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琵琶女
在一個畫舫內,精緻的傢具和茶具,豪華的佈置,卻因為排列恰當,給人一種優雅清新之感。
一張矮桌旁,圍坐着三個人,紀無心坐在一邊,蘇子贇和言羽幾乎是挨着坐在她對面,三人言笑晏晏,看上去就像相交多年的好友。
期間蘇子贇請教了紀無心很多詩文上的問題,但是令人感到不解的是,紀無心的回答帶着她的獨特味道,不是最完美的答案,卻又讓人無可辯駁。
言羽多看了她一眼,緊蹙的眉頭沒有鬆開。
聊了一會後,這時,突然前方傳來了一陣悠揚的琵琶聲,蘇子贇起身拉開帘子走到外邊,問彈琵琶的人是誰。
對面聽着一張小船,船上一個姑娘坐在矮凳上,手裏拿着一把琵琶,聽到聲音手一頓,將琵琶擱在一邊,忙起身朝蘇子贇行了個禮,道:
“小女子是西湖邊上的伶人劉文姬,若是叨擾到公子,請公子見諒。”
一般來說,來西湖遊玩的都是非富即貴,或許又富又貴,所以她選擇這個地方,也是為了能賺點錢養活自己。
也許會有看上她彈的琵琶的公子,賞臉讓她上船演奏一番,如此一來,便心滿意足了。
蘇子贇摸摸下巴,略微思索一二,跑進屋,道:
“不知先生對剛剛那女子彈奏的琵琶可否感興趣?要不要讓她進來彈奏一二,調和氣氛也好。”
紀無心淡淡掀開眼帘,啜了一口茶,點點頭道:“也好,讓她進來吧。”
蘇子贇欣喜着想要出去,被言羽一把拉住了,他看出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在他們見面的日子突然來了一個優伶,而且還專門挑了紀無心在的畫舫,有些意外的過頭了。
“言羽,你拉我幹嘛啊?”蘇子贇回頭看到他拉着自己的衣襟,有些不解。
“還是算了吧,我們喝喝下酒聊聊天即可,不用點歌妓了。”
““哎呀,你個死腦筋,那姑娘彈得琵琶你剛剛也聽到了,着實不錯,讓她進來彈奏一二也沒什麼不妥的,再且說,司徒先生都沒意見,你就不要阻攔了。””
言羽看向紀無心,紀無心擱下茶杯,看了過去,抿嘴笑道:
“嗯,我的確想欣賞一下那絕妙的琵琶樂音。”話語裏帶着另外一番含義,蘇子贇聽不懂,但是言羽能猜出一二。
蘇子贇聽言早就迫不及待地奔出去了,很快,就帶來了一個身着樸素手裏抱着一把琵琶的姑娘。
姑娘信步走來,低着頭,不敢抬頭看向紀無心這邊,一身白裙,頭上除了一個看上去戴了很久的釵子,沒別的裝飾了。
整個人環繞着一股悲傷的氣息,面上愁雲密佈,眼角有些細細的魚尾紋,已經不是一個妙齡少女了。
女子來到畫舫內北方一個專門給伶人準備的軟塌上跪坐下來,給三人行了個禮,便開始彈奏了。
蘇子贇仰着頭頻頻點頭,甚是滿意,拉着言羽小聲說道:
“這姑娘的手藝和浮生坊的鳳舞姑娘有得一拼啊。”
言羽淡笑不語,雖絕妙,卻仍然比不上鳳舞,鳳舞彈的古琴真乃天上地下最具魅力的樂音。
弦聲帶着絲絲悲傷與壓抑之情,似乎在訴說自己平生的不得志與悲慘命運。
女子低眉信手,輕輕撥動着弦,輕攏慢捻抹復挑,技藝高超,彈了一曲霓凰曲又轉向六么。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此情此景,有些煽人淚下。
蘇子贇聽着聽着抹了一把眼淚,言羽默默為他遞了一張手帕,他接了過來,朝他微微點頭,聲音沙啞着說道:“謝謝。”
然後抹了抹眼角的淚水,在擤了一把鼻涕,覺得有些失禮,有些難為情地看向紀無心那邊,紀無心倒是不動聲色,沒什麼感覺。
抬頭看了過來,看到蘇子贇滿臉淚水,征了征,她想起了很久以前也有人這樣哭了……
同樣是在畫舫內,那個人的淚水潤濕了她的后裳,為了掩蓋尷尬,死活不肯回頭,一直到完全止住淚水才回頭,明明沒什麼形象可言,偏要硬着頭皮去保護那脆弱的尊嚴。
她看到蘇子贇抹淚水的時候也是偷偷將頭轉向另一邊,還故作淡定,沒有發出聲音,端坐得穩穩噹噹,仰着頭看上上方的房梁,也許可以讓淚水自動流回到自己的眼眶裏。
一曲完畢,台上那個女子將琵琶收到一旁,躬身朝三人行了個禮,蘇子贇首先拍手叫好,感情至深,彈得實在是太好了,催人淚下。
他乍看之下瀟洒風流,並沒有什麼好在意的事,但是其實是個多愁善感的人。
女子說自己本是京城人,住在東風街蛤蟆巷,十五歲學會彈琵琶,在京城的教坊內彈奏,因為技藝高超,深得眾人喜歡。
那些世家公子經常來搶她的纏頭,金銀珠寶送的不計其數,鈿頭銀篦用來摔玩。
但是隨着時間流逝,她漸漸不再年輕,教坊也有了新的姑娘,年輕時她不願意遷就自己,嫁給那些官人公子哥,後來無奈之下只能嫁給了一個商人。
商人重利,經常外出,她相公前月去了江陵買茶葉,現在還未歸來,她一人獨守空房,夜夜輾轉難眠,回首往事,淚濕枕頭。
蘇子贇聽着感慨萬分,嘆了口氣道:
“的確是挺可憐的,你一個姑娘家還要出來賣藝,夜晚也不安全,要是遇到個好歹……”
紀無心輕輕瞥了他一眼,眼神里透着某種難以言喻的味道。
言羽拍拍他的肩膀道:“那你娶她回家吧。”
“這不妥,這不妥,這是玩笑話,人家姑娘早嫁人了,我要是強行帶走,會讓她落人話柄的!”
言羽聞言抿嘴不語了,之前也遇見這麼一個姑娘,長相秀眉,不過她被她父親強行許配給了一個商賈家的小兒子,那個小兒子花天酒地,紙醉金迷,根本不可能對她好,她也不喜歡他,但是沒有任何辦法,在這裏,婚娶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遇到那個姑娘,對她也有好感,便想幫她脫離這門婚事。
但是後來被他父親也就是工部尚書於勇發現了,最後被罰跪祠堂整整一個月,出來后,人都消瘦了很多,而且整天悶悶不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