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給個面子
是夜三更時分，相國寺的一間禪房中。
“干憑娘！干憑娘！干憑娘！”法海面色鐵青一片，嘴裏不住的叫罵著。
相國寺的主持凈玄剛剛離開，在走之前公佈了李世民的決定，取消了法海參加水陸的資格。
問題很嚴重。
沒有唐王的認可，他就不能參加這次大會，系統的階段任務也就完不成了。
“好你個李二，竟然跟我來這一手？”
連續做了幾個深呼吸，法海迫使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開始思考對策。
最先想到的方法就是的武力解決，明天一早，不管他人如何阻攔自己，無需廢話，一雙鐵拳全部解決。
但這樣又有一個風險，那就是系統判定任務完成的標準。
李世民作為大唐君主，又是這次水陸大會的決策之人，他的命令一旦發出，那就具有了法理的權威性。
憑自己仙人之姿，當然可以強闖法會，但那樣達成的目的，是否就能算得上是“參加”呢。
權衡再三，這個選項最後被他剔除了。
沉下心情，法海在禪房中左右踱步，腦中不斷翻尋着對策。
這個單調的舉動持續了大約兩刻鐘，隨後，陰測測的笑容浮現在了老和尚的臉上，法海的眼神中透露出些許不詳的精光。
“嘿嘿嘿……這可不能怪我咯。”
貞觀十三年，七月十五，正午時分。大闡法師陳玄奘受唐王御命，聚集高僧一千二百眾，設壇於大相國寺開演諸品妙經，超度亡靈。
這一日，往昔繁鬧的朱雀大街已是空無一人，整個長安數十萬的百姓幾乎都聚集到了附近，老少婦孺、官員乞丐、富紳才子應有盡有，可見盛況之極。
唐王李世民端坐的法壇正南的高台御座上，與玄奘遙遙相對。
“如此盛況，可見我長安百姓也有向佛之心啊。”李世民感嘆道。
在他下首，丞相魏徵一身赤紅朱袍，滿面威嚴，頜首應道：
“這都是陛下聖明，百姓們自然也就以誠心相待了。”
“魏卿言過了，此時朕心心念想的是，以玄奘法師的佛法修行，定能夠順利超度冤鬼，解朕心頭之結。”
魏徵施官禮下拜，對李世民道：“聖明天子有百靈護佑，以陛下聖德，上蒼也會傾心相助，眼下只等地府功曹大開鬼門，一切當如水到渠成了。”
李世民哈哈大笑，顯然聽得魏徵此言，心情大好。
“魏卿不但是我大唐的柱國丞相，更是司掌天人的人曹仙官，你說的話朕相信，哈哈哈哈。”
此時已是午時三刻，一天之中陽氣最盛的時辰便是此時。玄奘法師看看天象，見已經到了演法之時，遂對次級台下的周圍眾僧道：
“時辰已到，誦經！”
他一聲令下，場中上千僧侶的誦經之聲，幾乎同時響徹。隨後只聽得陣陣梵音抑揚頓挫，其聲勢浩大，直衝九霄。
長安城外向東四十里是一處亂墳崗，那裏本是前隋的一處戰場遺迹，平日裏一片寂靜，但此時卻是出奇的熱鬧了起來。
“出將來！出將來！”
幾聲呵斥突兀的從地底傳出。
緊接着，荒蕪墳崗的黃土之上，忽然露出了個大黑窟窿，看那尺寸，長短方圓竟有近四十丈！
嘩啦啦的一大群鬼物從那地洞中噴涌而出，那數量竟好似無有窮盡一般。
由超大規模的鬼魂組成的噴流一直持續了近一刻鐘方才停止。此時再看，整個亂墳崗的地面和天空都被鬼物佔領了。
“穩着點，你們這幫腌臢！”牛頭是地府的老牌鬼差，資歷頗老。但如此規模的陣仗，說實話它也是第一次見到。
馬面向隨行上百位鬼差交代完之後，湊了上來。
“老牛，這回咱爺們可開了眼了。當差幾千年了，頭一次調動幾十萬的鬼崽子。”
鬼差牛頭的牛眼瞪得溜圓，它瞥了馬面一眼，道：
“是啊，數量越多，秩序就越不好維持，咱哥倆可得盯緊點，省的回去受閻君的責罰。”
“那唐王的勞什子法會現在差不多開始了，咱們也開始吧？”馬面看上去頗有些等不及了。
牛頭向著長安城方向遙望一眼，又看了看天色，點了點頭，然後對着漫天群鬼高聲喊道：
“爾等都給我聚過來，不許亂飛亂跑，靜守原地，等候佛光天降，超度鬼體。”
漫天的散漫鬼群聞聲都慢慢的聚了過來，收縮規模，向著牛頭為中心靠攏。
說來也怪，這群惡鬼皆是前朝戰亂之下死傷的兵勇，生前大都是窮凶極惡、殺人不眨眼的凶人。但此時聽得牛頭一喝，竟都乖乖的聚了過來，無一造次。
見到眾鬼規規矩矩的服從聽令，小輩的鬼差們都一臉崇敬的看着他，牛頭心中自然也是有些得意的。但偏偏就在此時，一個意料之中的亂子出現了。
牛頭馬面對視一眼，然後一同向“出亂子”的地方看去。只見群鬼之中，三五個鬼差以拘魂鎖鏈拴着一個一身囚服的老者，那老者此刻正大聲叫喊着：
“本王不服，若不找李世民討個分曉，我偏不受那超度佛光！放開我！放開我！”
它們倆走上前去，牛頭對囚服老者道：“涇河老龍，那唐王此前已經吃了你的苦頭，你又何必執着不放呢？”
老者正是涇河龍王，他因偷換降雨點數被人曹官魏徵與夢中所殺，身死後化作龍鬼找李世民尋仇，最後被地府抓獲。
“呸！什麼苦頭？那背信棄義的小人不是還活的好好的？若不讓他與我一般下場，我這心頭惡氣如何能消？你這地府的芝麻小差安敢鎖我，叫十殿閻王跟我說話！”
見他如此不給面子，牛頭馬面聞言皆是大怒，當下言語也不客氣起來。
“哼，我念你曾是龍王，這才好言相勸。我告訴你，你生前雖有天仙的修為，但如今不過一具鬼體，修為大減，況且又被我這地府法器拘魂鏈所縛。我勸你老實點，若再敢鬧事，小心我的鞭子！”
牛頭還想再罵兩句，但這是身邊的馬面卻扯了一下它的袖子。
“老牛，你往那兒看。”
“什麼？”牛頭一愣，隨機轉頭朝着馬面所指的地方看去。
只見正西方向，墳崗的邊緣的荒地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影，正朝着它們走來。
“不會是迷路的凡人吧？”牛頭皺着眉頭道。
“凡人看見這幾十萬的鬼物，早都嚇得半死，哪像他，還敢湊過來？”馬面當場駁斥。
隨着那人走近，就發現來者像是故意隱藏自己的形貌，一身黑衣連面孔都擋的嚴嚴實實，牛頭馬面隨後就察覺到了一絲反常，是以高聲叫道：
“地府在此辦差，來者速速止步！”
面對震耳的呼喝，那人竟充耳不聞，在幾十萬的惡鬼冤魂的注視下，一雙步履如閑庭信步，竟視面前群鬼如無物一般。
“呦呵，來者不善啊。”
一牛一馬老哥倆又是對視一眼，各自冷笑一聲，隨後扯出拘魂鏈、打鬼鞭，摩拳擦掌的迎了上去。
多少年了？除了五百年前那猴子，這老哥倆還真就沒見第二人有這膽量。
“我不管你是何方神聖，此乃地府辦差，若再不止步，當以死罪論處！”
黑衣人仍是充耳不聞，面對着兩次忽視警告的狂徒，牛頭馬面已經下了殺心。二人鬼體一閃，各分左右攻了上去。
而面對二者提着短鞭鎖鏈衝來，那黑衣人卻沒什麼大的反應，只是前探出右腳向下一跺。
就是這輕描淡寫的一跺腳！
“轟！”
彷彿發生了七級地震，方圓數十米的地面被這一腳之力震得一塌糊塗。
數萬噸的泥土被炸飛到幾丈高的半空之中，前沖的牛頭馬面被這股巨力的震波一激，登時鬼體渙散，發出“媽呀”一聲驚叫，以極快的速度鑽入地面，落荒而逃了。
僅一瞬間的照面，二鬼已被這憾地一擊嚇破了膽。兩個老鬼都是在地府混了上千年的老油條，玩命的事是絕對不幹的。是以心有靈犀，當即舍了身後的數十萬群鬼和上百同僚，自顧逃命去了。
兩個領導都跑路了，一幫小弟自然更沒有停留的理由，轉瞬間跑了個一乾二淨。徒留數十萬冤魂惡鬼面面相覷，面對着如凶神般緩步走來的法海，不知所措。
扯下臉上蒙面的黑布，法海打量了一下在場靜若寒蟬的群鬼，滿意的點了點頭。
“我有個事兒想請你們幫忙，不知你們能否給個面子？哦，不用害怕，不幫也沒關係，我這人……很好說話的。”
面對着如此溫和的言語，在場群鬼卻是同時打了個冷戰，隨後，訥訥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