”
李嚴站在辛葵一側,聽到了後代替她回答,“她之前被小狗傷過,那時候年紀小,估計嚇着了吧。”
辛葵聽着點點頭,事實上,她腳腕骨那兒還殘留的有被咬過的,淺淺的印跡。
只不過隨着時間的推移,那抹印兒消退,顏色發淡,平日裏不仔細看的話,完全看不出來。
“這樣啊,可惜了我們大白,它好像格外喜歡你,老是盯着你瞧。”
辛葵用手托着自己的下巴,一邊跟大白對視,一邊跟工作人員聊,“說到這兒我也好奇,片場怎麼突然多出來一條狗狗呢?”
“這我們主編的狗,幾年前的時候我們雜誌做內部人員的特輯,它其實有上過鏡啦,不過它也不經常來。”
辛葵還想說什麼,不遠處負責轉場的人喊她上場,說是賀雲沂和何阮陽都提前結束了。
她也沒做停留,從凳子上躥起后一股勁跑到拍攝處。
外出景的拍攝很考驗燈光和鏡頭感,這需要攝影師和藝人的共同配合。
周遭環境稍暗,起初她也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適配的位置和聚焦點。
相比於其他兩位,辛葵畢竟是女孩兒,柔軟的線條在黑夜裏被無限放大了可能。
可以被抓拍到的閃光點,自然便多。
所以,她的拍攝時間相比於賀雲沂和何阮陽來說,要來得長一些。
等到結束最後一景的拍攝,主攝影師揚揚手,“謝謝雲沂,也謝謝小何和小辛葵,大家辛苦了啊。”
這個時間點,已經是三四點了。
到了凌晨的時候,梅雨時節專屬的潤霧又不經意間將每個人沾濕。
天氣在烈陽和濕雨間反反覆復,很是折磨人。
李嚴先前備好的小毯子在這時候派上了用場,他直接套在辛葵的身上。
等會兒她還有個拍攝結束后的小採訪,還是得注意一下衣裝。
辛葵被裹成毛毛蟲,剛想和工作人員們說聲再見,大白因為無人顧及,掙脫掉繩子,往她這個方向奔。
確實是很喜歡她的模樣。
快要跑到她跟前的時候,李嚴還沒抬手幫忙攔住,一直杵在一旁聽身邊人報備行程的賀雲沂邁出來,喚了聲。
大白倒也聽話,扭着身,轉頭而去,親昵地在賀雲沂的腿邊蹭了兩蹭。
何阮陽圍觀了全程,語氣里盛滿了不可置信,“憑什麼啊,都是第一次見面,怎麼不對我這樣呢,連狗都這麼勢利的嗎。”
“有點辯知能力的——”賀雲沂說著半蹲下來,長睫微斂,修長的手順着薩摩耶的毛。
頓了頓,他緩緩補充,像是隨意而談,“都這麼選。”
“……”
無形之中最為致命。
辛葵倏然有股說不上來的感覺。
何阮陽反倒是最為激動的那個,他覺得自己被挑釁了。
“姓賀的,要不是我接下來好幾周都不在國內,我現在就和你原地單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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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攝后的採訪統共也進行了一個多小時,大概是好久沒有進行這麼愉快又賞心悅目的合作了,燈光師負責人以及攝影師在辛葵告辭前,還送了她一份紀念的禮物。
說是刻有專屬名字的透明卡冊,外加一份帶有時揚雜誌logo的牛油紙信章,皆是剛剛現場打印出來的。
辛葵也沒打開看,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材質,只知道格外的沉重。
她拎着覺得占手,也沒看,一股腦兒放在了自己的包包里。
時間已經將近清晨了,她還得緊趕慢趕,趕回Z市。
回去后,辛葵有個化妝品代言的通告,交接時間挨的很近。
一來二去,周轉時間堪堪夠。
“你回去以後趕緊休息下,我明天來接你。”李嚴囑託一同隨行的司機開車,“等會兒回Z市,下了高速的話,離你爸媽那邊近,你是回自己的地方,還是乾脆回家住一晚?”
辛葵睏倦的勁兒上來了,聲音也拖拖的,“別了吧,這樣的凌晨回去,和我爸撞上了,他估計又得叨叨我,遠就遠點吧,我回自己的大平層,那江景不香嗎。”
辛父位高權重,不經常應酬,作息也十分良好,之前就逮過幾次偷偷回家的辛葵,那般的畫面到了今天,也讓人難以忘懷。
“也行,你在車上眯一會兒,到地了我喊你。”李嚴說著,總覺得自己忘了些什麼,“說到這兒,你要不要抽空練練棒球,你哥當初給我的行程單,我都大致看了遍,之後的青徵棒球賽有開賽儀式,邀請名單里有你。”
“可是開賽儀式為什麼要練棒球啊?”辛葵累極也不忘回應,小腦袋一點一點的,小雞啄米那般,眼皮耷拉着。
李嚴擦擦自己泛霧的黑框眼鏡,“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要是主辦方讓你現場來兩球,你都飛了,那怎麼辦?”
“練了也不一定不飛嘛,開賽儀式而已,我不是去競爭的啊。”辛葵毫不在意,在這方面看得很開,像是揮蚊子那般晃晃手,“能怎麼辦,大概就是網友們覺得我更好笑了吧。”
“也不用這麼自暴自棄。”
李嚴想想,覺得也是,學了也不一定有鏡頭,這波利益轉換率並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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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高速后再送辛葵回到江景大平層,天空已然蒙了片青白的灰。
她和李嚴擺擺手,背着自己的小包包上電梯。
說來也是神奇,她剛剛在車上的時候明明困得半死,幾乎睡到暈厥過去。
現在下了車,又猛吸一口新鮮空氣,心思和腦子都活絡開來。
換句話說,她現在精神得要命。
回到住處,沖了個熱水澡,辛葵等待長發晾乾的間隙,對時揚雜誌送的禮物好奇起來。
她可以拍個認證照,等到時候雜誌上線了,再將照片發出去。
這算是一路辛辛苦苦背回來的,還有些重。
也不知道裏面到底是什麼,當時工作人員說得快,辛葵只迷迷糊糊記了幾個「信章」「卡冊」關鍵詞。
撈開方形的禮盒,裏面放置的,是用絲質綢緞包裹而成的海藻綠小盒子。
小盒子再撥開,上面附有一個請柬樣式的玩意兒。
看到這兒,辛葵默默地感嘆了句,不愧是時揚,禮物真的也很上心。
她拆了附在外側的青絲帶,緩緩展開,里側的內容也漸漸展露出來。
不是請柬,應該是類似信箋一樣的東西。
上面刻有的是金箔塗層的姓名——
「致賀雲沂:」
等等……致什麼來着……
賀、雲、沂?
辛葵方才還很悠閑,現在也不晃腿了,猛然清醒過來。
她幾乎以為自己眼花了,把東西反反覆復看了兩遍,這才確認——
這本應該,是給賀雲沂的禮盒。
除了最上層的信箋,下方應該還放置的有其他禮品。
對於雜誌方給予賀雲沂的東西,隸屬私人信息,辛葵也不好再翻看下去。
這算是拿錯了吧?
辛葵躺在床上,仰面朝著天花板,看璀璨星然的吊燈一閃,又一閃。
她冥思想了會兒,覺得還是得把這東西還回去。
還好有何阮陽。
她剛加了何阮陽的微信,而何阮陽又是賀雲沂的朋友。
拜託他轉接,再好不過了。
辛葵翻出何阮陽的聊天框,直接發了過去——
辛辛向葵:「何阮陽前輩,您好,有空的話,方便給我個地址嗎?」
意料之外的,對方回應的很快。
但直接是一個語音通話撥過來。
“妹妹,你怎麼回事,叫的這麼正經算了,還要我的地址?”
“不過說到這兒,我也理解。你呢,現在是上升期,雖然我承認,我的魅力確實是大,但家裏管得嚴,我媽不讓我早戀,我爸又聽我媽的,所以……你也懂的——”
怎麼還扯到早戀了,何阮陽雖然沒到二十,但是資料上顯示,比辛葵還要大些。
她聽到一半沒忍住,逕自打斷何阮陽,“你想多了,我真沒那意思,我可以向天發毒誓……”
“……”
“至於嗎,還毒誓了。”何阮陽那頭很是吵鬧,“說吧,找我什麼事?”
“就——時揚那邊不是給了我們禮盒嗎,把賀雲沂的那份弄錯拿給我了,我沒他的聯繫方式,想着你是他的朋友嘛,我給你寄過去,你再給他?”
“我以為什麼大事兒呢。”何阮陽說著說著語速變得很快,“可是我接下來不方便啊,我現在在登機,一會兒準備起飛了。”
聽着話筒那端傳來的有關於航空公司的廣播訊息,辛葵依稀記起來,之前何阮陽好像是說過接下來幾周都不在國內之類的話。
“那怎麼辦——”辛葵說到這兒,很快下了定奪,“那你把他的聯繫方式給我吧,我寄給他。”
圈內的人可以兩三年都不見面,鬼知道她下一次見到賀雲沂是什麼時候了。
這個禮盒看起來還蠻貴重的,辛葵並不想耽擱。
“也不是不可以……”何阮陽的話語變得斷斷續續,“可是老賀不加人,圈內多少人想要我都沒給。”
辛葵噎了兩噎,好像也是。
因為是賀雲沂,一切也都能說通。
是那麼多人想要的,可望不可即的,神一樣的,賀雲沂的聯繫方式。
想到這兒,辛葵腦海里倏然“叮——”了下。
可是之前他還主動和她說要加哎……雖然是為了一百包葵花籽。
那就順水推個舟,一併還回去吧。
辛葵剛想開口,那頭的何阮陽大概是沒了時間,“不和你多說了,你呢我還是相信的,我把他微信推給你,他加不加你就不關我的事了,先掛了啊。”
她“嗯嗯”兩聲,沒忘記禮貌性道別。
何阮陽速度很快,直接將對方的名片推薦了過來。
辛葵點開,觸擊——添加對方為好友,一氣呵成。
等待賀雲沂通過好友的間隙,何阮陽大概是掐着飛機的起飛點,嗡嗡了好幾條信息。
何阮陽:「你也別等,這個點他從來不上線。」
何阮陽:「也不理人。」
何阮陽:「反正大概率通過不了,你也別操心這個事了。」
就在何阮陽噼里啪啦話語剛完的時候,辛葵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提醒有新消息。
她退出聊天框,去往主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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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何xx:呵呵,兄弟了個寂寞。
Nephelo:雲,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