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青陽的心酸過往
“你的課很有趣。”青陽贊道。
白月收拾着桌面,笑了下,“謝謝。”
他走上前,“我幫你吧。”
說罷,端起水盆和杯子。
“不用,一點點東西沒多重,我自己可以。”白月不太想麻煩他。
青陽頓了下,眼神在她肚皮上一晃而過,語氣有些不自然,“我聽部落的人說,你…有身子了,平時要多注意,還是我來吧。”
白月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誰說的!看她不把那個人揍一頓,只是最近圓潤了點,已經在減肥了好吧!
這下再也洗不清了!
她哭笑不得,“那…麻煩公子了。”
“你同我不必客氣,還有叫我青陽就好,叫我公子…有些奇怪,像刻意與我疏遠。”青陽笑得眉眼淡淡。
“那…好吧。”白月點點頭。
一路沉默走着,氣氛有些尷尬,白月努力找話題,“跟我說說中原吧。”
“中原……你走後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除王城、平城,又新建了新城,是我駐守的地方,那離泠河很近,站在城牆上,就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河面,如果你去,定會喜歡的,不過剛建成不久,城內人很少,諾大的城中雜草叢生,還沒想好怎麼規劃……”
青陽絮絮叨叨,還講了許多城中趣事,她認真聽着,不時點頭微笑。
“那你丟下新城的事務不管,跑來西荒,你們王會責怪嗎?”白月問。
“也許會吧,但我不怕。”
“你們的王很好說話嗎?”
“並不是。”青陽笑道:“我有個大靠山,有他在,王不會拿我怎樣。”
“噢,原來是上面有人啊。”白月也笑了。
忽然,青陽斂了斂笑意,“對從前,你真的一點印象都沒了嗎?”
白月搖搖頭,表示真的沒記憶,所有關於從前的印象,都是從他人口中拼湊的。
“這樣也好,忘了對你而言或許是件幸事。”青陽猶豫了會兒,“不過,你可知你的家人……”
有些事情她只是忘了,並不代表她放下了,如果瞞着,日後她記起來,恐怕會更痛苦。
他覺得有必要告訴她。
“我知道,泠夜和我說了,他們都死了,姚氏一族——我的母族,全部覆滅。”提起這些,白月總會在心裏對那些素未謀面的族人默哀。
“你想不想替他們報仇?”青陽問完,小心翼翼觀察她的表情。
白月一怔,而後道:“沒想過,應該不會。”
“你不恨害死你父母的人?”青陽微微詫異,看來白月不僅失憶了,性情也大變。
以前她可是有仇必報,誰惹到她,必定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恨?”
白月想了想,答得十分認真,“我只是覺得,因果循環,自有定數。其一,我失憶后,於我而言,他們只是陌生人,實在下不去殺手;
其二,我父母的死,其實更大原因在於這是個弱肉強食的社會,尤其他們所處的位置,很大程度決定了他們不是被殺,就是殺死對方,再者據泠夜說,現任王曾給過我父親機會,但他決定行刺,最後導致殺身之禍,在這個過程中,我可以認為,現任王屬於正當防衛,所有人里姚族最無辜,說起來他們的死,我父親要負一半的責任。
當然,現任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一切源頭都怪他,要不是他篡改先王遺詔,不會惹出這一連串事情。
對於這些事情,我更多的是惋惜,愧疚沒能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其他的,我一點也不想去報什麼仇,我只想帶着泠夜,餘生好好活着。”
這答案令青陽十分意外,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你說的對,有些事不是非黑即白,角度不同,對同一件事看法也不盡相同。
比如站在王的角度,父王從小就不喜愛他,更偏心兄長,因此養成兄長恃寵而驕的性格,小時候經常欺負他,一次賽馬會兒,明明是他贏了,兄長卻惱羞成怒,差點打瞎他的眼。
長大后更是處處針對他,明明他更優秀,朝臣也更支持他,先王卻決意把位置傳給兄長。
可是你說,這樣的兄長繼任了,他有活路嗎?如果換其他人在他的位置會怎麼做,能做得比他更好嗎?”
這回換白月沉默了,沒有誰對誰錯,有些事是說不清的,皆是命數。
如果像青陽所言,死的是現任王,她父親繼任,那他又該何去何從?
她嘆了口氣,“上一輩的恩怨,我不會帶到我的生活中,否則恩恩怨怨,沒完沒了。不過話說在前頭,我對現任王可沒好感,如果他快死在我面前,我可能會見死不救。”
青陽又道:“不求你能原諒他們,你不恨我,我便知足了。”
“我為何要恨你?”白月笑了,“你幫過我和泠夜許多,甚至救過我們的命,多虧了你泠夜才得以脫困,不說報恩,也沒有恨你的道理。”
青陽搖搖頭,“如果沒有你,我活不到今天,為你做再多都是應該的,別說是這些,哪怕把命給你,我都毫無怨言。”
談話間,已經快到家,白月慢慢停下腳步,一臉疑惑,“為什麼這麼說?”
青陽沉默了會兒,似在回憶久遠之前,才慢慢訴說,“要不是你,我七歲那年就死了,雖然我父親是當今的王,但當初只是個不得寵的公子,我的出身更是卑賤,母親是個奴婢。
因姿色出眾,被王收入房中,當做玩物,卻沒想到我的母親懷孕了,我的存在是不被允許的,母親為了保住我,用盡一切辦法,辛族當時的族長替我算了一卦,我才得以倖存。不過此事被先王知道,雖然我保住了……”
他臉上露出幾分悲傷神色,“卻害死了我的母親。”
聽到這,白月也有些難過,“這事不能怪你,孩子決定不了出生,是父母將我們帶到的世界,要說責任,該怪這個奴隸制的社會,以及逼死你母親那些人。女子懷孕明明是男子造成的,不負責就算了,還怪罪到女子身上,他們太過分了!”
青陽聲音沙啞道:“是啊,我的母親有何錯,從始至終,她都不能決定自己的命運,只能接受,哪怕知道最後的命運,也只能一步步走向滅亡……”
看着他落寞憂傷的側臉,白月趕緊轉移話題,“剛才講到哪了?前面你還沒講完呢,為什麼說你七歲那年,要不是我,你就死了?”
青陽看向她,“雖然我們都在王宮長大,但你們是出身高貴的王族貴女,我是個出身不堪的私生子,連下人都瞧不起我,我們並沒有交集。
直到有一次……
那時我生了很重的病,因下人懈怠,躺在床上兩天,沒人理會,他們只道我貪睡,卻不知我已病得暈乎乎。
第三天我醒來,不想就這麼死去,掙扎爬了起來,跌跌撞撞往外跑,我的院子偏僻,在一個被人遺忘的角落,就像我一般,除了辛族長偶爾過問我,無人記得,那裏外人不會來,守衛巡邏也不會路過。
說來也巧,那天你不知怎麼,跑到那附近玩,或許是上天垂憐,讓我遇到了你,我用盡所有力氣,最後倒在你面前,只記得你從鞦韆上跳下來,慌慌張張朝我跑來……”
他微微一笑,“那天你穿的紅色裙子,很好看。”
白月臉微微發燙,不自然地別開臉,“咳、然後呢?那些下人有沒有被罰。”
“再醒來,我看到你在床前,還幫我狠狠教訓了屋裏人,說要把他們發配到奴隸所,嚇唬他們再有下回,就砍掉他們手腳,拔掉他們舌頭,丟到泠河餵魚。你那時的模樣語氣,我還記得一清二楚。”
她吐了吐舌頭,“我那時多大啊,這麼飛揚跋扈?”
“那可不是。”青陽忍俊不禁,“你可是大家公認的小魔女,沒人敢惹,你父王、母后,以及先王都對你疼愛有加,別看你小小一隻,當時年僅六歲,霸道得很,在王城都是橫着走。”
白月嘖嘖稱奇,“這麼囂張?我小時候沒被人打死,能活到現在簡直是奇迹。”
青陽眉眼帶笑,嘴角翹起,“其實不然,你只是看起來囂張,心地很善良,不然也不會對我出手相救,對待下人更是寬容,不會因為他們卑賤如螻蟻,便隨意辱罵、毆打,常常看不慣那些欺負下人的主子,還會跑去他們府上指着鼻子罵,禤靈就被你罵哭好幾回,經常是看見你,都要繞着走。”
隨着青陽的回憶,白月腦海浮現出一個生動活潑的少女形象,她雖被保護得很好,卻不是溫室里的花朵,她愛憎分明,聰慧且勇敢,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勁……
這樣的女孩,小說里妥妥的女一號呀,她鳩奪鵲巢,頓時有些尷尬。
不過她抓住了青陽話中兩個陌生的字眼,不由得好奇,“禤靈是誰?”
“她是禤族的大小姐,禤氏一族在王城中地位僅次於王的母族辛氏一族,以及泠風的母族麗氏一族。”青陽解釋了下。
“好像泠夜也提起過她,不過泠夜很不待見她,提起來都是咬牙切齒,這怎麼回事?”白月問。
“禤靈怕你,但不怕泠夜,她倆從小是死對頭,只要碰面,說不上三句就會吵起來,十句之內,不把她倆拉開就會打起來。”
白月撇撇嘴,“泠夜這麼好脾氣的人都能跟她吵起來,這禤靈肯定是個嬌蠻任性、不講理的主,待我再見到她,定要替泠夜好好教訓她。”
青陽哭笑不得,“你還是一如既往的護犢子,自己欺負泠夜可以,別人罵都不能罵。以前只要泠夜和禤靈吵完架,哭着鼻子回家,下一刻你就會出現在禤府,把她家的門踢得哐哐作響,好幾回嗇夫還得提禮上門,替禤靈賠罪。”
白月挑眉,“你的意思是說我欺負人咯?”
“不敢不敢。”青陽笑道:“我從來都是無條件站在你那邊。”
兩人越聊越投機,從小時趣事,到一些政策時局,不知不覺中,天色逐漸變暗。
青陽驚喜地發現,泠雪竟能接得住他所有話題,而且還給出一些建設性的意見,令他耳目一新。
再說回到她今天上課的內容,以及得知部落現如今的一切,幾乎都是白月帶來的,她憑藉一己之力,極大改變了他們的生活方式,推動了整個西荒的發展,隱隱約約已有一點中原文明的雛形。
他發自內心稱讚,“難怪先王在時總嘆你不是男兒,否則泠氏一族日後在你的帶領下,定能更加繁榮昌盛。”
他嘆了口氣,“泠雪,你屈居在西荒,真是大材小用,可惜了。”
白月臉色一肅,“我不覺得待在西荒是屈居,我愛這片土地,部落的族人便是我的家人,生活在這我很開心,也很安心。”
“還有——”她語氣有些不滿,“我不是泠雪,那已經是過往了,從來到西荒那一刻起,我是白月。”
“抱歉。”青陽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覺得比起西荒,中原現在更需要你……”
“阿姐!”
泠夜的聲音遠遠傳來,打斷了他們談話,她氣喘吁吁到兩人面前,緊張兮兮道:“阿姐,已經徬晚了。”
白月立即反應過來,泠夜去幫忙已經回來了,那其他人……她才發現天色已昏黃,趕緊接過青陽手中今日所用的教具,“時候不早了,就不請你進去坐了,你趕快回去吧。”
“好。”青陽笑容酸澀,在門外聊了半天,如果想請他進去,早就提了,哪會站到現在。
不過他剛轉身,便愣住了。
奎琅正氣勢洶洶地趕來,瞥他一眼道:“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打擾到你們了。”
白月聞言身子一僵,半隻腳剛踏入院內,默默又退了出來,隨即揚起個笑容,“你回來啦。”
“你希望我回來嗎?”奎琅不緊不慢道。
他臉上露出耐人尋味的神色,白月皺起眉,“什麼意思?”
“聽守衛說你們聊了一下午,怎麼我一回來就迫不及待結束,是我打擾到你們了嗎?”他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譏笑。
泠夜心裏一陣哀嚎,她還是慢了一步,阿姐真是傻,不知道姐夫是個小心眼的人嗎,平日裏跟部落男子多說一句話,那人都能被姐夫瞪一眼,更何況和青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