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錯位的初遇
人們常說，現實中不會有童話，可我的遭遇卻像極了童話中的灰姑娘。很小的時候就沒有了媽媽，爸爸娶了新的女人後還帶來兩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姐姐。后媽和姐姐們不但奪走原本屬於我的一切，還把我變成了灰姑娘。於是我開始等待，有一天能在國王的舞會上遇見一位王子，他會拿着水晶鞋找到我，我們從此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這一天，終於到了……
“客人馬上就到了，你們倆個還在這裏磨蹭什麼？！”總廚大人生氣地拉開門，對着躲在壁櫥內的兩個小丫頭命令道：“小柔幫我調鮮奶！西婭去酒窖拿一瓶拉菲庄82年出的紅酒。動作都麻利點！要是害我丟掉這份工作，你們倆也別想能像現在這樣整天膩在一起！要知道老爺雖然是個大善人，但我們做下人的要懂得分寸，不能……”
糟糕！總廚大人的話匣子又忘記帶鎖了。我和區柔對視地苦笑了下，立刻像兩條梭魚般跐溜一下從壁櫥里躥了出去。
“遵命！我的父親大人！”跑出很遠的區柔停下來，對總廚大人做了個英國式的敬禮后牽起我的手跑向走廊深處。區柔是我的死黨，剛剛那位慕家總廚大人就是她的父親。
這座建立在離鬧區不遠，佔地面積卻像個莊園的豪宅就是慕家在世界各地的居所之一。今晚的舞會據說是為了歡迎慕家的大少爺——慕井然的歸國。對外界而言，慕家就是傳說中富可敵國的神秘家族。沒有人知道慕家詳細的家世背景，也沒有人知道慕家到底有多少資產，更沒有人知道慕家究竟涉及了多少行業，但只要聽過慕家在一個月前對西南地區的賑災捐款多達10位數后，你的嘴巴也一定會和我一樣驚訝地合不攏吧。
慕家辦事向來穩重而周到，今晚的舞會也像往常一樣為每一位客人都安排了單獨的休息室。一些提前到達的客人們可以在裏面休息。現在，我和區柔站在其中的一間貴賓室門外，準備執行我們密謀很久的一個計劃。
“西婭加油！！”區柔摘下她那副超老土的黑邊大眼鏡戴在我臉上，替我偽裝了下。
我自信地點頭，端起一個裝着紅酒的托盤輕叩起貴賓室的房門：“打擾了。”
腳剛邁進房間就被眼前的一幕怔住了。一頭海藻似的長發優雅地垂放在光滑細嫩的肩膀上，花一樣絕世的容貌讓我頓時有種眩暈感……在她面前，連身為女人的我都會臉紅心跳，更何況是男人？！希望王子在愛上我之前不要看見她，上帝保佑，耶穌保佑，賣糕的保佑啊啊啊啊！！
“有事？”這聲音像銅鈴一樣清脆。
她叫蘇顏，慕德學院的校花，17歲，父親是議員，母親經營一家藝術館，生性溫和善良口碑甚佳，芭蕾鋼琴繪畫都是讓人驚嘆的水平……怨念，上帝造人的時候沒必要把所有的好東西都給一個人吧？！
“離舞會開始還有段時間，是否要喝點什麼？”我現在的身份是慕家的女傭。
“放那裏吧。”蘇顏似乎沒有喝的打算，示意我把酒放在離她很遠的一個檯子上。這完全在我的計劃之外，突發情況啊！
“這是來自法國南部柏圖斯的紅酒，口感複雜，充滿濃郁的荔枝香甜又不失優雅，單寧圓潤豐厚，就像一個久居深閨的絕色美女，靜靜等待懂的欣賞她的人來掀開面紗……”我補充地說了一大套，就是希望能提起她的興趣好讓我把酒端過去。只有離她進一點，我才有機會把酒弄灑在她的裙子上。
“哪條適合我？”蘇顏突然舉起兩條不同風格和顏色的晚禮問我。
我想了幾秒，指着她左手中那條粉色有點卡哇伊的晚禮回答說，“這條。”
她笑了，淺淺的卻意味深長的笑。其實，我早猜到在蘇顏內心是偏向於左邊的這條晚禮，因為她在問我的時候，眼光一直都停留在左邊。
“他的選擇永遠最適合我。”蘇顏開心地拎起粉色的晚禮在房間裏旋轉起來。另一條淺綠色的晚禮從她手中滑落下去，像片落葉般緩緩地飄落在地上。
我的機會來了。
“啪！”隨着玻璃碎裂的聲音，紅酒從碎了的酒杯里溢出來瞬間弄髒了綠晚禮。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對不起。”匆忙蹲下去，假裝驚慌地不停道歉。
“算了。幫我把它丟到垃圾桶吧。”蘇顏淡淡地說著，在我快要走出房間的時候，她又吩咐了一句：“別讓任何人看到它。”
“知道了。”
剛一離開房間。等在門外的區柔立刻走過來關心地問我，“怎麼樣？”
我沒有回答，臉上還保留着剛剛在房間裏偽裝出來的害怕和委屈的表情。
“是不是被罵了？都說她是個容貌和心靈一樣美麗的人，難道是騙人的？西婭，你怎麼了？她說了很難聽的話嗎？她是不是對你做了什麼？她打了你還是罵了你，快說話啊！”
區柔有時候真的很像她的父親，話匣子一但打開就很難關上。我決定不再作弄她，也解脫自己的耳朵。
慢慢從身後將那條綠晚禮舉到區柔面前得意地說：“灰姑娘終於有了可以去參加舞會的漂亮晚禮，王子他逃不掉嘍~”
“西婭你真是太棒了！！”區柔興奮地擁住我。
我一直認為，幫王子找到灰姑娘的並不是水晶鞋，而是灰姑娘自己。如果灰姑娘沒有去參加舞會，她根本沒機會丟下水晶鞋；如果她沒有把自己打扮得異常耀眼，更不可能吸引王子的目光並對她一見鍾情。所以，既然要做灰姑娘，我就會使出全身解數去接近王子哪怕去勾引他，只要最終的結果是讓王子對我丟下的水晶鞋感興趣，過程和手段什麼的都是浮雲。
禮服上染了顏色的地方被巧手區柔變成一簇嬌艷欲滴的薔薇花，禮服的長短也做了修改，現在就算我穿着它被剛剛貴賓室里的蘇顏看見，也不擔心會被她識破了。
“西婭你真漂亮。”區柔對着鏡子中的我誇讚道，我捏了下她臉蛋上的肥肉打趣地說：“如果你把這些東西都減掉，會比我更漂亮。”
“如果我真的都減掉，你不怕我搶走了你的王子啊？”
一下子摟住區柔的肩膀讓我們的影子擠在一面鏡子裏，“你啊，最好把那個可笑的念頭丟到火星上去。首先按你的性格，你絕不忍心捨棄這些跟了你十幾年的脂肪；其次按我的性格，如果你真的搶了，我會一根根拔光你身上的汗毛。你啊，就是童話故事裏為灰姑娘帶來漂亮裙子和水晶鞋的白鴿。Doyouunderstand？”
“那你還讓我減？”區柔咕噥着。
“我只是說著玩的，你不會當真了吧？”
“西婭，”區柔突然握住我正整理袖口的手，神情嚴肅地說，“我知道在這個時候不該打擊你。但有些話我還是要提醒你。做有錢人的女朋友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你要承受比普通人更多的考驗和痛苦。假如有一天，你發現他不是你想要的那個王子，你準備怎麼辦？還像當初對待菊野那樣……”
“別說了！”大吼一聲，區柔被我突如其來的失控嚇到失神。
菊野是我永遠不願意再想起的名字。
十幾秒的安靜后，我再次恢復笑臉對區柔說，“慕井然，18歲。年齡比我大就會更疼愛我＾＾。8歲就在維也納國家劇院舉行過個人鋼琴演出。我也非常喜歡鋼琴啊，我們肯定會有很多共同語言＾＾。12歲起便在世界各地舉行慈善演出，善款全部捐給當地的孤兒院。對不相干的人都這麼有愛心，對自己的女朋友肯定好的沒話說嘍＾＾。無女友交往史，無緋聞史。說明他是個懂得潔身自好的人。喜歡深咖啡色。你看就是我頭髮的這種顏色。不喜歡吵鬧的環境。又和我一樣喜歡安靜。”
我一點點細數着自己對慕井然的了解，打算用這些說服區柔：“相信我，摔過跤的人不會那麼容易在同一個地方再摔倒一次。我已經注意他很久，他註定是我的王子。別瞎想了，快把水晶鞋賜給我吧，最最最可愛的白鴿。”
區柔肯定又想起了菊野的事情，所以她的情緒才突然變得低落。
“喂！難道非要讓我喊你肥鴿子，你才肯把水晶鞋交出來嗎？！”雙手叉腰裝作很生氣地樣子。
“你哪是什麼注意，明明就是一直暗戀。”區柔嘟囔着蹲下去將高跟鞋穿在我的腳上，“西婭，你一定要幸福。”
區柔站起來的時候，眼眶有點濕潤。我又捏了下她的臉說：“傻瓜。”
夜幕悄悄降臨慕家的豪宅，珠寶鮮花，燈光音樂構成了一場奢華無比的舞會。把自己裝扮得像個公主的我，正在擺放着美酒佳肴的草坪上像條不安分的魚一樣自信地游弋，靜靜等待這場舞會的主角出現。
雖然外界對慕家的家事報道少之又少，但幸好我有隻可愛善良的區柔牌白鴿。她不但千辛萬苦地幫我打入慕家的女僕界，還搜刮到很多跟慕井然有關的小道消息。其中有一條流傳在下人中的謠言很給力。區柔說，慕家有兩位少爺。大少爺叫慕井然，二少爺叫慕皓乙。兩位少爺中，有一位竟然是慕老爺領養的。究竟誰是正牌誰是仿冒就無從得知了。
其實，很容易就能辨別真偽。從平時外界對慕家的報道來看，那個叫什麼慕皓乙的名字幾乎從來沒出現在哪家雜誌或報紙上。所以啊，大少爺慕井然絕對是貨真價實的真少爺！
正吃着甜點，一行黑色高檔車就緩緩駛進大門。所有人都停下來不約而同地聚集到車隊即將會停下的地方。頭車剛一停穩，僕人就一路小跑過去恭敬地將車門打開。從車裏下來的這個少年，讓我很是失望了下。雖然他的容貌無可挑剔，但我卻不喜歡他消瘦的身材，無論從哪個側面看都有偽娘的嫌疑……我心裏的王子可是個美攻啊！
“大少爺因為身體不舒服就不出席今晚的舞會了，請大家盡興。”少年重新坐回車裏，車隊浩浩蕩蕩地駛向豪宅深處的房子裏。一行保鏢站在入口處，禁止任何人去打擾。
暗自嘆了口氣……這個偽娘少年不是我的王子啊。很快又更深地低嘆了下……難道大少爺是個病秧子？怎麼剛一回國就身體不舒服啊？害我白白準備了這麼久，還冒着風險混進來……難道就這樣錯過？不！我絕不會讓灰姑娘空手而歸！
將手裏的糕點放回盤子裏，悄悄避開人群偷偷潛入到主樓旁的花園裏。這個花園的右側有一塊弓形的薰衣草灌木叢，灌木叢后是一個游泳池，只要穿過游泳池就能到達大少爺休息的那棟房子。幸好我經常在慕家做幫工，這裏的一切就像自己的家一樣熟悉。
舞會大廳的光線透過窗戶灑在花園裏，罩上一層七彩的光影。花園右側茂密的灌木叢漸漸隱秘在一團團藍色的薄霧裏。拎起裙擺小心翼翼地在滿是荊棘的灌木叢里穿行。
痛死了！！當我成功地站在游泳池邊的時候，光潔的小腿上佈滿了紅色的傷痕。
涼爽的晚風帶來一陣輕柔的鋼琴聲。抬起頭的一瞬間，我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游泳池的另一面，有個男人正在月下專註地彈着鋼琴。如水的月光此刻似乎化成了透明的音符緩緩從他的指尖流出，一張絕美的側臉讓我的世界頓時萬籟俱靜。
是他，是他，肯定是他！腳步不由自由地向他的方向移動，腦子裏有無數念頭在激戰碰撞。我的心跳有點快，只是因為緊張。手不由自主地握上胸前的十字架項鏈墜，暗自祈禱媽媽的保佑。
我要讓他對我一見鍾情！我要讓他被我深深吸引！我要讓他為我着迷瘋狂！可我該用什麼樣的表情第一次出現在他面前呢？衰啦！當初和區柔一起計劃的時候竟然忘記了設定這個細節？！不想這麼多了！機會只有現在，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越靠近他的背影，呼吸就變得越急促。冷靜點，又不是在做什麼殺人放火的壞事。
就在我距離王子只差十步遠的時候，身後突然躥出一個黑影，一把拽起我的胳膊將我猛地拉轉身跌進他的懷裏，火光電石間一雙火熱的唇就死死地吻住了我。
沒有這樣的啊！童話故事裏沒有這樣的啊！！這個奪走我初吻的傢伙是哪個啊？！！
不停扭動身體想掙脫開卻被對方更用力地鉗制住，在反抗和反反抗的較量中，我們很快失去平衡一同跌進身旁的游泳池裏。
悲催的是，就算掉進游泳池裏，那傢伙的唇也沒有放過我的意思！更齷齪的是，他竟然用兩條腿夾着我，完全阻止我想浮出水面的想法。一隻手抓住我的右胳膊，另一隻手將一個什麼東西套在了我的無名指上。缺氧讓我漸漸失去了反抗的氣力，在我快要翻白眼溺水死掉的前一秒，他終於鬆開我並把我帶出水面。
“聽着，我不會放棄你！就算你再說一萬遍不喜歡我，我也不會放棄你！我愛你！”昏沉沉的大腦被這段熱血告白的話頓時驚醒，剛喘口氣那傢伙就又要霸道地吻過來。
游泳池周圍的燈同時亮了，像白晝一樣。我勉強睜開有些不適應的眼睛愣愣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這個傢伙。他的表情也好不到哪裏去……我們的腦子裏似乎同時出現一個疑問：他（她）是誰？
“皓乙你在幹什麼？！”就像導演中途喊了“卡”一樣！我們同時條件反射地用力推開對方。
“蘇顏，你聽我解釋！我根本不認識她！她的禮服和我送給你的那件非常相似，我以為她是你……”
“不用解釋了。”
沒這樣的啊！灰姑娘竟然在王子面前失去了自己的初吻？！灰姑娘竟然是一副落湯雞的樣子第一次出現在王子的視線里？！灰姑娘竟然讓自己看起來像個小丑？！失敗失敗真是太失敗了！！
飛快爬出遊泳池打算讓狼狽的自己一秒內消失。
“等一下。”身後有人叫住了我。不用轉過身就已經猜到是誰。
“天很冷。”一件外套輕輕落在渾身濕漉漉的我身上，鼻尖飄過一陣淡淡的雛菊香。
天知道這一刻是我祈禱了多久才獲得的機會！王子就站在灰姑娘的身後，只有一個轉身的距離……
“我會儘快把衣服還給你的。”拎起濕透的裙擺頭也不回地跑開了。希望王子永遠都不要記得這一刻的灰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