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時代變了
“李爺爺跟我爸居然是故交,看來我家那位老爺子,還有那麼些故事。”菀生跟林卿一塊兒從竹林出來,她滿腦子都在想怎麼跟老蘇開口,“你又是怎麼認識李爺爺的。”
“如你所見,我來拜過師,然後失敗了。”林卿說得風輕雲淡的,暗戳戳地有些羨慕,“早知道我多問問,我也可以請你爸走一趟的。”
還別說,林卿出馬,可能自家老爺子更容易出門。菀生想了想,老蘇簡直不要太喜歡林卿,每次林卿去家裏,他都領着林卿聊天,跟親兒子似的。
“你說的。”
菀生打算好了,繼續思考萬一林卿失敗,還要自己出馬的困境。
林卿一頭霧水,愣在原處看她溜走:“喂蘇菀生,我說什麼了我?”
“你說的,你去請我家老爺子挪窩。”菀生笑盈盈地回頭來,精靈古怪的,難得不沖自己擺臭臉,“與卿大大出馬,一個頂倆。”
好久好久,沒有看到菀生少女一樣的笑容了。這些年的菀生,把自己活成了一個優秀的掌柜,合格的老闆,偏偏失了鬆快的少女心。
他一時間沒有拒絕,痴迷於菀生的美色,果然這貨看似清心寡欲,一見美人,完全忘記了什麼“紅顏禍水”的老經驗……
“愣着幹啥,與卿大大,我請你吃飯啊!”菀生不僅沖他笑,還跑過來上手挽着他就往前走,“時間不等人,搞定了請你吃飯!”
愣呼呼的林卿,完全被美色沖昏了頭腦,直愣愣地盯着菀生,完全沒有意識到即將來臨的暴風雨。
蘇文之老爺子那檔子事,前兒說了個半。說到了當時的秋蘿被李叔抓包,差點李叔就抄起苕帚要去大學揍蘇文之。
“你爸什麼古董,有送你上大學的覺悟,居然還守着那套什麼男女關係的陳詞濫調管你?”蘇文之覺得太不可理喻了,“秋蘿,你是不是要跟我分手。”
“蘇文之,你聽我把話說完好不好?”秋蘿無奈,他還是個急性子,也不知道平日裏哪有耐心畫畫練書法,“我想讓你試着拜我爸為師父,學了草木染,他肯定就認可你了。”
草木染,聽起來就很有意思。
這個時候的蘇文之,對傳統文化充滿了濃厚的興趣,他本來就是書畫世家出身,又在文學系學習,平日裏舞文弄墨,也就是一樣的事。
“學。”
只要能讓李叔認可,蘇文之真是錨足了勁兒連夜查相關資料,然後裝上了一肚子墨水,有準備地跟李秋蘿去了。
“爸,這蘇文之,我跟你說過的。”
多少有點畏懼的李秋蘿,把蘇文之領家裏去。李叔看着那個瘦瘦高高的年輕人,什麼沒有說,指着門口的布。
“文之,我爸的意思是,你去看一看門口晾曬的布。”秋蘿把蘇文之支開,扭頭看着父親,“他很懂的,還連夜查了資料。”
“不是自己領域的東西,若他敢在我面前班門弄斧,是不可能過我這一關的。”
李叔怎麼也不會相信,面前這個在紅布匹上沒有認真,只是象徵性地摸了兩把,然後在外頭弔兒郎當等待的年輕人,可以繼承傳統。
還有,給女兒幸福。
“讓他進來。”
秋蘿看父親面色平和,沒有哪裏不太滿意的樣子,趕緊叫蘇文之進門來。
蘇文之一進門,居然破天荒先開口了:“叔叔,成與不成,給一個準信。秋蘿和染布的法子,我只要秋蘿,我是不可能一輩子染布的。”
“滾出去!”
那年,李叔還是拿起了苕帚打人,把蘇文之一個花拳繡腿的秀才看懵了。好傢夥,自己看上的姑娘,他的父親是個“武將”。
“叔叔,我娶秋蘿,她繼承染布工藝為什麼不行!”一路被追出來的蘇文之,問了李叔一個扣靈魂的話題,“本來你送秋蘿上大學,不就是要她來繼承?”
“好小子,娶什麼娶,打得過我的那一天,再來跟我提秋蘿。”李叔一下很嫌棄蘇文之,他覺得秋蘿嫁過去,染布之術,不會被重視的,“女人,女人要為你生兒育女后,她平衡不了!”
那是那個時代,李老爺子對於秋蘿是個女孩兒最大的無奈。
倘若秋蘿還有哥哥,他一定不會阻攔秋蘿的自由戀愛。但老祖宗的寶貝,那是不能斷根的,老爺子只能盡自己的努力,讓它活得更久。
秋蘿和蘇文之斷了聯繫,是在大學畢業的時候,何愈過來轉交的訣別書:“文之說,他這輩子最愛的是你,但我們都是懦弱的,做不到抗爭來自上一輩的安排。”
蘇文之,要娶何愈了。
書香世家和商賈大家的結合,是天作之合。蘇文之跟何愈約好,不論李秋蘿今後遇到什麼困難,他們夫妻倆都會出手幫助。
“李秋蘿,病逝的時候,你媽媽還去看過老爺子。倔極了,但還是收下了你媽媽的錢。”老蘇如今也髮鬢斑白,“秋蘿死後,老爺子總算學會人要先吃飯才行的道理。”
菀生和林卿跟老蘇開口真的不難,或者說,沒想到會有這麼順暢。兩人一塊兒進屋沒有吵鬧,就被老蘇猜到他們有什麼事:
“你們兩個怎麼了,居然不吵鬧?”
林卿開的口,問老爺子認不認識李爺爺。當說起這人時,蘇文之由平日裏眼皮睜個半,居然睜了滿開,然後悠悠問道:“怎麼,你倆都看上了他的布?”
“是。”
兩個兔崽子還異口同聲地回答,很是罕見。
“爸,李爺爺說,只要我能請動你去跟他見一面,他就收我做茜素紅草木染的繼承人。”菀生眼裏有光,這孩子就喜歡這些東西,“那可是老祖宗的智慧!”
“那麼喜歡老祖宗的東西,你是不是現代人,沒見過你這樣的孩子。”蘇文之口是心非,他樓上全是什麼樣的書?“孩子,你要活得高科技一點。”
“叔,你覺得我和菀生所做的事,不夠新潮?”林卿壓制住菀生的怒火,溫柔問道,“可是如今年輕人都喜歡這個,我們不是想要倒回去的一代,喜歡這些不是逃避。”
菀生看着林卿,這應該是他又一次頂着一身頹靡的打扮,說著最硬的話:
“叔叔,我們這一代,看到了快要消逝的文化遺產,我們不願意放走直接跟先輩跨時空對話的機會,您明白嗎?”
這他喵的是一種高科技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