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刀

借刀

被太監當眾嘲諷為“閑雜人等”,紫英的臉上立刻就掛不住了,本來好氣色透粉帶笑的臉蛋,瞬間青白交加。她低頭抿着唇,手使勁兒攥着帕子。

若說一個太監,定然不敢在坤寧宮門口有這等膽量說她,必定是皇后的緣故令這閹狗瞧不起她。

紫英現在已經顧不得李公公羞辱她的話了,她更在意皇後到底是因為什麼事兒,突然對她轉變了態度。

明明昨天皇後娘娘待她還極為和善。紫英思來想去想不明白緣故,恨得直掉眼淚。

“李公公這話我怎麼聽不懂,哪裏有閑雜人等?紫英妹子在宮裏曾住過七八年呢。”徐青青解釋道。

李公公不卑不亢地答道:“在奴的眼裏,娘娘不願見的人,那便是閑雜人等。”

“李公公幫幫忙,能否透露一下娘娘到底因何厭了我?若是我的錯,我這便跟娘娘請罪。”紫英說罷,就要跪下。

“勸夫人識相點,別再惹怒娘娘,否則可別怪咱家喊人了。”李公公語氣更加冷漠,帶着幾分嘲諷。

皇後娘娘這是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她,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好歹叫她死個明白!偏這種什麼都沒底的事兒,最叫人忐忑不安,尤為著急。紫英便求救地看向徐青青,希望她能再為自己說一句話。

徐青青感覺到紫英的目光后,也不閃躲,目色平淡地回看她,不再作聲。

“夫人,請吧。”李公公再度趕人。

紫英也曉得既然李公公態度如此強硬,說明皇後娘娘正在盛怒之下,徐青青不幫她說話也正常。而自己若再堅持下去,只會自找苦吃。

“那紫英便先告退了。”紫英紅着眼睛對徐青青行禮,告退時走的每一步似乎都很艱難,身體有些搖晃,看起來很害怕。

李公公目送紫英走遠了,方轉頭笑請徐青青進殿。

“娘娘知道將軍夫人昨夜見過燕王爺了,這會兒正煩着呢。”李公公小聲跟徐青青道。

徐青青忙道:“多謝公公告知。”

李公公趕緊態度更加恭敬地應對徐青青。“王妃太見外了,老奴這雙腿如今還能靈巧的走路,多虧王妃呢。”

徐青青有次進宮的時候,發現李公公走路時似有腿腳不便,便問了一句。得知李公公的腰有舊疾,如今又受涼勞累引發腰疼,一條腿突然不太靈便了,徐青青便猜了大概。

這宮裏的太監沒什麼位份去瞧大夫,再說他每天都要忙着盡心伺候皇后,李公公只覺得這點腰疼像以前一樣,忍幾天就會好了。

徐青青給李公公診脈之後,發現他這腰間盤問題已經很嚴重了,壓迫到神經令腿部發麻,再擱置不治,便會下半身癱瘓,屎尿不能自理。李公公一聽這話嚇壞了,后在徐青青安排下令大夫定期來給他施針用藥,才算好轉。

這人不怕死,就怕半死不活。何況他們這些無後無根的人,若真癱了誰會真心管你?

所以,李公公非常感恩徐青青的救命之恩,待徐青青也與別人不同。他說話辦事一向圓滑,對誰都留三分餘地,但對燕王妃,李公公甘願完全交底。燕王妃是個心思玲瓏的妙人,從不會讓他難做。這兩個聰明人聯手,便更好辦事了。

昨天王妃在皇後娘娘跟前,提到將軍夫人早一步發現刺客的事。這說者有心,聽者更有心。李公公收到了徐青青遞過來的眼神,當下就明白她的意思。

晚飯後,李公公瞧出皇後娘娘有心事,便料知皇後娘娘應該有些懷疑紫英了。

李公公便在這時候假裝整理床鋪,拿出燕王妃做的葯枕,順便就稱讚起燕王夫妻恩愛孝順,幾句話就哄了馬皇后開心。馬皇后聽着聽着,突然意識到老四和紫英今晚都在宮裏,不禁思慮到另一層,便吩咐李公公派人暗中監視紫英。

馬皇后本以為只這一晚,監視不出什麼結果來,卻沒想到還真被她給撞着了。紫英和老四竟在春和宮見面了!

往日四兒子有機會,便去一趟春和宮緬懷碽妃,和他親近些的人都知道他有這習慣,紫英自然也清楚。所以,昨晚這二人的相遇應該不會是巧合,是紫英有心在等。

馬皇后嘆息不已,這一次怪她自己把麻煩招惹回來。

當年,紫英和朱棣落水的事,馬皇后因為沒實證,終究沒有指責什麼。但種種跡象都在向她昭告,這紫英絕不適合做她四兒媳。後來紫英貼身宮女出了事兒,令她更忌諱,更加確定紫英並非老四的良配,她便藉機從子弟中擇了一名從五品的武毅將軍,匆忙把紫英嫁了過去。

正因為這個‘匆忙’,才會讓她經年之後起了愧疚之心。

紫英剛新婚,那位傅姓將軍便遠赴戰場身亡了。後來馬皇後接到紫英的來信,得知那位已故的傅將軍竟不能人道,紫英至今都是完璧之身,心中便更加愧疚。畢竟比起能力不高、不小心戰死的傅將軍,自然還是紫英的兄長更有功勛,總不好把這孩子的一輩子就這樣耽擱了。

至於那些過去的事,也不太計較了,畢竟沒證據,稀里糊塗的,再思及這小丫頭的可憐,誰不心疼?馬皇后遂和皇帝商議,等紫英為夫守喪完畢之後,再為她尋一門親事。

馬皇后不知紫英和朱棣相見后都說了些什麼,她不想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去懷着最大的惡意去揣測任何人。但紫英越矩去見朱棣,觸犯忌諱是事實,該當處置。只是如今這對紫英的處置深淺該如何拿捏,她暫且還沒想好,到底是輕點合適,還是重點合適?

徐青青進屋時,馬皇后正手托着額頭,蹙眉沉思。

徐青青趕緊請禮,便湊到馬皇後跟前,手摸着肚子,賴皮地詢問可有飯吃沒有。

馬皇后哼笑:“你這丫頭,來宮裏短了你的吃食不成,巴巴地跑我跟前要飯?”

“有緣故的。”徐青青嘿嘿笑,表示吃飽了再說。

馬皇后明白這丫頭是知道她沒心思吃早飯,特意哄她來了。卻也被她逗樂了,稍有所寬解,便同徐青青一遭用飯,但終究沒太好的胃口,只吃了半碗粥。

“本想用飯後再來,紫英妹妹說她煲了粥,要來進獻娘娘,拉我一起來。”徐青青見馬皇后一聽到紫英就變了臉色,小心地問是不是自己說錯話了。

“無礙。”馬皇后越發覺得徐青青心性兒單純,“瞧你跟她似乎很要好?如今見她被我打發走了,莫非想為她求情?”

徐青青馬上搖頭否認,低眸擺弄自己手裏的帕子,一看就是心裏有話還沒說完。

“其實也沒多要好,總共也沒見過幾次面,若非說我和她感情深厚反倒是誆騙娘娘了。但既然她和王爺自小一起長大,叫王爺一聲棣哥哥,我自然也該如嫂子一般待她。”徐青青解釋道。

馬皇后收斂臉上的笑容,眉頭深深地皺起。

棣哥哥!?

紫英居然堂而皇之地在老四媳婦兒跟前,叫老四‘棣哥哥’!

馬皇后本來對於如何處置紫英還有些猶豫,如今見徐青青傻乎乎地還想盡職盡責做嫂子,心裏便火冒三丈。這丫頭定然還不知道,那紫英昨夜背着她,悄悄跑到春和宮等老四去了!她竟有臉在四兒媳跟前一聲又一聲地叫着棣哥哥,今早還想着拉四兒媳一起來討好她!四兒媳出身鄉野單純不多心也罷了,她做後宮之主多少年,豈會不知這女人的意圖!

這一聲‘棣哥哥’,讓馬皇后心中徹底做了了斷,不再猶豫。細想想,這都兩次了,那裏可能還是巧合?她撫養紫英長大,念及許多情分,不想把她往壞了想。可紫英呢?一次又一次!

馬皇后再想當年落水的事兒,越發覺得極為可氣,必定是紫英耍手段算計老四,又誆了老三為她作證。其實她早早就盯上了老四,且至今都不肯鬆口!

她一直把紫英當半個女兒一般養,這孩子模樣漂亮,任誰都難免會喜歡。但倘若她使勁兒算計地往老四身上撲,那她的‘漂亮’便只能歸為‘狐媚’,當除之而後快。

“好孩子,你也不能太心善了。來年你們夫妻便要就藩,這做一府王妃,比我這管理後宮也差不了多少,早晚這樣那樣的女人妖媚惑主。老四雖懂自持,但總有疏忽不備的時候。你得多為他把把關,掌管好後院。”馬皇后拍着徐青青的手腕。

馬皇后這話意味着,她心裏已經拿定主意要處置紫英了,所以才會這樣囑咐她。徐青青笑得特別開心,直點頭應承。

馬皇后瞧徐青青笑得這般開心,也不知她到底有沒有把自己的話記在心上。她眼瞧着徐青青告退了,不禁嘆一聲:“傻丫頭。”

“奴瞧着燕王妃正因為這好性兒,才最得王爺的青睞呢。”李公公忙在旁說好話。

馬皇後轉念想自己四兒子那性子,覺得李公公所言確實有道理。四兒子還真就適合這樣的,如紫英那般自作聰明的蠢貨,怕是在他那裏早就無所遁形了。老四之所以能忍下,估計也是思及紫英為功勛將領妹妹,怕她和皇帝知道真相后傷心為難。

孩子太過懂事,做父母的心裏寬慰,但也不是滋味。

徐青青哼着小曲兒折返回房的時候,從碧螺口中聽到了一些新消息。胡家別苑‘侍衛作亂’的事兒,秦、晉二王給出的官方解釋是說,他們前一日受太子之命在京郊巡視,偶然吃山裏的毒菇致幻所致。但實際上,這倆人是帶着青樓女子去了野外玩耍,忘了時間。侍衛們實在餓了,從一位路過的‘老漢’手裏買了一筐蘑菇食用所致。

這事兒皇帝本來有所質疑,但因為胡惟庸站出來為二王說話,便就此混過去了。

徐青青瞧見朱棣回來了,立刻跑到他跟前,告訴他事情已經辦妥當了,不必再擔心‘風流債’會煩他了。

“王爺一會兒去找她,透個口信兒。她慌亂之際,八成會跟王爺交底,道出她跟胡惟庸到底有什麼瓜葛。”徐青青提議道,“即便不說,這種時候她或許會去求胡惟庸,也是個調查的好時機。”

“好一招借刀殺人,還使喚本王跑腿。”朱棣泰然而坐,徐徐飲茶,暫且沒看徐青青。

“客官好好乾,干好了,晚上有獎賞哦~”

徐青青因想到今早收到的那串葡萄‘謝禮’,故意甩着帕子,拉起俏皮的尾音。

朱棣這才抬眸,看向徐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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