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落花意——
“不要自作聰明地剝開謊言華麗的外衣,因為那醜陋不堪的真相未必能帶給你快樂,相反,它可能會撕碎你為自己編織的美夢。”
戀愛后,我和葉正宸的關係除了睡在同一張床上,和以前沒有任何區別,他照常開着他的豪車去研究室,我照常揮汗如雨騎着八成新的二手自行車去上課,去打工。不是葉正宸沒心沒肺,也不是我矯情。他說要送我去學校,我當然高興,可轉念想想,我們都很忙,作息時間又不同,想要一起去,一起回,時間安排自然要相互遷就,我這人獨立慣了,不喜歡被束縛,更不喜歡束縛別人。
葉正宸也曾指着一輛酒紅色的奢華跑車問我喜不喜歡,那口吻比送我名表時還輕鬆,我非常誠實地告訴他:“我不會開車。”
“我送你去駕校學學。”
“你饒了我吧。”我說,“我路痴,至今分不清東南西北,騎着自行車在阪大校園都能迷路。”
不待他反駁,我又對他說:“自行車沒什麼不好,又環保,又不擔心堵車,鍛煉體能,還能防止身材發胖。”
有時還能跟馮哥或凌凌他們搭伴回來,一路有說有笑,自由自在。
自行車的確有很多優點,除了雨天,作為島國的日本,免不了不時被大雨“關照”一下。
沒過幾天,我就在回公寓的路上遇上雷陣雨。我以為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便在一家名車專營店門口避雨。
我正哆哆嗦嗦地躲在背風的一角,抱怨日本的鬼天氣,店裏的服務人員走出來,非常客氣地問我要不要進去避雨,我低頭看了一眼腳上濕淋淋的鞋子,再看看人家全景玻璃房內紅色的地毯,忙向他鞠躬:“非常感謝。我在這裏可以的。”
目送着店員進去,我又看見那輛酒紅色的奢華跑車,奢華的金屬烤漆,柔美的線條,還有那一眼數不清位數的標價。
在這樣華麗的燈光的烘托下,它確實比我的八成新二手自行車漂亮一點點。
雨下了一個多小時,不但沒有停歇的跡象,反而越下越大,夾雜着呼嘯的風鋪天蓋地。雨水在街上縱橫,街上空無一人,汽車也在減速行駛。放眼望去,自己彷彿置身於黑乎乎的水上世界。
又等了十幾分鐘,確信這場大雨沒有停歇的可能,我拿出手機想給葉正宸打個電話,問他能不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英雄救美一下,拿出手機一看,上面赫然有十幾個未接來電,都來自他的手機。
我打過去,不等我開口,他先問:“丫頭,你在哪?怎麼不接我電話?”
“沒聽見,在MB的專營店門口。”為了不讓他誤以為我是來買車的,我補充了一句,“躲雨。”
“在那等我,我馬上到。”
沒多久,一輛飛馳而來的越野車停在台階前,葉正宸拿着一件我的毛衣,撐起傘,從車上走下來,一塵不染的休閑鞋踩着還未被水漫過的水泥地面走向我。我低頭看看自己的運動鞋——它早被雨水濺濕了,“滿目瘡痍”。
兩雙鞋相聚,腳尖對着腳尖,沒有距離,但有點滑稽。
“這麼大的雨,在這裏傻站着幹什麼?怎麼不騎着你又環保又鍛煉體能的自行車回家?”他帶着笑意的聲音在我的頭頂環繞。
我扭頭看看自己被雨水洗得一塵不染的自行車,仰起頭對他吐吐舌頭:“不好意思,防水性稍微差了一點。”
“稍微差一點?你還挺謙虛。”他笑了,眼底都是濃濃的笑意,“那麼,你現在是打算坐在寶馬里哭呢,還是繼續騎着你的自行車笑?”
我分析形勢,權衡利弊。
“師兄,我能不能坐在你的寶馬車裏笑會兒?”
他伸手揉揉我的頭髮,眼裏都是寵溺。
毛衣披在我身上,他用柔軟的溫暖把我包裹住,一隻手撐着傘,一隻手摟着我的肩膀幾步跑到他的車前,打開車門讓我上車,又把我水淋淋的自行車塞進後車備廂。我懷疑我的自行車賣八次都不夠清洗他後車廂里高檔的毛氈墊子。
我拉緊身上的毛衣,甜蜜地笑着,笑得下巴差點脫臼。往往女人索要的物質越少,從男人身上享受的溫暖就越多。
葉正宸常常說:丫頭,我什麼都沒給過你。
其實,他給過我很多,每一個雨天,墜下的雨滴都凝聚着溫暖,每一次思念,跌落的眼淚都是千年凝成的琥珀,鑲嵌着破碎的甜蜜。當然,如果能再選擇一次,我會讓葉正宸把這些溫暖換成那輛奢華跑車,至少我能把它換成人民幣拿回家孝敬父母。
當時真傻,傻傻地追求着舒婷筆下橡樹般的愛情。
以為愛他,就不能攀附他的偉岸和輝煌,更不能借他的光彩炫耀自己。
以為愛他,就要與他做兩棵樹,根,相握在地下;葉,相觸在雲里……
以為……
初夏時節,玉蘭花開滿枝頭,遠遠望去,皆是一團團的白色。
我站在便利店裏,一邊看錶,一邊向窗外張望,等着葉正宸來接我。店門輕動,一位極美的女客人走進門,我頓覺眼前一亮,連職業性的“歡迎光臨”都忘了說,視線不自覺地追隨着她比月華還要皎潔的素凈面孔。
她不僅有着絕色的容顏,高挑的身材,玲瓏的曲線,氣韻更是淡漠出塵。那種與生俱來的清高,怕是秦雪見了都要讚歎一番。如此高雅的氣質,即便不穿奢侈品牌新一季主打款的連衣裙,也能看出她出身不凡。
我正猜測這樣的名門閨秀為何紆尊降貴來我們的小小便利店,她已隨意選了一些食物,挑了幾樣日用品,又拿了幾罐朝日的咖啡口味啤酒走到櫃枱前。
我立刻躬身,恭恭敬敬說:“您好,歡迎光臨,很高興為您服務。”
她微笑着頷首,指指我胸前的名字。
“薄?”她用不太標準的日本語問我,“你姓薄?”
“嗯。”我用日語答,“我是中國人。”
她唇角一彎,笑意暖如春風拂面。
“我也是。”她的聲音比我想的還好聽,語調舒緩,一口標準的普通話。
“這是你做的嗎?”她指指玻璃櫃枱里的炸雞便當。
“是的,剛剛做好。”我問,“需要來一份嗎?”
她想了一下:“兩份吧。”
“好的。”我從櫃枱里選了兩份最新做的,連同她買的東西一起結算一下,“謝謝!六千一百日元。”
她打開包看了一眼,隨即眼眸微暗,滿臉歉意看着我:“對不起!我忘記帶錢包了。”
“沒關係。”我仍把東西交到她手裏,“下次再付也可以。”
她微怔,隨即垂眸一笑:“謝謝!我一會兒拿來給你。”
她走後,淡淡的香氣久久不散。這款香水正是我非常喜歡卻從捨不得買的那款。
一小時后,她又來了,掀開錢夾,從厚厚一疊萬元大鈔里抽出一張:“不用找了。”
她的語氣簡直和葉正宸一模一樣,好像生怕幾千日元的紙鈔會撐破他們的名牌錢包。我知道自己沒必要替人家惋惜,直接把手中剛找出的零錢放進旁邊的零錢罐里——這是店裏的規矩,我們不能收小費,客人不要的零錢必須放進零錢罐,由老闆處理。
她淡淡地掃了我一眼,淺淺一笑。
我深深地鞠躬:“歡迎下次光臨。”
從那以後,她幾乎每周都會來一兩次,買些日用品、食物,有時還會選一兩件男士用品。她選其他的東西總是很隨意,唯獨選男士用品總要挑來選去,連選條內褲也要細細研究說明書,有時還會諮詢一下我,問問我的意見。
日子久了我們便熟悉了。通過平時的觀察和簡單的攀談,我得知她叫喻茵,剛來日本一個多月,與一個男人在附近租了棟和式的小樓。
那個男人很忙,每月只能抽出一兩日陪她去市中心的商場逛街購物,她又對大阪不熟悉,所以能在我們便利店買到的東西,她不會去別處。
有一個周末,我幫李凱代班,喻茵又來買東西。結賬時,她鄭重地邀請我:“薄冰,你什麼時候有空,去我家裏坐坐吧。”
“我?”我不認為我們很熟。
“嗯,你是我在日本唯一的朋友。”
我從她的話里聽出了孤獨,不禁想起我剛來日本的時光。我比她幸運,我有熱鬧的公寓,有志同道合的同學,還有相互照顧的朋友,最重要的,我有個好鄰居。
有些人,總是禁不住想,我剛想到他,他就推門而入。
初夏的午後,驕陽格外明媚,葉正宸推開門,一縷金色的陽光隨之而入,暗影落在他略帶吃驚的臉上。
他的眼光落在喻茵的臉上,難掩驚訝之色。我以為他被眼前的美女驚艷到,早已忘了我的存在,沒想到他馬上把目光轉到我臉上,直直地看着我。
“你來了?”幸福已經在我臉上盪開,我含笑說,“再等我一會兒,李凱有點事,晚點過來。”
“沒關係。”他走向我,臉上掛着特別平靜的微笑,“不急。”
喻茵淡淡地看了葉正宸一眼,剛好他也看向喻茵,兩個人的眼光在空中交匯了一下,很快錯開。
出於一點小女人的危機意識,我特別留意了一下他們的表情:很淡,很冷,完全沒有火花。
“你男朋友?”喻茵笑問,眉若遠山,“很帥啊!”
我被她說得有點不好意思,臉上一熱:“這是我男朋友,葉正宸。”
我又向葉正宸介紹說:“她叫喻茵,也是中國人,住在附近,是我們店裏的常客。”
葉正宸向美女略一欠身,難得一見的彬彬有禮:“你好。”
“你好。”喻茵臉上掛着禮貌淡雅的笑,主動伸手。
葉正宸象徵性地握了一下她的指尖便立刻鬆開,正人君子得不能再正人君子。
嗯,我很滿意。
“累不累?”葉正宸問我的時候,掌心輕輕覆在我放在櫃枱上的手上,一黑一白的手錶靠在一起,錶針輕盈地同步跳動。
“還好,腿有點疼。”我抬起頭,迎着他充滿深情的目光,身心頓時被甜蜜填滿,滿得容不下其他人和事。
“回去泡個熱水澡,我給你按摩一下……”他故意把語調拖長,顯得意味深長。
我悄悄翻過手,暗中捏了他的手掌一下,示意他當著外人的面收斂一下他的“無恥”。
古人有云:是禽獸不要緊,好歹要裝成衣冠禽獸。是不?
他滿不在乎地挑眉,儼然在向世人宣告:我是流氓我怕誰!
喻茵到底是個年輕有教養的女人,一聽他如此赤裸裸的調情,神色瞬間變得不自然了。
“我不打擾你們了。”她尷尬地笑笑,從我手中接過新買的東西,“我們有空再聊吧。”
喻茵的手指好美,柔若無骨,可惜有點涼。
冰涼,冰涼。
從葉正宸身邊經過時,喻茵半仰起頭,靜靜地看了他一眼。
“再見。”
喻茵將這兩個字咬得很重。
“再見。”
同樣兩個字,從葉正宸的口中講出,讓人感覺格外冷漠。
喻茵走後,我半羞半嗔地甩開葉正宸的手:“討厭!調情也不知道迴避一下外人,你讓人家怎麼看,怎麼想。”
“管她怎麼想。”葉正宸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我們光明正大地談戀愛,又不是偷情。”
說得也是。要是葉正宸一看見喻茵,立刻拒我於千里之外,我才應該擔心。
這時又來了客人,店裏有規定,我們工作時間不可以和朋友聊天。
“我要工作,你去外面等我吧。”
“嗯,你忙你的,我隨便轉轉。”
我忙着招呼客人,葉正宸一個人悠閑地繞着商品架觀看,或許是為了打發時間,他站在日用品的櫃枱前,每一樣商品都看得很仔細。
李凱來了,我們交接完,我走過去,見葉正宸正拿着一款樣式別緻的便簽紙,神情若有所思。這款便簽紙是仿真樹葉的形狀,淺綠色的暗紋紙中嵌着金絲線做的葉脈,清新唯美。
喻茵最喜歡這款便簽紙,買過很多次。
其實我也喜歡,幾次想買又因它昂貴的標價望而卻步。
“這款便簽紙很漂亮吧?一般的地方沒得賣,是我們老闆的朋友專門供貨給我們的。”
可能是聽出我語氣中的喜愛,葉正宸拿了兩沓去付賬,一沓送我,一沓放進口袋裏。
那沓便簽紙我一直不捨得用,葉正宸的書和資料里倒是夾滿了這樣的便簽紙。
上車后,我收好他送我的便簽紙,系好安全帶,又按捺不住小女人小心眼的天性,問葉正宸:“你覺得喻茵漂亮嗎?”
“喻茵……”他重複了一遍喻茵的名字,語調異常淡漠,像是已經記不起這個陌生的名字屬於誰。
我提醒他:“就是你在便利店見到的美女。”
“哦。”他恍悟,“沒留意。”
“少來,你明明看了人家兩眼。”而且第一眼給人的感覺特別驚艷。
他啞然失笑,沉思片刻后搖頭:“不漂亮。”
“騙人!虛偽!”一千度的近視眼都能看出喻茵漂亮,更何況他5.2的視力。
“好吧,她很漂亮。”他趁着紅燈湊過來吻吻我的臉頰,“可不管她有多漂亮,在我眼裏,你都比她漂亮。”
“真的嗎?”明知他在哄我,我還是樂得嘴都合不攏。
葉正宸凝神看着我的臉,也笑了。我眼前的萬物似乎都靜止了,我的呼吸也凝固了。
有時候,男人的話是真是假並不重要。
不要自作聰明地剝開謊言華麗的外衣,因為那醜陋不堪的真相未必能帶給你快樂,相反,它可能會撕碎你為自己編織的美夢。
他說你想聽的,你就信了他想說的。
他哄你開心,你就笑給他看。
兩個人的甜蜜就是這麼簡單。
不知何時,他的指背撫過我的臉頰,拇指撫過我上揚的唇角:“我……”
他的話戛然而止,眼光凝在車窗上。
我順着他的眼光看去,街邊是一家車行,許多名車都停在廣場上,擋風玻璃上貼着各種豪車的性能參數和標價。
“怎麼了?”我問。
葉正宸沒有回答我。綠燈亮了,後面的車按了一下喇叭表示催促。
他還在思索什麼,食指和中指在方向盤上輕輕地叩了兩下。
“你喜歡那款車?”我又問。
“啊?”他終於回過神,“嗯,喜歡。”
很明顯,他根本沒聽見我的問題。
戀愛之前,我認為葉正宸做事很有條理,細心又謹慎,然而和他戀愛之後,我才發現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他做過許多讓人費解的事,比如:他經常爽約,電話關機,讓我在咖啡店裏傻等一個小時,等我找到他之後,他竟然說不記得約了我。
還有一次,他明明說要帶我出去玩,沒過幾分鐘,他又突然說有事,把約會取消了。
他好像還有點精神衰弱,容易從夢中驚醒,醒來之後要把我緊緊抱在懷裏,久久不放。
凌凌說:“這有點像第三者出現的徵兆,你留心些。”
我說:“不會的。如果他有別的女人,一定會告訴我的。”
我相信他,始終相信。
遲疑了一下,葉正宸將車掉轉方向,駛進車行的停車場。車剛停穩,一位年輕的員工快步跑過來,為我打開車門,然後恭恭敬敬地鞠躬,用日語說:“歡迎光臨,葉先生。”
“你好。”葉正宸從錢包里拿出張銀行卡,指指展示區的一輛白色跑車:“我喜歡這輛車,幫我辦一下手續。”
我擦了擦汗,我在超市買白菜也要挑來選去,他買車居然只看一眼。
年輕員工似乎早已見怪不怪,畢恭畢敬接過銀行卡:“我馬上去辦。”
年輕員工一路小跑進了全景的玻璃展廳,透過明亮的玻璃牆,我看見一位穿着件紫色夾克的年輕人,他正在和客人聊天,員工進去和他說了幾句話,又指指我們的方向,年輕人點點頭,迎了出來。
午後的陽光格外晃眼,卻遠不及他身上的襯衫和耳朵上的鑽石耳釘晃眼。
等他走近,半眯着眼睛打量我時,我才看清他的樣子:典型的日本帥哥,身材削瘦性感,肌膚細白,眉目秀美,但他的眼睛很亮,比鑽石更加光芒四射。
“嗨!”他和我們打了個招呼,很隨意。
“他是井上,這裏的老闆。”葉正宸為我們介紹說,“她是我女朋友,薄冰。”
我鞠躬,用日語疏離地打着招呼:“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井上熱情地向前一步,伸手與我握手,並用中文說:“幸會,幸會!能見到葉的女朋友,我實在三生有幸。”
他的發音十分純正,語調還有點上挑,頗有些調笑的意味。
“你的中文說得很好。”
“我是中國人,井上是我繼父的姓。”
“哦!”
“美女,你喜歡哪款車?我送你。”聽到井上這個問題,我再次擦汗,這人送車的口吻比葉正宸更輕鬆。
葉正宸也不客氣:“你喜歡哪款儘管說,不用跟他客氣。”
我很誠實地回答:“沒有。”
“那你喜歡什麼車,我可以給你訂購,定製也可以。”
“自行車行嗎?最好有上坡助力的。”
井上笑着與葉正宸交換了一個眼神,葉正宸解釋說:“她開玩笑的,你不用當真……我們驗車吧。”
“OK。”
兩個人沒有任何交流,直接走到那輛白色的跑車前,停住。他們之間好像有種難以言喻的默契,葉正宸什麼都不必說,井上就知道他想要什麼。
直覺告訴我,他們很熟,不是顧客和老闆那種熟,也不是莫逆之交那種熟,至於是哪一種,我想不出來。
驗完車,井上搭在車門的上的手指屈起來,有節奏地叩了兩下,葉正宸看了一眼他的手指,走過來摟着我的肩告訴我:“我進去辦手續,你等我一下。”
“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你在這兒和井上聊會兒天吧。”沒給我拒絕的機會,他匆匆進去辦理手續。
“你覺得這輛車怎麼樣?”井上不知何時走到我身後。
我不太懂車:“很漂亮,師兄最喜歡這種張揚的車。”
“你錯了,他不喜歡。”
我微愣,井上沖我意味深長地笑笑:“在所有的車裏,他最喜歡越野。”
“越野?”
“有一次他讓我從英國給他訂一款他心儀很久的車,誰知他才開了三天就送回來了。你猜為什麼?”
我想起有一天,我熬了一個通宵,剛睡下,葉正宸一臉興奮地拉着我下樓向我炫耀他新買的越野車,我看都沒看,隨口丟了一句:“醜死了。”轉身回寢室繼續睡覺,之後,我便再沒看見那台車。
“因為你說那款車太丑了。”井上收起笑意,換上一本正經的神情,“他把你看得很重,而你並不了解他。”
陽光刺得我眼睛酸疼,我微微側身,避開直射的陽光,看見葉正宸站在玻璃門后望着我。
“離開他吧,這對你們都好。”井上說。
我訝然轉臉,看向井上:“你說什麼?”
“離開他吧。”
我笑了出來:“好啊,假如井上君愛上了他,而他愛的人也是你。”
井上無奈地笑了笑,沒再多說什麼。
回去的路上,葉正宸問我和井上聊了什麼,我把我們的對話重複了一遍,葉正宸笑了好久。
“井上為什麼讓我離開你?”我問。
“大概,他愛上我了。”
我啞然:“到底為什麼?不許騙我,否則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我不認為自己的話多麼有威脅性,他卻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專註地看着我的眼睛:“他怕我對你用情太深,會被你傷到。”
“我傷到你?”我冷哼,“他才不了解你。”
葉正宸淡淡地望向遠處:“是啊,我這樣處處留情的色狼,怎麼可能被女人傷到。”
他落寞的聲音讓我的心莫名刺痛了一下,我忽然想起井上的話:“他把你看得很重,而你並不了解他。”
我輕輕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對他說:“別的女人有沒有傷過你,我不知道,可我一定不會。”
他握住我的手,沒再說什麼。
傍晚。
浴室里,水霧蒙蒙,瀰漫著淡淡的薰衣草香。
我躺在浴盆里,讓溫熱的水漾過完全赤裸的身體,驅散全身的隱隱陣痛。
葉正宸坐在浴盆的邊上,小心地托起我的腿,用掌心掬了一捧浴鹽,沁了水,慢慢在我站了整整六個小時的小腿上按揉。
看着帥哥低垂的眉宇,嘴角噙着的溫柔淺笑,感受着細膩的顆粒融合了恰當的力道按摩過每一寸酸疼的肌肉,那是一種人間的極樂享受……
揉着,揉着,細膩的磨砂顆粒被他揉化了,滾燙的掌心由按揉變成撫摸,酥麻的暖流一遍遍侵襲我的理智。
“喂!”我動了動腿,踢了他一下,“專業點,別占我便宜。”
哼!當我沒上過按摩課?當我不知道按摩和挑逗的區別?!
他無奈地搖頭,開始給我按穴位,拇指剛一用力,一陣劇痛從小腿的穴位直入中樞神經。
“啊!”我忍不住慘叫。
他心疼地看了我一眼,發出一聲幽幽的嘆息,用毛巾浸了熱水敷在我的腿上,拇指隔着毛巾按壓着我腿上的穴位。
“丫頭,把工作辭了吧,這麼大的工作強度,久了容易得骨病。”
“辭了工作我靠什麼生活,靠什麼交學費啊?”
“下學期的學費我幫你付,別做了。”
我把手臂搭在浴盆邊緣,撐着右腮對他拋了個媚眼:“對不起!小女子只賣藝,不賣身。”
他抬頭,沖我嘲諷地一笑:“就憑你這點‘技術’,還好意思出來賣藝?”
我差點氣吐血。
他看向我的胸口,玩味地道:“幸好你有得天獨厚的先天條件……”
“你?!”我氣得撩起水往他身上潑,沒幾下他的襯衫就濕透了,半透明的淺灰色下隱約可見六塊強健的腹肌。
我以前一直懷疑他這六塊腹肌是在女人的床上練出來的,後來他說我體力太差,每周三帶我去健身房健身,我才知道他的好身材是健身房裏練出來的。
“怎麼?不服氣?”他笑着捉住我的手,把我從浴缸里拖出來,放在他的腿上,雙手環住我的腰。隔着薄薄一層半濕的襯衫,我完全能感受到他身體的火熱。
他的氣息順着我光裸的肩上吹進我的後頸,又麻又癢:“還想再和我切磋一下‘技術’?”
“你想得美。”我恨恨地說,“給我按按肩膀,肩膀疼。”
他又一次嘆氣,耐着性子給我按肩膀。
過了一會兒,他又不死心地遊說我:“丫頭,聽話,把工作辭了。我可不希望等你老了,我每天用輪椅推着你去看夕陽。”
“誰要你推我……”我猛然回味到他話中的深意。
“你說什麼?”我轉過身,捉緊他的襯衫袖子,“你再說一遍。”
“等我們老的時候,我不想每天用輪椅推着你……我希望你能挽着我的手,陪我去週遊世界。”
會嗎?會有那麼一天嗎?
我們面對着彼此佈滿皺紋的臉,撫摸着彼此花白的頭髮,扣緊彼此的手,一黑一白的情侶表仍戴在手腕上——它們和我們一樣成了老古董。
“真的嗎?你說真的嗎?”如果能有那一天,我願意用一切去換。
“真的。”他對我說,“答應我,不管發生什麼,都要留在我身邊……三年之後,我一定娶你。”
我吻上他,全心全意。室內瀰漫著薰衣草的幽香,乳白色的霧氣在半空中懸浮,潮濕而溫暖,透着讓人窒息的暗香。
我依在他肩上,許下我認為永不會變的諾言:“我等你。無論三年,還是三十年,我都願意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