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救命稻草

第六章 救命稻草

山裡人的淳樸,是潮長長先前從來都沒有體會過的。

潮一流「走投無路」,逃回山村休養的這一個月,村裡人還和以前每年清明見到他的時候一樣熱情。

有過之而無不及。

過去的十二年,這個只有二三十戶人家的小山村,一共出了三個大學生,去的都還是挺不錯的學校,不出意外的話,今年還會有兩個。

這比潮爺爺落葉歸根前,打從有高考開始算,村裡出的大學生加起來還要多。

山村的人,把這件事情,歸功於他們村出了個「流子」。

這裏人的「愛稱」有點奇怪,喜歡在名字的最後一個字後面加個子。

要是沒有「流子」給修了路,村裏的孩子每天上學來回要走二十公里的上路。

要是沒有「流子」給修了希望小學,就算每天走二十公里山路,也沒有正兒八經的學校和老師。

潮一流雖然出院了,仍然需要卧床休息。

村裡人一個賽一個的熱情,挨家挨戶輪流做了飯送過來。

平時過年才會拿出來的肉,都和不要錢似的放。

還有各種以形補形的大骨湯豬蹄什麼的。

中國基礎網絡發展傲視全球,並不存在什麼偏遠山村沒看新聞,不知道潮一流已經不是什麼首富這樣的事情。

但村裡人的感謝,是實實在在的,就像每次送飯,都會把飯壓得比年糕還要實在。

潮長長一開始也不明白,潮一流為什麼不願意住盧境碩的房子,這麼大老遠地,重傷未愈,還要往山上跑。

想想水淼淼「送」他離校時的場景,再看看村裡人這一天天的,變着花樣往這個一貧如洗的家裏送飯。

沒有一個人,臉上掛着一絲一毫的勉強。

村裡人自發排了個班,一日三餐,哪一天,哪一頓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有比較近的幾戶人家,早飯做好了,就想着過來問問潮長長一家吃了沒。

每到這時候,安排到那天來送飯的那一戶,就會和在公司被搶了訂單一樣:「這都十幾年了,好不容易有機會給流子做頓早餐,你沒事兒在這添什麼亂。」

村裡人不是不知道,潮一流從首富變成了首負才來的這個山村,但不管外面的世界怎麼變,潮一流回來了,就還是改變全村人命運的那個「流子」。

潮長長驚嘆於這裏家家戶戶的熱情,更驚嘆於他們的記性。

他之前就來過一次,十二年前,六歲。一共也沒有待幾天。

可就是這麼短暫的曾經,幾乎每一戶來送飯的鄰居,都能講出點「長子」小時候的故事。

村口娟家嬸子說:「我們長子現在都這麼大了,上會見還是個小不點。」

村尾榮家嬸子說:「長子小時候長得可水靈了,比我們村裏的女孩子都細皮嫩肉的。」

……

除了「腸子」比「流子」還要更加難以讓人接受一點,其他的每一個字,都像冬天裏的暖陽。

這一刻,潮長長好像明白了爸爸為什麼要來這裏。

村裡幾十戶人家,有一半都姓潮。

半坡的力家嬸子來送飯,見到潮長長的第一句,比先前的嬸子們有了更多的特色:「長子上回在我們這兒摔了一跤,力子當時就在你邊上,竟然拉都沒有拉你一下,被他爸吊著打了三天。」

力子,潮大力,潮長長六歲的時候,潮大力才五歲,潮長長自己不習慣走山路給摔了,竟然都能怪到五歲的潮大力的身上。

力家嬸子還說,從那以後的很多年,潮大力只要一惹他爸不高興,他爸就拿這個理由抽他。

村裡人對潮長長一家的維護,根本就不問邏輯,問就是【我樂意】。

潮長長壓根就沒有想過,自己在十二年前摔的那一跤,會給一個比他小一歲的小男孩,造成「童年的陰霾」。

更誇張的是,那個在他的「陰霾下長大」的男孩,竟然把當年親眼見證的那一摔,當成是自己和改變這個山村命運的一家人的緣分。

一聽說潮長長來了小山村,就立馬不顧一切的「飛奔」了回來。

潮大力在鎮上念高中,成績還不錯,是這個山村今年可能會出的兩個大學生中的一個。

在沒有「流子」之前,村裏的小孩,上小學要走十公里的山路,來回二十公里,上初中要走來回三十公里。

初中畢業如果還要去鎮上念高中,那整個一個艱難險阻。

艱難到一個學期最多回來一次。

潮一流帶着老爺子落葉歸根之後,村裡通了路,通了車,家家戶戶的生活水平都提高了。

現在在鎮上上高中的孩子,只要自己願意,周末回來住一天,都不是問題。

潮長長一家回到山村的第一個周六,力子就從鎮上高中回來了,一口一個「腸子哥」,叫得潮長長肝顫。

潮長長讓他換個稱呼,潮大力想了半天,把「腸子」換成了「二長」。

開口閉口的「二長哥」叫得潮長長不僅肝顫,連心肝脾肺腎全都跟着一起顫了。

潮長長不太喜歡二長這個稱呼,除了最後「送別」的那一次,水淼淼就是這麼叫他的。

七水,二長,連筆畫都一樣的情侶外號。

……

「我不是和你說了我不叫二長嗎?我的名字念e?】

潮長長把紙條遞給潮大力:「這句話看得懂嗎?」

「看得懂,這都是初一就學過的單詞。」潮大力接過字條。

「那date知道什麼意思嗎?」

「知道,日期。」潮大力表示毫無壓力。

「還有呢?」潮長長很難得有這麼循循善誘的說話方式。

「還有……date……除了日期還有約會!二長哥,這麼直接問要不要和我約會,要是沒成最後不還是連朋友都沒有的做嗎?這怎麼可能保證萬無一失?!」潮大力反應過來,被嚇了一跳。

「你光一張紙條當然不行,你給紙條裝個信封,再在裏面放兩顆棗。這樣就行了。」

「怎麼就行了?」潮大力要找的是稻草,不是神棍。

「你喜歡的娟子要是也喜歡你呢,那就皆大歡喜,你們一起上大學,或者去同一個城市。」

「那她要是不喜歡呢?」

「你就和她說,讓她不要誤會,你就是要請她吃個棗。」潮長長非常隨意地給出了最終的解決方案。

「這怎麼行!這不是瞎胡鬧嗎?」潮大力相當的失望,還沒有抓就斷了的稻草,要怎麼救命?

「這怎麼不行?你拿本辭典查一查,棗的英文也是date,和日期、約會都是一樣的。你表白信裏面裝着倆棗,doyouanttohaveadateith,不就是問她要不要和你一起吃顆棗嗎?還能是什麼意思?」潮·救命稻草·長長是認真儘力了的,行不行也只能是這樣了。

「這樣啊!」剛剛還在人生低谷的潮大力,整個一個激動到不行,「這樣的話……娟子要答應,棗子就是甜甜蜜蜜,她要不答應,棗子就是棗子。二長哥!我老師要這麼教英文,我保證年年拿第一!」

「你現在拿第一也不晚,祝你表白順利。」潮長長在國際學校這麼多年,也是第一次用這麼另類的方式學以致用。

「一定,一定,回頭成了請你吃date。」

「我和你一起date……這個畫面我不敢想,還是算了吧……」

潮長長拒絕的話沒有說完,潮大力就一溜煙地跑了。

潮長長從來沒有這麼努力地給哪個即將高考的學生做過心理諮詢,也從來都沒有發現,自己竟然是一個這麼容易心軟的人。

是他有隱藏屬性,還是這個山村有什麼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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