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戶部查稅法
“你少給我轉移話題!”趙天啟惱羞成怒,右手狠狠了拍了拍櫃枱,彷彿要將櫃枱拍碎,腰間的長刀下一秒就差點拔了出來,幸虧理智告訴他不能當街行兇,“說!這兩百兩是怎麼回事!”
“大人莫不是糊塗了!我這天嵐織坊里的棉麻可不是在廳里賣的,而是在大街上兜售的!照理說用的並不是這間房子,自然不用繳納稅款!”
“強詞奪理!你雖然是在大街上賣棉麻,可是那也是你天嵐織坊的棉麻,怎麼可能不要交稅!”
洛傾瑤氣定神閑,報出了幾家商鋪的名字:“既然這樣,那麼洛家三房秀彩織坊的棉麻可曾交稅?大房的裁縫鋪不是也有支在店鋪外面的成衣展示嗎?難不成也交稅了!”
這些鋪子洛傾瑤壓根就不清楚,都是獨傲天悄悄地告訴她的,洛傾瑤心中暗笑,有個靈體跟在身邊還真是不錯,平常出出主意,關鍵時候噹噹苦力,有時候還能調戲一二。
趙天啟一下子啞口無言,他負責的就是東街店鋪的稅務,秀彩織坊和裁縫鋪的稅金有沒有交全他最清楚。不過他們兩家塞得銀子多,他自然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不過他也不是什麼善茬,這稅金他說誰交了誰便交了,洛傾瑤這個小娘皮就算知道自己在糊弄她,又能怎麼樣呢?不過是只能暗自生氣罷了,反正也找不到什麼證據,翻不出什麼花樣。
於是趙天啟冷笑道:“他們兩家自然是交足稅的。俗話說龍生九種,九種九個樣,果然不假。洛家身為寒月國十大家族,那可是人人敬仰人人羨慕,大房和三房都在為百姓做榜樣,每月都按時交稅,絕不漏稅。而二房,像你的天嵐織坊倒是給洛家丟盡了臉面!”
洛傾瑤早就預料到了他會這樣說,這也正中她的下懷。果然,尸位素餐者實在太多,簡直是百姓的蛀蟲,身為寒月國的稅官,竟然連寒月國的稅法都沒有搞得清楚。真是可笑之極!這樣的人居然也能爬上這種位置,中飽私囊,不知羞恥。
“哦?都交足稅了?如果真的是這樣……”洛傾瑤特意拉長了聲音,“那我作為侄女就要為大伯三伯向你討個說法了!他們不逃稅不漏稅,但你為什麼要欺負他們沒有文化!連稅法都沒搞不清楚就亂收錢!在外面銷售稅法裏面寫着是可以不用交稅的,趙大人,你不是在訛人嗎!”
洛傾瑤話音剛落,身後的夥計們再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來人!”洛傾瑤的聲音立刻變得冷冽起來,“給趙大人讓條路,咱們就去戶部走一趟,看一看咱們寒月國的稅法究竟怎麼寫的!”
趙天啟看到洛傾瑤神情如此篤定的樣子,也有些害怕起來。他這個稅官是從他老子那裏接過來的,說實在的,稅法也不過就是他那個老子逼着他看過幾頁,反正他覺得查稅嘛!平常跟着人跑來跑去,看都看明白了,根本就不需要看稅法。
洛傾瑤現在這個樣子,讓趙天啟心虛起來。他根本就不確定稅法中是不是有關於這一類的規定。但是他轉念一想,洛傾瑤不過是個養在家裏的小姐,雖然現在開始操持家業,但是根本沒有什麼渠道去接觸稅法。要知道書鋪里有小說,有科舉作文,但是根本就不可能有稅法。普通人接觸稅法的唯一條件就是到戶部申請,這種批文,普通老百姓根本就別想拿到,一般都是相關職位的人才能夠接觸。想到這裏,趙天啟基本上就可以斷定洛傾瑤是在誑自己,再者說到了戶部,稅法搬出來就有好幾個卷宗,全看完也要三天三夜,他就不信洛傾瑤能夠一下子就翻到。
於是,趙天啟的底氣又足了起來,神氣得回答道:“好,那就去戶部見真章!如果你要是在一個鐘頭內找不到這個條款,就別怪爺爺我把你的天嵐織坊給封咯!”
趙天啟差人帶路,自己落在後方,小聲地問身旁的差役:“你們知道稅法里有這條嗎?”
身旁的差役一臉苦相:“趙爺,咱們字都不識一個,當初還是多虧您提拔,才做了稅吏,哪裏曉得稅法怎麼寫的!”
他們這種最下等的差役,平常就是負責跟在後面吆喝吆喝壯壯氣勢,哪裏會認得什麼稅法。要知道,在寒月國,識字是士紳階級才有財力進行的事情。
趙天啟氣極,左手使勁掐了掐差役胳膊上的肥肉,然後一把把他們推開:“廢物!廢物!一群廢物!”
趙天啟看着前面的緩步行走不急不忙的洛傾瑤,狠狠地啐了一口。怪不得聽說大理寺的少卿也都折在她手裏,今個兒真是趟了回渾水。
走在前面的洛傾瑤則是饒有興緻地和獨傲天講着話。
“你是怎麼知道寒月國的稅法有這條?”
“你以為繼位人很好當嗎?”獨傲天仍然是一副懶懶的樣子,彷彿洛傾瑤所說根本不值一提。
確實,流裳國雖然只是一個小國,但那也是因為歷代君主都不願意爭霸,但是他們對於後代的培養卻都是十分重視,盡心儘力,甚至可以說是近乎嚴苛的。每代繼位人不僅僅需要潛心修行武藝,並且還要博學多知舞文弄墨。而獨傲天的記憶中,他的童年從來沒有玩樂這個詞語。永遠有人同他說“居安思危”,永遠有人勸他“努力”“再努力”。
“那也不至於連別的國家的稅法都知曉得一清二楚吧。”洛傾瑤是一點都不信獨傲天早早地就看過寒月國的稅法,更何況,他如此篤定,難不成是將稅法統統都背下來了嗎?
兩人搭着話,不一會兒就到了戶部。
戶部看起來比大理寺還要豪華,門前端坐的兩個石獅子是由上等的漢白玉雕刻而成,雄獅脖頸上掛着一個鈴鐺,看起來很是強壯,氣勢雄偉。雌獅前左腳下面有一個小獅子,正在雌獅子腳底下嬉戲玩鬧這。
因為戶部不允許閑人進入,於是天嵐織坊的一眾夥計被留在了外面。
趙天啟領着洛傾瑤和薛掌柜從偏門進了,邊走邊威脅道:“洛小姐,今天你若是不能將漏稅的事情說清楚,恐怕你就出不了這個門了!”
洛傾瑤提起衣裳下擺,跨過戶部的門檻,微笑道:“今日不是我要進戶部的大牢,而是趙大人你自己要多加小心,護好頭頂的烏紗帽。”
趙天啟把洛傾瑤和薛掌柜帶到戶部的一個小門廳,這就準備去拿那幾大本稅法過來,但是卻被洛傾瑤給攔了下來。
“哎,趙大人,咱們這空口無憑,即便是你拿着稅法過來,到時候你不認賬又該如何?所以還是勞煩趙大人找主事過來,做個見證,也好好地弄個清楚!”
趙天啟簡直怒髮衝冠,他當稅官這麼多年還沒有人敢這樣同他說話。洛傾瑤這個小娘皮三言兩語就能撩起他的火氣。
“你算是個什麼東西!值得主事來見你嗎!老子告訴你,這稅法你愛看不看!老子說過的話從來不是放屁,怎麼可能不認賬!”
“好,既然趙大人這麼說了,我自然相信趙大人的人品!”洛傾瑤回答的爽快,但是這種爽快讓趙天啟疑心是不是又中了她的計。
趙天啟派人看着洛傾瑤和薛掌柜,自己前去取來稅法。
寒月國的稅法已經十分完善,所以卷宗有三大卷。洛傾瑤按照獨傲天的話一下子就找到了商稅那一個卷宗。
趙天啟冷眼看着她,面容浮上了一絲微笑。
整個卷宗里總共有二十三章兩百六十四條,他就不信洛傾瑤能夠找到相關的那一條。
而獨傲天煢煢獨立,修長如玉的手指擦過稅法的邊角。上午和煦的陽光沿着窗欞照射進來,映在他風華月貌的面容上,面如冠玉,目若點漆,唇若塗脂,絕代風姿。
洛傾瑤瞥了他一眼,一下子就像是被奪了心神。雖然有的時候獨傲天也蠻討厭的,但是總歸來說一路而來互相扶持,倒也算是有了一點惺惺相惜的感情。等到洛傾瑤回過神來,暗笑自己竟然也會被美色所誘惑!
而在趙天啟眼中,稅法當前,洛傾瑤卻還分神,分明就是不懂裝懂臨場膽怯了。
他譏笑道:“洛小姐,莫不是現在不認得稅法這兩個字怎麼寫了?”
薛掌柜在一旁也很擔心:“小姐……”
畢竟如果這件事情不能妥善解決,天嵐織坊恐怕是要被罰到破產,而他這個掌柜的也別想再做下去了。
洛傾瑤面無表情地瞥了趙天啟一眼,耳邊迴響着獨傲天的聲音:“第十八章第十九條。”
洛傾瑤右手捻住泛黃的稅法卷宗,一頁一頁的翻動着。
趙天啟原本還笑她臨到最後還要裝蒜,只是見她有模有樣,不由得又懷疑擔憂起來。
只是事到如今,只能說一切都是他自找的,懷疑擔憂已經一點用處都沒有了。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嘩嘩的翻書聲終於停止了。
趙天啟又是緊張又是擔憂地看過去,停在商稅的第十八章第十九條。從反面看過去,有些難以辨認下面的字跡,他只能聽着洛傾瑤一字一字的朗讀。
“寒月國商稅第十八章第十九條,居者市鬻,稅率每千錢納四百,凡物不鬻於市者勿稅,凡非居者市鬻勿稅,商人如不納課稅,按律笞打四十,酌情罰銀。”末了,洛傾瑤補充道:“大人,你可聽清楚了?凡非居者市鬻勿稅,我天嵐織坊的棉麻是放在外面銷售的,和一些小攤小販也沒有區別,這難道要交稅嗎?”
洛傾瑤語氣不善,甚至帶有了一絲威脅的味道。
趙天啟滿頭大汗,一把奪走稅法,自己看了起來。只是他從小就不認真讀書,看到“鬻”字就已經開始頭昏腦漲,但是最終還是強迫自己讀下去,從頭到尾一直讀了三遍。雖說他有的不識字,但是大概的意思還是能夠讀懂。
“哦?大人莫不是不識字?還是不明白其中的意思?”洛傾瑤又在一旁添油加醋煽風點火,“不如我來為大人解釋一二?”
趙天啟灰頭土臉,耷拉下了眼皮,倒是沒有發火,而是長嘆了一聲。
“洛小姐,便是我趙某人錯怪你了。天嵐織坊的事情我也不會再追究了,你走吧。”
洛傾瑤冷笑一聲:“走?趙大人把我當成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嗎?今日我既然來了戶部,恐怕就很難走了!趙大人上來二話不說,先趕走顧客又封大門,我天嵐織坊的生意倒是被大人你給搞砸了。現在讓我一走了之,趙大人你倒是乾脆呢!”
“那你又想怎麼樣?”趙天啟瞪大着眼睛看着她。
“我不想怎麼樣。”洛傾瑤微笑道,“只是如果把這件事情告訴主事的話,我想趙大人的日子恐怕就難過了。”
“洛小姐,”趙天啟咬牙道,“你到底想做什麼!不要太過分了!”
洛傾瑤說道,“我不想怎麼樣!只是我天嵐織坊的損失總該有人賠償吧。”
趙天啟咬牙,顫抖着手從懷裏排出十幾兩銀子拍在桌子上。
“打發乞丐哪!趙大人!”洛傾瑤似笑非笑瞥了一眼桌上的銀兩,湊到趙天啟的跟前小聲說道,“我那個四哥不應該給你這麼一點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