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大妖

順着江寧的手指方向，一隻白狐正搖着尾巴，不懷好意的看着眾人。

“一隻畜牲而已，何以大驚小怪？”

李由對江寧等人的嚴陣以待，絲毫不以為意。山間野林，野物極多，斑虎、烈豹、靈狐經常出沒，實在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了。

那個叫老三的湊近李由，低聲道：

“公子小心，這白狐不簡單。”

“何止不簡單，我看它的修為還在我之上！”江寧又退後了一步，站在李由和道歸子中間。他很少談及自己的修行，但是剛剛那一剎那，如果道歸子不出手，江寧即便以青蓮劍經的身法躲過，胸前也免不了要被那白狐抓破口子。

他這樣說，也是為了凸顯這白狐的厲害。

只有道歸子心中明白，江寧所言，實在是一句大實話。這白狐一身修為，已達至妖的境界！舉凡生靈，都有機會受日月精華洗禮，一朝頓悟，修行得道。大唐初年，大妖橫行，邪魔之戰里，有半數的敵人就是大妖。

只不過，一場邪魔大戰，讓大妖盡數被封印。

除非……

道歸子想起自己看過的典籍，忽然想到一個可能，那就是，那場曠古爍今的大戰里，是否有大妖逃竄，蟄伏千年之久，直至今日才現身中土大唐。

李由眯了眯眼，他招了招手。

“老二老三，你們從左側繞進。老一，你隨我向右包抄。”說著，李由看了看道歸子，說道：“道大師，不知是否可以正面堵住這白狐？”

“阿彌陀佛！”

道歸子哪裏不清楚李由想要做什麼，從他炙熱的目光中，便可看出李由見獵心喜，想要抓捕這隻白狐。“李施主，這白狐雖有傷人意，但恐怕也是我們驚擾了它，若是可以，貧僧希望李施主可以放它一馬。”

“當然，當然。”

李由咬了咬牙，“不過，我看這狐狸似乎不願就此罷休，既然它實力不可小覷，咱們當然得先下手為強。把它捕了，再放進深山老林里，總是合適些。否則，堂堂武夷宮，被一隻畜牲霸佔，於道法傳承，豈不蒙羞？”

“這……”

道歸子被李由一說，難以反駁。一旁的江寧也道：“道兄，我覺得小王爺說的有道理，這白狐且不管是好是壞，萬一下了山，棲鳳渡鎮子上的人怎麼辦？”

說到這裏，江寧突然驚起：

“對了，棲鳳渡這半年來不是連續死人么？”

他這話一出，眾人都不禁遐思起來。棲鳳渡的命案，汀州府神捕司的人來查看過，毫無線索，半年時間，死了六七個人，這放在任何地方都是大案重案，怎麼可能會毫無線索？但是，如果兇手不是人，那這事可就玄乎的很了。

那個老艄公也說過，是河妖作怪。

道歸子終於下定決心，手執佛珠，道：“也罷，那便擒下此狐，再說后話。”

六人分成三組，慢慢分散成一個三角陣型。江寧不敢大意，抽出短劍，這柄鐵劍平日裏難與人爭鋒，沒想到第一次拔劍，竟是與一隻白狐對敵。

那隻白狐顯然察覺出危險，嘶叫一聲，竟率先一步奔出，往李由和老一方向襲去。它聰慧至極，知道不是道歸子的對手，所以即便是正面對着道歸子，卻偏偏朝右邊的李由發難。老一目色沉穩，紅月陌刀早已在手，見白狐襲來，橫刀一擋，那白狐的爪子擊打在陌刀上，竟然將老一逼退三步！

這是什麼樣的實力？

眾人修行至今，何曾見過這樣的牲畜？

老一是江南王府的家將，隨着李由一起加入北疆麒麟軍，本身的修為達至破玄境的巔峰，一隻腳就要邁入凝元。這樣修為，在軍中，已是一把好手，如今竟被一隻狐狸擊退，這讓老一又羞又怒。

不過，他卻絲毫沒有掉以輕心，軍中七年曆練，讓他的性子極為沉穩。只這一下，他便清楚，若是單對單，自己絕非這白狐的對手。

“公子，你退後些。這畜牲狡詐，不得不防。”

“好！”

李由口中應道，心裏卻更為灼熱。這樣的妖物，定然來歷非凡，倘若無法生擒活捉，就是擊殺也務必將其得到。想到這，李由脫口而出：

“老二老三，一起動手！”

那白狐紅瞳一閃，左避右躥，竟從四人的合圍包抄中躍了出來，奔至江寧和道歸子面前。江寧心裏不由得一陣緊張，揮劍向前，指着那隻白狐。

“喂，你可別亂來。我剛剛只不過是讓着你，真要動手，我手中利劍，可要噬血而歸。”江寧一邊說著，一邊往道歸子身邊靠了靠，“而且，你看見這光頭和尚沒有，你要是敢動手，他絕對會當場超度了你。”

那白狐似乎聽得懂人話，畏懼的看了看道歸子。

只是這一剎那的工夫，便見得老一從後面一刀砍來，紅月陌刀的破空聲發出次啦聲響，這一刀正朝着白狐尾巴，如果砍中，那節尾巴必然要被斬落下來。白狐似乎感應到了危險，輕輕一躍，竟然躍上了武夷宮的門額牌匾上。

“道大師為何不出手？”

李由有些不滿，說好六人合圍，先擒下這白狐再說。己方已經三番出手，將白狐逼迫到道歸子面前，道歸子卻巋然不動，這讓李由心中極為不滿。

不過是礙於道歸子的實力，不好發作而已。

“阿彌陀佛，李施主，貧僧終究是心有不忍。這白狐縱然有修行在身，總歸是沒有做甚傷天害理的事情。武夷宮既在這山巔，無法庇佑山下眾生，為它遮風擋雨也算不上蒙羞。”

道歸子胸懷廣闊，容納天地。

這白狐雖然剛剛驟起發難，也實在情有可原。自己六人在武夷宮外修葺整理，驚嚇了它，自然會遭到它的攻擊，但是僅憑這樣就要擒拿住它，未免有些得理不饒人。

江寧見白狐躍走，手中鐵劍往地上一垂，道：

“小王爺，我看要不就算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咱們不是還要去九幽么？趕路要緊。”

“你剛剛可不是這樣說的。江公子，棲鳳渡鎮子上的命案，十有八九就是這白狐所為，這也是你自己說的，怎地事到臨頭反而退縮了？”

李由將江寧剛剛的推理複述了一遍。

事實上，這個推理的可能性極高。江寧剛剛說出的時候，在場諸人幾乎都覺得事情八九不離十，就連道歸子，也曾心中設想過這種可能性。

江寧咽了咽口水，解釋道：

“我只是猜測，事情還是得講究證據。這武夷宮落魄至此，有白狐坐鎮，也算有了一絲生氣，我覺得這是好事一件。”

一旦反轉，江寧就轉得徹底。畢竟，和一隻白狐打架，打贏了沒什麼可說，打輸了就更加丟人。輸贏都不是什麼好事情，那還有什麼好打的？

李由看了看江寧和道歸子，輕哼一聲，轉過身去。

“老二、老三，你們分守左右。老一，收起陌刀，先用石子將它擊落，我在旁掠陣。只要這白狐落地，它就死活都跑不了。”

這是打算拋開道歸子和江寧，自己動手了。

道歸子搖搖頭，低低的嘆息了一聲。

江寧自然不會插手，自己這一趟，原本只是去九幽拿人而已，中間這節外生枝的事情，出發前自己可沒有答應。出手是情分，不出手是本分。

江寧向來就是個本分的人。

老一將陌刀懸系在腰間，從地上摸起一把小石子，身子一側，一顆小石子應聲出去，擊打在門額上，發出一聲脆響。那白狐何等靈敏，聽見破空聲時，便已改換身形，輕輕一擺，就避過了老一的石子。

老一卻並不失望，若是一擊得中，才會令他意外。

一擊不中，老一雙手齊發，竟將滿手的石子同時擊出，這一手功夫漂亮至極，猶如漫天梨花雨，朝着門額上的白狐擊去。白狐終是避無可避，一躍而起，跳到左上角的屋檐上。那石子打在門額上，彷彿大珠小珠落玉盤，震得整塊門額搖搖欲墜。

“還想跑？”

老一一擊得勢，奔騰而起，腰間的陌刀不知何時已握在掌中，一道銳利的刀氣砍向白狐，白狐嘶鳴一聲，似乎極為慍怒，從老一頭上躍過，雙蹄一撲，在老一後背結結實實的留下兩道印子。

這一次交鋒，仍以老一的失敗告終。

“小畜牲，豈敢！”

老二老三見狀，左右奔來，兩柄陌刀寒光四射，帶着疾風勁氣，將地上的枯枝落葉帶起。白狐停在中間，不閃不避，只是紅瞳一瞪，老三彷彿前腳磕到什麼一般，往前一傾，滾落地上。

“雷瞳？”

道歸子失聲叫道，剛剛那一瞬間，他分明看見了一絲雷電擊中老三的左腳。這種功法乃大妖所修，大唐初年的邪魔大戰中便有記載。這白狐，究竟什麼來歷？

不等道歸子回神，老二也是一個踉蹌，摔落在地。

那白狐蹬天一飛，腳踩門額，武夷宮門頭上的牌匾，啪嗒一聲墜落下來。眾人再抬頭看時，哪還有白狐的影子？

“道兄，你剛剛說什麼雷？”

江寧壓低聲音問道。

道歸子望着遠方，嘆了口氣，道：“唉，歷史輪迴，邪魔出世，只怕為期不遠了。”

“道大師，你說什麼？”

這話不可謂不振聾發聵，邪魔出世四個字，足以將眾人的心神撼動。只有李由眼中閃過一絲不安，趕緊問道。

“阿彌陀佛！”

道歸子把目光收回，轉向李由，反問道：“李施主，是否隱瞞了什麼？”

“笑話！我隱瞞什麼？此行得遇那隻白狐，乃屬例外。要來這武夷宮參拜的，也是江公子，我不過適逢其會，有什麼隱瞞？”

“那就好。”

道歸子點點頭，雖然剛剛李由執意要擒住白狐的舉動，讓他生疑。不過，這件事倒也的確不像是李由安排好的。

“這白狐修鍊了雷瞳術，一雙紅瞳有雷電之威。只不過修為尚淺，所以這兩位施主才保住了一命。貧僧曾經在寺里的史書上看過，大唐初年，邪魔之戰中，就有大妖修行的是雷瞳術。時隔千年，沒想到今日會在此遇上。”

江寧彷彿聽天書一般，訝異道：

“道兄，這個……什麼是大妖？”

“大妖便是邪魔之一種。一千五百年前，高僧玄奘傳法，中土修行百家爭鳴，值此之時，魔教、大妖聯手侵襲，想要一舉擊垮大唐，奪取社稷，結果反而遭遇大難，全數被封印在封魔嶺。當時，有袁天罡和李淳風兩位前輩高人，推演周天，算定這個封印遲早會被破開。”

道歸子說到此處，心裏也是一陣唏噓。

江寧疑惑道：

“既然過了一千五百年，被封印的那些東西，估計也早死絕了吧？即便破開封印，恐怕也只剩一掊黃土了。”

“不，袁、李二人號稱是活神仙，他們既然算出此劫，那就必有此劫。”

李由心中一動，“什麼劫？”

“劍心歸、龍膽現、邪魔出。”

道歸子一字一頓，慢慢的說出了這九個字。這九個字是什麼意思，道歸子也不明白，不過，在他成為寒山寺傳人的第一天，廣濟大師除了訓令三不為的紀律之外，便是對他明示過這一預言。

不遠處的深山，偶爾傳來幾聲狼嚎，聞之心悸。

江寧吞了吞口水，道：

“道兄，你沒給我們開玩笑吧？”

“出家人，不打誑語。”

“既然這樣”，江寧轉過身子，對李由說道：“小王爺，咱們是不是得趕緊報官，茲事體大，邪魔將出，這樣的大事咱們可應付不了，得朝廷號召修行宗門，舉全力殲滅之。”

“一隻白狐而已，何以竟牽出什麼大妖、邪魔？”

李由冷哼一聲。

這事可萬萬不能報與官府，否則，自己的計劃尚未開始就要結束了。這和尚眼力非凡，竟然從區區一隻白狐身上推斷出這麼多信息。倘若朝廷知道了這事，必是玄天司親自辦理偵查，江南修行界，只怕也是馬首是瞻。

江寧急道：“這可不是普通的狐狸，沒瞧見咱們剛剛都快被它給弄死了嗎？我相信道兄，這事必須報官。”

“好！”

李由沉思了一會兒，這才道：“報官可以，不過我得先辦完正事，前往九幽拿人。等回來的時候，咱們再一起去報官。”

“道兄，你覺得呢？”

江寧詢問道歸子的意見，他懂得多，自然有更準確的判斷。

道歸子仔細思慮了一番，“可。”

眾人議定，便匆忙下山。九幽，也被稱作九幽教，據江湖傳言，這是九幽之主為了對抗魔教，專門建立的教派。只不過，這一教派的弟子，行事作風與名門正派倒是頗有不同。

封魔嶺之大，茫茫山嶺之中，九幽就藏身於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