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玉雪天香
代替張嬤嬤的掌事宮女是陳嬤嬤,她聽了花腰的威風事迹,知道花腰的能耐,對她所做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此,一連數日,花腰在錦繡宮煮山藥粥掙銀子。
花腰可不想困在宮裏,因此,她要攢銀子,有朝一日出宮逍遙去。
這夜,她把二兩銀子藏在枕邊,想着接下來應該用什麼方法賺錢。
半夏已經睡了,花腰躺在硬邦邦的榻上想事,想着想着就睡著了。
忽然,靜寂的夜響起一絲輕響。
刺客?
她翻身而起,黑暗中,屋頂的瓦片被人放好,緊接着是飛奔的聲音。當即,她衝到屋外,想追出去,可是,那刺客已經跑得無影無蹤。
花腰回房繼續睡,卻怎麼也睡不着了。
鳶夜來想查在錦繡宮出沒的刺客,那麼,這個刺客的身份一定不簡單。
不多時,外面響起嘈雜聲,夾雜着凌亂的腳步聲和粗聲粗氣的呼喝聲。
半夏被驚醒,睡眼惺忪道:“三小姐,外頭出事了嗎?”
花腰站在窗前,看見不少人都披衣出來,打着呵欠站在庭中觀望。
闖入錦繡宮的人有公公也有侍衛,將近百人,將整個庭院圍得水泄不通。掌事公公李公公對一個身穿絳紅衣袍的公公哈腰賠笑,吳七也在,卻對那公公極為不屑,站在一旁不語。
搜了花瑤的記憶,花腰記起來了,那個有身份的公公是王公公,職位與地位僅次於大內總管連公公。
接着,侍衛分散開來,兩人為一組,氣勢洶洶地闖入每個房間。
深夜搜宮,是誰丟了貴重之物?
花腰從房中出來,站在石階上,攔住兩個正要搜房的侍衛,語聲如夜風般冷涼,“搜什麼?”
“進去搜!”王公公拿捏着嗓子尖聲喝道。
“是!”
兩個侍衛齊聲應了,徑直踏上石階,執行王公公的命令。
不知怎麼回事,他們只覺得眼前晃過黑影,便往後面飛了出去,一個腦袋中了一腳,一個胸口中了一腳,都趴在地上,一時之間起不來。
王公公那張塗著厚厚一層脂粉的白臉浮動着怒氣,呵斥道:“好大的膽子!咱家的人你也敢打?反了不成?來人,拿下!”
四個侍衛領命上前,那閃着銀光的長劍在夜裏分外森寒,刺疼了半夏的眼與心。她擔心死了,三小姐武藝再好,也只有一雙拳頭、一雙腿啊,如何禁得住這麼多人圍攻?
花腰卻沒有開打的準備,冰冷地問:“不知王公公為什麼搜宮?搜什麼貴重之物?”
王公公走過來,滿目陰險,“太后最喜歡的蘭花玉雪天香被人偷了,咱家奉命搜宮。婕妤速速讓開!”
她風中凌亂了,就為了一株蘭花,興師動眾地搜宮?
果然,古代人都是吃飽了撐的。
“搜我房間也不是不可,不過我怎知你們會不會栽贓嫁禍?王公公讓我和侍婢看着他們搜,沒問題吧。”
她的聲音清潤如玉擊金石,悅耳極了。
今夜這事和透着一股古怪,寢房是萬萬不能隨便讓人搜的!即便周太后最喜歡的蘭花真的被偷了,但為什麼搜到冷宮?冷宮的人根本出不去,此其一。其二,剛才有刺客光臨她的寢房,且不說那刺客與這蘭花失竊是否有關,單說侍衛搜房的時候栽贓嫁禍,便有極大可能。
“混賬!”王公公怒斥,幡然變色,“咱家奉命搜宮,你一個被貶冷宮的婕妤,竟敢口出狂言?”
“王公公這是心虛了嗎?莫非真的被我說中了,趁搜房時栽贓嫁禍?”花腰嗤笑。
王公公目齜欲裂地下令,四個侍衛持劍殺過來,她以手當刀,劈向侍衛。
頃刻間,破落的庭院展開激斗。
昏黃慘淡的光影里,但見一抹纖瘦的倩影靈敏地翻飛,穿梭在四個侍衛之間。十招之後,她奪了一把長劍,唰唰唰地耍出精妙的劍術,宛若驚鴻,矯若游龍,不費多少工夫便擊退四個侍衛。
“反了……反了……”
王公公的白臉青白交加,漆黑的眼珠子快瞪出來了。
忽然,他搶步而來,以手為刃劈過來。花腰身形一閃,堪堪避過這凌厲異常的一掌。
這王公公竟是個人物,倒是小瞧他了!
她全神應戰,伺機用長劍刺殺,可是他的掌風和內力實在厲害,凌厲兇狠,綿綿不絕,距離尚遠也能被掌風掃到,一旦被掃到,便會受內傷,五臟六腑受損。
她沒有輕功和內力,雖然招式上乘,根基卻薄弱,一旦遇到高手便捉襟見肘,難以取勝。
忽然,她看見兩個侍衛硬闖,半夏伸臂阻攔,那侍衛不由分說地持劍刺過去。
若不出手,半夏就死了!
情急之下,花腰從髮髻上取下一支小小的珠花,珠花的一端是細細的銀針,她心急火燎地向那侍衛飛射出去——珠花的銀針正中侍衛的眼睛,侍衛慘烈地叫起來,手捂着血流如注的眼睛。
半夏驚駭地瞪大眼,接着撿了侍衛的長劍,站在石階上擋人。
花腰分神之際,王公公拍去一掌,仿若嚴寒時節的寒風凜冽地襲去。
掌風當胸而來,她大驚失色,急急後退,身法敏捷。可是,她的速度比不上掌風的速度,硬生生地受了一掌。
頓時,五臟六腑劇烈地痛起來,仿是受到外力的擠壓,又似被震碎了,一陣腥甜湧上來,她的小臉蒼白無血,唇角懸着一縷血絲。
媽蛋!王公公的掌風着實厲害!
“王公公,這個好像是蘭花。”
莫氏站在寢房的窗旁,啟開一塊地磚,取出一樣東西。
光影流淌之中,她掀開粗布包裹着的東西。出現在眾人眼前的,的確是一株蘭花。
這株蘭花有五朵,朵朵嬌艷清雅,粉紫色的花瓣薄如綃紗,花蕊卻潔白如玉、如雪,婉然可愛。
“確是太后最喜歡的玉雪天香。”王公公驚喜地拿起蘭花,陰沉地瞪向花腰,“婕妤竊取太後宮中的蘭花,拿下!”
“王公公,蘭花並不是在我房裏搜到的。如若真是我竊取的,為什麼我會把蘭花放在房外?”花腰的語聲冰冷而譏誚,又是那個該死的莫氏,“莫氏一下子就找到蘭花藏身的地點,看來她比我更像是竊取蘭花的人。她把蘭花藏在我寢房外的地下,嫁禍給我,這不是明擺着嗎?”
“你血口噴人!”莫氏爭辯道,“王公公,方才公公與婕妤打鬥的時候,我發現這塊地磚有點怪怪的,便來看看。我只是發現蘭花而已,並沒有竊取蘭花。再者,我身上有傷,還是被婕妤打傷的,如何出去竊取太后的蘭花?王公公明察。”
“別人都沒有發現,就你發現了,這不是很奇怪嗎?再說,你與我有私怨,你栽贓嫁禍給我,不是合情合理嗎?”花腰反駁。
“將婕妤花氏和莫氏收押天牢!”王公公下令。
“王公公。”
這聲音清涼如夜風,令人膽寒。
眾人轉頭看去,侍衛後面站着一人,臨風而立,一襲緗色銀線綉蟒紋錦袍揮灑出他挺拔偉岸的身姿與絕傲懾人的氣度,瑰姿艷逸,一身的純雅緻遠,奪人眼目,逼退了濃稠的夜光。
“拜見相爺。”
無論是侍衛,還是卑賤的宮人,或是錦繡宮的下等宮嬪,都跪在地上,低着頭。
王公公亦欠身行禮,卻見花腰纖纖的身姿遺世獨立般挺直,與鳶夜來對視。
她的唇角抽了抽,奸臣,還嫌上次咬你耳朵咬得不夠嗎?
鳶夜來踏着夜色走來,緗色蟒袍隨風輕拂,“太后的蘭花找到了?”
這話明顯是問王公公。王公公頗為恭敬地回道:“找到了,該是錦繡宮的婕妤花氏竊取……”他看見花婕妤竟然沒有行禮,低聲斥責,“花婕妤,還不行禮?”
花腰當沒聽見,要她下跪?不好意思,她沒那習慣。
“是花婕妤竊取的?”鳶夜來冷冽的眸光掃向她,“你可認罪?”
“我沒有竊取太后的蘭花!”她看向他的右耳,完好如初,看來他右耳的傷好了。
“相爺,花婕妤嘴硬得很。到了天牢,大刑伺候,由不得她不認罪。”王公公道。
“本相便給你一個機會,若你能說出讓本相信服的理由,說明竊賊不是你,本相便饒你一命。否則,即刻處死!”鳶夜來如玉的俊容抹了夜光,暗沉了幾分。
她簡略得當地陳述了一遍莫氏發現蘭花的過程,接着道:“如若是我竊取了太后的蘭花,那麼,我一定會藏在一個別人都發現不了的地方,又怎麼會藏在房外?再者,王公公來錦繡宮之前,我發現有刺客光臨。其三,侍衛都找不到蘭花,莫氏卻找不到了,比侍衛還要火眼金睛,莫氏是不是更有嫌疑?”
她容光如雪,那份自信,那種從容,賦予她一種與眾不同的美,光芒四射,艷驚黑夜。
“就這三點,不足以證明你的清白。”鳶夜來心道,她再聰慧,也不外如是。
“丞相大人稍安勿躁。”
花腰從一個公公手裏拿過一盞宮燈,朝鳶夜來勾勾手,走向發現蘭花的地方。
他走到她身旁,宮燈照亮了一方天地,地磚面有些坑窪,但尚算平整。
她的聲音輕淡如水,“今日傍晚時分下過一場雨,現在地面還是濕的。”
他點點頭,心中訝異,“那又如何?”
“從王公公來了之後,這地方就只有莫氏來過,這幾個腳印應該是她的。”她指向幾個淡淡的黑腳印,“大人看這個腳印,比莫氏的腳印大,應該是男人的腳印。換言之,有個男人把太后最喜歡的蘭花藏在我房外的地磚下,嫁禍給我。”
“你如何確定方才沒有侍衛到這裏搜查?”鳶夜來銳利的目光橫掃過去,的確沒有其他腳印了。
“半夏可以作證,其他人也可以作證。”她淺淺勾唇。
二人站在石階上,並肩而立,一個清貴華灧,一個素衣清雅,實在不般配。蹲在牆頭黑暗裏的鬼見愁卻莫名地覺得,爺好像遇到對手了,且這對手絲毫不怕爺。
鳶夜來道:“本相已查明,竊賊不是花婕妤。王公公到別處去搜吧。”
王公公不甘心道:“相爺,玉雪天香是在花婕妤房外找到的,怎麼說她也有嫌疑……”
“你質疑本相?”鳶夜來黑眸微眯。
“不是……那咱家到別處去搜。”王公公心裏清楚,只要鳶夜來在太后耳邊說一句話,自己的腦袋便保不住了。
“且慢!”
王公公本已轉身,卻不得不回身來問,“婕妤還有事?”
花腰面色冷冷,道:“莫氏輕易地就找到了蘭花,嫌疑最大,王公公還是押去天牢好好審問。不然,若太后怪罪下來,你擔待得起嗎?”
鳶夜來沉聲道:“收押天牢!”
王公公橫眼示意侍衛,侍衛押着默不吭聲的莫氏走了。
她轉過頭,狠毒地剜着花腰,“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莫氏這一去,還真是當了鬼。
數日後,花腰不見莫氏回來,便知她死在牢裏。
數次害她、殺她的人,她花腰怎能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