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草民何辜？

戰爭結束的很快，快得連老李自己也沒有反應過來。

做完一個打了幾十年仗的皇帝，他從來沒有想到過戰爭居然是這樣的無趣，這讓老李多少也有點傷心。

戰爭不應該就是激情澎湃熱血四溢豪情蓋天？在血與火的碰撞中彰顯暴力，這才是屬於男人的浪漫。

當然，老李對於戰爭的這種理解，或許有點殘酷，但是至少只有殺聲震天，才能感覺像一場戰爭啊。

然而最終他看到的結果卻是兩個黑乎乎的東西扔了出去，一個在侯君集的頭上炸裂，一個在侯君集身前十幾步的地方炸裂。

然後他看到的，先是老侯的腦袋被炸沒了，緊接着那匹戰馬受了傷，瘋狂的跳躍起來，將老侯殘缺不全的屍體從馬背上扔了下來，再朝前瘋狂亂竄了幾步之後，轟然倒地。

這匹伴隨着侯君集十幾年的汗血寶馬，就這樣和他的主人一起倒下了。

而叛軍也就在這一刻崩盤了，那些士兵們，在聽到身後劇烈的爆炸聲的時候，自然而然的朝後看去，然後他們就看到了他們的將軍，一個沒有腦袋的身體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侯君集死了，意味着身後沒有督戰的人了，這個時候逃跑，再也不會有人砍他們的腦袋了。

如果是在和異族的戰場上，這些士兵或許還可以堅持一會兒，大唐男兒在保家衛國的戰場上，從來不會怯步。

然而，在他們的前方，卻是他們的皇帝！

這些士兵心裏，多多少少都有一個評判的標準，不管他們在上戰場之前得到的信息是什麼樣的，但是在看到了他們的皇帝的那一刻，他們知道，他們捲入了一場不該捲入的戰爭。

只不過侯君集的手段過於鐵血，他們不敢跑。

現在，在他們身後逼迫他們向前沖的那個人，他，死了！

於是，他們的機會來了，心理防線的崩潰比戰場的崩盤還要容易。

有人開始放下武器，有人還是轉身逃跑。而侯君集身邊的那些督戰的人，都是侯君集的親信，在這一刻他們顧不上督戰，而是一瞬間撲倒了侯君集的身邊。

有人放下武器跪地投降，他們看到了，有人逃離戰場，他們也看到了，但是現在對於這些他們都選擇了無視。

沒有什麼比大帥的生命更加重要。

在最前方的突厥人也發現了這一幕，看來讓雙方死磕的目的是達不到了。侯君集已經死了，接下來的事情沒有人去執行，在這個時候，保存力量，等待下一次機會才是最關鍵的。

然而，等不到他們脫離戰場，前面就有人喊了起來。

“想要活命的，拿突厥人的腦袋來換！”

這是張濟安喊出來的。

本來，老李皇帝想着藉此機會將叛軍全部斬殺，然而他在聽到了張濟安的這一聲大喊之後，立刻明白了張濟安的想法。

沒錯，這個時候殺突厥人才是最關鍵的。在雙方的兵力差不多的情況下，想要全殲對方顯然是不可能的了，但是叛軍失敗了肯定不會繼續斗下去，這些叛軍肯定會拚命的逃跑。

可是，對面的叛軍可是有着將近一萬人啊，想要將他們全殲真的做不到。套用後世一位將領的話來說，這就是一萬頭豬，半天的時間也抓不完了，更何況這還是一萬個人，一萬個想要活命，逼急了會咬人的人。

在這個時候，對敵人進行分化是非常必要的。

對面的叛軍包括兩部分，一部分是突厥人，一部分是唐軍。這些反叛的唐軍，或許其中有一部分死忠分子，但是相當多的只是普通的士兵，是被裹挾着過來的。

不管戰爭結束了如何處理，在這個時候必須要區別對待。

旁邊的程處嗣聽了，嘴抽了抽，這話似乎有點熟悉。似乎在去年北伐薛延陀的戰爭當中，這傢伙就用過這一招吧？

於是，那些想要逃跑的人，立刻反應過來了。如果現在逃跑，那意味着以後永遠都要在逃跑的路上，從此就得浪跡天涯，背井離鄉，就得離開父母妻兒，一輩子無法見人。

甚至有可能牽連家人。

然而現在卻是有着這樣一個機會，一個可以將功折罪的機會，他們怎麼能夠輕易的放棄。

程處嗣在這個時候趕緊喊了一聲，“突厥人的人頭不多，大家趕緊搶啊！”

這句話一下子提醒了那些叛軍是啊，一萬大軍裏邊只有兩千多突厥人，意味着只有兩千個突厥人的腦袋，這是叛軍裏邊的唐軍，卻是有着八千人，四個人才能夠分到一個腦袋，這遠遠不夠分啊。

如果老侯活着這倒是好辦，以老侯的帶兵能力，完全可以解決這個問題，壓制軍中的混亂。

問題是老侯死了，群龍無首的時候，一個突厥人的腦袋就成了他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李世民指揮着他的禁衛軍脫離戰場，將場地讓給了那些叛軍。

然後回過頭來看了看不遠處的程處嗣，“呵呵，二桃殺三士，用的倒是相當順溜。這小子夠壞，人才啊。”

旁邊的長孫無忌笑道，“那是，咬金的兒子，和咬金一個貨色。”

“嗯，除了和知節一樣有點皮之外，其他各方面倒是都不錯，好好打磨，倒是一塊料子。剛才這一喊，你沒看這些叛逆手底下都快了許多。”

“是的，陛下。今年征高麗，可以讓他跟着去鍛煉一下。”

“嗯，這兩個小子都可以跟着去。傳令下去，將這些傢伙都圍起來。”

兩人說笑之間，戰場上的形勢卻變得更加激烈了，看着官軍開始包圍他們了，眼看着逃跑是不可能的了，那只有奮力向前，奪取那些買命的人頭。

程處嗣湊了過來，“那東西再有沒有？給我也給一個，我也扔一下玩玩。”

是啊，這好東西他還沒有試驗過呢，雖然他放過炮仗，但是這鐵炮仗他卻沒有放過，要不是今晚這種事情，他甚至還不知道，張濟安這傢伙居然弄出了這種鐵炮仗。

“沒了，我也沒想到這麼快就要用上，所以來弄這麼多。早知道要用，還不如多弄一些，也許要不了幾下子，就將這些傢伙可以解決了。”

程處嗣雖然臉上一副我信你才怪了的表情，但是既然張濟安說了沒了，那即便是有，肯定也不會給他了。

是的，東西雖然還有幾個，但是這傢伙不敢給，這傢伙膽子比天都大，說不定都敢拿在手裏讓炸了。

十多分鐘之後，突厥人的腦袋已經被砍完了，場中還有着四五千叛軍，還有一些在砍突厥人的過程中被突厥人砍了。

問題是，五千人分兩千個腦袋，它不夠啊。

程處嗣又喊起來，“拿突厥人腦袋的，到這邊來交驗腦袋，赦免死罪！”

於是，最後一絲僥倖心理也徹底的消失了，叛軍當中再一次亂了起來。

半個時辰以後，這場關於腦袋的爭奪戰，最後終於結束了。

一個叛軍用僅剩的一條左臂拿着一個突厥人的腦袋，爬到程處嗣面前，“將軍，可以赦免我了嗎？”

程處嗣抓過那個腦袋，隨手扔在旁邊，笑着被那個叛軍說道，“兄弟好樣的！你無罪，可以走了。”

那個士兵拖着兩條斷腿，繼續向前爬行，在這個沒有任何消毒措施的時代，這種外傷一般是很難活下去的。

那個士兵眼裏邊充滿了期望，竟然赦免了死罪，那接下來不是應該給他們療傷嗎？然而沒有人提起這茬，他看了看程處嗣，發現這位將軍並沒有這個意思，也只能失望的繼續向前爬行。

走吧，萬一活下來了呢？

大唐雖然有專門治療外傷的軍醫，然而這死亡率卻是高的出奇，一般80%左右的傷兵都會死亡，尤其是這種缺胳膊斷腿的，基本上已經宣告了死亡。

至於給他療傷，那是不可能的。場中最後剩下來的這兩千不到的叛軍，幾乎沒有一個完整的，一輪又一輪的PK下來，不僅打的精疲力盡，而且大多數都已經缺胳膊斷腿了。至於能不能活下來，那就是他們的命了。

張濟安看着這些人，鼻子裏邊也是一種難過。這些人大多數都是平民子弟，大多數都是被侯君集裹挾着上了戰場。或許在上戰場之前，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而戰，為誰而戰，甚至，他們都不想戰卻不得不戰。

草民何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