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你會習慣的
“老媽,你在找我的衣服嗎?”
安蕭堂走過來,沉穩的視線掃視了一圈,抬起小手,指向一件藍白條紋的上衣和藏藍色的七分牛仔褲。
“我要穿這套。”
安可可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藍白條紋連衣裙,樂了。
讓孩子自己換好衣服、洗漱完后,安可可就牽着他下樓了。
看到餐廳里正在看報紙的男人時,她第一反應就是尷尬。不過轉念一想,他們連比看他換衣服還要親密的事情都做了,也沒必要拘泥於小節。
安可可刻意忽視男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大大方方地走到餐廳,把安蕭堂抱進幼兒椅中,給他盛了他想吃的吐司,拿了果醬和牛奶后,便安靜地用自己的餐。
“老媽,這個果醬很好吃,你要不要?”安蕭堂旁若無人般,只跟安可可說話,絲毫不覺主位上的男人已經沉了臉。
安可可扭過頭,小聲回應:“不吃,留給堂堂多吃點。”
“哎呀,我也吃不了這麼多……來,老媽,張大嘴巴,啊——”安蕭堂作勢要給她喂一塊塗滿了果醬的吐司。
“啪!”
鐵質的刀叉拍在桌上。
安可可一口吐司噎在喉嚨里,吞也不是,嚼也不是,就覺得空氣里彷彿都凝滯着寒冰,隨時有可能把自己凍死。
安蕭堂在此刻,還冷哼了一聲,“你發什麼脾氣?你昨天欺負我老媽,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一旁的傭人腿肚子都在顫,大氣不敢喘一聲,生怕先生和小少爺的戰火波及到自己身上。
陸聿城掀起冷寒的眉,隔着長長的白色餐桌,看着他,“我還沒計較你不懂禮貌,見人都不打招呼,你倒好,先責問起你父親來了。”
安蕭堂撇撇嘴,嫌棄道:“你不是我父親。”
男人的眼眸眯了眯,只一剎那,便收起了微薄怒意,面上又恢復到一貫的清冷。
“你說的不是事實,想知道答案,去問你母親。”
安可可神情一驚,問她幹嘛?他不是都有親子鑒定報告了嗎?
而這件事情,安蕭堂也知道。他抿緊了唇,沒說話,低頭吃乾巴巴的吐司去了。
小孩子的置氣,總是來的明白坦蕩,卻也讓人措手不及。
安可可想了想,摸摸孩子的腦袋,溫柔地出聲:“堂堂,你不願意認他當爸爸,就先叫他叔叔,好嗎?媽媽知道你是乖孩子,咱們住在叔叔家裏,要尊重叔叔的。”
“可他是把我搶來的。老媽也是被強迫留下來的,不是嗎?”
安蕭堂語不驚人死不休,而且還一語中的。
安可可扶額,這裏果然不是一個可以久留的地方。陸聿城又不准她帶着堂堂離開,她才怎麼做,才能帶着孩子全身而退呢?
想着,她不由偷偷去看陸聿城的神情。然而出乎意料的,她並沒有看到男人面上露出生氣的跡象,反而還因為堂堂顯露的睿智聰明,而略帶讚賞地看了過來。
“你很聰明,聰明人應該學會馬術。你想不想學騎馬?”
安蕭堂眼神微動,卻還是繃著小臉,“不想。”
男人從善如流,轉向一旁管家,“通知下去,小少爺不想學騎馬,給他定製的騎馬服可以停了。”
他話音才落,安蕭堂就着急地開口:“你怎麼能說話不算話?”
“我何時說話不算話?”
“騎馬服明明是給我做的,你既然想教我騎馬,為什麼又不願意了?”
“你不是不想學嗎?”陸聿城平靜地說。
安蕭堂一陣氣悶,抱起胳膊,不說話了。
看着這對父子倆鬥氣,誰也不讓誰,安可可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她很清楚,陸聿城是有培養堂堂的意圖在,所以堂堂才住進來第一天,他就迫不及待教堂堂學東西了。
可堂堂還沒有接受他這個父親,二人這麼僵持下去,對他們的感情培養沒什麼好處,不過倒是能讓堂堂更偏向自己一點。
那她是做個和事老呢,還是做個攪事精呢?
雖然安可可很想獨佔堂堂,但同時她也知道陸聿城是什麼人。他既然知道堂堂的存在,又確定堂堂是他的親生兒子,甚至有可能是他唯一的繼承人,必然不會放他們離開。
而這些年,雖然堂堂不說,但從他提起“已經過世的父親”的頻率來看,他內心還是渴望父愛的。
安可可不想讓堂堂對父親這個角色形成不好的印象。
她希望孩子是在清醒的思考下,堅定地選擇跟她離開,而不是她說什麼,孩子就得做什麼。
是以,安可可還是選擇給陸聿城說了好話。
“堂堂,你不是很喜歡看賽馬嗎?現在這位熱心叔叔提供給咱們學騎馬的機會,咱們走過這個村,可能就再也沒這個店了。你確定不學嗎?”
安可可眨巴着烏黑漂亮的大眼睛,跟孩子說話的時候,格外溫柔,也很有耐心。那種自然而然的寵溺感,幾乎要溢出眼底。
“可是我不想跟他學。”安蕭堂悶悶地說道。
“叔叔那麼忙,沒時間教堂堂的。”
“那……好吧。”
安蕭堂抓住她的手,有些不安,“老媽,你能不能陪着我?”
安可可心尖一顫,幾乎是立刻就要應下,卻被男人略顯涼薄的嗓音打斷。
“安蕭堂,還是不是男子漢?這點事情都要你媽陪着你,難怪還是個小孩子。”
安可可囧,忍不住在心裏反駁:堂堂就是個才四歲的小孩子啊,你四歲的時候還不知道在哪兒玩撥浪鼓呢!
男人像是堪破了她內心的腹誹,挺拔的身姿透着威嚴,眼瞳里再度閃爍起侵略性的寒芒。卻不是對着她,而是凝視着堂堂,低沉地出了聲。
“你已經不小了,許多豪門子弟從三歲起就要學習馬術。摔幾次而已,你會習慣的。”
安可可:“……”
她只能寄希望於那套騎馬服能厚實點,別摔疼了她家堂堂。
……
用完早餐,管家就捧着一套騎馬服,來到了二樓。
安可可幫堂堂穿上騎馬裝,又把驅馬鞭遞給了他。小小的孩子站得筆挺,緊抿着薄唇,一本正經地嚴肅着。
“老媽,我穿這身好看嗎?”
安可可樂了,連着親了兩下他的小臉蛋,十分滿意地道:“不錯,是個男子漢了。”
堂堂像是想到了什麼,薄唇抿得更厲害,一雙黑葡萄似的烏黑大眼裏綻放出異樣光彩。
安可可知道,那種眼神叫做勝負欲。
她的堂堂,一心想要跟陸聿城比個高下。
這真是令她哭笑不得。做母親的,總是對孩子的情緒格外敏感。就算堂堂不說,她也能從堂堂反常的舉動里,看出他的矛盾。
一方面是陪他一起長大的自己,一方面又是權勢滔天的親生父親,堂堂會選誰,隨着時間的發展,答案越來越模糊。
但她唯一肯定的是,在國內處理公務的這段時間,是她和陸聿城,以及堂堂三人唯一的相處時間。她用不着珍惜陸聿城,但對於堂堂,她私心想要給他更多的愛,這樣不久後分離時,他能選擇跟自己一起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