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上海:你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第五章 上海:你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愛情有許多種,愛常常意味着疼痛。有的人閃婚,有的人數十年天各一方默默守候。只要真心相愛,你就能渡過苦難之海。

在霸道總裁呂謙看來,這個早晨,命運似乎專門來踢他的場子了。

“再過一周,下個周末,請大家喝喜酒。”一大早,天源公司的會議室里,呂卓晴大聲宣佈,而且邊說話邊滿桌子拋撒巧克力。會議室里馬上響起一片驚訝的叫聲,人們嘻嘻哈哈地哄搶包裝格外精美的糖果。

這個漂亮專橫的女孩子又在玩哪一出?呂謙實在是大吃一驚。他看看呂卓晴,又看看何明睿,遲疑地問道:“你們,這麼快?”

何明睿趕緊一臉無辜地聲明:“跟我沒關係,新郎不是我。”呂卓晴說:“他的心上人是那個台灣美女林雨藍,我的如意郎君是袁來醫生。”

呂謙實在反應不過來,喃喃道:“什麼,林雨藍!你和袁來,何明睿和林雨藍?這個,你們在演青春偶像劇真人騷,一直把本大叔蒙在鼓裏?”呂謙的心似乎被人打了一錘。他本來打算認真地去追林雨藍,想不到她卻突然名花有主。好好的一份感情,還沒開始就結束了,心頭真是無比悵惋。

“不是秀,是認真的。對人對事,我很認真。”呂卓晴嚴肅地說。何明睿加了一句:“對了,我們還把林雨藍的姑姑林青青也從武漢請到上海來了。”

“林青青?”呂謙神色大變,重複道,“武漢來的林青青?”而後自言自語,“不可能,世界不可能這麼小。”他覺得自己的場子頃刻被踢得一片狼藉。先是宣佈他看中的女人不能追,然後又把他埋藏在心底許久的另一個女人挖出來,他卻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呂卓晴說:“什麼不可能?你不是要我們跟進新葯項目嗎,我們下午就要去醫院看望接受新葯治療的林青青。她很勇敢,完全看不出來是一個癌症病人。”

呂謙跌坐在椅子上說:“癌症病人?你們這個林青青跟我認識的林青青不可能是同一個人……這樣吧,反正下午我有空,跟你們一起去。”

呂謙記憶中的林青青從他的腦海里跳出來。

他們曾經是大學校園裏最拉風的一對情侶。林青青是外語系系花,呂謙是學生會主席兼校足球隊隊長,就讀生命科學系。那年,呂謙大三林青青大二,他們在英語角相遇。這位足球隊長很少去英語角,踢球需要大量時間,他根本沒工夫去練口語。此番過去是因為死黨告訴他,英語角有個漂亮的洋妞,呂謙心痒痒得特意去看看。沒想到他一眼看到林青青,就再也挪不開眼睛了,洋妞不洋妞的,根本就沒注意。林青青呢,也被這位帥哥的眼神給電麻了。呂謙覺得林青青的英語說得非常流利,發音也很標準,於是邀請她去生命科學系的學生活動上發表英語演說。自此,呂謙、林青青雙雙墜入愛河。

呂謙大學畢業之後跟隨父母舉家遷往上海,那個年代還沒有手機等通信工具,全靠寫信和電話。起初兩人還通信,後來不知道什麼緣故,呂謙給林青青寫的三封信全都杳無消息,加上他家所在的老社區拆遷,兩人居然徹底斷了聯繫。後來,呂謙藉著回武漢的機會去找林青青,竟然沒有找到,他們共同的朋友太少了。

此後,呂謙有過一次短暫婚姻。五年前,前妻執意去美國的時候,他們辦了離婚手續。這幾年,他一直沒遇到真正令他願意重新走入婚姻殿堂的女子,索性滿不在乎地單着,有一搭無一搭地和主動撲上來的女孩子遊戲人生。

好不容易對林雨藍稍稍動了心,還沒來得及動手,居然被何明睿這小子搶了去。林雨藍不能成為自己的女朋友的事並沒有那麼令他心驚。他覺得,男人只要有實力,只要認真戀愛,和誰談不是大問題。大問題是,他覺得自己被點穴了。林青青,哪怕僅僅聽到這個名字,他的穴位就麻住了。

“不可能,不可能是那個林青青,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呂謙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越是這樣,他內心深處越懷疑此林青青就是彼林青青。

這次的公司例會,呂謙根本心不在焉。平常他都會逼問各部門負責人工作進度,但這次,他只是默不作聲地聽彙報,然後宣佈散會。各路人馬面面相覷,低聲詢問:“老大什麼情況?”

一大早,林青青對着一杯咖啡發獃。咖啡表面泡沫的形狀讓她產生了太多的聯想。

泡沫排列的圖形看起來像一隻張開翅膀的蝙蝠。蝙蝠這種動物,林青青其實沒那麼喜歡。學生時代教材里有一個寓言故事,說蝙蝠在鳥獸大戰中,跟鳥在一起就說自己有翅膀,是鳥類;跟獸在一起就說自己有牙齒,是獸類。最終鳥和獸都驅逐了它,它只好在夜間露面。

記憶中這個寓言式童話更加令林青青沮喪,她盯着漂浮在咖啡上的泡沫蝙蝠出神,有點擔心這隻蝙蝠會突然飛起來,扑打她的臉。明明是因為精神狀態不夠好,想用一杯咖啡讓自己振作起來,沒想到適得其反。林青青馬上又記起另外一件事。她想起前些年流行玩古董的時候,有一個朋友送給她一對底款刻着“同治年制”的清代圓形小瓷碟。上面的圖案就是蝙蝠,明黃色的底,寶藍色圈邊,栩栩如生的五隻小蝙蝠圍着一個繁體圓形壽字,據說寓意是“五福捧壽”,表示富貴長壽。這對小碟子小巧可愛,市面上的標價居然要好幾千塊,還很受歡迎。這樣一想,林青青這才釋懷,趕緊一口喝掉咖啡,準備一個多小時之後再喝老虎花湯藥。

人太虛弱、太閑散,就容易胡思亂想。於是,林青青拿出一本心理學專業書籍開始閱讀。

中午,林雨藍帶林青青去自己常去的美髮店洗頭,要了一個最豪華的洗護套餐,包括姜療、肩頸按摩,最後再吹直。整個過程歷時一個鐘頭,正好可以休息一下。其中姜療是林雨藍的最愛,把鮮榨的薑汁直接塗抹在頭皮上,據說有養發護髮的功效。

平常給她洗頭的女孩恰好在忙,躺下的時候,林雨藍出於禮貌,跟新來的洗髮小妹有一搭無一搭地閑扯幾句。

“怎麼稱呼你呀,小妹。”

“你還叫我小妹,你應該比我小。”

“可是我聽說,現在大家不喜歡被稱為小姐。”

“也是,叫我小妹還是比小姐好。”

“唉,現在的人,都好任性。一些原先好的詞變成了貶義詞,比如小姐;原來不受歡迎的詞現在成了讚美,比如妖精、狐狸精。”

洗髮小妹連聲說對。林雨藍追問:“你叫什麼名字呢?我下次可以找你呀!”

“我叫奉棚,奉獻的奉,柴棚、草棚的棚。我是在柴棚里生下來的。”

林雨藍聽着,覺得這名字發音有點怪。想着那些喜歡給人取外號的人,說不定會叫出“糞盆”,覺得有點好笑,但實在不禮貌,於是拚命撐住。

奉棚卻主動問:“你是不是想笑?”林雨藍到底撐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當然,她絕不肯說自己為什麼笑,只說想起好笑的事。林青青也在一邊因為同樣的原因笑了,只是她是微笑,並不出聲。

兩人把頭髮吹直,奉棚問:“你們兩個是不是姐妹?長得好像,都是大美女,亮瞎眼。”

林青青正要解釋,林雨藍搶着說:“是啊,我們是兩姐妹。你看看誰是姐姐、誰是妹妹?”奉棚笑着說:“反正是姐妹就對了,我就不分那麼清楚了。”林青青只是笑笑。

從美髮店出來,林雨藍熱烈地說:“姑姑,你看,到處有人說你年輕,說你美。”

林青青嘆息道:“可惜歲數擱在那兒呢,又大病了一場。”

林雨藍說:“會過去的啊!不少病人都康復了啊!姑姑,你一定要對自己有信心,你現在已經恢復得相當好了。現在好多女人都把自己修成凍齡美女,年齡像被凍結了一樣,一直是年輕的。姑姑,加油!”

林青青笑着搖搖頭,又點點頭,嘴裏嘆道:“生過一場大病之後,整個人都變得恍惚起來,真正明白什麼叫人生如夢。對自己也沒有那麼自信了。”

“姑姑,你千萬不能自卑,真正愛你的人會一直愛你,不會因為你生病就放棄你。你更不要擔心誰會嫌棄你。”林雨藍熱切地說。

“呃,自卑的話,我好像不自卑,沒有這麼嚴重。不過謝謝你這麼說,我會一直對自己有信心。謝謝你鼓勵我。”林青青由衷地說道。

“我不是鼓勵你,我說的是事實。姑姑你看,你仍然那麼年輕美麗,誰能看出來你生病了呀?你一定要愛自己,喜歡自己。你也值得別人喜歡。一個人不可能摔一跤之後,就一直倒在地上不起來,對吧?姑姑,你一直是我心目中的女神呢!”

林青青似乎覺得自己被喚醒了,重新充滿力量。

呂謙和呂卓晴、何明睿走在協和醫院的過道里。何明睿在一扇關着的門前停下來,抬頭看門上的牌子,確認自己沒有弄錯。此時,門裏清清楚楚地傳出對話聲。

“姑姑,你的體重一直是這樣的嗎?”

“是啊,體重一直變化不大,也就只有這個是自己可以控制的了。”

聽到這聲音,呂謙如同被電擊中。是的,沒錯,絕對是她,他曾經愛過的那個林青青。十幾年過去了,她的聲音沒有太多變化,只是稍微成熟了一些。這個已到中年的男子突然成了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年,窘迫得不知所措。

何明睿輕輕敲一下門,順手把門推開了。林雨藍轉頭看了他們一眼,笑着說道:“歡迎,哦,呂總也來了。”林青青正低頭穿鞋子,那是一雙紫色的平底皮鞋,鞋尖部分鑲了不少亮亮的水鑽,好看得像一件藝術品。她穿好了才從容不迫地抬頭看他們,臉上帶着平靜的微笑。然而當林青青的目光碰到呂謙的眼神,定定神看清楚他的臉,立刻像被施了法術一般,整個人都定住了。在場的其他人面面相覷,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呂謙嘆口氣,說:“青青,我找你找得好苦。”

林青青近乎口吃地問:“你,你怎麼在這裏?”

林雨藍驚訝地問:“你們認識?”

呂謙看看林青青,又看看林雨藍,她們確實長得很像,怪不得他對林雨藍有莫名的好感。人們常常傾向於做出同樣的選擇,追尋曾經讓我們又愛又痛的事物,根本無法輕易捨棄。

“豈止認識!”呂謙緊緊盯着這張曾經最愛的臉,想起她正在被重病折磨而依然沒有懼色,內心的千言萬語完全不知道如何說出口。

何明睿悄悄拉着林雨藍往外走,呂卓晴也知趣地和他們一起出去。這個奇妙的時刻和空間,應該屬於兩個久別重逢的人。

呂謙握住林青青的手,輕輕揉捏,憐惜地說:“青青,你受苦了!”

林青青百感交集,想大哭、大笑,想捶打呂謙,卻又控制住所有的衝動,只是望着呂謙,張張嘴,又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她確實受了太多的苦。明明相愛,卻各奔東西還失去聯繫,這樣的別離之苦,有多少人能夠承受呢?林青青的心也無法承受,於是索性身體也大病一場。其實人的身心是一體的,一天到晚活得過於痛苦壓抑,免疫力降低,就更容易生病。

呂謙忍不住用責備的口吻問:“那時候我給你至少寫過三封信,為什麼你不回信?”

林青青嘆息道:“你跟家人去上海之後,我整天心情不好,什麼事情都不想面對。好多次打起精神要給你回信,卻半途而廢。我患了抑鬱症,後來好不容易調整過來,給你寫過一封信,卻再也沒有你的迴音。”

“我們住的地方拆遷,搬家了,根本不可能收到你的信。我回武漢找過你,但是不知道你住在哪裏,根本找不到。”呂謙痛惜道。頓了頓,他微笑着說:“還算老天有眼,又見到你了。”

林青青喃喃道:“見到又怎樣,難道你也一直獨身?何況,你應該知道,我重病在身。”

呂謙笑道:“可能老天爺安排我等你。我離婚了,現在也是獨身。至於你的病,有我在,不要怕,我們一起來面對。”

林青青表情複雜地望着呂謙,各種情緒在心頭交織。有時候想一頭撲進他懷裏,從此再也不分離;有時候想遠遠逃避,擔心自己已經配不上他。這時候,林雨藍真摯的話又在她耳邊響起:“姑姑你看,你仍然那麼年輕美麗,誰能看出來你生病了呀?你一定要愛自己,喜歡自己。你也值得別人喜歡。”

終於,林青青默默告訴自己:無論發生什麼事,好事、壞事,喜歡的事、不喜歡的事,都是由自己和相關人的能量場決定的。靜靜地看着它發生,做出自己樂意的選擇和姿態,無掛無礙,無怨無悔,就對了。

至少,她和呂謙可以重新開始。

袁來牽頭,請來醫院幾位名醫以及新葯研究中心的相關人員,討論老虎花的研究進度,並邀請林青青旁聽。大家討論一陣,林青青舉手示意要求發言。

她說:“在座的都是知名中醫,作為一名病人,我有一個問題想得到確切的答案。這個問題是:中草藥真的有用嗎,為什麼有用?”

在座的醫生互相看看,一位年齡最大的醫生說:“中草藥已經有幾千年的歷史,經過無數人的實踐,當然有用。”

袁來趕緊介紹道:“這位是我們的新葯試用志願者林青青女士,她是一位癌症患者。”醫生們面面相覷,他們本以為林青青是哪家媒體的記者,實在太不像病人了。

林青青說:“這次大病之前,我很少生病,也很少吃藥。以前我對中草藥不屑一顧,認為這很可能跟燒香拜佛一樣,是裝神弄鬼。也許是生病的人自己抵抗力增強才康復的,即使不吃藥一樣可以恢復,吃藥和病好之間,也許只是巧合。也就是說,我懷疑千百年來人們相信的中草藥,就像古人因為恐懼而相信的神靈一樣,是盲目而沒有根據的。直到後來我自己學習保健養生,才清楚中草藥確實是有一定功效的。”

幾位醫生已經露出欣賞的眼神。林青青受到鼓勵,喝口水,接著說:“其實我更相信葯食同源,葯補不如食補。畢竟我們吃的食物已經有很多年的歷史,基本上是無毒的。而葯,不少還明知是有毒的,醫生們說是‘以毒攻毒’。但我想,毒素積累太多,對身體肯定有害。而不少食材其實也是藥材,比如蓮子、淮山、枸杞、紅棗、桂圓等,何必拿自己的生命、身體去冒險呢?所以每次我找醫生開藥,一定叮囑他要低毒甚至無毒。”

林青青的即席發言引起一陣熱烈的掌聲。一位戴眼鏡的醫生笑着說:“很少有這麼清醒、頭腦清楚的病人。”袁來開玩笑道:“甚至有的醫生都沒有這麼清醒。”

回到住處,林青青猶自心緒起伏,想起夜裏做的一場夢,腦子裏竟然湧現出一首以中藥木蝴蝶為主題的現代詩來:

木蝴蝶

即便是午夜夢回,

聽一場雨,

也有思緒紛紛,

蝴蝶一樣飛起來。

怎麼會有如此令我執迷

也執迷於我的人?

呵,這世界繁華容易成煙,

不是你負了我,

就是我負了你。

不如天亮之後,

找一叢櫻花,

聽它慢慢開,

看它悠悠落下。

深深呼吸,

看到一個模糊的你。

我曾經那麼那麼那麼愛你。

深深呼吸,

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如此有力。

你看,只要十幾隻木蝴蝶,

煎水,吞服,

我又再度飛起來。

經過一場愚蠢、荒謬而驚險的“愛情試驗”之後,何明睿成功地勸說林雨藍搬來與他同住。那場試驗是這樣的。

自從公開戀情,兩人恨不得時時刻刻膩在一起,但彼此都慎重地有所保留,尤其是林雨藍,堅定而認真地守着女人的最後一道防線。她心裏畢竟有所顧忌,也算是一顆紅心、兩種準備。假如跟何明睿兩情相悅,留在大陸是可以的;如果兩個人感覺不對,不能走到一起,她還是會回台灣。

這天兩人去郊外遊玩,依偎着在鐵軌旁慢慢走,說些閑話。

何明睿道:“怪不得古人說‘死生契闊,與子成說’,愛一個人的感覺真的很好,反正就是生生死死都要在一起。”

林雨藍道:“好好的,說什麼生生死死呀!”

何明睿道:“反正就是,愛一個人,哪怕為她死都願意。”

林雨藍狡黠地開玩笑:“那好啊!我們做個試驗,你死給我看。”

何明睿也笑道:“好呀,一起死,怎麼個死法?”

兩人四處望望,林雨藍看着鐵軌說:“不知道這裏會不會來火車。”

何明睿馬上拉着林雨藍走上軌道,兩人在軌道中間依舊緊緊擁抱着,笑鬧着。沒想到過了十來分鐘,竟然真有火車朝他們駛來。

眼看火車越來越近,何明睿臉色都變了,突然抱住林雨藍,一下子跳開了。他們跳開的瞬間,火車呼嘯而過。

何明睿撫着胸口說:“好險啊!是不是人一戀愛,就要變成蠢驢?”

林雨藍卻哧哧地笑。

何明睿道:“你還笑,我剛才反應再慢一點,我們兩個就變成冤魂了。”

林雨藍道:“我對你有信心,知道你不會那麼蠢啊!”

何明睿后怕地說:“萬一我更蠢一點,真的要證明自己為了你不怕死呢?”

林雨藍道:“那我應該也會扯着你跳出來。”

何明睿擦擦頭上的冷汗道:“問題是,假如我們都認為對方會採取措施,然後都沒有動靜呢?或者,我一直沒有動,等你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了,那是什麼後果?”

林雨藍怔了怔,道:“也是,幸虧我們命大。”

何明睿搖頭嘆道:“蠢驢,蠢驢,我們是一對蠢驢。以後再也不能幹傻事了。”

這天,他們更加如膠似漆地黏在一起,誰也不想分開。何明睿就說:“雨藍,你搬出來吧,我們在一起。”

林雨藍雖然不是很開放的女孩子,倒也不古板,羞澀地同意了。

這天林雨藍坐在沙發上玩手機。“快看快看!”林雨藍拿着手機對何明睿尖叫,“大明星林章在妻子懷孕的時候出軌了!”

林章是林雨藍和何明睿都喜歡的明星。何明睿剛從衛生間出來,聽到林雨藍叫,趕緊過來,一手摟着她的肩膀,一手拿過手機看。林雨藍突然沉默,抱住何明睿不說話,目光里滿是憂傷。

“怎麼啦雨藍,在胡思亂想什麼?”何明睿親吻一下她的臉頰問。

林雨藍嘆口氣,嚴肅地問:“你會出軌嗎?”

何明睿想一想,認真地答:“我現在當然毫不猶豫地回答我不會。如果我們一直這樣相親相愛,我肯定不會。”他邊思索邊說,“我這個人喜歡簡單,什麼事情一根筋,出軌的可能性根本不大。你看我們從認識起,都七年了吧,而且還長期不在一起,我的心裏不是只有你嗎?但是,也許情況會發生變化,我不知道將來會是什麼樣。”

林雨藍不高興地說:“你在給自己留退路。要是你有什麼鬼心思,我立刻回台灣,再也不理你!”

何明睿喊冤叫屈道:“我這是在實話實說呀!”然後他賭咒發誓,“好好好,我保證不會出軌,一生一世只愛林雨藍一個人。”

林雨藍說:“行了行了,演戲給誰看。”

她悶悶不樂地翻朋友圈,發現林青青對這個新聞也有評論:我老早就放話,愛情婚姻,不過是自己的私事,跟道德責任什麼的扯不上太多關係。只不過,前人出於種種目的,制定了一套規則,或強硬或柔軟地逼迫人遵守,然而人性終究會或明或暗地自由生長。今天很欣賞林章,他說:“你們發現了,說我錯了,那就錯了,我道歉,可是,沒有什麼好解釋的。”居然覺得這林章倒也還是好樣的。如果他確實有誠心繼續維護婚姻,似乎可以理解和原諒。

比她大十幾歲的林青青思維居然這麼有彈性?然而,林雨藍想要的是純潔美好的愛情,彼此真誠坦白,愛就愛到底。她會用智慧和誠心來經營自己的愛情,希望何明睿也一樣。

有意思的是,兩天過後,林章的妻子回應出軌事件,表示會和愛人風雨同舟。

林雨藍看了真是大跌眼鏡,與此同時,林青青也發表感想說:哈哈,怎麼樣?說了婚姻和愛情是私事,是雙方的選擇、決定和約定。

林雨藍實在困惑得一塌糊塗。難道,這真的是一個顛覆傳統觀念的時代,我們“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美好傳承哪裏去了?

後來林青青跟林雨藍解釋,她倒也不是支持出軌,只是認為愛情婚姻是私事,是個人約定,公眾輿論不應該對別人的私事過度消費。當然,事實上,大部分人願意約定彼此忠誠、互不辜負。但也有那種約定井水不犯河水的夫妻,他們是出於一些特殊原因做出特殊的選擇。

周末,袁來和呂卓晴舉行了西式教堂婚禮。

新郎新娘交換結婚戒指。那是一對碧璽戒指,呂卓晴手裏的是鴿血紅,袁來的是深紫色寶石,戒指的式樣和尺寸一樣,又大又酷。近來流行彩色寶石,諧音“避邪”的碧璽是呂卓晴的大愛。新娘身上的手鏈、項鏈,通通是碧璽的,晶瑩剔透、色彩繽紛純凈,真是讓人流口水。這場大婚,光新娘的珠寶,開銷就直逼七位數。

何明睿悄悄問林雨藍:“你想要哪種形式的婚禮、哪種寶石?”

林雨藍嘟嘴撒嬌道:“我們還遠遠沒到那一步吧。我們連雙方父母那一關都還沒過呢!唉,我媽媽曾經明確跟我說,不許跟大陸這邊的男孩子戀愛結婚。”

何明睿笑道:“我們已經走出最關鍵的一步了啊!我們已經通過自己這一關了。堅定信心,繼續向前。”

坐在林雨藍身邊的朱雅迪一直神情落寞,此時她拍拍林雨藍的肩,輕輕對她說:“他們怎麼會這麼快決定結婚,閃婚的幾個會有好下場?”朱雅迪一直對袁來虎視眈眈,一度以為林雨藍是她的情敵,不想半路殺出個呂卓晴,她都沒回過神來,人就被搶走了,忍不住憤憤不平。

林雨藍笑道:“閃婚也有不少成功的例子,我們還是祝福他們吧!”

朱雅迪不以為然地冷哼一聲。

呂謙執意邀請林青青一起坐在婚禮的上親席。

林青青推辭不過,只好坐過去。這次跟呂謙再度相逢,林青青簡直覺得自己似乎找到一條通道,重又回到少女時期,內心時時充滿活力和渴望。但是她不想發展太快,免得有什麼變化,猝不及防。畢竟,她的身體還處在康復期,她不想讓呂謙承受任何意外的傷害。

儀式過後,大家開始吃自助餐。袁來和呂卓晴舉着酒杯穿行,跟大家打招呼、敬酒。

高熱量的油炸雞翅、牛排、海鮮之類,林雨藍和林青青都是盡量不碰。林雨藍時不時看看新郎新娘,突然她看到呂卓晴一個趔趄,險些摔倒,手裏的酒杯飛出去,碰到附近的桌子,“啪”地碎了。

酒店工作人員忙不迭拿來一樣的新杯子,呂卓晴表現倒是不錯,面不改色,繼續和袁來一起敬酒。袁來卻忍不住皺了皺眉,但很快調整好自己的情緒。

吃餐后甜點的時候,林青青的手機響了。林雨藍眼尖,一眼看到是謝思虹的號碼。什麼情況,為什麼她不先給自己的女兒打電話?

林青青看一眼電話,不由得望着林雨藍會心一笑。林青青拿着手機說:“我在外面,在吃飯。是的,有點吵。什麼,什麼事不能告訴雨藍?”林雨藍驚得趕緊把吃了一半的甜點丟開。

“噢,這個告訴雨藍沒有關係呀!一定不能告訴啊?那好吧。我很好,你也要保重自己。”林青青掛了電話。

“什麼事?姑姑,快點告訴我!”林雨藍瞪圓了眼睛,迫不及待地叫。

“嗯,不行啊,我答應你媽媽不能告訴你就不能告訴。你也有不想讓媽媽知道的事,對不對?”林青青淡淡地說道。

林雨藍抓狂地說:“那大概是什麼事啊,是我爸爸媽媽生病了?”

林青青連連搖頭:“不是不是,你別亂猜,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林青青居然抓起一個雞翅啃起來,然後她轉移話題道:“雨藍,明天的自由論壇你準備好了沒有?”

林雨藍道:“早準備好了,就等着你這位心理專家去大顯身手。”

“滾蛋吧!腫瘤君”幾個大字非常醒目。

這個自由論壇是天源公司和新葯研發中心共同舉辦的,兩家機構共同召集一批癌症患者參加活動,大部分是患癌症五年之後感覺自己已經徹底康復的人。活動的主題是研究探討如何讓癌症病人徹底康復。

林雨藍擔任現場主持人,林青青以心理專家的身份出席活動。活動之前,就林青青是否分享自己患病的親身經歷,兩人特別討論過。最後的結論是,如果現場冷場,林青青就現身說法,調動氣氛;如果大家都積極發言,林青青就不用提及自己。

一開場,一位姓侯的中年女子第一個發言。她紅光滿面,說話鏗鏘有力,簡直像是參加誓師大會,哪有病人的影子?林雨藍和林青青忍不住對望一眼,會心一笑,都覺得找對人了。

侯女士是一家事業單位的員工,發現的時候已經是宮頸癌晚期。她說,起初無論醫生怎麼勸,她堅決不做手術和化療。“我絕不幹那種人財兩空的事。反正治療是死,不治也是死,我另外找一條路,比如做足底反射療法,其實就是足底按摩,說不定會是一條活路。”

可是侯女士後來發現,足底按摩只能起保健作用,光靠這個不行,半年之後,她腹痛難忍,而且大出血,不得不去正規醫院接受靶向化療。不過,侯女士繼續堅持足底按摩等保健活動。加上她天性開朗,能吃能喝,多吃對癌症病人有好處的健康食物,她笑着說自己像老鼠,不停地吃。此外,她經常和朋友到處去旅遊。不知不覺五年過去了,她仍然好好的,只是身形稍微瘦了些。她每天笑容燦爛,不知底細的人根本不知道她病了。

林雨藍點評道:“在我聽來,您覺得自己恢復的關鍵是明智的選擇。您這樣決定,家人是什麼態度呢?”

侯女士笑着說:“家人的話,我的先生十年前就過世了。我病重期間,姐姐和我住在一起照顧我。我的決定都是自己做的。我有一個十九歲的女兒,在讀美術學院,剛開始我瞞着她,後來她慢慢發現了,接受靶向化療其實是女兒逼着我去的,她說她只有我了,不能失去我……”一直談笑自如的侯女士突然泣不成聲。現場的人都跟着唏噓。林雨藍一再控制自己,還是禁不住紅了眼眶。

第二位發言人看起來是個白領麗人,化着非常精緻的妝容,表情也平靜親和,一上台就說:“我的名字叫紅,今年四十歲”。《我的名字叫紅》是一本小說,林雨藍和林青青都知道這本書,只是不確定這位紅也讀過這本書,還是只是巧合。

林雨藍問道:“你剛才說‘我的名字叫紅’這幾個字我怎麼覺得好熟悉呀?”

紅說:“因為我的名字裏有一個‘紅’,我又讀了一本書——《我的名字叫紅》。”

林雨藍微笑着點頭,道:“看來您還挺文藝范兒。”

紅說:“我確實蠻喜歡閱讀的。”

林青青帶頭鼓掌,全場響起熱烈的掌聲。

紅生病的過程非常驚險。前一天夜裏還在開開心心地和朋友聚餐、喝紅酒,結果第二天早晨醒來,脖子腫得很大,呼吸急促,嚇呆了的家人趕緊把她送到醫院。“要知道,那個時候我一直處於半清醒、半昏迷狀態,當我聽醫生跟我先生說要準備後事的時候,我的眼睛突然睜得老大,眼淚不受控制就流了下來。我對自己說,怎麼可能!我一直好好的,怎麼可能就會死呢?我不想死!我不能死!我才三十多歲,我的孩子還小,我還有那麼多夢想沒有實現!”紅哽咽着說不下去,現場亦是一片唏噓,不少人跟着落淚。

林雨藍遞過一張面巾紙,安慰地拍拍她的肩。

紅嘆息一聲,飛快地整理好情緒繼續講述。她的護士朋友認識一家醫院的腫瘤科主任,建議紅到他們醫院試試。當時恰好一種進口的抗癌新葯上市,但價格昂貴,醫生問紅要不要試一試,紅立刻說要,她始終相信會有奇迹發生。半年之後,紅一共用了十來針新葯,配合中藥治療,雖然病情幾次出現反覆,但好歹慢慢恢復了。六年過去了,紅現在容光煥發,她是做美容護膚品直銷的,不時去國外出差,跟健康人毫無區別。

林雨藍問:“聽你的故事真是好震動。你覺得自己能夠康復的關鍵是什麼?”

紅想了想,回答:“是信心。對,就是對自己有信心。我始終相信奇迹。”許多人都知道直銷界人士常常脫口而出的一句話:相信奇迹,奇迹就會發生。

林青青說:“確實,強大的內心信仰會對康復產生不可思議的影響。不過,你應該也堅持了一些具體方法吧?”

紅說:“我每天堅持泡腳,連夏天都泡,還經常按摩、喝果汁,我聽醫生的話,堅持吃了五年葯,連出差都帶着葯走。”

林青青邊聽邊點頭。說實話,她沒那麼容易相信奇迹,幾乎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發生了,那才叫奇迹。把病治好,肯定不是奇迹。她說:“你認為一定會產生奇迹,最終痊癒也覺得是一種奇迹,這是你對自己的心理暗示。你看看,在座的有二十來號人,每個人都是從癌症中康復的,哪會有那麼多奇迹呢?也許可以說,我們在座的都是有智慧又有勇氣的人,在人生戰場上取得了一個好成績。恭喜你,也感謝你的分享。”

又是一陣熱烈的掌聲。

陸續又有幾個人發言,分享自己的康復心得。林雨藍歸納道:“剛剛好幾位都提到了喝果汁。”一位中年男子舉手示意發言,他說:“其實直接吃水果就可以了。吃水果的時候,可以刺激唾液大量分泌,有利於健康。何況,榨果汁浪費很嚴重,一些有效成分也會破壞和喪失。”

林雨藍笑道:“看來,水果到底怎麼吃還有爭議,那麼,多吃水果似乎是共識?在座的有反對吃水果的嗎?”

一位病人答:“關於吃水果,我糾結過,有的說要多吃,有的說太寒涼,不能吃。”

林雨藍說:“我們認知的東西實在太有限了,所以我們要繼續努力,去探索更多未知的、不確定的領域。”

活動進行得非常順利,很快時間到了。林雨藍總結道:“感謝各位如此坦誠地分享治癒心得。最近我回訪了不少癌症病人家庭,有一個發現:對於癌症病人來說,兩個極端都容易導致死亡,一種是極度恐懼;一種是太不把癌症當回事,以為只要心態好,就能夠輕易戰勝疾病。只有像今天在座的各位這樣,充滿勇氣,積極應戰又不輕敵,才能夠獲得徹底康復。”

活動結束,林青青笑着說:“今天特別有收穫,我簡直對自己有百分百的信心了。”林雨藍說:“還有另外一個養生活動,我陪你去。總之要用一切能夠接觸到的資源幫助你真正康復。”

以前林雨藍不關心什麼養生不養生,可是,林青青的狀況讓她擔憂。雖然林青青表現得淡定又勇敢,畢竟太多的人因癌症死亡,萬萬不可掉以輕心。

養生以及生命存活的長度,確實是林青青最近研究得比較多的事情,半年多以來,她查找過無數資料,也訪問過許多名家,已經有不少心得。

在林青青搜集的資料里,人類的壽命極限是一百多歲。林青青想到了銀杏樹。普通的銀杏樹,存活幾十年、幾百年的都有。不僅銀杏樹,樟樹亦是如此。林青青去過長沙,那裏大街小巷到處是樟樹,她看到的年齡最大的一棵在八一路上,已經存活了八百年。同樣的品種,存活時間為什麼相差那麼大?可以理解的原因有:是否遭受人為砍伐和破壞,是否遭受自然災害,所在地的土壤是否改變(營養是否充足),是否遭受病蟲害,等。

人類其實也一樣。有的人早夭,有的人中年病逝,有的人活到百歲。為什麼有差距?中國在解放以前,戰爭、苦役以及落後的生產力使得人均壽命很短,近年來,人均壽命已經大幅度提高。但人究竟可以活多長,百年是極限嗎?人類對自己知道得還很少。

林青青在一本書上看到過幾句話,印象特別深刻:以往歷史上所有戰爭和衝突的規模,很可能都將遠遠不及接下來的這一場爭鬥——爭奪永恆的青春。

養生概念最近成了市場上的香餑餑。中國首富馬雲甚至預言,下一個財富積累超越他的人,將出現在保健養生這個領域。

於是一夜之間,養生枕頭、席子,養生茶、養生杯,養生菜肴,養生衣服、首飾——連一枚紫寶石戒指也要說成有抗癌功效,總之,各類打着養生旗號的事物突然在全國各地湧現。究竟功效如何,其實是不太能夠準確衡量的,要麼被吹噓得神乎其神,要麼被描述得高深莫測,令人一頭霧水。

應該說,人們真正掌握的科學養生方法,而且已經被實踐證明確實有效的還寥寥無幾。跟各色人等打過交道,也試着接觸各類養生方式和材料之後,林青青的領悟是,養生也好、修鍊身心靈也好,最高境界應該是這樣:通過排除廢物和毒素、補充營養和水分,我們的身體基本保持像前一天一樣年輕,而我們的心靈卻更無懼、更豐富。

林青青覺得自己最大的領悟是,保持健康的魔法之一,是愛,或者說,是以愛為代表的精神力量。對於生病的人來說,最好的藥物可能就是愛。

愛,在不同的時期、不同的情況下,有不同的體現。

林青青少女時代看《西遊記》裏“女兒國”一場戲,真是哭倒。如今偶然想起女兒國國王,仍會深深感嘆。

想那女王,貴為一國之主,獨為一個唐僧動心。那唐僧有什麼好?雖然一副皮囊端莊俊朗,實在過於不解風情。唐僧自然也有唐僧的好,慈悲、剋制、執着、心繫眾生。不管唐僧好與不好,若那女王不曾動心,凡事都沒有干係,偏她動心了。動心又不可得,求之不得是人生中的大苦,過於沉溺於這種求不得的苦楚中,無疑會牽扯太多精力,損傷身體。

林青青認為,女人,尤其是美好而一根筋的女人,若是對誰動了心,自己內心的千萬般好,都會毫無保留地加到愛慕的人身上——那個人不見得有多麼好,而是自己心裏有一個美妙無比的世界,全都通過那個人折射出來了。

人活在世上,總要憑着一些美好而獨特的東西——比如愛,比如咖啡——儘管愛也許會帶來痛,咖啡可能影響睡眠——才能感受到人世的好。否則成日裏只接觸紛擾喧囂的現實,讓人如何活下去?

愛是苦海中的一座島嶼。只是,男女有別,你我各異,很難邂逅一場真正動人心魄而又持久的愛。也正因為真愛之難求,所以人們尋尋覓覓,許多人傾其一生一無所獲。

有人說女人是愛情動物,而男人只注重性和行動。也許,在物質匱乏、生活艱難的過去,確實如此——總要有人去覓食、總要有人隨時隨地保護大家的安全,不是嗎?這種人重任在身,只能迅捷地直奔最核心的需求,哪來那麼多時間和精力風花雪月。可是,時代不一樣了。不再需要你死我活地去哄搶食物,也不再時時刻刻有敵人威脅生存,男人也懂得並開始享受高品質情感帶來的慰藉。純粹只追求下半身滿足的男人越來越少,有智慧而講情義的人都渴求靈魂與肉體的雙重交流。

再回到女兒國國王身上來。若你是那女王,遇到唐僧,會怎麼辦?理性一點的,見了唐僧,知己知彼,從頭到尾根本不會動心。你去經歷你的九九八十一難修成正果,我妥妥地當我的女王,互不相干。要愛,也得愛一個恰好的人。

林青青當初得抑鬱症,是因為愛呂謙而不可得,終日費盡思量,鬱郁成疾。《紅樓夢》大觀園裏的林妹妹,結局凄涼,不也是這個原因嗎?幸虧命運總算待她不薄,重又把呂謙送回她身邊,她明顯感覺自己的健康狀況更好了。

當然,最安全、最持久的愛是愛自己。畢竟愛情可遇不可求,而且需要兩個人才能成全,擁有的時候好好珍惜,沒有也不必惆悵不已。

林青青對林雨藍很是欣賞,她雖然年紀輕輕,對愛和美卻有自己的領悟。林雨藍曾經說:“用自己能夠接觸到的最美好的東西滋養自己——無論精神還是物質,就會越來越美、一直美。”她還說,她愛何明睿,所以在她眼裏,何明睿就是最好的。

但願這兩個人終成眷屬,不要像她和呂謙那樣經歷太多磨難。林青青暗暗祈禱。

袁來把林雨藍喊進辦公室,憂心忡忡地望着她,那眼神使林雨藍禁不住心中一緊。

會是什麼事?跟她能否順利留在醫院有關,還是其他的什麼情況?林雨藍暗暗揣測,但嘴上什麼也不說,等着袁來開口。

“我想讓你幫我去勸勸呂卓晴,她最近神經兮兮地喊着要去整容,說是要接受‘斷骨增高術’,還說要開眼角,把眼睛變大。”

林雨藍一聽就呆了。之所以呆,一是她覺得自己不是勸說呂卓晴的理想人選;二是,“斷骨增高”這幾個字聽着都恐怖,真不知道呂卓晴哪來的勇氣。

林雨藍慢慢說道:“你確定她會去做這些整容嗎?開眼角我倒是聽說過,據說可以使眼睛變大,風險也不是特別大。其實呂卓晴眼睛不小啊!至於斷骨增高,風險應該很大吧。呂卓晴似乎並不矮,為什麼要去增高?”

袁來說:“她確實不高,一米五八,只不過她平常一直穿高跟鞋,不顯得矮,我也從來沒有介意她矮。她自己卻耿耿於懷,說要整到一米六八。”

林雨藍其實也動過墊鼻子的念頭。有段時間,她覺得自己鼻子不夠挺、不夠完美。後來一轉念,還是怕有風險,覺得沒必要,也就放棄了。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呢?

見林雨藍發怔,袁來說:“讓你去勸她,是不是很為難?”

林雨藍趕緊說:“倒不是為難,我只是在想,我去勸她是否合適,最關鍵的是有沒有效果。說不定她只是說著玩,我一開口她反倒賭氣真的去整,那就糟了。整容這回事,怎麼說呢?似乎成了時尚和流行,好多人都整。我們台灣也特別流行微整容,韓國的整容就更火了。既有成功的例子,也有付出慘重代價的。”

“其實呂卓晴也是個漂亮的女孩子,怎麼就那麼不理智。有什麼好整的?萬一失敗了,後果多嚴重啊!人家大部分人整容是因為燒傷、燙傷什麼的,或者實在丑得見不得人,不得已才去整。她倒好,估計是吃飽了撐的。我苦口婆心勸她,還跟我吵。這麼任性的女孩子,變成老婆真是難侍候。我以前就是覺得她是女漢子一枚,不需要哄着供着,圖省事才跟她結婚,想不到她比誰都鬧騰。”袁來皺眉訴苦。

林雨藍忍不住“撲哧”一笑,接著說:“我覺得你不如請呂謙勸她,我姑姑會出主意的。”

第二天袁來請吃晚飯,呂謙、林青青、何明睿、林雨藍和呂卓晴都在場。大家吃着喝着,談論流行時尚以及明星的八卦,興緻越來越高。

林青青突然說:“也怪,最近是不是整容也變成時尚了?以前找我做過心理諮詢的女孩子都因為整容問題給我打電話。”

呂卓晴一聽“整容”兩個字,眼睛都亮了。林雨藍心中有數,肯定是袁來找了呂謙,呂謙又跟林青青通氣,於是就有了這場飯局,也有了這個話題。她也假裝很有興趣地聽。

林青青慢條斯理地繼續說:“一個人是隆胸失敗,年紀輕輕,還沒結婚的小姑娘,因為感染變成嚴重的乳腺炎;另一個人是做了小手術,隆鼻,好多熟人用譏笑的眼光看她,說她假。這兩個人一天到晚都很鬱悶,想來找我做諮詢,可惜我在上海。”

呂卓晴聽了,吃了一大口飯,說:“這兩個人挺倒霉的。按說現在好多整容技術都已經比較成熟了,成功率很高啊!”

呂謙道:“成功率這種事,哪怕已經高到百分之九十九,萬一你倒霉,成了那個百分之一,對你而言,就是百分百失敗。”

呂卓晴道:“呸呸呸,烏鴉嘴。”

林青青慢悠悠道:“幸虧我們家的小姑娘,雨藍啊,卓晴啊,都是大美女,根本不需要整容,沒有這些煩惱。”

袁來接口道:“怎麼沒有?我們家這位一天到晚要去‘斷骨增高’呢!”

林雨藍很誇張地大叫一聲,呂謙和林青青用不相信的眼光望着呂卓晴,呂謙道:“不可能吧,你根本不矮呀!何況,斷骨增高,想都不用想,風險肯定是非常大的。萬一癱瘓了、瘸了,那多痛苦啊!”

林青青接口:“是啊,如果真的去斷骨,這種風險肯定是存在的,癱瘓啊,或者一瘸一拐啊,完全可能。”林青青說話很少如此毒舌,看來是有意為之。

呂卓晴氣惱地叫道:“你們是不是故意針對我?不要你們管!”她飯都不吃了,提起包揚長而去。

林雨藍對着她的背影叫了兩聲:“卓晴,我們是為你好!”餘下的幾位面面相覷。

袁來道:“看,任性成這個樣子。真是被慣壞了!”

呂謙搖搖頭,攤手道:“沒辦法,已經慣壞了,你就繼續慣着她吧!”

袁來仰天長嘆,做暈倒狀。

十一

小區里車越來越多,租來的房子沒有配備停車位,何明睿每次開車回來,停車都成了麻煩事。

繞了一圈好容易停下車,他牽着林雨藍的手在小區里走。經過花壇邊,看見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傷心地哭,一個婦人站在她身邊,只顧自己看手機,不管不勸。

林雨藍看不下去,走到小姑娘身邊,蹲下來問:“怎麼啦,怎麼哭得這麼傷心啊?”

小姑娘停頓片刻,抬頭看了林雨藍一眼,卻什麼也不說,繼續哭。林雨藍發現小姑娘是個混血兒,十分漂亮,忍不住說道:“呀!好可愛的小姑娘!”

那婦人接口道:“她的小貓昨天丟了,今天一直哭,勸也勸不住,乾脆讓她哭,看她哭多久。”

林雨藍問:“小貓長什麼樣,怎麼弄丟的?”

婦人看了林雨藍一眼,說:“是一隻才出生沒多久的小貓,白色的毛,藍眼睛,長得倒是挺可愛,是我朋友家的。昨天她帶着小貓出來玩,然後跟別的小朋友一起做遊戲,後來貓就不見了。”

小姑娘哭得更凶了,嗓子都有些嘶啞了。

林雨藍突然心生一計,柔聲對小姑娘說:“別哭了,姐姐有辦法給你把貓找回來。明天這個時候,姐姐帶着貓來這裏找你,好不好?”

小姑娘立刻停止哭泣,瞪大眼睛望着林雨藍說:“好,謝謝姐姐。”雖然小姑娘不哭了,卻止不住還有些抽噎。

林雨藍問:“你叫什麼名字呀?”

“小玉米。”小姑娘答。

那婦人以為林雨藍只是哄哄小孩子,也不當真,只是對林雨藍笑笑,然後跟孩子說:“好啦,我們回家去吧!”

林雨藍要婦人的手機號,她才知道林雨藍是認真的,於是告知號碼,又疑惑地問:“你到哪裏去找貓啊?”

林雨藍答:“總有辦法的。”

看着那母女走遠了,何明睿問:“你有什麼辦法?我看你平常不管閑事的,今天怎麼這麼熱心?”

林雨藍說:“其實也沒有特殊的辦法,我們一起找找吧!找不到就去寵物市場買一隻。全身白色、藍眼睛,這樣的貓應該不難買。”

何明睿搖搖頭,嘆息道:“管閑事是要付出代價的。”

林雨藍答:“還是盡量做個熱心人嘛!我小時候把布娃娃弄丟了,是一個陌生的阿姨幫我找回來的,你不知道這件事給我的印象多深刻。”

“好吧,我陪你在小區里找兩圈。”

兩人很細心地找了一遍,連灌木叢都沒有放過,卻一無所獲。

何明睿打着哈欠說:“算了算了,找不到,還是明天去買一隻吧!要我陪你去嗎?”

林雨藍道:“廢話,當然要!我們順便買幾對熱帶魚回來。我喜歡養魚。”

何明睿卻潑涼水道:“養魚啊,那你可要想好,魚很難侍候的。我們哪來那麼多時間?”

林雨藍嘆道:“也是。我小時候養過魚,現在還真是沒有精力。”

何明睿笑道:“以後我們有孩子了,等小寶寶長到幾歲,你再陪着孩子一起養吧!”

林雨藍拿拳頭捶他。

寵物市場裏,林雨藍簡直看不過來,各種小貓、小狗、小魚、小龜,真是太可愛了。

他們找了好一陣,終於發現了一窩白色毛皮、藍色眼睛的小貓。老闆卻不肯只賣一隻,必須兩隻以上才肯賣。“這麼小的貓,一隻很難養大的。”老闆叨咕道。於是,林雨藍只好花四百塊買回來一對。

把小貓送給小玉米的時候,林雨藍說:“小玉米,你看,你的小貓去找它的小夥伴了,你可要好好照顧它們噢!”

小玉米樂壞了,連聲說謝謝阿姨。小玉米的媽媽一邊向林雨藍道謝,一邊卻又抱怨:“唉,養個貓不知道多麻煩,要帶它打疫苗,要給它洗澡,還要喂牛奶、喂貓糧。我真後悔,不該從朋友家帶小貓來。”

林雨藍瞬間覺得有些尷尬。後來何明睿埋怨道:“看你,沒事找事,別人根本不感謝你。”

林雨藍沒精打采地答:“我是為了讓自己安心,本來也沒指望誰感謝。”

十二

周末,何明睿和林雨藍去一家大商場購物。正值商場周年慶搞大型活動,邀請了幾位歌手前來獻歌,周圍人頭攢動。林雨藍本來不愛湊熱鬧,這次恰好碰上,便扯了何明睿靠近一點去看。

台上的人正在唱《貝加爾湖畔》,著名學霸李健的歌。何明睿站在台下,聽得入神。

在我的懷裏/在你的眼裏/那裏春風沉醉/那裏綠草如茵/月光把愛戀/灑滿了湖面/兩個人的篝火/照亮整個夜晚/多少年以後/如雲般遊走……

多少年以後/往事隨雲走/那紛飛的冰雪/容不下那溫柔/這一生一世/這時間太少/不夠證明融化冰雪的深情/就在某一天/你忽然出現/你清澈又神秘/在貝加爾湖畔/你清澈又神秘/像貝加爾湖畔

林雨藍喜歡這首歌,也欣賞李健。

歌手唱完,退場的時候,馬上有人抱着鮮花衝上去,大部分是女孩子。何明睿眼尖,指着其中一個女孩子叫:“咦,那不是小七?”然後高喊:“小七!小七!”但是人聲嘈雜,被喊的人沒有聽見。

林雨藍問:“哪個小七,男的女的?”

何明睿這才回過神來,說:“哦,女的,跟你一樣是個美女。你不認識,她是一家時尚雜誌的編輯,我跟她一起吃過一次飯。”

林雨藍再問:“是哪一個?”

“穿藍色裙子那個。”何明睿望着小七,眼睛都不眨。

“還真是長得挺漂亮嘛!怪不得只見過人家一次就記得那麼清楚。”林雨藍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酸溜溜過。她不得不承認,小七的形象、氣質、身材都不比她差。

何明睿趕緊把眼光收回來,笑着問:“怎麼,吃醋了?”

林雨藍道:“誰吃醋啊!你如果真的喜歡她,就去追吧!”

何明睿幽幽道:“有了你,我當然不會追她。不過坦白地說,如果你沒有來大陸,我的女朋友確實有可能是她。”

一股無名火從心底里冒出來,林雨藍甩手就走。何明睿趕緊追過去,幾步就追上了。

畢竟林雨藍只是吃醋,沒有真生氣。她轉過身,很認真地對何明睿說:“如果你真的愛我,請注意不要讓我去嫉妒別的女孩子。你應該知道妒火的力量。真的嫉妒起來,有多愛,就會有多恨,有多溫柔,就有多暴烈!”

林雨藍這番表白讓他們同時想起前一陣子聽說的故事。他們認識的一對夫妻,都是三十多歲,有一個孩子。男人近來春風得意,被派駐外地一家單位當一把手;女人漂亮又精明強幹,除了上班,還要在家裏帶孩子。後來男人傳出緋聞,女人知道了。男人回家的時候,兩個人激烈地爭吵起來。女人怒火攻心,居然拿起水果刀朝男人的胸口插過去,竟然把男人殺死了!雖然是一個極端事件,但足夠讓人引以為戒。

何明睿道:“好吧,我會特別注意。不過,女孩子心眼不要太小,要允許自己的戀人看看別的女孩子,只是看看而已。”

林雨藍笑起來,道:“只是看看當然沒關係。就怕眼裏看着,心裏想着,然後不知不覺就朝人家衝過去了。”

何明睿嘆口氣道:“我今天才知道,原來你骨子裏好壞啊!”

林雨藍道:“我慢慢明白一件事,不僅僅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原來女人不壞男人也不愛。一個人確實應該做好人,可是,不能當老好人,該壞的時候必須壞!”

何明睿道:“好吧,我服了你。老早就被你收服,現在更服。”

林雨藍不禁依偎在他懷裏,老老實實承認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剛才是真的好吃醋。從來沒有這樣吃醋過!”她抬起頭,望着何明睿的眼睛繼續說:“人都很容易被神秘的、未知的事物吸引,你已經那麼了解我,我在你面前已經沒有太多神秘感,你如果不好好管住自己,就容易受到其他女孩子的吸引。剛剛李健的歌詞裏不是有一句‘你清澈又神秘,像貝加爾湖畔’。”

何明睿嘆息一聲,道:“傻瓜!你明明知道我是真愛你的。放心,以後一定不讓你吃醋。不過,你也要管好自己,要大度一些,萬萬不可無事生非。我跟小七真的沒什麼,你別動不動吃她的醋。”

林雨藍笑道:“不會啦!認識你這麼久,我這還是第一次吃醋嘛!希望這是最後一次。我可不喜歡吃醋。再說了,除了那種特別不通情理的人,吃醋不是一個人的錯,不是一個人的事。”

“為什麼說不是一個人的事?”何明睿不解地問。

“比如,這次我是因為小七吃醋,那你跟小七交往就要特別注意,既注意自己的分寸,也要注意我的感受。”

何明睿笑着把她摟得更緊,道:“算了,我以後跟小七完全不交往,你放心了嗎?本來我跟她也沒太多交集,你這麼在意,我不跟她交往算了。”

林雨藍大度地道:“那倒也不用,如果確實有需要,你們該怎麼交往還是怎麼交往。正常的交往我並不反對。其實我對你、對自己還是有信心的。剛剛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下子失控了。”

何明睿笑罵:“小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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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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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上海:你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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