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沉水牢獄見舊人【1】
神荼這次昏睡，生生睡了兩日。
許是因着有了上次看她昏睡一整日的經驗，這次貼身伺候的仙侍見她長睡不醒卻也並不憂心了，只是在一旁認認真真的候着，等着神荼睡足了自己醒來。
這一候，便是整整兩日。
這若是平日裏，神荼睡個十天半個月都無妨，但好巧不巧，偏偏近來將有五聖會審，屆時將會請來神族四方聖主前來共同審訊蚩尤，帝君早已下旨要求諸天神佛都得前去觀審。
在此關頭，女君若是再不醒，怕是該趕不上了。
也正因此，神荼醒來時，第一眼便見着仙侍姑娘蹙着一雙黛眉，在房裏焦急的走來走去，她一時竟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年的錯覺。
“你在這裏走來走去作甚。”神荼揉了揉太陽穴，因着睡得太久感覺渾身都無力。
正心裏焦急的仙侍姑娘聽了聲音，知道神荼醒了，心裏驚喜，忙轉過頭來，道，“女君，您可算醒了。”
這廂神荼愣了愣，看了看仙侍姑娘急得有些發紅的眸子，又看了看周圍，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如今身處偏殿。
不必細想便知道，一定是姬少典將她送回來的。
她開口道，“我這次又睡了多久？”
仙侍姑娘道，“回女君，您已睡了兩日了……”
兩日？
神荼挑了挑眉，道，“那明日便是五聖會審？”
仙侍姑娘聽她主動提及了五聖會審，忙點頭道，“正是正是，帝君囑咐了，要您務必前往。”
神荼聞言頓了頓，又道，“他何時囑咐的？”
聽了神荼這麼一問，仙侍姑娘也微微一愣，這才想起來，眼前的這位女君啊，可是被帝君大人親手抱偏殿的。
她開口，本想說是帝君抱女君回來時，提及了的。
但不知為何話出了口，變成了，“那日帝君送您回來時，與奴婢特意囑咐了的。”
還真是奇怪了，怎麼這說話都不受控制了？
仙侍姑娘在心裏嘀咕了幾聲，也不好開口。
神荼並未發現她的不對勁，只是聞言蹙了蹙眉，心頭沒有來起了一陣不太好的預感。
姬少典那般玲瓏的人，自然早已看出她不願被人知道當年在蠻荒之地的境遇，故而也能想到她會想辦法阻止五聖會審，畢竟她曾身為蚩尤賬下的大將，諸多事務與蚩尤息息相關，一旦請出十二品赤金紅蓮……
她想瞞的事，便瞞不住了。
如今特意囑咐，讓她務必前往觀審，難道不怕她在會場作亂？
還是，已然看穿了她的打算？
神荼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經脈流轉，青黑明滅。
如今她雖已回歸神族，但是在蠻荒呆了多年，早已被周身魔氣侵入了經脈。
這樣的她早已算不上是一個正統的神族，若不是經受了天劫，算是得到了上蒼的認可，受了這個神位，那些想把她殺之而後快的人，怕是早就踏破她這殿口的門檻。
這世上，由善入惡容易，由惡入善卻向來很難。
更何況，她本就算不得入善。
……
這般想着，腦海里飛快的閃過了一張清貴淡漠的臉，神荼怔了怔，伸手下意識的撫上了自己的唇。
那個人熟悉的溫柔與憐惜，似乎還在她的唇齒鼻息之間環繞，如藤蔓無聲，縈繞不斷。
他啊，依然還是那樣的好的。
心下似乎有着一口大鍋，裏面翻滾着許多不知名的情緒，像是喜悅，像是絕望，像是悲傷，像是不舍，亦或者還有更多難以言明的東西，在一起翻滾着，叫囂着，想衝破什麼桎梏。
卻又只是片刻，一切便熄了火。
“這幾日照料我，倒是辛苦仙侍姑娘了。”神荼放下了手，看向身旁的仙侍姑娘，斂眉道，“給仙侍姑娘添麻煩了。”
仙侍姑娘似乎沒想到神荼會如此有禮，一時有些懵，有些手忙腳亂道，“女、女君嚴重了。”
神荼心知自己在神界的名聲怕是差到了極點，為防止嚇到人家，她格外溫和道，“敢問仙侍姑娘是哪族的貴女，日後你我要共同在這相處月余，可否請教姑娘芳名？”
仙侍姑娘微微行了個禮，道，“女君言重了，奴婢鸞族清曳，見過女君。”
“原來是鸞族小主。”神荼道，“過謙了。”
若她沒記錯，在天界，有個不成文的規定。
那便是帝君統帥下的各大世族的小主皇子，若想繼承神尊之位，都得去天宮當值三百年，方才有資格繼承神位。
故而在這子衿宮，隨處碰到的都可能是未來的某位神尊。
神荼看着清曳姑娘低頭溫溫和和的樣子，突發奇想，若是自己能與子衿宮的各位未來神尊打好關係，是否能挽救一下自己在神族這近乎人人喊打的聲望。
想想也是不可能的。
聚賢殿的那群老神仙若是知道自家孩子與自己交好，怕是會瘋的。
光是想想便已能猜到那群老神仙氣的面色鐵青的模樣，神荼忍不住笑了笑，徑直下了床榻。
一旁的清曳見女君突然笑了，明眸清亮，似乎落滿星辰，一雙柳葉黛眉纖長好看，硃砂般的唇淺淺的抿着，帶着幾分說不出的媚意。
她一時竟有些看痴了。
不得不說，神荼女君是極美的。
她生於戰神一族，血脈里生來便帶了幾分豪爽與明朗的氣質，再加上繼承了母親塗山狐族的精緻容貌，一雙盈盈秋水眸，低眉時似有情愫萬千不可明說，抬眸處如有星辰落滿，明亮而又澄澈，更別提薄唇紅如硃砂，微勾時略帶媚意，繾綣旖旎，微抿時似有嬌嗔，欲說還休。
總之這樣的人，一顰一笑皆可入畫，一舉一動都是風情。
若非史書可鑒，親歷戰事，任誰都不會相信，這樣一個眉眼梢里都是六月驕陽，明媚撩人的女子，竟會是帝君那般清貴寡淡之人養出來的。
而更讓人不可置信的是，便是這樣一個絕美的女子，曾親手斬下無數神尊的頭顱，鮮衣怒馬，殺伐四方。
幾乎連養她千年了的帝君殿下，都不得不為她頭疼。
甚至於，她還曾聽人說，若非神荼女君叛離蚩尤賬下，縱使帝君御駕親征，也未必能如此快結束這場神魔之戰。
沒有誰知道女君為何叛離，就好像一千年前沒有人知道她為何會突然失蹤，然後又突然聽命於自己的殺父仇人一般。
也許，她本就是一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