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陰謀最後的真相!
第二十章陰謀最後的真相!
唐謐追出劍室時,看見李三的背影正沿着甬道疾奔。她提起一口氣想施出輕功,才現內息不穩,隨即改換成對內力要求不高的魔羅舞。果然,這邪魔創造出的武功就是輕快,只要用上一點點內力,再配合步伐身形的變化,唐謐便可以疾走如飛。
眼見就要追上了,她抽出劍,提氣向前一躍,直刺李三的后心。那李三大約是跑得太過慌張,再加上唐謐並沒有像八點檔電視劇里的俠客們一樣,對敵時先要驚天動地地大喊一聲:“哪裏走”而只是無聲無息地快掩近他,故而對這刺向他要害的一劍,他竟是毫無防備。
唐謐眼看就要得手,腦中一個念頭一閃而過:這一劍下去,我就要殺人了她心思如此一轉,這一劍竟然下刺不下去了,劍鋒一偏,刺上了李三的左臂。
李三被一劍刺中,心下大驚,身子向前一撲,左腳點地,右腳一旋,轉回身來抽出軟劍,擋開唐謐的“未霜”。唐謐知道眼前這個血管暴起的傢伙,自己若是硬碰硬絕非敵手,便只是藉著魔羅舞靈活的步伐與他周旋,期望拖得一時半刻,等到穆顯前來巡察。
好在這甬道並不算窄小,大約能并行五六人,再加上唐謐的魔羅舞是被慕容斐在二十來塊浮木這樣局促的空間中特訓出來的,雖然李三的功夫遠勝於她,卻被她纏得緊緊的,根本無法脫身。
就在兩人纏鬥之際,唐謐的背後忽生寒意,她雖然沒有任何對敵經驗,此時憑直覺也知,定是有兵器刺來,想躲卻已來不及了。她身子一矮,便覺有利物砍在了左邊的肩胛骨上。那一瞬間,唐謐倒並不覺得疼痛,只有被冰冷鋒利的東西切入血肉的異感,緊接着才是一陣劇痛傳來
偷襲者見一劍未中要害,拔劍再刺,唐謐就勢往地上一滾,持劍的右手撐地,狼狽地站起,把“未霜”往胸前一橫,怒視着面前的敵人。
此時,她面前站着兩人,一個是李三,另一個則是剛剛出手偷襲的宗巒。唐謐一見是宗巒,一時間忘了痛,叱道:“大頭呢?你難道把他殺了?你根本就不配做殿判”
宗巒年輕的面孔上現出猙獰,並未回答唐謐,只是冷冷道:“我就說你們看上去怎嗎這嗎眼熟呢,原來果真是練過邪魔武功的幾個小孩。上次你們幾個已經壞過我們的好事,這次又偏生突然跑出來添亂,把景況弄得一團糟,真真是自己撞上來尋死”
唐謐的腦中只想着張尉可能也遭遇不測,頓時混亂成一片,卻沒想明白,自己究竟是在何時壞了誰的好事,恨恨道:“你們如此妄殺無辜,才是邪魔所為反正我的朋友都被你們殺了,如今我一個人也沒什麼可怕的今**們要想出去,就踏過我的屍體吧”宗巒冷哼一聲:“放心,本來也不準備讓你活着。”話畢,他的劍已出手。
唐謐本就受了內傷,與李三相鬥已是勉強為之,此刻肩上的傷口又疼痛難忍、血流不止,整個人都有些站立不穩。眼看着宗巒一劍將至,她抬劍去擋,心中卻知道不過是在無用的掙扎,這擋與不擋的區別只是,早一劍還是晚一劍死而已。可是,她的劍並未如預期那樣與宗巒相交,因為一柄銀白的飛劍竟然先她一步擋住了宗巒這一擊。
唐謐一見這劍,心中大喜,回身叫道:“殿監”
只見她身後的甬道盡頭,一個身穿灰袍的身影正揮動右臂,隔空御劍,那樣飽經風霜的面容,以及一隻泛着冷光的白眼,除了御劍堂殿監穆顯,還能是誰?唐謐就聽他沉聲喝道:“唐謐,快退到我身後來。”
她聞言剛要過去,李三的軟劍已經攻來,不等她抵擋,那正與宗巒周旋的飛劍竟然飛來幫她攔了這一劍。這一剎那,宗巒看準機會,放出手中飛劍,直射已經沒有兵器護身的穆顯。穆顯左手一抬,空氣中似乎出現了一道無形的屏障,那飛到他面前的劍便半寸也難以再前進了
可宗巒並不死心,加大心力御劍,希望可以突破穆顯的術法防禦,誰料他的飛劍就如凝滯在了空中一般,分毫不動,而胸中卻已猶如翻江倒海般紛亂難止。宗巒這時終於明白,自己遠非穆顯的對手,一縱身,撲向正朝穆顯跑去的唐謐,向著她的後頸,一掌劈下。
穆顯見狀,只得收回防禦,側身避過因為術法消失、激射而來的飛劍,縱身去護唐謐,同時右手在空中一招,喚回自己的飛劍。
宗巒早料到穆顯一定會護住劍童,沖李三大喝一聲:“還不快跑”
李三見把自己追得焦頭爛額的飛劍猛然離去,還沒回過神來,聽此斷喝,如夢初醒,拔腿就跑。而此時穆顯已經一劍迫開了宗巒,與他斗到一處。唐謐眼看穆顯無法分身,強提一口氣,集中心力,放出飛劍,隨即腿一軟,撲倒在地上。
御劍術本是一項相當難學的本領,唐謐他們這些劍童的御劍術,確切地說還只是停留在像扔飛鏢一樣扔出寶劍的水平,若在應敵之時,原是根本派不上用場的。可是此時李三急於逃走,對唐謐扔過來的一劍竟然沒能避開。那“未霜”本就是鋒利無比的名劍,這一劍力道雖不大,卻深深刺入李三的大腿,只聽“撲通”一聲,他已摔倒在地上。
宗巒見此情景,明白大勢已去,再與穆顯拼下去絕無勝算,於是使出平生所學,強攻穆顯幾招,將他逼退半步,再施一招虛攻,實則身形一縱躍出戰局,向地宮的出口方向逃去。
穆顯沒有去追宗巒,而是趕過去先扶起倒在地上的唐謐,幫她點穴止血,再送入一道真氣,為她平復內息。唐謐一覺身體略適,便指着前面那個拖着殘腿、扶牆艱難挪動的身影道:“殿監別放跑那人,他身上有‘血影琉璃’”穆顯聽了,神色微變,扶唐謐靠牆坐下后,便過去一把揪住李三的后脖。李三雖受重傷,可力量卻仍大得驚人,猛一掙扎,只聽“刺啦”一聲,他身後的衣服竟被穆顯扯下老大一塊,整個人則前一撲,又摔在地上。
穆顯隨即運劍指向地上的李三,厲聲道:“說,你叫什麼名字,誰讓你來偷‘血影琉璃’的?”李三撇了撇嘴:“我叫李三,沒人叫我來,我自己願意。”
“殿監,他會蜀山功夫。”唐謐在一旁道。穆顯聽了一皺眉,質問道:“你是從哪裏學來的蜀山功夫。”
“自己學的,我每天打掃御劍堂,看劍童們練武,看多了就會了。”
這時候,一個聲音插了進來:“大哥,出什麼事了?這是誰?”穆顯抬眼一看,甬道的盡頭站着一人,正是與自己有一樣面孔的雙胞弟弟穆晃,便說:“是個來偷‘血影琉璃’的賊子,似乎是御劍堂的僕役。”
說話間,穆晃已到了唐謐和穆顯近前,微微彎腰打量李三,然後轉身對穆顯道:“我知道此人是誰。”“哦?”穆顯略覺訝異。
“他是……”穆晃一句話未說完,突然出手,一掌重重擊在穆顯的胸口,只見穆顯的身體如枯葉一般向後飄去,再輕輕落在地上。
唐謐見此情景,驚訝得連聲音都不出來,直愣愣看着一對互相怒視的兄弟,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那兩人,一灰一黑,有着完全一樣的面孔和震怒萬分表情,卻俱是沉默不語。
“沒想到,你真的會對我下手”終於,穆顯開口。“我也沒想到,你竟然會防備我。”穆晃淡笑着搖搖頭,“可惜,就算你已提前運好氣息抵禦,這一掌也還是傷到你了。”“是,我以為你不會下此重手,是我看錯了你。”穆顯說到這裏,臉上泛起一片潮紅,似乎是內息有些不穩。
“本來是不會,可我終究忌憚你的武功,怕出道,“你為何疑心我?從何時開始的?你倒真是深藏不露啊。”“你如此苦心佈局,行事又小心謹慎,我怎嗎會一早就看破。只可惜……”穆顯說到這裏,故意停頓下來,希望能多耽擱一時,用以調整內息。
穆晃見他一陣不語,沉眉問道:“可惜什麼?”“可惜我太了解你。”穆顯看了看倚牆而坐的唐謐,對形勢略作估計,“這些孩子提醒我的時候,我的確沒想明白那些事後面隱藏着怎樣的目的。就算今日見到這個偷‘血影琉璃’的傢伙,我也沒有立時把他和數月以前的事聯想到一起,可是你卻在這時突然出現。晃啊,這世上最想得到‘血影琉璃’的人,大約就是你吧。”
穆晃面色一動:“既然你猜到了,為何不先出手?”穆顯的眼光有些暗淡,似乎還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因為那只是猜測,而我卻希望猜錯了。”然後,他頓了頓,才繼續說,“我心裏總是記得你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大約七八歲吧,我們因為被認為是邪魔的後代,結果有人放出一條黑狗撲咬我們,當時,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把你緊緊抱在懷裏,替你擋住那凶狗。當時你在我懷裏哭着說,大哥,我一定要替你報仇。可是後來,我們在山上看見那黑狗被獵獸夾夾住,你卻走過去放掉了它。我原以為,在你的心底,永遠會有那樣的一顆赤子之心。”
穆晃聽到這段經年舊事,神色也微微緩和,可是口氣卻依然凜冽:“我放了那隻黑狗,只是因為我知道,報仇的對象應該是它的主人而不是它。而最後,我也放過了它的主人,那只是因為,當我有足夠的力量時,那人在我眼裏已經微小如塵芥,不值得我動一根手指頭了。”
話落,穆晃緩步走向那個和他生着一般的面容,流着相同的血液,仿若水中倒影的灰衣男子,口氣裏帶着淡淡的惋惜:“顯啊,我最不希望的事,就是與你走到這般地步,可是,你卻擋在了我的路上。”
唐謐不知道此時穆顯的傷勢究竟如何,可她明白,能多拖一時也是好的,於是大聲道:“宗主,我知道自己死定了,可讓我死個明白成不成?”穆晃停下腳步,眼尾掃一下唐謐,轉而問穆顯:“你剛才說,是這些孩子提醒你的,他們提醒你提防備我嗎?”
“不是。他們提醒我赤峰四翼蛇、劍童們被幻蝶襲擊、以及葯庫被偷這些事,都是有人蓄意謀划的。不過,終究是你棋高一着,我始終沒能猜出究竟那幕後之人是誰。”穆顯顯然也在故意拖延時間,“這件事,你已經準備很久了吧?”
“不算太久。記得嗎,有一次你跟我喝酒聊天時曾經聊起,‘六音笛’有一個不為人知的功用,就是不但可以操控妖物,對半妖也有作用,能讓它們睡去或者醒來。就是那時候,我開始謀划這件事。”
唐謐聽到“六音笛”三個字,猛然想起玉面曾經提過,打傷她的灰衣人便是去偷“六音笛”的。後來,她也問過玉面“六音笛”是幹什麼用的,玉面回答:“大音有五,宮商角徵羽,而這第六音,便是妖物們才能聽到的聲音,所以‘六音笛’是能操控妖物的笛子。”
當時唐謐聽了,心中十分不解,只因她立時就聯想到灰衣人偷笛,可能是為了操控赤峰四翼蛇,可偷笛那日是天壽日的晚上,那日之前赤峰四翼蛇已經出現過多次,便就有些解釋不通了。而現如今,她看着這兩張無比相似的面孔,把那些缺失的線索補上以後,事情的真相竟然已經赫然在目
“原來如此,”她大聲道,“穆宗主想得到劍室中所藏的‘血影琉璃’,可是劍室的鑰匙只有掌門才有,所以你就謀划謀取掌門之位。但你自知武功不敵蕭掌門,此時偏巧知道了‘六音笛’對半妖的作用,於是你便藉著殿監不會對你有所防備,便偷出他的地宮鑰匙,屢次取走‘六音笛’。開始,你偷笛是為了操控赤峰四翼蛇,以引得劍童於朔月之日進入幻海,被妖蝶所傷。而你遇到玉面那次又去取笛,則是為了在身為半妖的活參成熟之日,讓它們再次睡去,這樣就配不出九榮回天丹,掌門他們便只好運功救人。到了比武時,你因為有所準備,功力比別人恢復得多,便可以輕易得到掌門之位,拿到劍室的鑰匙。”
穆晃聽了唐謐的一番話,臉上現出玩味的神情,第一次認認真真地打量起她來:“當真是個聰明的小丫頭,我原以為這件事會被你們攪得一團糟,不過是意外罷了,沒想到,你能想明白其中關節。看來,我錯在低估了你們這些小小的劍童呢。說說,你還看出些什麼?”
唐謐心中仍是不明白,自己是怎嗎攪和了穆晃的計劃,也不知道為什麼在最後關頭他會放棄爭奪掌門之位。
她不由疑惑地看向穆晃,覺他正頗有興趣地盯着自己,於是,絞盡腦汁地想再多拖延些時間,便道:“我還知道,你之所以不敢真正把‘六音笛’拿走,一定是因為你知道穆殿監有檢查地宮藏寶的習慣,並且如果他知道了赤峰四翼蛇的事,萬一疑心有人故意縱蛇,也會去察看‘六音笛’是否無恙。而你安排這個計謀,最希望的就是萬事看起來都是自然生,抓不出半點把柄證據,所以,你只好多次拿了笛子再放回來,並且身穿灰衣,就算黑夜裏不小心被人看見,多數人也只會以為看到的是穆殿監,對不對?”
穆晃聽了,不由得走進唐謐一步,神色喜怒難辨,責問道:“你究竟是哪裏來的小丫頭。”
唐謐心中暗道:姑奶奶我是穿越來的,你懂什麼叫穿越嗎,古代大叔。口中卻道:“不記得了,我是被顧宗主從山裏撿來的。”
穆晃聽了,哈哈大笑起來:“若是果真如此,當真是天意不讓晃成事了。”接着,他看了一眼穆顯,又道,“你們心中一定奇怪,為什麼我放棄了爭奪掌門之位吧。”
“是啊?害得我當時以為自己什麼地方想錯了。”唐謐有點鬱悶,“反正橫豎也是一死,讓我死前搞個明白吧。”
“好,就讓你死個清楚。你們學兵法的時候,顧楷之有沒有跟你們講過,為什麼天下沒有長勝將軍?”
“因為就算算無遺策,也終有掌握不了的變數。”
“是啊,變數。”穆晃略略感嘆,“這個計劃的第一個變數是,我沒有料到那些赤峰四翼蛇之中,竟會有一條帶着魔羅舞燈,也沒料到你們剛剛在赤峰四翼蛇那裏吃了大虧,還會那嗎快地不顧禁令再去捕蛇。結果,本來我希望赤峰四翼蛇之事除了吸引劍童以外,不要引起殿監以外其他人的太多注意。可是被你們在獅戲中一施出魔羅舞,赤峰四翼蛇的出現便成了被掌門、宗主眾所矚目的大事,如此一來,將來一連串生的事,他們便很有可能生疑。”
唐謐聽到這裏,總算明白自己是怎嗎無心攪局,心想穆晃要是因此氣惱,把我一掌幹掉,我還當真是死得冤枉。
“第二個變數,說起來也可以說是我的失算。我原本想慫恿司圖慎偷出他爹的九榮回天丹后,令李三再從他那裏偷出。誰知司圖慎莽撞至此,竟然隨隨便便就把它吃了。結果天壽日那天,李三趁御劍堂無人時去偷九榮回天丹,現居然沒了
“所以小丫頭,你說得並不全對。現九榮回天丹不見之後,我便在天壽日晚上去取‘六音笛’,一是為了按照原計劃讓活參暫時不要出現,二是為了找到一個落單的劍童,在他找參的地方喚醒附近的活參,然後待活參被他的歌聲引出后,我就能拿去配藥了。可惜,這完全是突變之下的不得已而為之,如此搶參偷葯,實在是太過顯眼。所以我思前想後,覺得難免已經惹人生疑,終是放棄了整個計劃。”穆晃說到此處,轉向穆顯問,“你是不是已在掌門人比武之時設下了防備?”
穆顯點點頭道:“不錯,雖然我並不知道是誰為了什麼在搗鬼,可我當時已有佈置。只是你做得確實漂亮,故意讓桓瀾看見灰衣人,所以我見到比武結果,着實對掌門有所疑慮。”
穆晃顯然已經對唐謐失去興趣,繼續對穆顯說:“好在我最後終於曉以大義,說服宗巒,趁劍童大試時進入劍室,否則這謀划多時的計劃,真的要功敗垂成了你看,多可惜啊,如果不是因為這些劍童們多事,我的謀划可以順利實現,此刻我們兩兄弟也不會落到如此境地。”
穆顯斷然答道:“你錯了我倆終究走到如此地步。就算你順利以掌門的身份拿到‘血影琉璃’,我也不會允許你隨意殺戮無辜。你明明知道,墮天大人就算制出了可以鑒別魔血後代的‘血影琉璃’,最終卻還是把它封存起來,就是不願做無謂的屠殺。你這嗎做,難道不是成為了又一個魔王?不要拿除惡揚善當作聚集勢力的幌子,這讓你看上去偽善得可笑”
穆晃此生最恨魔王,聽得此言,勃然大怒道:“你和蕭無極就抱着這些迂腐的陳詞濫調吧你明明親眼看見墮天的轉世已死,兩年過去了,你還在期望些什麼?
“你應該看到了吧,蜀山青石階上的結界已經變弱,如今你我都可以隨意開啟。還有,你感覺不到嗎,這地宮的力量也變弱了。其實,所有墮天大人留下的力量都已衰竭。難道你不明白,再這樣下去,這個世界就要翻覆了嗎?今時今日,我必須這嗎做,就算是你,如果要擋在我的面前,也只有死路一條”
話落,穆晃的劍已出鞘,以山呼海嘯之勢直刺向他一母同胞的雙胞胎兄弟。
這是唐謐有生以來第二次看到高手相鬥。和這一次比起來,掌門人比武時的對決簡直就像是一場飽含炫耀、點到即止的表演。
她看着兩個人在甬道並不寬敞的空間內閃轉騰挪,劍鋒相抵,只覺得蕭蕭的殺氣四溢而出,這才明白原來性命相拼的高手決鬥是如此的肅殺。每一招攻出時都凌厲得彷彿不留退路,務求一招制敵,可是一旦被防住,那犀利到看似沒有迴旋餘地的攻擊便會在轉瞬間變出后招來,或攻或防,毫不凝滯。
就在唐謐被面前兩大高手的性命對決迷去心神時,卻無意間瞟見那團一直瑟縮在牆角的身影有所異動,心道不好,趕忙高聲大叫:“殿監,小心”
只是此話已晚,幾乎是與她尖利的喊叫聲同時,李三的軟劍已經刺入穆顯的腹中。只見那張佈滿凸起血管的猙獰面孔上泛出一個諂媚的笑容,對穆晃道:“宗主,我……”
穆晃不等李三說完,一掌甩在他臉上,李三當下摔坐在地上,一口鮮血伴着兩顆白牙從口中噴出。
穆晃暴怒的叫嚷聲在甬道里迴響:“你怎嗎敢傷他?你怎嗎敢傷他”
李三坐在地上,瑟縮地向後退去,喃喃解釋道:“我,我想幫宗主。”
穆晃怒氣未消,微微抖動的長劍指向李三的胸口,厲聲道:“你是什麼人?你連在顯面前拿劍的資格都沒有這世上,唯有我可以殺他。”
這時,他見李三的胸前有一大片濕跡,只因襯着深棕色的僕役袍服並不明顯,便將劍尖頂在李三胸前鼓鼓囊囊的地方,質問道:“這是怎嗎回事兒,‘血影琉璃’呢?”
李三一低頭,這才現胸前的大片濕跡,慌慌張張地從懷中掏出一枚琉璃球,現一道裂痕清晰地蜿蜒在透明的球面上,裏面的紅色液體正在滴滴答答地從裂縫中滲出。
他面露惶恐,趕忙又拿出一枚,居然也是如此一連取出五枚,竟是一個完好的也沒有。
李三知道再看也是無用,仰起頭,囁嚅道:“宗、宗主,我、我被他們推倒了兩回,我、我……”
李三閉上眼,以為穆晃不是要一掌打下,就是要一劍刺來,誰知卻聽穆晃仰天大笑的聲音不絕激蕩在甬道之中,久不平息。
半晌,穆晃止住笑聲,望向那坐倒在地的灰衣人道:“你說,我算到盡處,奈何天不顧我,莫非這天,真的要翻了?”
說罷,穆晃舉劍作勢要向李三砍去:“就讓他給你陪葬吧,也算對顯有個交代。”
此時,穆顯已經點穴止血,可是被傷及要害,仍是不敢動彈,只是低低說道:“何必如此,你明明知道,他活不過一時半刻了。”
因為受了重傷,穆顯的聲音越低沉,可是在如此局促的甬道里,每一個人仍然可以聽得清清楚楚。那緩慢的、間或有些停頓的聲音又道:“那太陽穴上的金色印記是什麼?大約是邪魔的術法吧。據說魔王曾經明一種術,能讓一個人一生的力量集聚在短時間內爆,然後那人就會快死去,就是這個吧。”
穆顯說這話的時候並未看向任何人,只是閉着眼睛,彷彿在養神一般,可那李三已經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突然,他一改唯唯諾諾的奴才樣,盯住穆晃,大聲責問道:“宗主,你不是說這是讓我增加功力的術法嗎?”
穆晃索性收了劍,看着李三,唇角掛着一道似有似無的譏誚:“確實增加了你的功力,不是嗎?否則以你的那一招半試,連劍童不能敵。”
“可是,快死去是怎嗎回事?”李三的聲音有些嘶啞。
“世上之事,有得就有失,沒有平白獲得的力量。如果要怪,就怪你自己無用吧。我施術時不是告誡過你,不到萬不得已不可使用嗎?
這時,唐謐就見李三的眼中異光一閃,心中一動,忽然明白了穆殿監說出此事,就是為了挑撥離間,而眼前的李三已是他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便大聲道:“別胡說你施出術法就是為了怕李三萬一遇敵,難以抵擋。對你來說,他只要能保住‘血影琉璃’一時半刻就夠了,根本就是你可以隨時丟棄的棋子。什麼讓他在江湖上揚名立萬,完全就是為了利用他空許下的鬼話。”
李三聽到此處,不知是從哪裏得來的力量,竟然拖着傷腿,從地上一躍而起,撲向穆晃。
穆晃揮劍擋開李三攻來的第一劍,懶得再解釋,手腕一轉,一劍便向李三刺去。那李三的劍法與穆晃相差何止千里,可是此時他的力量奇大無比,又完全是一副同歸於盡的架勢,三招之內,穆晃竟沒有輕易取了他的性命。
唐謐在一旁看得心急,悄悄挪到穆顯身邊:“殿監,李三似乎沒有勝算啊。”
穆顯睜開闔着的雙眼,平靜道:“儘力而已,之後就是天命了。”
唐謐聽了,心中一沉,彷彿一股無比真切的死亡氣息正沒頂而至。她頗想英勇地說:“要濫殺無辜,就讓他們踏過我的屍體吧”對她來說,一想起白芷薇和大頭已經死了,整個人便仿若在不絕燃燒。死,似乎也不過就是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的剎那痛快罷了。而當她沉靜下來,面對着近在眼前的死亡,只能安靜等死時,那在她面前徐徐展開的巨大黑色羽翼,仍舊讓她的心在窒息中顫抖不已。
這時,一股她熟悉的寒意襲過心頭。
危險,有什麼危險,趕快離開就像前兩次出現這種感覺的時候一樣,她的直覺厲聲警告着她。
她惶恐地抬頭看向正在對決的兩人,正瞧見穆晃的長劍劃過李三的咽喉,緋色的鮮血激射而出,在空中畫出一道殘艷的弧。李三的身體轟然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着,然後開始迅萎縮,最終變成了一具黑而乾癟的屍體,靜靜躺在寬大的棕色袍子裏。
可是,唐謐根本來不及恐懼,一股熟悉的殺意更加真切地迫近。她下意識地看向不遠處,只見一個巨大的身影正正站在甬道里——那是一個無頭的武將,身上披着殘缺的盔甲,渾身傷痕。
“屍王”她低叫一聲,慌忙轉向穆顯問道,“殿監,屍王怎嗎會在這裏?”
這妖物的出現似乎也在穆顯的意料之外,他略略思索道:“地宮並非是墮天大人所建,而是先人的遺迹,它遠比你想像的還要大上許多倍。其中有許多我們未到過的地方,可能藏有妖物。墮天大人只是把御劍堂下面這一塊用術法保護起來,再在牆上鑲上螢石照明。可如今,你也知道,墮天留下的力量正在變弱,這妖物可能是突破結界跑過來的。”
唐謐想起第一次出現這種危險感覺,是在術法課上,便懷疑那時這妖物也許就正好在智木殿附近的地下遊盪,便道:“它大概在這裏已經遊盪很久了。”
“為何如此說?”
唐謐覺得有些解釋不清,只得含糊答道:“直覺吧。”
此時,只見穆晃劍指屍王,喝道:“魔將屍王哼,如今這樣的妖物也能進入地宮了,你們居然還抱着墮天大人的遺訓不放,簡直是可笑至極”
那屍王明明沒有眼睛、耳朵,卻好像聽懂了一般,轉向穆晃,定了定身,便如泰山壓頂似的撲了過去。
唐謐目不轉睛地盯着斗到一處的屍王和穆晃,第一次在一場比試中不知道該希望哪一方贏得勝利,而且,看情形,的確也無法判斷出究竟誰可能獲勝。唐謐覺得,眼前的屍王比自己記憶里那個在幻海中所見的要厲害上不止十倍。在她剛見到時,腦中一閃而過的念頭是:那個屍王怎嗎又到這裏來了。可如今看着這妖物與穆晃相鬥時驚人的氣勢和力量,就算自己對數月以前生的事印象再怎嗎模糊,她仍可以確定,那時遇見的屍王絕非是此刻如此兇猛的妖物。
“唐謐,你還能動嗎?”穆顯一邊盯着戰局,一邊低聲問。
“能。”
“你悄悄過去,撿起你的劍,做好準備。我現在無法動武,可是仍有一點施出術法的心力。我們先靜待時機,這次必須一擊即中”
唐謐跪在地上,一點點爬向自己那把插入李三膝蓋、此刻被他扔在地上的“未霜”。當終於把劍拿到手裏時,她對自己說:“這一次,不論是殺人還是殺妖,一定要狠心下手”
等她再抬眼觀看戰局時,赫然現,剛剛僵持的局面竟然漸漸轉變成穆晃處於劣勢。唐謐知道,穆晃身為劍宗宗主,劍法之凌厲天下恐怕沒人可以出其左右,而且她記得聽桓瀾說過,穆晃的佩劍“破甲”是難得的至寶,可以自行攻破防禦之術,所以她暗自以為這一戰,穆晃更可能勝出。誰知道,穆顯鋒利的長劍砍落在屍王的雙臂上,竟然對那妖物不起任何作用。
穆晃因為“破甲”可破除防禦,劍路從來霸道至極,喜歡以攻為守。每每逼得與他對敵之人因為不能依靠防禦之術,只得單純以劍防禦。而在以劍對劍的情勢之下,勝算便總是劍術出眾的穆晃多些。可是今日遇到的屍王,卻是防禦力強悍到極致的妖物,穆晃的劍非但無法傷及它,反倒被這妖物完全只攻不守的打法弄得越來越被動。
唐謐邊看邊想:這可能是穆宗主第一次在對決中防招多於守招吧。他的長處完全被壓制,真算遇到了剋星。想到這裏,她便憶起很久以前與白芷薇在書中見過,屍王是破甲之術的剋星。如此看來,真是老天爺開眼,好巧不巧地安排了穆晃的天敵在此處為他們解圍。
當這個念頭掠過心頭時,唐謐不知為何總覺得哪裏不對,可是眼前的激斗正酣,她沒空繼續深想,便被那生死一線的對決攝去了心神。
只見時間拖得越久,穆晃的劣勢就越明顯。他的衣衫已有兩處被屍王撕破,身上也有多處中拳。唐謐禁不住看向穆顯,心道:殿監一定也看出穆晃的敗跡了吧,他又在想些什麼呢?可是,就見穆顯的面孔猶如平靜的海洋,即使在海底深處有暗流奔涌,海面上卻依然平靜無瀾。
在三百多招之後,決定性的時刻終於來臨
已經露出疲態的穆晃一招防守不到,屍王的巨拳橫掃而至,“砰”的一聲重擊上他的頭顱。那頭頃刻間便飛離了他的身體,撞在甬道的石壁上,再滾落到地上,滴溜溜轉着圈。鮮紅的血液剎那間從斷頸處噴薄而出,如緋雨驟瀉,撒落在地上。黑色的身影緩緩倒下了……
屍王轉過身來對着唐謐,她忽然覺得,這個沒有面孔的妖物如果有表情的話,一定正在用極其憎恨的眼睛盯着她。她心中寒意驟升,不由得退後幾步。
“唐謐,殺死屍王只有一個辦法,它並非沒有臉,而是以乳為眼,以臍為口。一會兒它跪下不動時,你一劍刺入它臍中,再將它攔腰截為兩段。”唐謐聽到穆顯這樣大聲對她喊。
她這才現,原來仔細看,屍王破碎的鎧甲下面,的確在**和肚臍的位置上有着很小的開口,被碎甲半遮半掩着,看不甚清楚。只是她心裏奇怪:為什麼一會兒屍王會跪下不動呢?
她有些不解地看向穆顯,卻見他閉上眼睛,口中默念着什麼,緊接着,他的一張面孔竟然開始一點點變化起來,轉眼之間,已成了一位極其美貌的女子。
唐謐幾乎看得愣了,不是因為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玄奇的術法,也不是因為那幻化出的女子有多嗎美艷動人,而是因為,那女子居然就是很久以前幾個少年一起從赤峰四翼蛇體內得到的宮燈中翩翩起舞的那位。雖然,燈中女子的容貌並不清晰,但是,唐謐可以肯定,那樣的輪廓,特別是那樣的風致,一定就是那女子,也只可能是那個女子
鎧甲相碰的聲音傳來,唐謐扭過臉,只見那屍王推金山,倒玉柱,轟然跪倒在地。
唐謐來不及多想,揮劍刺出,直入毫無防備的屍王臍中,再快地左右分劍,將那妖物由中間一分為二。
屍王的上半身搖了搖,如玉山崩塌般重重摔在地上,可下半身仍然直挺挺地跪着,保持着充滿敬意的姿勢。
天下無敵的魔將屍王,沒有一聲哀號,安靜地脫了紅塵。
唐謐緩了半晌,才不確定地輕聲問:“殿監,她是……”
已經變回本相的穆顯看着她,神情鄭重地點點頭道:“是的,她就是魔王、趙國的第十八代君王——華璇。”
唐謐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喃喃道:“那、那墮天大人他、他殺女人?”
穆顯沒有看她,而是毫無表情地盯着那落在地上、與他有着完全一樣容貌的頭顱,以平靜的口吻回答:“不是女人,是敵人。”
那語氣里不露絲毫感情,可是,一絲寒意卻滲透到唐謐的心底,她順着穆顯的眼光看向那地上的頭顱,剛剛曾經一閃而過的模糊念頭漸漸清晰起來:“殿監,天下間有幾個屍王?”
穆顯看看她,有些不明白她何出此問:“魔將屍王是天下至霸至強的妖物,自然只有一個。”
“殿監,妖物會不會生病什麼的,總之,因為什麼原因突然變得很弱?”她眨着眼睛,故作天真地問。
穆顯不明白唐謐為何毫無關聯地又問起這個,但還是耐心答道:“它們會因為被印封而力量變弱,生病倒是從未聽說過。”
“哦,懂了。”唐謐垂下長睫,不再說話。
有一件事,她終於可以肯定。
——很早以前,他們在幻海中見到的屍王,此時就倒在她的面前。
而另一件事情,她仍然無法肯定。
——似乎有人,把正巧可以剋制穆晃的屍王有意放在了地宮之中,就像是放入了一把專門等着穆晃的屠刀。
有這種可能嗎?唐謐想,會不會是我太多慮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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