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分手易——

第十一章分手易——

“這一刻,我真的什麼都願意為他付出,什麼回報都不求。這大概就是真愛吧。”

在半苦半甜的睡夢中一覺醒來,晨光乍現,流轉在池塘的漣漪間。我推開窗,清新的艾草香迎面而來,吹散了心中的沉鬱。

葉正宸經過窗前,停下腳步:“你醒了?”

“嗯,你要去機場嗎?”

他輕輕點頭:“我很快就回來,千萬別想我。”

“等等,我送你去機場。”

我以最快的速度梳洗打扮,陪他去機場。

大巴沿着海邊的高速公路飛馳。巴士上人很少,三三兩兩分散坐着,葉正宸有意迴避別人的注意,拉着我坐在所有人的後面。車廂內除了偶有幾句模糊的竊竊私語聲,就只剩下發動機的聲音和電視裏播放的旅程指導。

我蜷縮在靠窗的位置,有很多話想說,又一句都不想說,只望着窗外發獃。

無風的日子裏,晨曦在海面上跳躍,不時能看見情侶在海灘上散步,一連串腳印延伸到很遠處……

葉正宸的手從我的背後繞過去,搭在我的右肩上。我沒有拒絕,慢慢把臉靠在他的肩上。沒有正式的表白,也沒有鄭重地確定關係,就這樣自然而然的,我們靠在一起。我喜歡這樣的感覺,無法言喻的默契。

葉正宸執起我的左手,我垂眼看去,一塊耀眼的名表環在我的手腕上,手腕立刻沉重了許多,如同戴上了鐐銬。他握着我的手,手腕上的男表與我戴的女表是同款,鑽石折射着陽光,有些刺眼。

我皺了皺眉。

“不喜歡?”他說,“先將就戴着,等我回來,我們去選一款你喜歡的。”

“我喜歡海鷗牌的,白色錶盤,白色錶鏈……”我說,“記得我很小的時候,我爸爸送過媽媽一款那樣的手錶,媽媽像藏寶貝一樣藏着,摸都不讓我摸,可我還是趁她不留意,戴在自己的手上左看右看。那時候我常常幻想,如果有男人送我一款這樣的手錶,我一定嫁給……”

我猛地意識到,這樣的對話有向他索求一生承諾之嫌,立刻閉嘴不言,悄悄觀察他的神色。他的臉上沒有絲毫的不安,眸光中反倒有一絲欣然,輕輕握緊我的手,他說:“好,我回國買一對。”

“師兄,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很喜歡那塊手錶,不是想要什麼承諾。”我不想給他任何壓力,也不想他對我有任何誤解。我希望我們能在兩情相悅時,輕鬆地在一起,將來,也能輕鬆地分開。

“我明白。丫頭,不管你喜歡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包括承諾。”

我明知男人的甜言蜜語都是假的,還是被他的話感動。我雙手摟緊他的腰,埋頭在他胸前,聽着他的心跳,這一刻,我真的什麼都願意為他付出,什麼回報都不求。這大概就是真愛吧。“師兄……”

“嗯?”我的聲音很小,他可能聽不清,於是把耳朵湊到我的唇邊。

我說:“我不要求你承諾什麼,我知道你做不到,但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千萬別和其他女人糾纏不清。如果你不喜歡我了,或者喜歡上了別人,直接告訴我,我們好聚好散……我最恨被人欺騙。”

他握緊我的手,目光異常堅定:“我對你是認真的。”

“我也是認真的。”我微笑着低頭,“我這人天生認真,對什麼事都認真。”

“我剛好相反,我只對你認真。”明知他在哄我,心裏還是很甜。

他的唇慢慢靠近,溫柔地含住我的唇。我閉上眼睛,依偎在他懷裏。巴士的一角,沒有人留意的地方,我們親吻,聊天,再吻,再聊……

笑聲,感慨聲,不穩的呼吸聲,時斷時續。

後來,我們聊起小時候,我給他講老爸老媽陳舊但溫暖的愛情,那個年代的感情,最簡單也最動人。他認真地聽着。

我又問他小時候怎麼過的。他深思了很久,才告訴我,從他記事起,他的爸爸就很忙,每月只有兩三天回家住,對家裏的事情一概不管,他的媽媽身體不好,要操持家務,還要照顧孩子,照顧兩位老人,很辛苦,但她是個堅強的女人,身體不舒服從不告訴任何人,一個人咬牙挺着。

葉正宸七歲那年,他的媽媽得了急性盲腸炎。他看到媽媽在房間裏滿頭大汗,嘴唇毫無血色,頓時嚇傻了,一邊給爸爸打電話,一邊抓着媽媽的手,不停地說:“媽媽,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很快,救護車來了,兩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用擔架把他媽媽抬上救護車,也讓他擺脫了死亡的恐懼。從那天之後,葉正宸喜歡上了那一身白衣,立志要做個醫生。

我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人。他好像不願意提及他的過去,每一件關於他的事都要深思熟慮之後才說出口。我想不通他為什麼要把自己掩藏得那麼深,但我相信,絕對有原因。

兩個小時的車程太過短暫,我們滿腹的情話還沒說完,大巴車已經停靠在機場前。

登機前,葉正宸旁若無人地抱住我,我有點不太適應當眾親熱,急忙推開他。他倒也不強求,小聲說:“等我回來,我們繼續昨晚沒做完的事。”

“……”

這個男人,真是本性不改!

葉正宸走了,房間驟然變得格外空曠。我每天忙着上課,寫作業,和教授討論,還要打工,基本沒有時間去思念一個人。只有每天回家,看見隔壁門上的名字,內心才會如對面的湖水,盪起絲絲漣漪,甜蜜而酸澀。

十天後,我興奮地數着日子,還有五天,四天,三天,兩天,一天,又一天,再一天……

二十天過去了,葉正宸沒有回來,他的電話始終關機。我開始憂慮,時常夢見他出了意外,或者家裏出了事,他不能再回日本。這種憂慮如同春天的野草,快速地蔓延,直至漫山遍野。我再也無法控制情緒,上課時集中不了注意力,打工無精打采,飯都懶得做,餓了隨便買個便當充饑。

明知他的手機不會開,我還是無數次打過去,總希望奇迹會出現。然而奇迹沒有發生,我只好發短訊給他。

“我今天煮了擔擔麵,很好吃。我有煮你的份,雖然你不在。”

“窗前的櫻花要開了,我讓它一定要再等等,等你回來陪我看。”

“我養的細胞竟然沒死,它很堅強地活着,大概也在等你。”

“我在聽《愛》。”

“你有沒有想我?說吧,不要不好意思。”

“今天有個帥哥約我去東京,你再不回來,我就要和他私奔了。”

我一直期望他能回條短訊,哪怕只有一個字,讓我確定他好好的,而他始終沒回。

深夜,我一個人走在回公寓的路上,寂寞地仰起頭,一晃神,發現有幾朵櫻花已經開了,好美!我又拿出手機發短訊給他:“櫻花開了,好美!”

等了好久,沒有迴音。

我嘆了口氣,走過空曠的走廊,站在門口,拿出鑰匙剛要開門,手一抖,鑰匙掉在地上。因為,隔壁的燈亮了。

我興奮得快要跳起來了,兩步跑到他的門前,去拉他的門。他的門鎖着,我迫不及待地按着門鈴,急促的門鈴聲聽來也充滿了喜悅。

彷彿等了漫長的一個世紀,門才打開,我一見期待已久的人站在門口,早把矜持拋到九霄雲外,高興地撲過去:“你終於回來了!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呢!”

他的手放在我的肩上,猶豫了一下,輕輕推開,沉默着走回房間,坐回桌前。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仍沉浸在喜悅里,完全不在意他的冷淡。

“昨晚。”

“昨晚?”我笑着搖搖頭,“你別騙我了,你回來怎麼會不找我?”

我看了一眼他放在桌上的手機,發現開着機,頓時有點蒙了:幾分鐘前我還發短訊給他,他為什麼不回?

我環顧他的房間,發現一切早已收拾整潔,行李箱也收到了看不見的地方。

“我沒騙你。”他回答,毫無溫度的語調讓我有點慌了。

“那你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也不找我?”我試探着問,眼睛緊緊地盯着他,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他走到通往陽台的落地窗前,拉開窗帘。櫻花含苞待放,非常絢爛,那美好的風景和他軍人一般直挺的背影,像是被紋在我的心頭,一針一針地紋上去。

“我們分手吧。”他的聲音非常淡漠。

我彷彿被人狠狠扇了個耳光,一陣頭暈目眩,雙腿無力地退後一步。

良久,我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卻不願去相信,仍對他傻傻地笑着,儘管笑容真的很難維持:“這個玩笑不好笑。”

“我說真的,我們到此為止吧。”只有這麼平靜的一句話,彷彿什麼都可以一筆勾銷。

這就是葉正宸,不會給任何女人自欺欺人的機會。

我想衝過去打他,罵他,或者歇斯底里地哭着問他: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可是,何必呢?何必去問那個已經知道答案的問題。

“新鮮勁兒過了?”我平靜地問。

他不說話。

“又遇到新歡了?”

他沉默良久,才答:“我不想傷害你。”

言外之意,別再問了,答案只會讓你更受傷。我用力擦擦溢出的眼淚,摘下手腕上沉重的手錶,放在他的桌上,用輕鬆但發顫的聲音說:“沒關係,反正我也不是很喜歡你,我們還可以做朋友。”

他轉過身,看着桌上金燦燦的手錶,我在他眼底看見了血絲以及深深的愧疚。

為了證明我沒有受到傷害,我盡量在他面前笑得可愛一點:“你吃晚飯了嗎?我去煮麵給你吃。”

“丫頭……”他的呼喚聲很嘶啞,“對不起!”

我沒有停留,跑出他的公寓。回到房間,我緊緊地關上門,一滴眼淚掉下來,接着,一串一串。

我蹲在門前,臉埋在膝蓋上,死死地咬緊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音,我怕隔壁會聽到……

我猜到了這個結局,也做好了準備承受,卻沒有猜到它來得這麼快。

哭了一會,我擦乾眼淚,為他煮了一碗擔擔麵。我真的竭盡全力想煮好,煮麵時我嘗過很多次,可我嘗不出味道,吃什麼都是苦澀的。

擔擔麵煮得有失水準,又咸又辣,葉正宸不停地喝冷水,一杯接着一杯。

“面是不是有點咸?”

他搖頭,低頭繼續吃,大口大口地吃。

“不好吃就別吃了。”我去搶,他條件反射地一擋,我的手撞到碗邊,一大碗面灑得滿桌都是,血紅色的麵湯肆意流淌,紅得慘烈。

“對不起!”我倉惶失措,想快點去拿紙巾幫他擦擦,一不小心腿絆到了桌子,差點跌倒。

我到底在幹什麼?腦子一團糨糊。我明明想讓自己表現得平靜,不讓他看出我的脆弱,偏偏我越控制,就越失態,越手忙腳亂。

葉正宸捉住我顫抖的手:“別這樣。”

我深深地吸氣,笑了笑:“我沒事,我很好……”

他的手一點點收緊,捏得我的骨頭都要斷了,我不爭氣的眼眶快要囚禁不住眼底的濕潤。

“想哭就哭吧,別硬撐着。”

“誰說我在硬撐?”我掙脫他,身體有些失衡,但我扶着椅子站穩,“我真的沒事。”

他看着我,深邃的眼神帶着洞穿一切的犀利。在他的注視下,我再也撐不下去了,不爭氣的眼眶濕透了。我忙低頭,眼淚掉在桌上,像細密的雨水。

“很晚了,我不打擾你休息了。”我想逃離,不讓他看到我的傷心,他卻不給我機會,伸手扯住我的手臂。

“丫頭,一切都會過去的。”

“我知道。”我點頭,“我知道……”

然而現在心很疼,疼得受不了,我該怎麼辦?

“對不起!是我的錯,你打我吧,或者罵我,狠狠地罵,罵我祖宗十八代都行。”

我笑了,搖搖頭:“師兄,我該謝謝你,你至少沒等到生米煮成熟飯再拋棄我。”

我狠狠地甩手,欲掙脫被他扯住的手臂,他卻用力一拉,把我拉到他懷裏,他的懷抱還是那麼溫暖。

“丫頭,我該拿你怎麼辦……”他摟着我,很緊,緊得我的肋骨要碎了。

我以為他會說點什麼,挽留或者解釋,可他什麼都沒說,只是抱了我很久。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在葉正宸長久的沉默中感受到了一種愛——比過去更真實的愛。

我之前沒和人戀愛過,當然更沒分過手,我不知道別人分手要不要交代理由,也不知道別人分手是否需要表現出一點留戀之情,但我敢肯定,別人分手的時候絕對不必來一個比戀愛期更深切、更緊密的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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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緣淺,奈何情深(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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