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離別前
那天夜裏，每個人都好像回到了從前一般，即便是已經不再會做夢的亡靈騎士他們，這一夜也如此漫長，莫名的就會想起從前。
盤腿坐在床上的亡靈騎士罕有的將劍放在了一旁，那似乎本該已因經歷無數歲月而失去了的情感又一次激烈的波動了起來。他一次次的拿起劍，又一次次的放下，現在的他根本無法沉浸入以往那樣的狀態中，只能站在迪特馬爾先生曾經給他和緋紅姬畫過的畫像前，負手而立。
老者也在自己的居所里時不時將寫着的魔法記錄給塗改掉，後來完全寫不下去了，將筆往筆架上一放，拿起一瓶用來冥想的藥劑一飲而盡，又寫了一會，發現自己寫的完全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很乾脆的將這幾頁到處是塗鴉的紙給撕了。
迪特馬爾也難得的沒有在看書，而是在精心的挑選一些書籍，尤其是魔法研究相關的書籍，他講將這些書籍放置在一個特製的書櫃裏。這書櫃用棕色的玻璃製成了可以通過推來打開的玻璃門，這種特製的玻璃能夠降低光對與氧氣對紙的侵蝕速度，而且每一本書的書脊他都用特製的熒光液寫了書名，不用擔心棕色玻璃會影響視線。最重要的是在外面能夠確定所需要的書籍可以減少打開玻璃門后取書的時間，對於迪特馬爾來說，知識與真理就是他畢生所求。
薩波拉先生今晚難得的沒有休息，它將一堆小玩意給偷偷藏到了一個小空間飾品里，這些都是曾經亞爾斯蘭與它出去冒險時一起獲得的東西，比如他們一起去海邊玩的時候少年第一次釣魚時用的魚鉤；他們一起去捉弄迪特馬爾先生時，迪特馬爾先生極其不耐煩的給他們畫的一副畫；他陪着少年配製藥劑時少年弄爆炸的一個碎瓶子......
亞爾斯蘭自己也根本睡不着，他在床上翻來覆去，這床是他不記得什麼時候和薩波拉先生說了一句床睡的有些難受，然後當天夜裏亡靈騎士就給他做了這張新床，床墊裏面塞滿了亡靈騎士獵下的摩薩鷹的羽毛。
在這房間裏的所有東西都充滿了回憶，目光能及的一切都好像留有那一瞬間的歲月，他緩緩的從房間裏的每一樣東西旁邊輕輕的走過，手也輕輕的撫過每一樣東西。他會在這些東西旁短暫的停頓，腦中閃過一樁樁、一件件與亡靈騎士他們相處時候的事情。
平常極為嚴厲但實際上相當袒護少年的亡靈騎士；經常失蹤但在靈魂魔法上擁有着極高造詣的老者；古板嚴肅但知識淵博的迪特馬爾先生；看似沒有腦筋但其實經常會有些奇思妙想的薩波拉先生。亞爾斯蘭坐在床上，隨着一聲嘆息，他閉上的雙眼中有淚水緩緩流出，從他有了意識開始，他只哭過一次，這是第二次了。
亞爾斯蘭只覺得胸口很悶很悶，非常的痛苦，這或許就是亡靈騎士常說的悲傷的感覺吧？就像是突然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連心也像是突然缺失了一般。他抬起手臂，想要拭去眼淚，亡靈騎士曾告訴他，淚是軟弱的產物。
他拭去了淚水，但感覺連呼吸都變得如此吃力，他打開了房門，想要去宮殿內走走，順帶拿起了老者送他的匕首，他想偷偷的在宮殿內的一角刻上什麼東西，哪怕只是留下一個記號也好。
亞爾斯蘭連宮殿內的的柱子都要停下來，用手輕輕的觸摸那因歲月流逝而帶來的痕迹，而後沿着宮殿的走道來到了薩波拉先生曾帶他來過的墓穴。
他清楚的記得每一處墓穴中埋葬的骸骨的故事，因為曾經他也在聽着薩波拉先生故事的同時，仔仔細細的觀摩着這些封印着墓穴的刻印，據說這些刻印都是老者的手筆。他沿着墓穴的長廊，一路來到了最後的墓穴，這裏是空着的，只有一個沙漏靜靜的立在裏面，似乎它才是這個墓穴的主人。
這墓穴立着墓碑，上面用呂西昂語寫着：歐爾亞斯蘭，終不能成王之人。
亞爾斯蘭也是今天才知道亡靈騎士和老者的名字。曾經他看到亡靈騎士走到墓穴里的時候，都會獃獃的盤坐在這墓碑旁，看着那沙礫根本不會流動的沙漏，發出感概的嘆息。
亞爾斯蘭也學着亡靈騎士，盤坐在這墓碑旁，腦子裏一片空白，只是獃獃的看着那沙漏中不會流動的沙礫，直到有一隻熟悉的手輕輕拍在他的肩上。
亞爾斯蘭回頭，是亡靈騎士。他也盤坐在地上，很隨意的將沙漏從墓穴中拿了出來，蒼藍的火焰在他掌心燃起，沙漏的外殼一瞬間就被燒成了灰燼，但其中的沙礫仍然靜靜的保持着原本的模樣。
亡靈騎士只手捧住沙礫，隨着蒼藍火焰的繼續燃燒，沙礫終於產生了變化。淡藍色的絲帶一般的虛影從沙礫飄出，在空中凝成一塊石碑，上面密密麻麻的刻滿了名字。
亡靈騎士伸手一拿，竟然把那虛幻的石碑拿了下來，那石碑從飄渺的淡藍色虛影中像是煙霧一般帶出一道痕迹，亡靈騎士輕輕撫摸着石碑的最後一行，亞爾斯蘭也能看到石碑上的名字。
羅蘭·斯鐸·巴列奧略/恩菲斯托·拉文納·巴列奧略/（被磨掉的名字）·巴列奧略。
“知道這石碑上刻的名字都是什麼人嗎？”石板后突然竄出一條淡藍色虛影的蛇，一口咬在亡靈騎士的左手臂上，亞爾斯蘭也不顧不上亡靈騎士問什麼了，左右手一起在空中勾勒刻印。
“沒事的，別這麼慌張，不是教過你要冷靜的嗎？”亡靈騎士右手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個血色的冰塊，少年的手也停了下來，但仍舊懸在半空中。
亡靈騎士將冰塊丟向那條小蛇，蛇果然鬆開了嘴，將冰塊吞了進去，而後纏繞在石板上，有些陰冷的盯着亡靈騎士，似乎還透出一股意猶未盡的味道。
“拜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都是骨頭架子了，哪來的血給你喝，這些還是我沒死透的時候抽的呢，你好歹也留一半啊。”亡靈騎士無奈的看着小蛇，小蛇卻突然又盯上了亞爾斯蘭。
“怎麼？你對他感興趣？”亡靈騎士嘖了一聲，細細的將亞爾斯蘭從上到下看了一遍又一遍，看的亞爾斯蘭都有些迷糊了。
“亞爾斯蘭，伸出手臂讓泰若納咬一口。”亡靈騎士的語氣十分嚴肅，亞爾斯蘭雖然奇怪，但也相信亡靈騎士是不會害他的，幾乎是下意識的就伸出了手臂。
那隻名叫泰若納的小蛇眼中透出無比的欣喜，纏在石碑上的身體一彈，竟讓亞爾斯蘭的眼睛都有些跟不上，只感覺手臂一痛，這小蛇就已經咬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亞爾斯蘭能夠清晰的感受到體內的血液不斷的流逝，讓自己感覺到有些虛脫，還是亡靈騎士拿劍鞘抵在少年背上，亞爾斯蘭才沒倒下去。亡靈騎士和少年都看到在小蛇吮吸血液之後，有些虛幻的身體竟然有些凝實了，亡靈騎士愣了數秒，而後像是瘋了一般大笑。
“王族沒死絕！王族沒死絕啊！”他站起來，朝着亞爾斯蘭就撲了過去，嚇的小蛇也顧不上吸血了，鬆開口像煙霧一樣散去。
亡靈騎士死死的抱住少年，狀若瘋狂，竟然哭了。
少年本就被那詭異的小蛇抽了不少血走，已經是虛弱無比，這時候又被自己這平時嚴厲至極的老師突然一抱一哭，臉色蒼白無比，想要抽個手幫自己的老師拭去眼淚，猛然又想到老師這骷髏架子好像是沒有眼淚的，又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拼着被勒的有些喘不過氣的身體艱難的掙扎着。
幸好亡靈騎士沒瘋太久，因為小蛇看到亡靈騎士再這樣下去估計會把亞爾斯蘭給勒死，竟然又從石碑里彈了出來，緊緊的纏在亡靈騎士的劍柄上。亡靈騎士的劍鞘冒出了漆黑的霧氣，剛剛接觸就讓小蛇凝實了不少的身體又變回了那種虛幻的煙霧狀，但它還是果斷的將劍拔出了短短一厘米。
亞爾斯蘭在瞬間就從那種被勒的快要窒息的感覺中恢復，而後又面對毫不掩飾的血氣，那種感覺就像是亞爾斯蘭在那個不知是真是幻的場景里附體的金髮男子弄出的血之惡獸一般，讓亞爾斯蘭幾乎癲狂。
他顫抖着身軀，不由自主的用手扼在咽喉上，手臂的發力使得原本就未凝結的傷口溢出了鮮血，而少年看到這鮮血的時候，手臂卻更加的用力了，瀕死的窒息帶來的卻是病態一般的快感。
可也是一瞬間的時間，一股熟悉的魔法波動滌盪了亞爾斯蘭的身體，一股清涼的魔法注入了亞爾斯蘭的大腦，他緊緊掐着自己脖子的手也慢慢放鬆了下來。他只記得聽到了迪特馬爾先生和老者的聲音，然後身體不受控制的向下倒去，有個人扶住了自己，但他還需要緩一緩才能完全恢復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