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捕
“宴席鬧成這樣,王爺午飯想必沒吃好,我去給王爺做碗排骨麵。”徐青青嘿嘿笑道。
“讓廚子去,”朱棣低眸審視徐青青這一臉心虛的笑,“再者,本王怕沒心情食而下咽。”
“紫英的作法確實令人覺得噁心,吃不下飯。”徐青青假裝聽不懂,順勢轉移話題。
“說你呢,她還不配。”朱棣揪着徐青青到桌邊坐下來,並不特意去質問徐青青,只默然看着她。
徐青青坐立難安地賠笑了片刻,幾度找話題,對方都沒接,自然曉得這是逃不過了。最終,她只得老老實實地把善言咒後遺症的問題講給朱棣。
“所以,你初見我那次?”
“剛好第一次用,犯病了。”徐青青低下頭。
“爬牆頭偷窺?”
“也是犯病了。”徐青青把頭低得更深。
“半路跟蹤,突然抱我那次也是?”
“對。”徐青青把頭低到極限位置。
“婚後有兩日,你也異常熱情——”
“別說了,都是都是。”
徐青青捂住臉,無地自容。做是一回事,非要被公開處刑就是另一回事了,再怎麼樣她也是女孩子,要臉要皮。
屋子突然安靜了。
徐青青老半晌沒聽見動靜,慢慢抬頭,發現朱棣已經不在屋子裏了。
碧螺忙用眼色示意屋后。
徐青青趕緊跑到屋後面,果然見朱棣負手立在梧桐樹下,面對着院牆。
他這種靜默矗立的背影,莫名有種凄涼的孤寂感,倒把氛圍搞得有點虐心了。
“起初我是貪王爺美色,可後來我是真心的。”徐青青解釋道,“其實這種見色起意的情況還挺常見的,比如一見鍾情,一開始不都是看外表么?像王爺當初娶我,也是圖我能給王爺治病,但王爺現在對我的心意我都清楚的。”
徐青青說完話,見朱棣還是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
“王爺如果需要靜一靜的話,那我先回去。”徐青青說罷,轉身往回走。
徐青青邊走邊在心裏喊‘一二三’,剛好走了三步遠,她就被朱棣從後面抱住了。
“所以王爺在彆扭什麼?”徐青青側首笑問。
朱棣咬了一口徐青青的耳朵,“彆扭你竟然對本王隱瞞了這麼久,不信任本王。”
原來她之前的解釋都是在做無用功,那些道理朱棣都明白。他抓得的是‘不信任’,得琢磨圓過去,不然這男人可小氣記仇。
“不是不信任,而是以為我自己做不好的事,心虛膽小。就怕現在這樣,王爺咬我耳朵,找我算賬!”徐青青伸手撓朱棣的痒痒,終於得機會從他桎梏的懷抱中逃了出來。
朱棣笑了一聲,又去拉住徐青青的手,低聲問她什麼時候給他煮麵。
“王爺剛不是說要廚子做么?”這男人未免太出爾反爾、口是心非了。
“你做得好吃。”朱棣歪頭又親了一口徐青青的臉頰,“走吧,一起去廚房。”
最後,徐青青吃了一碗朱棣親手做的排骨麵。
本以為朱棣養尊處優,定然不太會烹飪,還想着他居然主動表示做飯,自己定然能看到他手忙腳亂的模樣。結果不管是切菜絲還是煮麵,都做得有板有眼,而且味道也不差。
徐青青吸了一口朱棣做的麵條,左腮鼓起來,也顧不得‘食不言’的規矩,感慨道:“想不到王爺還會做這些。”
“在軍營跟過學行軍打仗,和兵士們同吃同住,一起滾過泥地,挖過野菜,這點事兒自然會做。”朱棣說罷,依舊背端直地坐着,繼續吃飯。
徐青青想想也是,帝后在教導皇子們這方面,一向提倡吃苦簡樸。不過有些事兒容易物極必反,越是想讓他們吃苦,反而越讓他們更愛貪圖奢華享樂,在秦、晉二王身上便是很好的例子。
朱棣見徐青青出神,放下筷子,問她在想什麼。
徐青青:“我琢磨着咱們該怎麼教小冬瓜比較合適。”
朱棣明白徐青青為何會突然引發此想法,大概是不太贊同帝后教子的方法。從他兩位兄長的情況來看,方法的確是有些不妥。
“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卻也是常事。”
“性子雖有不同,但如果教導方式對了,至少不存壞心作惡。我不求他們一定要有大出息,但一定要心存善念,活着就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當然,也不能一點能耐都沒有,至少會一門求生的手藝。比如小冬瓜,做了世子,便要擔一份責任,我希望他能有仁善達濟天下之心,在其位便要為百姓謀福。”徐青青借解釋道。
“好,我們便教他如此。”朱棣笑着捏了一下徐青青的臉蛋,他這個王妃真是越來越招人喜愛了。
“王爺,有人看見胡安就在徐州。”丘福趕來小聲回稟。
朱棣收斂臉上的笑容,打發丘福繼續監視。
“不會這麼巧,該是一夥兒的,謀划好了在徐州算計王爺。”徐青青問朱棣打算怎麼處置紫英。
“先去看看再說。”
朱棣隨即問在徐青青是否要去。
徐青青本以為這拋頭露面的事兒,自己沒機會參與。一聽到朱棣的邀請,立馬點頭表示願意。
二人剛至關押徐州知府和紫英的院子,便聽見屋內傳出不雅的聲音。早駐守在這裏萬春正猶豫着是否要進屋處理一下。轉頭見王爺和王妃來了,如臨救星,忙來詢問這情況該當怎麼辦。
“你們把徐州知府和紫英關在一處了?”徐青青驚訝問。
萬春無辜地點了下頭,“既有可能是同夥,便想着關在一處,可聽一聽這二人私下裏會說些什麼。誰知道他們竟然如此不知廉恥,被抓了,他們竟然還有心情做那種事!”
萬春一臉不置信,一臉無語,真是活得時間長了,什麼奇事都能遇見。想不到這紫英不做將軍夫人了,竟把往日的端莊優雅也一塊丟了。
朱棣哼笑一聲,一邊拉着徐青青往外走,一邊問她想怎麼處置。
徐青青被拉出了院子,還伸脖子想往裏看,被朱棣按了回去。
“那紫英頗有些姿色。”徐青青嘆道。
朱棣眯眼睨了一眼徐青青,似乎很質疑徐青青的審美。
“我的意思,何不讓胡安來看看?”徐青青趕緊打補丁。
朱棣挑眉笑了下,手搭在徐青青的肩膀上,“這主意不錯,夠壞。”
徐青青不大明白:“一般啊,這也不算太壞吧?”
又沒殺人放火,不過是讓胡安來瞧一眼,讓他知道計劃失敗了,生個氣罷了。
朱棣刮一下徐青青的鼻樑,“不愧是本王的王妃。”
徐青青被誇還是很開心的。
直到次日,她帶着碧螺去街上買東西,聽到城內的百姓們都在討論徐州知府與胡安共馭一女的事兒,才知道朱棣所謂的‘壞’有多壞。
“王妃可能還不知道,這紫英為處子之身。”碧螺聽夠了八卦很開心,湊到徐青青耳邊又說一個。
徐青青驚訝:“你怎麼知道?”
“萬春告訴婢子的。”
萬春負責守衛,那二人辦事兒的時候,萬春根據二人的聲音對話知道點什麼,倒也有可能。
徐青青想了想,無奈地搖頭笑了一聲。
這紫英明明有一手好牌,卻打得稀巴爛,真真是自作死。
徐青青和碧螺買好東西,回去的路上不巧碰到送葬的隊伍。遇到這種事兒都會覺得晦氣,馬車便繞小路趕回驛站。結果車在穿過小巷的時候,忽有一隊人馬前後夾擊圍住了車馬。
“徐青青,你給我出來!”紫英穿着一身黑衣,手拿着大刀站在徐青青的馬車前。
“保護好王妃。”碧螺立刻抽出腰間的軟劍,便號令隨行的八名侍從。
“就憑你們這幾個人,還是別掙扎了。要怪就怪你們主人太得意,以為在這種時候上街偷偷閑逛就沒事兒了。”
紫英掃一眼自己帶來的人,二十多名精銳手下,在這小巷之內,以多欺少夾擊他們,簡直如同踩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徐青青,你若再不下車,我便將你的手下一個一個地殺死,便拿你這個侍女第一個開刀!”
徐青青挑開車簾,看向紫英。
“快下來!”紫英劍指碧螺,威逼徐青青。
碧螺也劍對紫英,“你想得美,我寧願自盡,也不會讓王妃為救我而以身犯險。”
徐青青隨即睨一眼碧螺,“那你倒不必自盡了,我沒打算過去。”
碧螺:“……”
紫英哈哈笑起來,“瞧瞧,你主人根本沒把你的賤命看在眼裏。我還當你們主僕情深呢!”
“你拖拖拉拉到現在還不動手,又逼着我下車,莫非是有話想問我?如果是那件事,我倒是有個秘訣可以傳授給你。”徐青青不理會紫英的嘲笑,直說道。
紫英一聽這話,再笑不出來,目光突然陰森地看向徐青青。‘那件事’三字,引發了她不好的回憶,令她倍感恥辱。但是徐青青說的那個‘秘訣’,她很想知道。她真的要瘋了,不知道該怎麼辦還好。本來以為那事兒跟春|葯一般,來一次勁兒過了就好了。可誰曾想緩解了兩三個時辰后,她竟然忍不住又有了感覺。
她恨透了破她身子的徐州知府,更恨忽然來‘捉姦’,轉頭也來欺辱她的胡安。兩個男人佔盡了她的便宜,又瞧不起她,罵她是賤婦,讓她受盡屈辱。這可是她守了近二十年的身子,就那麼被這兩個混賬糟蹋了。更恨的是,她根本反抗不了,甚至還很渴望。
如今燕王也知情了,她沒了希望,幾乎絕了念想,甚至想死。但她即便死,也要拉着徐青青一起死。她仰慕的男人,除了她之外,任何女人都不配真正擁有他的心。
但現在當她聽到徐青青說秘訣的事兒之後,她忽然有了新的想法,這很可能是她最後的希望。如果她可以完美地使用善言咒,先把徐青青殺了,回頭再想辦法在燕王身上用咒,讓他願意留下自己。畢竟這‘勸善’也分什麼角度,如果告訴燕王,收留她這個可憐的孤女也是‘善’,那燕王自然就能照做。只要能留在他身邊,她有信心可以憑着善言咒一步步贏回燕王的心。
“快告訴我,秘訣是什麼?”紫英目光迫切,甚至眼底流露出一絲癲狂。顯然是受了刺激,有從極端走向更極端的趨勢。
“當我傻?你這麼多人圍着我,我若告訴你了,如何能保證我的安全?”
“那你要怎樣?”紫英問。
“讓你的人撤退,走出這個巷子,我便告訴你。”徐青青道。
“好。”紫英示意他們都退下。
執刀的刺客們皆乖乖退到巷子外等候。
“王妃最好不要耍花樣,只要我一喊,他們立刻就會回來。”紫英厲聲警告徐青青后,催促她快些交代秘訣。
碧螺站在馬車上,朝巷子口張望一眼,便喊了聲:“王妃。”
“很簡單啊,就一個字,忍。你忍不了,只能說明你差勁兒。”
徐青青說罷,便放下帘子。
碧螺當即踩了腳下的機關,只聽‘嚓’、‘嚓’、‘嚓’三聲,馬車內有什麼東西響動。碧螺當即揮鞭,驅車奔逃。
紫英氣得無以復加,惡狠狠地盯着馬車,當即吹了口哨。
蟄伏在巷子兩側牆后的弓箭手都冒了頭,紛紛拉弓朝馬車射去,似乎生怕射不準,一發接着一發速度極快,待馬車跑出巷子的時候,整輛車彷如刺蝟一般,扎滿了箭矢。
紫英見狀,哼笑一聲。徐青青這要是還不死,她名字可以倒着寫了。
叮叮噹噹,巷子另一頭傳來打鬥的聲音。
“不好,快撤!”紫英立刻帶着弓箭手們朝馬車消失的那個巷口跑。突然間,一群士兵從前方巷口湧入。紫英愣了下,趕緊轉身往後跑,發現後方的巷口也湧入大量士兵。
紫英便欲翻牆逃跑,誰知整條巷子的兩側牆上,都各立一排拿着弓箭的士兵,對準她。
這時候,紮成‘刺蝟’的馬車折返回巷口,紫英眼睜睜看着徐青青完好無損地從車上走了下來。碧螺見紫英再看,特意掀起帘子,踩了下腳下機關為她示意,原來這機關一踩,竟有鐵板下來遮擋住了馬車。
紫英方知自己中了圈套。徐青青耍了她!
“我要見王爺。”紫英丟了手裏的劍,對隨後騎馬而來丘福喊道。
丘福正欲命人押紫英回去,誰知紫英身後的一名弓箭手,突然抄出匕首在紫英背上插了一刀。
紫英隨即吐了口血,不可置信地轉身回看殺她的人。
這弓箭手絲毫不多言,率人還要反抗,隨即被丘福生擒,奈何還是咬毒自盡了。餘下的刺客便是留了活口,知情也不多。這些殺手要麼是死士;要麼是有家人把柄落在人家手中,只能甘心賣命;要麼就是知情不多隨時可比擯棄的嘍啰了,總之都不得用。
朱棣故意放過紫英一馬,徐青青負責引蛇出洞,便是為了一舉殲滅這些刺客。去往北平的路途遙遠,若不消耗,這些刺客回頭還會被使派到他們身上。而且在徐州鬧出這麼一樁大事,不僅徐州知府因貪財好色吃不了兜着走,胡安也會麻煩纏身,他與徐州知府一同享樂的傳聞一出,到皇帝耳里,那就是有結黨營私之嫌。
更何況,朱棣還準備好了胡安和紫英勾結的證供,當下已經派人上奏。這胡安回京以後,怕是要坐立難安了。
兒子犯事兒,胡惟庸定然不會坐視不管。他最好插手,一旦他有庇佑之嫌,也定當一併被參,如此便加重皇帝對他的疑心。
胡惟庸的日子,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