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來看過我嗎？

“啊——”蘇蘇猛的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腹部傳來尖銳的疼痛，彷彿有人拿了根棍子在裏面攪拌，拉扯，牽出血肉。

她的……孩子。

朦朧間，她似乎聽見林顏慌亂的聲音：“舟……舟，我肚子疼。”

霍舟的聲音近在咫尺，蘇蘇揚起一張蒼白的臉，因為疼痛唇角被她咬出道道血痕，她努力讓自己意識清醒，聲音細若遊絲：“老公……我……”

話還沒說完，卻被霍舟的動作打斷，他一把抱起地上的林顏，臉上是不加掩飾的焦急：“顏顏，你撐住，我馬上帶你去醫院。”

蘇蘇的瞳孔一縮，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捏住，收緊，疼的讓她喘不過氣，她流着淚掙扎着想告訴霍舟她的肚子裏也有一個屬於他們的寶寶，可是喉嚨像含了沙礫，聲聲泣血，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她能感覺到溫熱的液體順着腿間滑落，昭告她的孩子即將離開自己。

可是霍舟卻分眼未施捨給她，他的目光，他的擔憂，他的焦灼，都來源於他抱在懷裏視若珍寶的那個女人。

門外，匆匆忙忙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隨即是汽車發動引擎的聲音，鮮血濡濕了蘇蘇潔白的裙角，她一步一步爬向門外，拖着一地血跡，沙啞着聲音哭喊：“求求你們……救救我的孩子。”

霍舟不會回來，周圍也不會有人經過，昏迷過去的前一秒，蘇蘇終於將那些虛無縹緲的希望親手打散。

她再也等不回霍舟了。

蘇蘇做了一個夢。

夢裏她和霍舟剛剛戀愛三個月，一切都是新奇有趣，霍舟帶她去很高的山上看星星，對她解釋哪顆星星是北極星，哪顆又是織女星。

透過望遠鏡，每顆星星都格外美麗耀眼，一回頭，就看見霍舟單膝下跪，手上拿着戒指，溫柔地對她說：“蘇蘇，嫁給我吧。”

彼時蘇蘇還是未出象牙塔的學生，霍舟已經事業小成，雖然不清楚這樣一個青年才俊為什麼會看上自己，但蘇蘇還是很開心地戴上了戒指，從蘇小姐一躍成為了霍太太。

夢裏有多美好，夢外就有多殘酷。

蘇蘇還沒從夢裏的場景緩過神來，就率先聞到了獨屬於醫院的消毒水氣味，緊接着下身傳來一陣疼痛，她猛的反應過來，手捂住平坦的小腹，想起身。

一雙手橫着過來按在她肩頭，公式化地語調：“247號病床，醒了。”

隨後又沖她解釋：“你昏迷了兩天，現在身體虛弱，還不適合走動，躺着休息吧。”

眼前的一切都是觸目驚心的白，蘇蘇緩了一口氣，突然反應過來，猛的抓住了醫生的手，問道：“那我的……我的孩子怎麼樣？”

女醫生有些憐憫地看着她，勸道：“你還年輕，孩子還會再有的。”

蘇蘇用了半分鐘的時候，才努力理解了這句話里的意思，抖着唇角不可置信地抓緊了身下的被褥，不可置信地反問：“我的孩子……沒了？”

淚悄然滑落，她怔怔捂上小腹處，還記得那天早上的時候她才剛剛確定了有孕，可是下午，這個孩子就永遠的離她而去了。

“你的身體還很虛弱，是有人經過才發現了倒在血泊中的你，送過來的時候孩子已經保不住了，自然流產後發現還有東西殘留，所以為你做了清宮手術。”

清宮手術。

是因為她的孩子也想生下來，不肯離開嗎？

蘇蘇想到了做胎心監測的時候，那個醫生是個眉目慈祥的老太太，指着屏幕上跳動的那顆小心臟笑眯眯地告訴她，孩子很健康。

可是現在，孩子沒了……

“我們聯繫了你的丈夫，為你繳清了欠費，但是你的丈夫至今未出面，”女醫生似乎還想再說什麼，但看蘇蘇被打擊到恍惚的模樣，嘆了口氣，“天大地大沒有自己身體重要，好好休息吧。”

說著，轉身出了病房。

蘇蘇躺在病床上，整個人形如枯槁。

往日的活力彷彿從她身體裏飛快流逝，讓她成為了一個即將不久於人世的老人，一滴清淚無聲地順着她的眼角滑落，隱入枕下消失不見。

“廢物……”她突然輕聲開口。

“廢物……廢物！沒用，連孩子都保不住！”

寂靜的房間裏，只剩下蘇蘇一個人的喃喃自語，開始聲音很小，逐漸帶來哭腔，像是即將崩塌的大壩，所有的洪水都將傾瀉而下。

心如死灰，莫過於此。

吱呀一聲門響，霍舟從門外走進來，身後跟着的林顏。

最先入目的是蘇蘇毫無生氣的一張臉，躺在床上面無表情，甚至在聽見了關門聲時也無動於衷。

霍舟心裏突然升起一種怪異感，這種感覺很奇怪，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冷漠的蘇蘇，作為他的妻子，就算後面兩人感情淡薄，但蘇蘇事無巨細始終讓他挑不出錯來，並且永遠都是微笑的模樣，讓他很難想到，原來這個人除了溫柔賢淑，也是有別的樣子的。

到底是心裏有些愧疚，他沉聲叫了一遍床上躺着的人的名字。

蘇蘇沒反應。

林顏小心翼翼地在身後追問：“蘇蘇姐……我知道你掉了孩子很難過，但是這件事……也不是我們的錯啊。”

從他們進門到現在，蘇蘇就像一個死人躺在那裏一動不動，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動過一下，霍舟心裏騰地起了火氣，連自己都不清楚緣由，認為是她在擺譜，正想走過去一把揪起來她時，卻在看清她臉上的淚痕驟然一頓。

如果不是走近，幾乎沒有人可以發現蘇蘇在哭。

她哭的實在是太平靜，簡直到了詭異的地步，眼睛一動不動地睜着，空無一物的死寂，枕頭已經暈濕了一片，也不知道她到底哭了多久，連聲音都沒發出來。

霍舟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愣在了原地。

“你……”半晌，他才啞着聲音開口，卻怎麼也說不出下面的話。

彷彿失聲。

蘇蘇像這才發現他們一樣，目光先是落在霍舟身上，然後一躍跳過在他身後的林顏身上，聲音沙啞：“霍舟。”

“嗯？”霍舟下意識反問。

蘇蘇疲憊地眨了眨眼，像是耗費了全身的力氣來做這件事：“我昏迷的這兩天，你來看過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