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九十二節 兄弟(5)
第兩百九十二節兄弟(5)
“那些叛徒讓大當戶去對付,我們繼續攻城!”匈奴帥帳中,匈奴的右賢王在觀察了一會前面的騎兵對沖之後,就對自己的左右親信命令。
就在方才,就在那個瞬間,他忽然想起了臨行前,丁零王與他謀划時的內容。
“王上此去,當速下成宜,然後席捲河南之地,阻斷朔方與九原之聯繫!”衛律的叮囑言猶在耳,右賢王無論如何也不會忘記的。
這一次,匈奴的戰略根本就不是來跟漢人死磕的,他們是來搶劫的。
所以,堅固的受降城,他們只會圍而不攻,便是派受降城的軍隊也大多是些雜兵,只對受降城進行牽制。
真正的目標在九原城。
漢地富饒,即便只是一個邊地小縣,所能搶劫到的財貨也比一個西域屬國每年奉上的朝貢豐盛。
像他在成宜,雖然現在還沒打開成宜縣縣城,但光是在城外的山村中就搶了不下萬石的糧食,甚至還有幾百匹名貴的絲綢以及大量的鐵器,當然還有千多名漢人被俘虜。
光是這些收穫,就足可讓一個草原上的部落過上好幾年安逸的生活。
就更別說打開成宜縣縣城之後的收穫了。
“食敵一鍾,當吾十鍾!”右賢王笑着念着這句漢人兵法中的名句:“可惜,我大匈奴沒有孫吳這般的人物……”
“往後,當要重點培養族中後進,學習漢人典籍……”
既然漢人歷史上那個趙武靈王能隨機應變,胡服騎shè,使國力大震,成為天下霸主,那麼匈奴人也可以漢服學文,學會漢人的知識文化,反過來對付漢人。
只是眼下,匈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近可能的的多搶一些物資,多劫掠一些人口回去,補充元氣,以圖將來!
就在這個時候,軍中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驚呼聲。
“怎麼回事?”右賢王劍眉一橫,在早期的匈奴軍陣中,是沒有什麼規矩的,通常各部落的人經常聚集在一起肆意喧嘩和誇耀。
但,自從漠北決戰,匈奴慘敗之後,當時的匈奴單于伊稚斜,聽從本來是匈奴人,但後來投降漢朝,然後又叛變過來的趙信的勸諫,用森嚴的軍法來約束軍隊。
為此,伊稚斜拖着老弱的殘娶,殺掉了十幾個不聽從命令的貴族,用他的威信,將這一政策確定下來。
到如今,絕大部分匈奴上層貴族,都已經習慣了用嚴苛的軍法來管理軍隊,已經很少有如早期那樣自由散漫,隨意鬨笑的情況。
因此,軍中忽然發出這樣嘈雜的聲音,右賢王知道,恐怕是發生了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
“王上!”這個時候一個匈奴貴族軍官掀開帳簾,走進來稟報道:“有兩百多個漢人出城了!”
“恩!”右賢王的眉máo輕輕一揚,在這瞬間,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兩百多個漢人出城?
他們這是來送死!
右賢王鼻孔里哼了一聲,道:“隨本王出去看看!”
話雖是這樣說,但他的內心卻翻起了巨làng。
明知必死而毅然前往,這樣的事情,他這一生在匈奴國內幾乎沒有看到過幾次。
但是……
在漢人這邊,他卻看到了好幾回了。
就像那個曾經被他的父親放逐到北海的那個漢使蘇武。
漢人這個國家的人,似乎都有一種匈奴人所沒有的秉xìng。
“為什麼大匈奴就沒有這樣的人?”右賢王的眉頭深深的鎖了起來,他們這一代王族,很小的時候就接受了漢室文化的教育,對於漢人的文化典籍,例如《詩經》《易經》《洪範》等都非常熟悉。
而且,在內心中,他們其實是很嚮往漢人文化中所描述的那個世界。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中央集權。
只是要在匈奴推行漢人的制度,何其難也,所遇到的阻力,不是一般大。
在這樣的背景下,許多匈奴人自己也沒有察覺,在不知不覺中,他們就開始沾染上了自卑。
在內心深處,不管是匈奴單于也好,還是匈奴的貴族也罷,面對浩瀚無邊,歷史綿綿久久的漢人文化,他們下意識的自卑。
甚至有人乾脆就認為自己本族的一切都是垃圾。
他們穿高價買來的綢緞,用漢人的筆墨寫字,甚至在王庭中修建起像長安城的漢人貴族豪宅那樣奢華的宅子,以尋求短暫的心靈平靜。
甚至有人認為:凡是漢朝的東西,就一定是好的。
反之,凡是匈奴的東西,必然是落後的,愚昧的。
就如右賢王已經死去的那個叔叔於靬王一般,於靬王mí戀漢人文化,甚至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為了結jiāo蘇武,更好的了解漢人文化,竟然捨棄了王庭的舒適生活,跑去北海找蘇武,最後也死在了北海的冰天雪地中。
右賢王帶着他的幾十個護衛,走到王帳之外,正好看到了兩百多個騎在馬上的漢人,舉着武器吶喊着沖向包圍圈的一角,看樣子他們是想跟那些休屠部得【叛徒】取得聯繫。
“勇士啊!”右賢王感嘆了一聲,曾幾何時,匈奴也有過這樣悍不畏死的勇士
那個時候,鳴鏑一響,不管面前是誰,有多少人,匈奴騎兵都義無反顧。
但,皋蘭山一戰,匈奴的血xìng和勇氣似乎都被霍去病那個惡魔給打光了。
甚至……
甚至有些匈奴人竟然給霍去病這個死敵立祀,奉為神明,日夜祭祀……
當然,右賢王是一個理智的人,輕易不會被感xìng所觸動。
“漢人有勇士,大匈奴難道就沒有嗎?”他的目光掃向身邊的矗立的幾個匈奴貴族,這些人,都是部落中的貴族大將。
“奴婢願為哥哥取下這些漢人的頭顱!”一個身子黑矮的匈奴人立刻就跳了出來。
右賢王看過去,那個人是他部落中的一個頭領,也算得上是真正的心腹親信。
平素也算的上勇敢。
但,這不是他的目的。
自己本部的jīng銳,無論如何也不會投入戰鬥的。
這是早就擬定好的方針。
跟漢人不同。
匈奴內部有太多太多的大大小小的部族,這些部族雖然聽從單于庭的命令,但背地裏自行其事的也有不少。
這次出征漢地,即是搶劫,補充自己的元氣,同時也要儘可能的削弱一些漸漸有些尾大不掉,對王族形成了威脅的部族的力量,同時還要拉攏一些部族。
整個方針,看似矛盾,但實際上目標都是一致的。
那就是,盡一切可能在不傷筋動骨的情況下,壯大王族的力量,削弱那些大部族的力量。
所以,右賢王沒有說話,他的眼睛看着一個人。
那是一個稍微有些胖的匈奴人……
或許說匈奴人有些不太恰當。
因為他一點也沒有匈奴人的體貌特徵。
他的身材足足有七尺多,在一眾匈奴貴族中顯得有些鶴立jī群。
臉上白白凈凈的,跟周圍又黑又丑得匈奴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右賢王看着他,他也看着右賢王,在他的眼睛中分明流露出了不解和疑惑。
“朽木不可雕也!”不知道為何,右賢王的腦袋裏忽然蹦出這麼一句漢人聖賢說過的話。
他只覺得,這句話用在那個人身上真是太恰當不過了!
那個人是匈奴國內一個大部族須卜氏的人。
須卜氏是匈奴傳統的大貴族,這個家族是匈奴世襲的大當戶,從冒頓單于開始,匈奴的左右大當戶基本上都是出自這個姓氏,全盛時期,這個家族中甚至霸佔了左右大當戶、左右大將的位置。
稱得上根深蒂固。
但最近幾十年,隨着蘭氏崛起,須卜氏開始衰落。
到現在,須卜氏只剩下了世襲的右大當戶一職。
而蘭氏和其他兩族順勢就搶佔了原本屬於須卜的職位。
這對於匈奴王族來說,可不是什麼好時期,須卜氏的衰落,讓其他三族,特別是蘭氏的勢力越發膨脹,甚至有些肆無忌憚。
右賢王甚至聽說蘭氏跟日逐王那邊眉來眼去,還曾跟漢人的細作有來往。
蘭氏要是再這樣膨脹下去,將來甚至架空單于也未可知。
所以,內部的勢力必須要平衡起來。
於是,衛律就想了這麼一個辦法,讓須卜氏重新掌控左右大當戶,來平衡蘭氏的權力。
而眼前這個名叫須卜折的男人,就是計劃中的關鍵。
因為他是現在須卜氏年輕一代中排序第二的子弟,按照規矩,他的兄長將來會繼承父親的職位,出任右大當戶。
而他則是最理想的左大當戶人選。
前提是他要立下足夠的戰功……
為此,衛律跟右賢王商議,把最簡單最好撈取戰功的事情都jiāo給此人,把他扶上去。
原本以為就算是一頭豬,在他的jīng心照料下,也應該能撈到足夠的功勞了。
可是……
可是……
眼前的景象,讓右賢王此時才想起來了,此人在匈奴國內,向來有傻子的綽號。
這個傻子,跟從前的於靬王一樣,除了漢人的文化之外,對於其他的一切都反應都愚鈍至極。
現在看來傳言一點也沒錯。
這就是一個傻子!
“須卜折!”右賢王咬着牙齒說。
“在!”對方看着右賢王,眼中分明還充滿着不解。
“你!”右賢王指着他:“帶人去把那些漢人殺了,然後把腦袋提來見我!”
“我?”須卜折白白凈凈的臉上充滿了驚疑。不解甚至是mí惑,然後他的腦袋就搖了起來:“我不行,我不會騎馬!”
這個回答頓時讓右賢王恨不得立刻把這個傢伙給拖出去殺了。
一個匈奴上層貴族不會騎馬!?
這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傳出去會笑死人!
但,偏偏須卜折說的一本正經,一臉嚴肅。
“叫你的手下去!”右賢王終於忍無可忍了,他暴怒的罵了起來。
好在……
好在……
他也僅僅是只需用左大當戶不再姓蘭,其他的,也無關緊要了。
哪怕左大當戶位置上坐的是豬都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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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昨天晚上太困了,所以……
恩,明天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