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祭琴 洛水神女臨危託孤
忽而，連成一片的棺木中傳出一陣連一陣的“砰砰”響聲，且越來越急切焦躁，彷彿在回應着什麼。
不好，魔音引起屍變了。
秦雨霂傲然挺立，手中的洛象琴已擺開陣勢。目及之處，少說也有百餘人，以大軍壓境之勢向琴帝祠洶湧而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方圓百里內的屍人早已斬盡，而那些未及屍變的也已被牢牢封在棺內，怎會又憑空多出如此？秦雨霂雙眉緊鎖，她也不知道自己能支撐多久，但能撐一時，是一時。
眼前的屍人軍團與方才襲擊修靈則的不同，伴隨着魔音的變換，他們團團凝結，漸成一個詭異的陣勢。不一會兒，陣中央的一隊屍人發出一陣低低轟鳴，似是在念咒一般。
咒語傳來，越漸越響，整座祠堂也為之顫動，地上的屍蟲倉皇而逃，翅上的光亮也全然熄滅。
秦雨霂撫琴的節奏頻頻被打斷，她只覺周身漸漸無力，但殘存的意識，讓她咬牙堅持着。直至十指皆破，七弦崩斷，六弦崩斷，她的雙手仍在琴弦上跳躍……
好生惡毒的陣法，不，屍人未滅，我決不能就這樣倒下！
“噗嗤”一口，秦雨霂終究又嘔出一口血來。隨即只覺腹前刮過一團陰風，瞬間被風力彈飛出去。猛然撞在了身後棺上。琴，落在了一旁。
“砰砰砰……砰砰砰砰……”背後的棺內，急切的敲砸之聲傳來——“砰砰砰……砰砰砰砰……”
“洗凡……”秦雨霂伸手，撫摸着棺面，留下清晰可見的血印，棺內，曾經名揚天下的少年英傑，而今卻也是一具毫無意識的屍人。而她，依然還是如此地愛着他、護着他，直到最後一刻。
難道，此刻他也在為他的愛人而焦急？
遠處的陰影里，似有一個人影閃現。秦雨霂心中一凜：葉玲瓏！
不遠處，滅不盡的屍人又沖了上來。
“霂姐姐！”不知何時，修靈則竟然奮不顧身地奔了過來，孱弱的身軀撲在了秦雨霂的琴身上。眼看，屍群就要將其踩踏。
“靈兒，快走！”
隨着秦雨霂的叫喊，突然，修靈則眼前一片綠芒撲面，若原野豐茂；接着又一弧幽幽青光，似碧潭水波。其交替之快，眨眼已是數百數千個輪迴，根本無法分辨其中奧義。
修靈則看不清，秦雨霂卻看得真切。突然出手相助的援兵正是伏羲劍尊：初離。
“快帶她離開這裏！”秦雨霂喊道。
初離自是認得她，掂量了輕重緩急，攔腰將修靈則往臂彎里一夾，迅速往外撤退。
秦雨霂再一次用手輕觸着棺，縱萬般不舍，卻笑着說：“洗凡，沒有你，要這琴，又有何用……”
說罷，她已飛然而起，風姿綽約地立在了甄洗凡的棺木之上。
她再次喚出了洗凡琴，雙手托住琴底，往空中一拋。那琴便在半空中停住了，且越變越大，通體藍光流動，似乎具有了生命一般在嗡嗡作響，蒼勁宏渾。
“乾坤屯蒙需訟師，比小畜兮履泰否，同人大有謙豫隨，蠱臨觀兮噬嗑賁，剝復無妄大畜頤，大過坎離三十備……”秦雨霂雙手合十，閉目吟唱。
狂風大作，她的發紛亂飛舞，裙裾飄颺，渾身散着銀霧。額間，水滴狀的印記若隱若現。
只聽一聲巨響哀鳴，洗凡琴轟然迸散，隨着她的淚，化作藍色粉金隨風灑滿了地面。所落之處，即刻燃起了灼灼大火。直至火焰漸熄，屍人滅盡。
陰影處，一身玄衣的葉玲瓏望着天空，揚眉微笑，“真是美妙絕倫！本王最愛賞的便是這絕世好琴毀滅時分的景象。總有一天，本王要讓穹宇之洲，永世無琴。”
“王上，接下來，……？”屬下烏啼小心問道。
“歇歇。”葉玲瓏冷冷一笑，化作一道黑煙隱去。
***
遠處，修靈則被初離夾在結實的臂彎里，猛烈掙扎着，“我不能丟下她！你來幫忙的，也不能丟下她！”
初離呵呵笑：“丫頭，你倒是像我，有幾分英雄氣概。放心，她死不了。乖，別亂動，你再折騰，我胳膊可要斷了。”
“我看你，不是英雄是狗熊。你沒看見那大火嗎？她棄了琴，分明是要同歸於盡！”
“哎呀，秦雨霂是洛水神女，天下人都死絕了，她也死不了。”初離着實被修靈則折騰得胳膊酸軟，索性於半道停了下來，點了她的穴道令她立在一邊，自己坐在一塊突岩上歇腳。
屁股剛剛沾上石面，一絲軟綿琴音入耳，初離立刻反彈躍將起來，雙劍欻欻入手，威風凜凜地擺好了陣架。可四下張望，未有魔人追來，唯有修靈則身子一軟，栽倒下來。
他正欲去接，卻已有人捷足先登。
面前人單手攬着少女的腰肢，彷彿扶着一朵嬌嫩鮮花。他眉目甚是一派風流模樣，眼色卻是溫冷無常，神情更是淡漠嚴肅，“你可是要帶她去伏羲？”
“……霞尊可是看上她了？”初離瞧着眼前情形，也唯有如此猜測。
畢竟公孫長琴自從坐上落霞琴尊之位，不消三日，其花名就被整個穹宇傳地沸沸揚揚。
公孫長琴倒也誠實：“本尊確實對她有意，不過，她現在不適合呆在本尊身邊，故而才托神女為她尋個安全去處。你帶她回去也可以，不過必須答應本尊一個要求。”
初離愈發摸不着頭腦：“什麼要求？”
“不能讓她與風盡歌相見。”
這算是哪門子要求？！
初離再三打量公孫長琴，心想此人果然如傳聞所言秉性乖戾，左右無常，便問：“既要我將她帶回琴門，又豈有不拜謁琴尊的道理？難不成讓我一輩子把她藏在後山？”
公孫長琴倏爾一笑：“這個主意甚好！”說罷，也不等初離答覆，便打了一個響指消失不見了。與此同時，一切又回到了他未曾出現時的狀態。
愣了半晌，初離再度挾過修靈則，踩着躡雲步，追風逐電一般向遠方掠去。
***
“我們要去哪兒？”
“天虞山。”
“你是要跑着去嗎……？”
“……別啰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