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尋節
龍蛇谷外，山風習習。
夜空之中，寥寥幾顆星點在漆黑畫布一般的天穹上，濃重的烏雲遮住了月光，能夠讓人看清四周的，也只有散佈在這片山嶺里的屍體所點燃的磷光。
三人之中，要說最恐懼這種氣氛的，非半夏莫屬，只是這一次，她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適。
“怎麼了？還在想陸有的事情么？”
半夏搖搖頭，不去看周可兒，因為她害怕，自己心裏的想法會被對方給看透。
過去的十七年裏，她的身邊從未發生過這樣的事，與她關係親近的人，就那樣死在了自己的眼前，而她又什麼都做不了。
使勁閉上了眼睛，重新睜開，雖然她發現周圍的一切並未改變，但就這樣一下，好像也為自己重新積蓄了一些力量。
“如果是臭臭爺爺說的，那應該就不會有錯了！”
“為什麼？”周可兒頓了頓，擔心自己造成尷尬的她又補充了一句，“我是說，臭臭的爺爺很了解天猩派的佈置么？”
臭臭搖了搖頭：“不是，不過爺爺號稱九霄劍靈。”
“九霄......”周可兒皺眉深思。
突然，她的眼睛瞪得有雞蛋那麼大。
“那不是傳說中，劍霄派的鎮派之寶么！”
“嗯，但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臭臭誠懇地說道。
“那麼，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麼，去找到然後破壞那個核心的佈置么？”
“破壞倒是好說，可找到就難了，不知道能不能趕在被人發現以前......”
話還沒有說完，三人的臉上紛紛流露出奇怪的神情。
嘎達嘎達......那是不遠處傳來的，木車輪在山間行走時候，與碎石頭磕碰發出的聲響。
“這老頭兒，還挺有趣的。”卻是臭臭饒有興緻地看向了老九。
看他的樣子，應該是從未來過這天猩派的地界，一雙昏花老眼四處搜索着，好不容易在這漆黑的夜晚，找到了半夏三人的身影，這才發出一聲喘息。
“誒，也不知道你們兩個小姑娘帶着這麼個小傢伙跑來這窮山惡水的地方幹什麼，害得我這一路擔驚受怕的。”
臭臭迎了上去，上下打量着他瘦骨嶙峋的身體，說實話，這老頭兒從頭到尾還真沒有一個地方不像個升斗小民的。
“半夏大姐先前不是給你結過賬了嗎？怎麼又追上來了？”
老九扯下肩膀上搭着的那塊白抹布，使勁在額頭脖子上蹭了蹭，好把自己的汗水擦乾。
這一路下來，曲曲折折足有三千里，老九一個看似毫無修為的，竟能跟得上她們，到了地方也只是比平常多出了一點汗，光是這一點，就足夠讓臭臭感到驚奇的。
“咳，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照理說，這小姑娘多給了銀子，我收着就是了，可今天自從拿了那顆碎銀子，我就老是心神不寧的，人年齡大了，就怕心不安，所以這不，特地來給你們找錢了。”
跑了足足三千里地，就是為了還那點碎銀子？這個代價可是有些大了吧？
“半夏大姐她今天心情不太好，我就先替她收着了。”說完，臭臭便凌空飛起，來到老九的面前，將自己的爪子搭在他的手掌上。
“沒了？這就是那什麼，仙......仙法是吧？”老九的眼神里充滿了羨慕，此刻他心裏想的，全是怎麼用這種手法，“搞”到更多的銀子。
臭臭無奈笑道：“那些亂七八糟的還是別去想了，免得你的心又不安了。”
“就是就是，一不留神老毛病又犯了，行了，你們現在這忙，我就先走了啊！”
“等等！”臭臭踟躕了一會兒，卻是出言挽留住了老九。
這樣的一個舉動，引得心情不佳的半夏也有些好奇了。
老九也有些奇怪：“還有啥事兒？”
“其實是個請求，我想請您跟我們一起，救救劍霄派。”
“臭臭，你怎麼......”
半夏與周可兒兩人都被它這麼一句給弄懵了，再怎麼說，這老九也是個外人，對他說這些，真的不會出問題么？
可再看臭臭的表情，根本就是一副鐵了心要拉老九入伙的模樣，無論周可兒在一旁怎麼做臉色，它也絲毫沒有反應，反而是把劍霄派的遭遇，跟老九幾乎一字不落地解釋了一遍。
以至於周可兒認為它是瘋了。
“你沒事吧？這種事情怎麼能給他說呢！”
臭臭仍舊沒有理會周可兒，它從始至終都在觀察老九的面目表情，似乎是要從中獲取什麼似的。
“劍霄派出了事，我又是在劍霄派山門前做生意的......要是不幫忙，是不是有些說不過去啊......可說實話，我又沒有什麼能幫到你們的。”
見他糾結了半天也沒得出什麼結論，臭臭扇動着自己的翅膀飛到他的肩膀上，套話道：“您不是能跑么，三千多里路，那是一個普通人能在一天之內做到的？還不說您推着一輛這麼重的車子。”
老九眼睛裏多了些思索，但隨後又苦惱地搖了搖頭：“那也不能跟你們修仙的比啊，我老九雖然能跑，力氣也比普通人大了點，可這些都是娘胎裏帶來的，要是真像你們那樣，跟魔道的人動手，人家怕是三兩下就能把我打翻了，雖說我這爛命一條，可這不還沒娶妻生子嘛......”
“停停停。”見他說的跑偏了，臭臭又趕忙把話題給拽了回來，免得一會兒還要跟他商量怎麼養老的問題。
“就一句話，幫不幫忙？”
“呃......罷了，反正要是那群魔道眾人佔了劍霄，我這茶攤的生意也就做不下去了，還娶個屁的親！”
老九這話雖糙，但道理還是這麼個道理。
臭臭聽完以後，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後開始佈置起任務。
這龍蛇谷中的藏氣的節點共有十二個，若果想要從中找到核心所在，便要按照固定的順序，依次理氣。
只是這順序，半夏幾人現在並不知曉，所以只能嘗試。
“吶，現在就是這樣，每一個節點都有可能是最開始的那一個，確定好以後，再繼續嘗試下一個，以此類推，總共嘗試十一次，就能得出正確的順序了。”
“一共要嘗試幾次？”半夏似乎意識到了這個龐大任務量，尤其是在雜貨鋪里做了這麼久的賬房以後，對數字更是極為敏感。
“要是沒有那三個活節點的話，運氣最差的情況需要將近四億八千萬次。”
“活節點能幫我們減輕負擔？”周可兒原本聽到四億八千萬次這個數字的時候，整個人的頭腦有些發懵，這麼龐大的數字，憑她們這幾個人，估計到了劍霄派覆滅的那一天也完不成啊！
“當然！活節點的作用是納氣，並確保門派中的氣運不會在短時間裏出現大的變動，所以與這個名字正相反，活節點反而是固定位置的三個，而且最重要的是，我能夠立刻確定這三個節點的位置。”
“三個。”半夏腦海中正在飛速計算着，“還剩下三十六萬兩千八百八十種排列方法。”
臭臭點了點頭：“如果運氣很差的話，還真是這樣，不過我倒是有個好主意，可兒大姐，你這元王甲，要是碰上仙尊級別的，能抗住幾下？”
“元王甲是我周家先祖自上界傳下來的寶物，如果只是九品仙尊全力出手的話，抗住三招應該不成問題，可你問這個做什麼？”
臭臭狡黠一笑：“當然是為了更快解決問題了，放心，這寶甲被打壞之前，我肯定能找到它的命門！”
“它？”
還不等周可兒繼續詢問，卻是半夏一把拉住了臭臭的前爪。
“不許。”
“那個......半夏大姐，你現在可能還沒緩過神來，不過你放心，我是絕對不會出事的！我保證！”
“不行。”
“咳咳，姑娘啊，你也別怪老九我多嘴，剛才聽着小臭臭的話，我也明白了，要來這兒的是你沒錯吧？”
“嗯。”
“可現在就差這一步了，你總不能就這麼打道回府吧？劍霄怎麼辦？再說了，像老九我這麼貪生怕死的，都咬着牙跟你們過來了，你說我跟這事兒有什麼關係啊？還不是因為，劍霄毀了，咱們誰都好不了，不是么？”
看着老九在這裏振振有詞的樣子，周可兒和半夏都很難將他和先前那個渾身汗臭又極其市儈的老頭兒放在一起比較。
“我說臭臭啊，這老頭到底是什麼來歷？”
臭臭扇着翅膀，像一個人似的抱着肩膀，眼中是若有所思的神情：“我覺得吧，他跟我爺爺很像，可又不大一樣，感覺怪怪的，不過還是很親切。”
“你爺爺！那他豈不是......”
周可兒儘可能把聲音壓低：“九霄劍靈？難怪他自稱老九呢！”
“不過我也不能確定，畢竟爺爺當初道消，是我親眼看着的，你聽說過哪個人在道消之後，還能復生的？”
道消，連一身道法都要被天道無情地抹去，那才是真真正正地死亡，是連選擇輪迴的餘力都不剩的死亡。
每一個修士一生當中，最擔心的莫過於道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