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十六章 如果早知道
大家都愣住了，雖然知道這一頓飯一定吃不安寧，卻也不知道會如此不安寧。
蘇蔓生轉頭盯着方媽媽的眼睛，淡淡地問：“伯母，十年過去了，你真的覺得所有事情都會被時間掩蓋嗎？你真的覺得——紙能包住火嗎？”
方媽媽被她問得臉色慘白，下意識地就看向了方行。
而方行對於眼前的這一幕除了震驚還是只有震驚，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事情忽然之間就變成這樣了。
蘇蔓生這時也將視線轉到了方行的臉上，這一刻，她的眼底終於有了絕望之外的情緒——那便是痛苦。
她對方行說：“十年前，我們半夜吵架之後我開車出去，後來遭遇了車禍，那一場車禍差點要了我的命，也讓我分開了整整十年，更讓我恨了你整整十年，方行，你真的從來都沒有想過去調查事情的真相嗎？”
“蔓生……”
“難道你真的覺得那一切都是巧合嗎？你真的覺得是我運氣差嗎？”
蘇蔓生說著說著聲音就哽咽了，臉色也變得慘白。
金辰看到她一隻手扶着自己的肚子，另外一隻手緊握成拳，而她的眉頭，緊皺着，額頭上也開始往外冒汗。
糟糕！蘇蔓生可能是動了胎氣了！
金辰立馬走上去，扶住了蘇蔓生，問她：“是不是肚子痛？”
蘇蔓生咬着牙不說話，她只是盯着方行，就那麼一直一直地盯着，最後眼淚都掉了下來。
在收到那封信之前，在得知真相之前，蘇蔓生也一直認為，那一場車禍，是自己不小心，是自己太倒霉。
可原來，這一切竟然都是方媽媽的陰謀詭計！
那封信是閔皓留下的，他在心中說——
蔓生，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不在你身邊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一定是回到了他的身邊。
我知道這十年裏你從來都沒有放下過那個叫做方行的男人，你之所以那麼那麼地恨着他，是因為你那麼那麼地愛着他。
這個世上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之所以恨，是因為太愛。
你愛方行，愛到讓我嫉妒。
但我也是幸運的，因為你陪在我身邊那麼久。
我以為，只要上天給我足夠多的時間，我一定能將方行從你心裏趕出去。
可事實證明，先來後到是真的存在的，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
你不用對我感到內疚，因為我做所的一切，都只是為了我自己。
我照顧你，想要你恢復光明，都只是為了我自己，為了自己能夠得到你，得到你的人，得到你的人。
所以，蔓生，你永遠都不必覺得你欠了我。
這是那封信的前半段，蘇蔓生看着只覺得心裏難受。
他知道閔皓說這些是為了讓自己心裏不要太多負擔，他真的太愛太愛自己了。
可信的後半段，卻讓蘇蔓生看得渾身冰涼——
還有一件事，我瞞了你很久很久。
有關於你的那場車禍，其實，並不是意外，而是方行的母親安排的。
所有資料我都放在一個朋友那裏了，你按照背面的號碼打過去，他會把資料都給你，要怎麼處理，你自己決定。
蘇蔓生給那個號碼打了個電話，隔天就收到了一封快遞。
裏面，全部是當年那場車禍調查之後的結果。
她看完，只覺得天旋地轉。
自己深愛着的男人的母親，竟然一心想要置自己於死地！
還有比這更可笑的事情嗎？大概沒有了吧！
蘇蔓生忍着肚子痛，走到一邊，拿過自己的包，從裏面拿出一疊紙，走回來遞給了方行。
周圍太安靜了，每個人似乎都還在壓着呼吸。
方行在這片死寂中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那麼快，彷彿一張嘴就會蹦出來。
蘇蔓生這個時候突然笑了起來，問方行：“你不看看嗎？你難道不想知道當年的真相嗎？你難道……不想知道十年前你的孩子是怎麼死的嗎？！”
孩子？
這兩個字震驚了在座的所有人，包括方媽媽。
方行更是激動得徹底失控了，“什麼孩子？蔓生你在說什麼？”
“你的孩子啊，十年前我就已經懷過你的孩子，但是那個孩子被你媽親手殺死了！”
這句話落下之後，蘇蔓生終於再也沒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徹底崩潰了。
她一面大哭，一面因為疼痛難忍蹲了下來，最後直接跪在了地上。
金辰因為也懷着孩子，大着肚子不方便，連忙叫方行：“你快把她扶起來啊！地上那麼冷！”
方行整個腦子裏都是空白的，他的動作也都是機械的。
蘇蔓生被他抱在懷裏，哭着問他：“你真的一點都不心疼你的孩子嗎？一點也不心疼我嗎？如果十年前我和孩子一起死了，對你來說是不是也無所謂？”
“先別說這些，現在先去醫院。”
方行現在真的什麼都不會說了，旁邊的人說什麼就是什麼。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都陪着去醫院了，原本熱熱鬧鬧的方家，一下子就只剩下了方爸爸和方媽媽。
方媽媽站在那裏，渾身冰冷，感覺自己像是墜入了冰窖一樣。
方爸爸這時走到了她的身邊，握住她的手，輕聲而哽咽地問：“你後悔嗎？”
方媽媽抬起淚眼看着他，蠕動着嘴唇想說話，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後悔嗎？怎麼可能不後悔呢？
如果十年前自己知道蘇蔓生的肚子裏已經有了方家的骨肉，縱然自己再不喜歡她，也絕對不會對她下手的！
並且，十年的時間過去了，這十年裏自己也想了很多很多。
當初那麼執着地不喜歡一個人，因此犯下了這麼大的錯，並且這十年都使得自己的兒子生活在痛苦和孤獨里，真的得不償失啊。
方爸爸嘆了口氣，畢竟是在一起生活了幾十年的人，她的一個表情就足以讓自己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麼。
“沒事的，一切都過去了，該承擔的，我們就承擔，該負責的，我們就負責，只要他們好好的，就好。”
方媽媽點點頭，眼淚大顆大顆地滑下來。
可到了這一秒，縱然她的眼淚再多，也不會有人覺得她是可憐的。
——
醫院裏，蘇蔓生痛得滿頭大汗，意識也已經模糊了。
方行的手被她抓在手裏，起先意識還清醒的時候因為太過用力，都抓出了一道道血痕。
一路上，她一直在重複着問方行一個問題——
你不心疼你的孩子嗎？
怎麼可能不心疼？如果十年前知道她已經懷孕了，那麼那一晚，是絕對不會讓她走掉的。
方行其實已經痛徹心扉，已經痛得說不出話來了。
陸行之了解他，拍了拍他的肩頭對他說：“不要想太多，一切都過去了，最重要的是現在，你不要亂了方向，蔓生需要你。”
方行聞言抬頭看了看他，一直沒有焦點的眼神，此時此刻終於回神來。
過了一個多小時之後，蘇蔓生從手術室被推了出來。
臉色蒼白得如同一張紙，看不到一點血色。
頭髮濕濕的黏在臉上，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經歷了一場天大的磨難一般。
醫生說：“蘇小姐之前有過流產史，底子本來就不太好了，現在又動了胎氣，接下來這段時間，一定不能再出任何差錯了。”
“要住院嗎？”
“當然要！”醫生語氣嚴肅得不得了，“她不僅要住院，而且要一直住到分娩為止。”
所有人都一驚，緊接着便都對蘇蔓生心疼了起來。
方行心裏更痛，轉身就一拳砸在了牆上。
‘咚——’地一聲，嚇得其他三個女人都愣了下。
隨即，他轉回來對他們說：“你們都先回去休息吧，今晚……不好意思。”
“說什麼呢！”肖家越睨了他一眼，“我們之間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好好照顧蔓生，別再惹她生氣了。”
本來金辰大着肚子肖家越就不想讓她跟着來醫院的，畢竟在傳統的思想觀念里，醫院是個很晦氣的地方。
現在看到蘇蔓生這樣，肖家越更是心裏怕的要死。
所以，和方行打了招呼之後，他就先帶着金辰回去了。
陸行之和趙維時在和方行說了幾句之後也分別帶着自己的女人回去了，反正他們在這裏也幫不上什麼忙。
等到他們都走了之後，方行才回到病房。
裏頭太安靜了，安靜得他心裏又慌又痛。
床上的人安安靜靜地躺着，要不是旁邊的儀器顯示她還活着，方行幾乎都要懷疑，她是不是已經……
放輕動作搬了個椅子過來，他在床邊坐了下來。
原本想握着蘇蔓生的手，可又怕把她的手拿出來她會冷，最後只好低着頭，雙手抱住自己的腦袋。
太難受了，從來沒經歷過這樣的難受，所以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蔓生……蔓生……”
他在心裏一遍遍地喊着蘇蔓生的名字，十指在不知不覺中，緊緊地揪住了自己的頭髮。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幫蘇蔓生去承受這一切。
如果可以，想要有加時光機，帶自己回到十年前。
又或者，再回去久一點，回到自己和蘇蔓生認識之前。
早知道會帶給你這麼多的磨難和痛苦，那我寧願不認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