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悲慘的夏天
樓上有風,徐天擼起她的衣袖,“傷到哪裏了。”
梁萬把袖子放下,“沒事沒事。”
“怎麼沒事!這不是一兩次了!梁萬!”徐天怒吼。
梁萬不做聲,徐天又去翻她的衣領,“踢你脖子了,我看看!”
梁萬捂住他的手,“別!”
徐天沒有想那麼多,手一摸到她脖子,然後意識到什麼,他沒收回手,撫着她脖子,輕輕的叫了一句,“萬萬。”
溫柔至極。
梁萬一頭紮緊他懷裏,又哭起來,她討厭這樣軟弱的自己,討厭總是在徐天面前哭哭啼啼,但她忍不住,忍不住陷進徐天的溫柔里。
她滿腔委屈看到徐天就泄了氣,眼淚傾瀉。
天台上的兩個人緊緊擁抱在一起,徐天把她被風吹亂的頭髮抓到耳後,“萬萬,對不起。”
梁萬趴在他身上,他心跳的很快,梁萬說:“徐天,你做的很好!”
“是嗎?”
因為才哭過,梁萬說話還帶着鼻音,“嗯!”
“你是我的英雄。”梁萬說。
“英雄剛才眼睜睜的看着你被打。”徐天不滿意自己的表現。
“所以呀,徐天,我們快點長大吧!”
只有快點長大,只有能自給自足了,他們才有自己的發言權,梁萬才能脫離梁父的控制,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不是梁萬太悲觀,他們除了考上大學,遠離這個城市之外,別無他法,就像徐天現在再愛她有什麼用呢?他們身無分無,又能到哪兒去呢?
那事過後,余佳佳覺得丟臉再也沒來過學校。
吳大成也沒有給余佳佳處分,據說她受傷休學太久,跟不上課程打算復讀,實際因為什麼,眾人心知肚明。
不安中,梁萬度過了最為難熬的兩個月,高考結束,梁萬和徐天填完志願相約一起去找工作,打兩個月暑假工,掙第一學期的學費。
可是她太傻了,太天真了。
那個晚上,她和梁父提起這件事,行禮都收拾好了,晚上十點的火車,徐天就在樓下等她。
梁父喝的醉醺醺的發了瘋。
“想跑?想跟野男人走!做夢!”
“我給你吃給你喝讓你上學,你給我談戀愛!”
“你想離開我!不可能!”
燈光昏暗,亂物、血剪,屍體。
男人躺在那裏,雙目緊閉,胸部不再起伏,沒了呼吸。
少年將自己衣服套在少女的頭上,抱着她縮坐在地上,眼睛赤紅。
許久,少年壓着音,還有些顫抖,語氣帶着猶豫,他輕輕問道,“梁萬……你會……等我的吧?”
懷裏的人搖搖頭,細聲抽泣,死死抱着他的兩隻胳膊,淚水浸濕了他的衣服,少年擦了擦自己的眼淚,鬆開了少女,“不許哭,不許拋棄我,不許……愛上別人。”
屋內酒瓶滿地,桌上物件散落四周,樓下警笛鳴叫。
從此,失去他的每一日,梁萬都在受煎熬。
她苦苦哀求着,她堅持撤訴,她要徐天回來。
鐵門無情冷酷將他們隔開。
梁萬請求徐媽媽的原諒,她哭着一遍又一遍的說著對不起。
徐媽媽哀嚎,她不停的打着罵著那個害了她兒子一生的女人。
可是,沒用了。
高考分數出來后,梁萬和徐天被同一所二本大學錄取,可是徐天的分數,比梁萬高了整整兩百分,那意味着,徐天為她放棄了人生。
她去看徐天,少年被剪了頭髮,身形消瘦。
她哭,她說不出話來,“徐天,我……”
“我媽媽還好嗎?梁萬,你要照顧好我媽媽,我只有你們了。”
梁萬泣不成聲,“徐天……我對不起你。”
那頭的少年扯着嘴角,艱難的笑着,“梁萬,答應我,等我好嗎?”
梁萬捂着嘴,滿臉淚水,她一字一頓,“小天,我等你,我一定等你,今天開始,徐媽媽就是我的媽媽,你放心,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她,我們會一起,等你回來,你相信我!”
他終於忍不住,崩潰大哭,“萬萬,我愛你!”
我愛的人,像深海的顏色那樣,像漂浮的雲朵那樣,像冬天的白雪那樣。
我為她,可以放棄我的的一切,我的媽媽,我的青春、我無數可能的人生和……自由……
梁萬,我心愛的姑娘,我像個傻子,我沒有理智,因為我愛上了你,永遠愛你。
徐天對着她說:“梁萬,我不後悔,我愛你。”
她在電話這頭,哭的失聲了,但依稀可辯,她說著:我也是。
為了逃避梁父,梁萬填的第一志願是H城,但徐天被收押在M城。
而且梁萬不是徐天直系親屬,探監並沒有那麼方便,加上徐媽媽對梁萬偏見太大,那段時間特別難熬。
本就沉默寡言的梁萬,在學校越發不愛言語了。
這本是她和徐天新開始的地方,徐天本應該和她一樣甚至去更好的地方。
她心愛的男孩應該意氣風發的走在校園裏,應該滿頭大汗的在籃球場上奔跑,應該穿着好看的校服走在綠蔭中……
可是,沒有。
梁萬失魂落魄的過了一年,期間只看到過一次徐天。
他個子長高了,下巴生了鬍鬚,眼窩下面是黑的,很憔悴,很瘦,眼睛不再清透明亮,大概沒怎麼見光,整個膚色發白,看着很是虛弱。
進去前,梁萬一再告訴自己,不能哭不能哭,可到最後,還是沒忍住。
徐天進去的第二年,徐天的媽媽病了。
一開始是情緒不穩定,易躁易怒,公司辭退了她,她就開始砸東西,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再後來就自言自語,整天神經兮兮,沒人敢靠近她。
從來懂事乖巧的孩子殺了人,對她打擊太大。
梁萬剛出考場就接到電話,說徐媽媽病倒住院了。
梁萬着急忙慌從宿舍收拾了東西,幸好她拜託徐媽媽住在的區委會留下了她的電話。
徐天爸爸很小的時候就沒了,父輩沒有兄弟姐妹,外公外婆年事已高,剩下徐媽媽和徐天相依為命,如今徐天進去了,徐媽媽一個人在醫院裏沒個照應,也無人交醫藥費,管委會才聯繫上了梁萬。
“媽,醫生說你是血糖低暈倒的,你怎麼能好幾天不吃飯呢!”
徐媽媽扭過頭,不想理會她。
“媽,我買了稀粥,你喝一點。”
梁萬支好小桌子,把粥和小菜打開,“媽,你起來吃一點。”
徐媽媽反手把桌子推翻,“你給我滾!”
住一個病房的阿姨看不過去了,“噢喲,你這個人啊,女兒都把東西給你買好了擺在你面前了,有話好好說嘛,你看這個粥都濺到我床上了!”
“你知道什麼!”徐媽媽怒吼。
梁萬賠笑,“阿姨,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馬上打掃。”
“小姑娘,你媽媽是哪裏不舒服啦!”
梁萬說:“我媽好幾天沒吃飯了……”
“人是鐵飯是鋼,不吃飯怎麼能行!看你的樣子還在上學,你爸爸呢?”
梁萬偷偷看了一眼徐媽媽,“我爸爸,我爸爸他在外地。”
“你爸,你爸不是死了嗎!”徐媽媽毫不留情的戳穿。
梁萬心虛的轉移話題,“媽,那您想吃什麼,我馬上去買!”
“誰是你媽!不要臉!你給我滾!”
一旁的病友看這架勢,她不敢插嘴了,只是沒忍住小聲嘀咕,“真是奇怪的兩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