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論一個間諜的誕生
張敏處在無比糾結的狀態中，她一面遠遠觀察着沈言，一面躲躲藏藏，卻根本沒有意識到，沈言根本就不認識她這麼個人。
這個電話打還是不打？
她真的搞不清楚。
現在她的腦海中，就像有兩個小人在拔河，一人拉着她的一隻手，來來回回，幾乎要將她整個人給撕裂開來。
這真的是一個好機會！
只要將這個事情隱瞞下來，不讓李維知道，那李維和沈言之間，絕對就會拉開了差距，而她張敏，就有極大的可能成為最後的漁翁。
“你找誰？”
一個護士從搶救室出來，看着躲在一側，畏畏縮縮的張敏，開口詢問道，她被口罩捂住了一半的臉龐上，看不見表情。
“沒……
不找誰……”
被護士打斷了思緒，張敏支支吾吾的說道，整個人也忙不迭的朝着醫院外跑去，生怕被在搶救室外失魂落魄，焦急不安的沈言看到。
對於這種情況，護士也早已經見怪不怪，搖了搖頭，又匆匆離去。
來到醫院外，入口的右手邊，靠着馬路，有一個鐵皮搭建成的報刊亭。
枯黃的樹葉掉落下來，在報刊亭頂上積了厚厚一層。
報刊亭的外面，沒有被廢舊報紙粘起來的地方，天空藍的油漆，斑駁陸離，漏出低下的鐵皮，生起了一層暗紅色的鐵鏽。
張敏倚着報刊亭的一角，沒有在意那斑斑點點的鐵鏽，躲在亭頂遮出的陰影里，兩眼直直，失神的看着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載客三輪，還有那些匆匆忙忙的路人，穿行而過。
十月，接近中旬，秋老虎已經消失不見，站在陰影里，已經能夠感受到淡淡的涼意。
“你打不打電話？
不打就讓開，還有人等着呢！”
報刊亭的老闆是個近五十的中年男人，光禿禿的頭頂，是歲月在他身上刻下的痕迹。
他不滿的瞟了幾眼張敏，揮起手中的雞毛撣子，在亭子前面擺着的報紙書籍上不停地敲打着。
明明這個時候，報刊雜誌上都乾乾淨淨，沒有灰塵，沒有落葉，他卻很用力。
已至不時的發出啪啪的聲響。
張敏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連忙對着老闆不停地說著道歉的話語，別過身子，讓身後排隊的人走向前來。
“該怎麼辦？
我真的不想告訴他啊！”
張敏心中默默想到，眼神與臉龐上，糾結的神色呈現得淋漓盡致。
可是她一想到，李維離開容縣前的那天，在食為天對她說的那番話，心中不免又開始疼了起來。
她明白，只要自己今天隱瞞了這件事情，然後又被李維知道了真相。
那麼，從今往後，不管她再用什麼方法，再怎麼哀求，她和李維之間，真的就是兩條平行線，永遠不會有交集了。
“怎麼辦？
還是告訴他吧！
不然，真的連朋友都沒有做的了！”
張敏深深吸了一口氣，一雙白嫩的小手，緊緊握成了拳頭，淡淡的血色，開始在她的手背上充盈。
身前的人，用了三分鐘，就將所有的事情在電話里匆忙交代了清楚。
在禿頭老闆鄙夷的神色，以及用力揮舞，發出呼呼響聲的雞毛撣子下，張敏又一次走到了電話機旁。
再次深吸了一口氣，她強做鎮定，在電話機的撥號盤上，用力的按下了那串她早已經熟記於心的電話號碼。
“你輕點行不行？
撥個號碼要這麼用力嗎？”
禿頭老闆的聲音又一次響起，他皺着眉頭，不滿的看着張敏，手中的雞毛撣子也在電話機旁用力的敲了幾下，帶動得報紙的一角，也微微飛揚了起來。
張敏絲毫沒有注意到這些，她此刻全部的心神與注意力都放在了電話機里，通過一根電話線連接起來的遙遠的那座城市。
在那座城市裏，有一個佔據了她整個世界，從六歲到現在，一共十四年的男生。
而此刻，她卻不得不，也沒有選擇的，成為了一個聯通電話那頭與這座容縣之間的橋樑，為了他，做了一個可悲的間諜。
而這個被間諜的對象，卻是她迄今為止，所遇到的，他和她之間最大的敵人！
“嘟……嘟……”
電話里傳來一陣陣等待的鈴聲，就像張敏此刻的心情一樣，忐忑，彷徨，糾結。
她多麼想狠狠地將電話掛斷，不給電話的那頭說話的機會。
可是她做不到！
現在的她，每天除了給他彙報吳小柔的情況時，才能夠聽到他溫柔的聲音。
除此之外，她得不到李維一丁點的溫柔。
可是，這能怪他嗎？
歸根結底，還是自己做過火了，讓他不得不遠離容縣，去到了那個他不願意去的城市。
“你好，哪一位？”
電話那頭，李維的聲音響起，落在張敏的耳中，讓她慌忙回過了神。
“李維哥哥……
是……
是我！”
張敏斷斷續續的說道，右手握着話筒，左手不自覺的捏住了自己的衣角。
“哦，有事嗎，張敏！”
聽得是張敏，電話那頭的李維，聲音不由得變得有些冷淡了起來。
“有……
有很重要的事！”
察覺到李維語氣里的變化，張敏不免感到一陣心酸，情緒也變得低落，眼眶也開始微微泛紅。
“那你趕緊說吧，我很忙！”
電話那頭，李維有些不耐煩，還沒有到約定好的彙報吳小柔情況的時間，他不知道張敏會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吳小柔……吳小柔……
她……”
“吳小柔她怎麼啦！”
張敏斷斷續續的，一句話都說不完整，讓李維不免感到一陣心慌，他等不及她說完，大聲的在電話里喊道。
李維的字裏行間，都吐露着對吳小柔的緊張，與跟張敏說話時的語氣一對比，簡直是判若兩人。
張敏又一次感受到他語氣的變化，鼻子突然一酸，泛紅的眼眶裏，眼淚止不住的就流淌了下來。
“如果李維哥哥能夠給我一點點，哪怕是對吳小柔的十分之一的關心，那該多好！”
她的心中想道，任由眼淚在臉上恣意妄為，然後語氣低沉，繼續說道：
“吳小柔暈倒了！”
“什麼！暈倒了？
什麼時候的事？
她人沒有問題吧？
她現在在哪裏？”
電話那頭，李維一連串的驚呼聲響起，甚至透過話筒，都可以清晰的聽到他急促的呼吸聲。
“半小時前暈倒的，現在正在容縣人民醫院搶救。”
聽到李維因為另外一個女生，在她的耳邊驚慌失措，張敏慘然一笑，繼續道。
“砰！”
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順着電話線傳到了報刊亭的電話話筒里，緊接着，又有一陣糟雜的呼喊聲傳了過來。
“我出去一趟，有什麼事情，等我回來再說！”
“李總，下午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會議，您必須參加！”
“推遲，等我回來！”
聽着電話那頭的吵鬧聲，張敏默默的放下了手中的話筒，她此刻的神色，要多凄涼有多凄涼。
而那個禿頭老闆，卻眼含憐意，默默的遞過來了一張紙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