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暴風雨的前奏

6 暴風雨的前奏

“打雷啊!發火啦!樓市跳水啦!我要下崗啦!!我的夏老闆啊,你準備什麼時候去蛋糕房啊?還有你,我的寶貝女兒,你準備什麼時候去慕家工作啊?難道要二少爺準備好早餐等你吃嗎?起床啦!一對懶蟲起床啦!!啊!啊!啊!”天剛蒙蒙亮,總廚大人的高八音喇叭就在我們的耳邊發出震天響的嚎叫,我和區柔立即從睡夢中驚醒。

“老爸,我昨天請了病假欸。今天不用去慕家了。”區柔抱怨着連眼睛都沒有睜開就重新鑽進毯子裏。經過一晚的修整,區柔的原氣又重新注滿了。

“病假?!!!”總廚大人異樣的語調湊進區柔關心地問:“你哪裏不舒服了?被西婭傳染髮燒了?我就說嘛,就是關係再好也不能有病同享啊,要注意隔離和預防啊!快讓老爸看看燒多少度了?”

“我沒有發燒啦!”區柔極不耐煩地又坐起來,“西婭也沒有傳染我,我只是想偷懶一下嘛。拜託你老爸,把門關上出去好嗎?我昨晚幾乎都沒有睡欸。”

“三年來無一天休息日連聖誕節都要在慕家伺候二少爺的工作狂竟然要偷懶?你還說你沒有發燒?快點把嘴巴張開,讓老爸量下體溫啦!”說著總廚大人就拿着一支溫度計要強行量體溫,區柔用毯子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的,任憑她老爸怎麼拉拽就是不出來。我雖然沒有參與到戰爭中,但仍被區柔和總廚大人的父女深情打動。我想起了昨天早上離開家之前,老爸給我做的那碗熱湯,整個心房頓時溫暖了起來。現在的西婭終於和區柔一樣有了自己的親人,如果我內心的慾望再小一點,或許就能和區柔一樣笑得如此燦爛和開心了。

慕井然現在在哪?他在做什麼?他有沒有生病?他什麼時候還會來找我?他又要讓我為他做什麼……只要我的大腦一放空下來,就會想到慕井然;我的心就會非常迫切地要看見他,要和他在一起。這樣的慾望要如何才能抑制?

“叮咚—”門鈴聲終止了區柔父女倆的戰爭,總廚大人抱怨着打開了門。

“西婭啊,貝森弟在門外等你。”總廚大人走進卧室告訴我。

“他找西婭做什麼?”區柔問。總廚大人搖搖頭。

就在我站起來走下床準備離開的時候,區柔突然掀開毯子衝下來,“我陪你去。”

我和區柔一起走到貝森弟面前。他來找我肯定是慕井然的原因。

“西婭小姐,你今天的日程安排是什麼?”

“西婭等一下要和我老爸一起去蛋糕房。”區柔替我回答說,區柔對貝森弟的印象一直不好,她總認為當初要不是貝森弟幾次三番阻礙了我們的A計劃,我就不會在使用B計劃中受到傷害。

“西婭小姐今天的午餐準備怎麼安排?”

“當然是陪我一起吃咯。”區柔摟着我的肩膀語氣生硬地說。

“那麼晚餐呢?”

“從今天起,西婭的早餐,中餐,晚餐,夜宵都是和我一起吃!喂,你要是有什麼話就在這裏說好了!我絕不會給你機會讓你再拆散大少爺和西婭一次!”

忽然明白區柔對貝森弟態度如此不好的原因。也許在區柔看來,當年造成我絕望自殺的原因中就有貝森弟的壞人角色。說不定區柔認定是貝森弟從中作梗地拆散了我和慕井然。

“區柔,其實他……”剛想對區柔解釋,貝森弟卻插話道,“希望西婭小姐能重新安排一下時間。大少爺讓我來通知你,大概16點鐘的樣子,大少爺會去蛋糕房親自接西婭小姐一起用晚餐。”貝森弟說完后就一個乾淨利落地轉身離開。

“喂!你等一下,把話說清楚啊!喂!!”區柔追了出去卻還是沒有攔住貝森弟的車。

“真奇怪,他怎麼會幫你和大少爺呢?”區柔不解地自問自答着,“也許你和大少爺昨晚一起淋雨的事,讓他明白自己再也不能拆散你們了。糟糕,西婭啊,你快給大少爺打個電話,告訴他你今晚有空啊,不但是今晚,明晚,後天晚上,只要是大少爺約你,你都有時間!”說著區柔就要走進屋裏拿手機。我一臉沉靜地站在原地,等區柔沮喪地說:“我忘記了,你沒有大少爺的號碼……”

走過去安慰道:“就算我不打電話,慕井然也會來接我的。這是我出獄后第一次和他的正式約會,他又怎麼會把我讓給你呢?”

“也是哦,”區柔若有所思地說:“大少爺昨晚對我說,他以後會給你很多很多的補償,讓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所以我想哦,就算貝森弟回去亂說一通,大少爺也一定不會相信他的話。”

區柔對我比畫了一個鼓勵的動作說:“約會加油!”

我笑着習慣性地伸出手去想像以前那樣捏下區柔的臉,可手臂卻在離她只有半公分的距離僵在半空。區柔短暫地怔了幾秒抓着我的手放在她的臉上說道:“傻瓜。”

“傻瓜。”我笑着,一隻手捏着區柔的臉,另一隻手捏着自己的臉。

我們吵吵鬧鬧過,懷疑與疏遠過,但最後的我們還是把心停靠在對方的港灣里。這才是真正的友情,真正的不離不棄。

區柔因為請了病假今天就不用去慕家那裏,本以為她會在床上度過一天,沒想到當我和總廚大人準備離開家出發去蛋糕房的時候,區柔卻從屋裏衝出來非要和我們一起去。

到達蛋糕房之後,區柔的真正目的才最終表露出來。

“你好,我是今天的臨時收銀員,區柔。”換上工作服帶着蛋糕房帽子的區柔走到櫃枱里的歐凌面前,向他伸出手友好地自我介紹着。

歐凌笑着握住區柔的手回答着:“你好,我是本店常駐收銀員,歐凌。”

“以後多多關照。”兩人極有默契地異口同聲道。

正從工作間裏端着剛烤好的麵包條走出來的總廚大人看見這一幕後,立刻咆哮着又要衝上去教訓歐凌,“你這個小子又在勾引我家小柔了!看我不打爛你的頭!!”

“老爸!我們是很純潔的朋友關係,你不要再鬧了啦!”區柔急忙走過去擋在歐凌面前勸說起她老爸。

“傻丫頭我是怕你吃虧啦!他這樣的小子一看就是情場高手,你離他這麼近,會很危險的啊。你媽死的早,我答應她要把你完完整整地交道未來老公的手上,答應要讓你生活的幸福開心……”總廚大人的話匣子又打開了,一邊說一邊還抹着眼淚。區柔立刻心軟地扶着老爸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可區柔越是安慰,總廚大人的眼淚就越是洶湧,最後幾乎到了嚎啕大哭的程度。一些準備進店來買蛋糕的客人也因為總廚大人的哭聲而轉身走了。區柔求助地看着我,我也束手無措。因為總廚大人的淚腺就像他的話匣子一樣,一旦開始就很難停止。

“就她那樣的體型,和她在一起,吃虧的說不定是誰呢。”歐凌走過去遞給總廚大人一杯水后淡淡地說了一句。一時間又引起千層巨浪。

“呀——!!”區柔和總廚大人同時怒吼了一聲,緊接着兩人就一起向歐凌發動了猛烈的進攻。

“你這小子亂說什麼?!我女兒的體型怎麼了?在唐代我女兒都能把楊玉環比下去!”

“就是,我這叫豐滿,不像你瘦得跟牙籤似的沒一點曲線美!”

區柔父女倆同仇敵愾的場面歐凌可是第一次看見,聰明的他丟下一句話后就立馬閃人了,“我寧願像根不起眼的牙籤,也不願壯觀成你那樣的水桶。”

“呀!歐凌!!你給我站住!!”區柔叫着就追出去,跑出很遠的歐凌對我大喊道:“有一份外送的訂單,別忘記了要準時送到!今天給我一天假吧!”

“不批假,半小時內不回來就扣工資!區柔你一定要把他抓回來!加油啊——!!”我為區柔打着氣,看着兩人在我的視線中你追我跑又打又鬧地走遠。

也許我不該吃歐凌的醋,區柔能交到更多的朋友,她的快樂也會變得更多。

“歡迎光臨~”

歐凌和區柔離開后,我和總廚大人又開始了忙碌。

歐凌留下的字條上是一份生日蛋糕的外送訂單。當總廚大人把做好的生日蛋糕裝進精美的包裝盒交給我后,我卻躊躇着是不是要親自送過去。外送的地點就在蛋糕房對面的端木大廈的15層,只有一條馬路之隔。

“西婭啊,你怎麼還不走啊?快要時間了。”總廚大人提醒着我,我攥緊字條后拎起蛋糕盒跨出店門。

既然我已經答應慕井然會幫他把菊野的記憶找回來,那以後肯定避免不了要和菊野見面的可能。早見晚見都是見,我要讓自己洒脫一點。不過就是去菊野工作的大樓里送份蛋糕而已,沒那麼衰一定會撞見他吧。

天底下就是有那麼衰的事情,越是不想發生的事就越會發生。誰能想到訂蛋糕的人竟然是菊野的秘書?其實我並不認識菊野的秘書是誰,只是當我把蛋糕交給她簽收的時候,有人走過來好奇地問:“這就是給未來的董事長夫人訂做的生日蛋糕啊,我還以為會去高級的地方由專業蛋糕師訂做呢。你怎麼選擇這樣一家小地方?不怕被罵嗎?”

“這是未來的董事長夫人親自訂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選這家店,也許味道特別吧。”秘書小姐把簽字單和錢遞給我,我二話不說地拿起就走人。

這裏是離菊野最近的地方,也許菊野現在就在某間辦公室里工作,我不想多做不必要的停留。匆忙走到電梯前正準備打開電梯,卻想起第一次在慕鈞大廈里遇見菊野的那一幕。也許最佳的選擇就是走樓梯,這樣就肯定不會遇見菊野了。於是放棄坐電梯下樓的想法走進樓梯間。

還好是15樓,還好是下樓不是上樓。就當作是鍛煉運動身體吧!

“我家有隻小貓,它的名字寶寶,寶寶天天喝奶,長的白白又胖胖。我家有隻小貓,它的名字……”哼着歌,雙手插進口袋裏一階階地蹦跳着下樓。

什麼叫不期而遇?什麼叫命運的相遇?這一刻我才真正體會到。當我下到4樓的時候,竟然在樓梯間裏遇見了……菊野。

他停在我面前,抬起頭一臉愕然。我的身體向前半傾,角度卻靜止在那裏,沒有前進也沒有後退。時間在這一刻被人抽走了似的,不再流動。

世界短暫的安靜后,菊野淡然地對身後跟着的另一個命令道:“繼續說。”

“是,董事長。這次銀行板塊的股票跳水經過分析是……”

菊野和他的跟隨者就這樣從我身邊目不斜視地走過,我一度懸着心終於鬆懈下來。

菊野嗓音中透着的沉着清晰讓我感到欣慰,失去記憶后的菊野保留了他性格中堅韌自信的那一面。雖然在現在的菊野眼裏我真的成了陌生人,但這樣的結果對我對他或許都是最好的選擇。

返回蛋糕房后,總廚大人已經等在店門外。一見到我立刻把帽子交給我說,他要提前下班去找區柔。雖然我知道區柔和歐凌在一起不會有什麼危險,但我也不能阻止一個父親愛女心切的心。一整個下午,蛋糕房裏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時不時盯着鐘錶,滿心期待着慕井然的出現。

“歡迎光臨~”感應娃娃又響了,時鐘正好指向四點。

“西婭小姐,你現在可以走了嗎?”進來的卻不是慕井然。

我有點失望,慕井然沒能親自來接我。我想起三年前慕井然和我的第一次約會,也是拍貝森弟來接我的。可那次的我被關在漆黑一片的電影院裏,忍受了很長時間的噪音折磨。這一次,他還會這樣對我嗎?雙手緊張地攥在一起。

“大少爺正在和老爺討論開發案的事情。西婭小姐現在先去造型室試穿下大少爺為你親自挑選的禮服。”

“晚餐要見很重要的人嗎?”我困惑地問,因為慕井然讓我穿禮服。

“不,今晚只是大少爺和西婭小姐兩個人的約會。大少爺說,要讓西婭小姐像公主一樣。”

貝森弟的話並沒有讓我覺得寬心,因為他的表情不是那麼輕鬆,眉頭始終微微蹙着。

車子很快就帶我到達造型室,當我換好禮服被造型師打扮成一個公主走出化妝間后,大廳里響起了熟悉的旋律。慕井然坐在大廳里的那架鋼琴前,正專註地彈着曲子。燈光照在他的身上,彷彿流溢着一縷縷柔和的光線,那光線染上了似有似無的光彩。我站在原地欣賞着慕井然的側臉,一股暖融融的東西在我的心底蔓延開。

灰姑娘終於等到了拿着水晶鞋來找她的王子,他是那麼耀眼閃亮又那麼遙遠。

琴聲停止后,慕井然起身走過來對我說,“你真美。”

我感覺自己的耳根都在燃燒了。

“西婭。”慕井然把右手伸給我,我輕輕把手放進他的掌心。

“今晚,你是我的公主。”慕井然的語氣緩慢而美妙,他低頭親吻了我的手背。我的臉頰變得更紅了,胸口劇烈跳動,我的心在掛着十字墜鏈的地方撲通撲通跳着快要爆掉了似的,我覺得自己一下子變成了初涉愛河的青澀的小女生。

“大少爺,該出發了。”貝森弟提醒着,慕井然牽着我的手一起離開了造型室。

坐在車裏的我依然局促不安着,但這份不安並不是擔心之後的晚餐上會出現什麼意外,而是這樣近的和慕井然坐在一起,腦子裏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晚的熱吻。

“你還好嗎?”我問,因為慕井然的雙唇還是沒有什麼血色,我擔心昨晚淋雨後他是不是生病了。

“這個給你。”慕井然遞給我一個盒子,打開后裏面是用飯糰擺成的笑臉圖案。

“謝謝。”將盒子抱在懷裏,嘴角微微上翹。

我並不打算現在就吃下這些飯糰,畢竟我們正在去西餐廳的路上。我可不想還沒吃大餐就被飯糰塞飽肚子。這些代表着幸福的飯糰,我要留到夜晚回家后再一個人細細品嘗。

安靜許久后,我想到一件事情,“今天我見到菊野了。”

慕井然看向我,似乎在等待我說出下面的話。

鼓足勇氣開口問道:“如果我不能幫你實現計劃,你還會不會對我這麼好?”

今天在端木大廈和菊野的第二次見面,依舊像陌生人一樣。我開始懷疑自己能否幫助慕井然恢復菊野的記憶。

“如果我沒辦法恢復菊野的記憶,你會不會毫不留情地拋棄我?”

深呼吸着就像心臟被人正攥在手裏,既小心翼翼又忐忑不安。我強迫自己對慕井然露出天真的微笑,就像一隻正對主人獻媚的怕被丟棄的小狗。

我不在乎這樣做會不會讓自己變得更低賤,我只想不被拋棄……

慕井然默默地看着我,深沉的眼神讓我完全看不透,然後他說:“你會做到的,因為,我會對你更好。”

慕井然湊上來親了我的額頭一下。

世界驟然陷入一片寧靜,我才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或許就是這個吻而已。

不管慕井然以後會不會拋棄我,在被拋棄之前,我都會為了讓他對自己更好,為了得到他更多的愛而不顧一切地去做任何他喜歡的事情。

我沒想過慕井然會選擇這家餐廳用餐,當年剛認識菊野的時候我曾來過這裏一次,只不過那一次的夏西婭還只是菊野家的女佣人。

這家叫“ONLY”的高檔法國餐廳,不但所有原材都產自法國,連主廚也是特意從法國請來的。ONLY的特點是,從不接受包場的服務,而且每晚的VIP貴賓區只招待三組客人。因此想在二樓VIP用餐的客人基本上都要提前三個月才能預定到位置。我有點開心,心想也許慕井然早就希望和我共進晚餐了,所以我才在出獄前就在這裏定下了位置。

光潔的白色牆壁上掛着一幅幅橡樹籽和樹葉圖案組成的印象畫,入口處一個哥德式的石頭壁爐,每張發亮的桌上都擺着一對銀制的大燭台,裝飾繁複的天花板中央是一盞鍍金的大水晶吊燈……每一處細節都做到完美。

一架優雅呈螺旋形向上的紅木樓梯就像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天梯一般,當我挽着慕井然的手走在上面的時候,內心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自信和虛榮感。

但所有的喜悅也僅僅維持了幾分鐘而已,到達二樓后,第一眼看到的那個人讓我沸騰激動的心頓時降到冰點。

菊野和他的未婚妻雅美竟然也在這家餐廳里。他們的桌子上放着我中午剛送去的生日蛋糕。菊野坐的位置正對着樓梯的方向,我和慕井然一出現他的目光便很快鎖住了我。

“我們的位置在那裏。”慕井然握住我有些冰冷的手,將我帶到離菊野不遠處的一張桌子旁,紳士地幫我把椅子拉開。

在慕井然點餐的時候,我的目光一直盯着餐桌上的蠟燭台,面前的方向正好和菊野是正對着的,只要我一抬頭就能看見他。我無法換個位置,因為這是慕井然剛剛為我挑選的。

“祝您用餐愉快。”服務生剛把最後一道甜點端上來后,我身後的樓梯附近又傳來客人的聲音。

“我們訂的位置在哪?”

這個女人的聲音有點熟悉,我正打算轉過頭去看一眼,慕井然卻低聲命令道:“別回頭。”

會是誰?慕井然的表情怎麼突然凝重起來?

“井然?你怎麼在這裏?”當這個女人開口叫慕井然的時候,我才想起來她是誰。

慕井然站起來紳士地點了下頭又坐了回來。這樣漠然的打招呼方式讓吳一涵的臉色立馬變得很難看。

“白天剛跟你父親討論完工作的事,夜晚又馬不停蹄地約見女朋友?哈,看來這裝傻充愣的怪病是真的全好了。不知道是哪家千金有這樣的福氣,讓我們井然剛剛恢復正常就迫不及待地約出來吃飯……”吳一涵酸酸地說著看向我,我依舊低着頭一言不發。

“你的樣子好熟悉……”吳一涵側過身來看我,我想一定是我現在的樣子讓她沒能認出來。再說已經過了三年,她或許早忘了當年那個被她送進監獄的夏西婭。

“請問你是哪家企業的千金?”

我抬起頭求助地看向慕井然,希望他能通過眼神給我些暗示該如何應對眼前的處境。可慕井然卻始終沉默着低頭切着盤子裏的牛排。

“這個問題不方便回答嗎?”

一味的逃避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於是我站起來,“我是……”

“夏西婭。”慕井然突然打斷我的話,用一種漠然的語調對吳一涵說道:“不是哪家企業的千金。她只不過是三年前為了不給慕家抹黑,就算被我強暴了也要忍氣吞聲答應做我未婚妻的女人,也是被你言語譏諷后無助地選擇自殺的女人。你想起來了嗎?吳夫人?”

吳一涵頓時氣到臉色發青,這大概是她第一次被恢復智商后的慕井然如此頂撞。

“在我還沒有和你父親離婚前,我仍是你的母親,也是名正言順的慕夫人!”吳一涵糾正着慕井然。

“我母親已經死了,你只是慕家多餘的人。”慕井然尖刻地說著重新坐下去。

吳一涵已經被無禮的慕井然徹底激怒,她的手都開始有些微微顫抖,我有點擔心她會像當年那樣一個耳光煽過來,於是也選擇了坐回椅子上。

“誰才是慕家多餘的人,我很快就會讓你知道!”吳一涵端起桌上的一杯紅酒潑到我的臉上並咒罵聲,“賤人!”

“媽?”

我的後背頓時僵直在那,這聲音即使不用回頭也知道是慕皓乙。自從那天我煽了他一個耳光后,慕皓乙就像突然從我的世界消失了一樣,再也沒有來煩我了。我想他現在一定恨死我了,或者討厭見到我。

“媽,發生了什麼?”慕皓乙走了過來詢問,他的身旁跟着蘇顏。我在內心冷笑了下,嘲諷這個傢伙那天還嘴硬說不喜歡蘇顏了,今天卻又和對方約會吃飯。

“這不是夏西婭嗎?”蘇顏最早認出了我,“你怎麼會在這裏?”

這個問題倒是我想問她。為什麼每次我和慕井然在一起的時候她總會不合時宜地跑出來破壞?!三年前如此,三年後還是如此。一股怒火聚集在胸。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裏?我是井然的未婚妻,他在哪,我當然應該在哪啊。”故意提出“未婚妻”的事是一種女人的虛榮心,同時我也在明確地告訴蘇顏,慕井然是屬於我的,她別想再覬覦!

“不自量力!”吳一涵冷笑了兩聲,“就憑你這樣的女人也妄想着能嫁入慕家?”

吳一涵將蘇顏拉到我面前以一種對比的語氣說道:“瞪大你的眼睛看仔細了,蘇顏這樣的人才是我們慕家的兒媳。就算慕井然在慕家什麼地位也沒有,慕家也絕不會允許像你這樣的女人嫁進來!”

“她會的。”一直安靜着的慕井然終於又開口說話了,語氣篤定,“她一定會嫁進慕家成為慕家的兒媳。”

我感到有股燃燒的視線停留在自己身上,於是憑着預感看過去。果然是站在一旁嘴唇緊抿,雙拳緊攥像是隨時都會被引爆的慕皓乙。

我正在被他的親媽嘲諷詆毀,他氣個什麼勁?!!

“你這麼做是為什麼?想讓你父親誇讚你有情有義,還是想把這個女人弄進慕家后再陷害我的皓乙一次?我告訴你慕井然,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別想擁有慕家財產的一分一毫!”

“是嗎?”慕井然反問道,語氣中充滿了嘲諷的味道。

“伯母,我們還是換一家好了。”蘇顏提議着打算將吳一涵從我們的桌子旁邊帶走。

“為什麼要換?我們就在這裏吃!”吳一涵執拗地說著走到空着的桌子前坐下,“我倒要看看,那從監獄裏出來的垃圾女人是憑着什麼在這裏用餐?!”

吳一涵說著就叫來了餐廳老闆,我聽見她故意抬高嗓門詢問餐廳老闆:“這裏的VIP區什麼時候開始招待犯人了?我們來這裏消費並不是要和垃圾一樣的女人享受同一種食物,難道VIP區的要求只是一紙空文,對客人的身份從不審核嗎?”

慕井然立刻放下手裏的餐具,一剎那我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一股殺氣。餐廳老闆道歉着就向我和慕井然的桌子走來。

立刻從位置上站起來,在自己被人丟臉地趕走前選擇了自行離開。

有格調的環境,蠟燭,豐盛的大餐,喜歡的戀人……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一直所期待的,可這樣的幸福時光也僅僅持續了短短十幾分鐘而已。我是灰姑娘,在沒有嫁給王子之前即使穿上再華麗的衣服也改變不了灰姑娘的現實。

我走得很快,在邁下第一個台階的時候,腳上的高跟鞋突然崴了一下,身體頓時失去平衡從樓梯上摔了下去,幸好我最後抓住了扶手才讓翻滾的身體在樓梯的中央停下來。

一時間餐廳里所有的客人都看向我,我抬起頭狼狽地看向二樓的方向。

畫面在這一刻被定格。菊野從位置上站了起來,慕皓乙正為蘇顏整理頭髮的手停在半空,而我最在意的那個人竟然是這個畫面中唯一運動着的景物。

慕井然離開桌子,邁着優雅的步子向我走過來,他的表情是如此沉靜似乎我根本沒有從樓梯上摔倒過,而是就站在這裏等他來邀請我跳舞一般。我的目光始終盯着慕井然,可他卻並沒有在看我,我不知道他在看着什麼,但當他從我面前經過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出這家餐廳時,我感覺自己瞬間化成了一團細小的塵埃,連眼前看見的所有畫面也一起如塵埃般被一陣風吹散在了空氣中。那感覺就像盜夢空間裏的夢境崩塌一般,我的心頓時缺失了很大一塊。

為什麼不扶我起來?難道我的狼狽讓他覺得丟臉了,所以他要放棄了我嗎?為什麼把我一個人留下?為什麼走的這麼毫無留戀?一種無法形容的痛楚灌滿胸腔,涼薄的眼淚在我的心底泛濫成災,我緊緊捂着嘴巴,無聲地不停重複着這樣一句話:不要走,井然……不要走……

紅紅的眼眶裏蓄滿了淚水,我努力揚着頭告誡自己不許哭!我應該習慣了這樣的慕井然,應該習慣了他每次給我希望然後又親手毀滅掉的慕井然,不許哭,夏西婭!不許哭!

一雙有力的手臂突然將我從樓梯上橫抱了起來。沒等我拒絕,菊野就已經飛快地抱着我走下樓梯離開了餐廳。

被菊野再次抱在懷裏的這一幕是我死都沒有想過會發生的事。我已經失去了任何主張,不明白究竟是什麼使一切變成現在這樣?菊野是不是恢復了記憶?我的心忐忑不安。

菊野把我塞進車裏後送往最近的醫院。

在醫院處理腳傷的這段時間裏,我幾次三番地想開口問菊野是不是已經想起我的事情,但每次目光一看見他,要說的話就哽咽在了嗓子裏。

如果菊野的記憶恢復了,他不會像現在這樣安靜地看我。

“病人的腳踝之前有過舊傷,這次的新傷並不太嚴重,但近期內不要再傷到這個部位,否則今後將造成習慣性韌帶拉傷。”醫生叮囑着。

菊野走過來,脫下他的西裝罩在我身上,沒有給我說話的機會就再次將處理完腳傷的我從病床上抱了起來,走出醫院。

“已經不疼了,我可以自己走。”我要求着,菊野卻在路邊攔下一輛出租車后將我放進車裏。

“送她回家。”菊野對出租車司機吩咐過後轉身走進自己的車裏,發動引擎駛向餐廳的方向。

我更加茫然。

這樣的菊野是我所不熟悉的,對我的幫助就像是一種對路人的施捨或者是對陌生人的憐憫。當布施結束后,我們又變成了兩個沒有任何關係的陌路人。

濃濃的烏雲低壓壓的懸在天際,兩道刺眼的閃電劃過后,雨點便順着玻璃流淌下來,又落雨了。封閉的車廂里散發著一種熟悉的味道,這是從菊野的西服上散發出來的。將外套脫下來從搖下的車窗里丟了出去。沒有了這件外套就沒有了和菊野再次見面的借口;沒有了借口就沒有了恢復菊野記憶的可能;也許沒有了這種可能,我就不會因為慕井然而再受傷了。

今晚的一切,又是慕井然計劃的一部分吧。他早就知道菊野會和他的夫人在那家餐廳吃飯,所以才把我帶到那裏;他把我打扮得像個公主一樣,是為了吸引菊野的注意或者是引起菊野的妒忌;他把受傷的我一個人丟下,就是為了給我和菊野製造接觸的機會……內心的傷口在這樣的推測下被肆意地放大了很多倍。側過臉去,讓早已在眼眶中顫動的眼淚在黑暗中悄無聲息地流淌下去。

“沒有那一段愛情里是沒有眼淚的,正是因為喜歡才會產生難過,因為深愛才會受傷。只是每一次讓你媽流淚的時候,我的心裏也在流淚。”

我想到爸爸對我說過的這句話,如果相愛使兩個人的心連在一起,那麼當我流淚的時候你又在哪裏?你是否會像我一樣難過,也像我一樣藏起自己的眼淚?你又是否能感應到我內心已經開始搖搖欲墜的堅持?慕井然,這就是你要的嗎?

車子開到巷口后,遠遠看見一個人影佇立在我家門口,他的影子比四周的黑暗還要深一點。但即使這樣,我也從一個背影就分辨出他是誰。慕井然一定站在這裏很久了,他的頭髮早已被雨水全都淋濕。

從看見慕井然的那一刻起,我的眼眶就已經濕潤起來,太多委屈和怨恨的情緒如暗涌般在胸腔里翻滾。下車前,我卻把它們全都鎮壓了下去,以一種平靜的表情推開車門。

慕井然轉過身來看向我。

我們在不到5步的距離內彼此對望着。雨已經快要停了,淅淅瀝瀝的,像剪不斷的絲線。

家門口橘黃色的路燈映射在慕井然黑色的瞳孔里,彷彿在他的頭腦里同樣有一座虛幻的黑暗的城市,誰也無法走進去。

“西婭。”慕井然終於開口喚我,低沉的聲音就像拋出的一根繩索套在了我的身上,將我一點點拉向他。

走過去,慕井然低頭凝視着我,他的呼吸朝我的臉龐而來,我靜靜地佇立在他的影子中。慕井然冰冷的手將我貼在臉上的頭髮攏到耳後。

我能猜出慕井然出現在這裏的原因,但一想到他當時漠然離開的那個背影,一道帶着怨恨和冰冷的弧線就出現在我的胸膛里。

雖然我答應了會幫他恢復菊野的記憶,但他不該把我一個人丟下,更不該事前不告訴我他的計劃,讓我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遭遇到那些羞辱的事情。無論是什麼原因,慕井然都不該讓我成為最後一個知道他計劃的人……

咬緊牙關,強裝平靜地說了聲“晚安”后從慕井然的面前走過,當發尾完全從他的手指間滑落下去的那一刻,慕井然突然開口問道:“恨我嗎?”

這句話像是一柄尖刀刺進我的身體,那道帶着怨恨的冰冷的弧線開始震顫起來,我攥緊雙拳僵硬地站在原地。

“如果早知道自己現在會恨我,當初在車裏的時候就該把這些先吃掉。”慕井然將那個在車裏送給我的裝着飯糰的盒子拿出來。

我的推測是真的,全是真的。一切都是慕井然的計劃,他早知道我會遇到什麼,早知道我會受傷難過,所以才提前就做好了飯糰送給我……

生氣地一下子將盒子打翻在地!飯糰滾落在地上,立刻和雨水泥土混合在一起。

“這些東西我做了一早上。”慕井然幽幽地說著,我的心又一陣絞痛。

慕井然繞到我面前抓起我的一隻手,“既然沒有了飯糰,也許這樣做可以讓你舒服點。”慕井然控制着我的手用力錘向他的胸口,“用力打!把你所有的怨恨都發泄出來。”

“把你想罵的話也一起罵出來!”慕井然又抓起我的另一隻手,挾持着我一次又一次打在他身上。

我始終垂着頭,像個沒有靈魂的木偶般任由慕井然做着這一切。

“慕井然,你是個混蛋!”慕井然突然罵起自己並高抬起我的右手,刺耳的掌摑聲隨即傳來。我猛地驚醒,掌心火辣辣的痛。

“慕井然,你這個大騙子!!”趁着我失神的間隙,他又大罵了自己一句,抬起我的左手狠狠煽了自己一個耳光。

內心冰冷的弧線頓時崩裂,變成無數碎片消散,所有的怨氣消失了,我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像瘋了一般重重打在慕井然的胸膛上,“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不來扶我?!為什麼把我丟給其他人?!為什麼要讓我這麼難過?!為什麼我拒絕不了你……”

最後一聲質問后,身體就像泄了氣的皮球般癱軟在慕井然的懷裏,噙着的眼淚混合著雨水從臉頰上滑落下去。

我做不到,做不到對他冷漠,做不到對他絕情,更做不到讓自己繼續憎恨他……我愛這個男人,因為這樣,我可以原諒他對我做過的一切,哪怕自己在這樣的愛情下傷痕纍纍,內心卻還期待擁有他的懷抱。

“西婭可以不原諒我,但一定要留在我身邊。無論將來發生什麼,都不許忘了我……”慕井然說著將我從地上橫抱起來,敲開了我家的大門。

爸對於我和慕井然的這樣出現表現的有些不太高興,他一邊低聲抱怨着一邊衝進衛生間給我和慕井然分別拿來了乾燥的毛巾。

“這個季節的雨最容易着涼了,快把頭髮都擦乾。我去給你們煮點熱薑湯驅驅寒。”

爸離開后,慕井然將我抱進卧室的床上,將枕頭細心地為我墊上后又把毯子給我蓋上。當他停止這一切動作看向我的時候,一滴從他頭髮上滑下的雨點正好落在我的眼瞼上,一陣戰慄瞬間襲遍了全身。

卧室是這麼亮,我們靠得是這麼近,他的臉是這麼清晰,以至於他再也無法利用黑暗來隱藏眼底的那些哀傷。

我看到了他的難過,不比我的難過少一分一毫……

也許是發現了我正在看他,慕井然立即直起身,換上了一貫的漠然。

“後天慕德學院改建后的跑馬場將有場揭幕儀式,到時會有很多從慕德學院畢業的成功人士被邀請。端木菊野也會去。”慕井然停了下又繼續說道:“我要你準備好,”慕井然握住我的手以一種許諾的語氣說:“這一次,他一定會記起你。”

我的腦袋突然震了一下,因為慕井然眼底忽然浮現的可怕的神情。

“你又要我做什麼?!”嗖地一下從床上坐起來急切地問。

“這一次你必須告訴我你的計劃,我不想再像今天這樣受傷。”

慕井然彎下腰來詭異地看着我,他老鷹般銳利的眼神盯着我看了很久,然後他問:“還記得小時候,我把你從樓梯上推下去嗎?”

我不解地點點頭,那次的經歷我終身難忘。

“想不想知道我為什麼那麼做?”

困惑地點點頭。

慕井然的嘴角浮現一種神秘的淺笑,他將我的身體重新放倒在床上后這才告訴了我答案:“因為我需要確認,你對我來說究竟是不是重要的存在……”

心臟像是被誰使勁捏了一下,所有的血液被瞬間壓出心房,大腦里空白一片。

“如果我的消息沒錯,端木菊野就是在那次意外之後對你告白的。我要怎麼做你應該知道了。”慕井然用食指在我的眉心中央點了一下后,起身離開卧室。

被捏住的心臟突然一鬆手,粘稠的血液又全部迴流,狹小的心房頓時被漲裂開,一種說不清是難過,害怕還是失望的複雜情緒在身體裏迅速蔓延開來。

記憶翻到很多年前的那一天,當時的夏西婭還是菊野家的女傭,菊野為了戲弄我,讓從來沒騎過馬的我跨上馬背,結果我從馬背上摔下來昏迷了三天三夜,再次醒來的時候菊野抱住我對我告白說:“聽着,從今天起,做我端木菊野的女人!”

內心某處一直被塵封的地方被火燎了一下,痛楚是如此清晰。

難道慕井然的計劃是重複當年的場景,讓我從馬背上摔下來,然後刺激菊野的記憶?我忽然想到,今天的這件事也許就是慕井然準備實施這個計劃的前奏而已,他為了確認菊野是不是對我一點反應都沒有,所以才安排了我和他的再次巧遇。結果很明顯,慕井然成功了。哪怕菊野至始至終都沒有一句關心體貼我的話,但他當時卻拋棄了一起就餐的未婚妻將我從樓梯上抱了起來。

“因為我需要確認,你對我來說究竟是不是重要的存在……”

仔細思考着慕井然的這句話,進一步明白了他為什麼會選擇讓我從馬背上摔下來這樣一個危險的計劃。只有當一個人感覺自己快要失去某樣東西的時候,那一刻的心情才是最真實最直接的——在意還是不在意?只有兩個選擇,絕不會有第三種模糊的界定出現。所以慕井然有自信,當場景再現的時候,一定可以喚醒菊野沉睡的那些記憶。就算還不能讓菊野完全記起一切,也會讓菊野明白,在菊野失去的那部分記憶中,夏西婭是怎樣重要的存在。

慕井然,你的身上究竟有着怎樣的魔力?為什麼我明知道留在你身邊就一定會繼續受到傷害,卻還是沒辦法從你身邊走開……片片黑暗從窗戶上滑落向地面,屋外,是陣陣的雨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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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攻A計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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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暴風雨的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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