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備受矚目的車禍
聽說顏未染願意用母親的配方作為交換,第二天張羽曼一大早就跑來了,一進門立刻從包中拿出一個U盤和幾張紙,丟在顏未染面前:“檢舉信和學校那邊偷出來的成績單。我媽的配方呢?”
“保證你沒有留底嗎?”顏未染查看着那些東西,冷冷地問。
“廢話,我留着這種東西幹嗎?快點,把我媽的配方給我!”
顏未染仔細檢查了成績單和U盤內的東西,又將一張打印好的紙交給她,拿出手機準備錄音:“簽字,念一遍。”
張羽曼一看那張紙上的內容:因我與陳燦有私人恩怨,所以編造了陳燦和程嘉律用非法手段矇騙校方入學的偽證,企圖誣陷陳燦阻攔她入學。一切證據都是我偽造的,在此懺悔。懺悔人:張羽曼。
“你挺能啊!顏未染。”張羽曼拿過旁邊的筆,捏在手中,對她翻了個白眼,“我媽的配方呢?”
看她這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架勢,顏未染強抑心中的憤恨,起身走到旁邊,打開一個鎖着的柜子。張思昭的遺物,顏未染一直妥帖地封存在這個小箱子中。
張羽曼蹺着二郎腿,得意地轉着手中那支簽字筆,盯着顏未染把箱子提到茶几上開了鎖掀起箱蓋。
她刻薄得意地笑道:“這不就結了嘛,我媽留下來的東西,始終都是我這個女兒的。其他外人憑什麼想私吞我媽的遺產?”
顏未染沒有理張羽曼,而是盯着裏面的東西,眼神異常清亮鋒利。她的手也特別穩,緩慢地一樣一樣往外取東西。
裏面有張思昭給十四歲的顏未染買的蝴蝶結,給十八歲的顏未染送的化妝刷,給二十歲的顏未染寫的信……
更下面的是張思昭去世后的遺物。值錢的首飾張羽曼早已搜刮過一次,所以看着那裏面的水晶胸針之類的東西,她頗不耐煩,直接上前掀翻了箱子:“怎麼這麼多破爛?你以為磨磨唧唧的就不用把東西還給我了?”
“別用你的臟手碰它們!”顏未染冷冷看了她一眼,說,“這些都是你媽媽留下來的,我最珍貴的東西。”
“哼,假惺惺!”張羽曼盯着那最下面漸漸露出來的東西——是一本書,張思昭經常放在床頭的《美的歷史》。
顏未染打開這本書,從中拿出一個牛皮信封,封口被透明膠亂七八糟地貼了好幾道,信封上潦草地寫着“配方”二字。那字寫得歪歪斜斜,但依然可以看出來是張思昭的字跡,顯然是在她病情發作之後才寫上的。
張羽曼一把抓過信封,先檢查上面的透明膠,沒有被撕開過的痕迹,信封每一處都完好無損。
她滿意地瞟了顏未染一眼,說:“你肯定也不敢偷看!”說完,她迫不及待地抓過信封撕開,把裏面的兩張紙抽出來。
兩張紙的內容差不多,都是護膚品配方。只不過其中一張紙明顯看起來舊一些,大概是初代配方。第二張紙則是全新的,抄錄的配方更清晰明確,顯然這一份是張思昭經過多年的仔細推敲,又和程嘉律的研究結合之後做出來的配方。
“你不會造假吧?”張羽曼斜睨着顏未染,雖然知道並沒有造假的可能,卻還是照例問一下。
顏未染淡淡說道:“你要是不放心的話,可以把配方賣給方艾黎。反正程嘉律也接觸過配方,他肯定能幫方艾黎鑒別真假的。”
“你肯定不敢!”張羽曼放了心,直接把信封丟掉了,只把兩張紙塞進包里。
顏未染指着桌子上那張紙,說:“簽字,念。”
“真麻煩。”張羽曼抓過那張紙,草草簽了字丟給顏未染,又對着手機念了一遍,不耐煩地起身就走。等走到門口時,她想想又回頭,譏誚地看着顏未染,“我說姓顏的,我媽托你研究配方的時候,你肯定偷偷留了底吧?我可告訴你,你沒有這配方的所有權!”
顏未染冷漠地看着她,說:“放心吧,我對老師發過誓,不會動這個配方。”
張羽曼一仰脖子,冷笑道:“知道就好。要是我發現你們的產品侵犯了我媽這個配方的權利——哪怕是有一點相似,我也會告上法庭,讓你嘗嘗偷竊別人東西的滋味!”
旁邊潘朵拉那暴脾氣,一聽她這囂張的話就怒了:“滾犢子!你當我們都和你一樣呢。”
張羽曼現在春風得意,陰陽怪氣地笑着:“喲,那你們還真是道德高尚啊!”說完,她趾高氣揚地踩着超高跟的高跟鞋就向大門走去。
就在她即將出門的那一刻,一直僵直坐在沙發上的顏未染,忽然出聲問:“張羽曼,我再問你一件事。你最後一次回家,趁你媽不在家的時候,做了什麼?”
“喲,盯我盯挺緊的呀,這你都知道?”張羽曼冷笑着回頭,瞟了她一眼,“既然她不肯給我配方,那我就自己去弄試驗品呀,我自己家不能進?我媽的東西我不能動?”
顏未染臉色鐵青,她全身僵硬,幾乎連骨骼咔咔作響的聲音都能清晰地聽見:“是你動了老師帶回家的試驗品?”
“是呀,那密封瓶挺難打開的,我折騰了好大一會兒呢。”張羽曼揚揚得意地邁出了門,笑聲令顏未染全身發寒。
“哈哈哈,不給我又怎樣,現在她死了,還不全都是我的東西?”
潘朵拉氣得砰的一聲狠狠帶上門,把這個噁心的女人關在外面。她轉過頭,看見顏未染一動不動地站在客廳中,像是被釘住了一般。
“姐……你……你沒事吧?”潘朵拉趕緊回來,扶住顏未染那僵硬的身體。
顏未染頓了頓,輕輕地推開了她,聲音嘶啞地說:“沒事。”
顏未染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慢慢收好張羽曼簽字的那張紙。
她仔細地收好張思昭留給她的那些東西,冰冷僵硬的手漸漸變得自如起來,情緒也漸漸平靜下來,等她將所有東西重新打包鎖好封存的時候,臉上甚至還帶上了一絲解脫的神情。
見她恢復如常了,潘朵拉這才鬆了口氣,有些氣憤地說:“姐,你瞅章魚剛剛那得意勁兒,咱可真是憋屈死了!”
“有什麼好憋屈的?”顏未染淡淡地說著,嘴角甚至還冷冷地上揚了一下,“我倒是希望,張羽曼真的把配方賣給方艾黎,到時候才有好戲看呢。”
“就那兩人狼狽為奸的樣子,章魚還能不賣給她?我看你老師的配方就要落方氏手裏了!”潘朵拉更氣了,恨恨地說,“姐啊,可不得氣死嗎?咱還想看方氏進棺材呢,這下好了,生生送去一根救命稻草!”
“我確實期待張羽曼把配方賣給方艾黎。”顏未染將箱子放回柜子中去,神情平淡。
“不過,是救命稻草還是催命毒藥,還不一定呢。”
陳燦入學的那一天,興奮地給顏未染髮來視頻,直播學校里的熱鬧場景。
“未染姐你看,那就是我們的禮堂,歐式古典建築實在是太漂亮了!我愛這些希臘式的柱子!我愛校園裏的這些橡樹!我愛哥大!”
顏未染清理着手上的化妝刷,看着屏幕上雀躍的陳燦和後面那些熟悉的景色,微微一笑。
她知道陳燦下一個轉身就要走上一條橡樹夾道的小徑。
而那條小徑,曾是她和程嘉律走過上百次的地方。
顏未染關掉視頻時,在旁邊和她一起清理化妝工具的潘朵拉挑挑眉,說:“幸福的娃,她壓根兒不知道為了她的幸福,姐你扛下了多少。”
“如果沒有我,她也不需要面對那種飛來橫禍。”顏未染淡淡地說。
兩人把工具都清洗乾淨,放到消毒櫃中消毒烘乾。
“已經九月了,陳燦都入學了,天氣怎麼還沒涼快起來啊……”潘朵拉往沙發上一趴,打開手機無聊地看着,“《恆星守衛者》的拍攝結束了,姐你可得歇幾天了吧?對了姐,你的化妝視頻有一兩周沒更新了,這回準備發點啥?”
顏未染想了想,說:“配合《恆星守衛者》殺青,來個十分鐘潘朵拉變《恆星守衛者》男主角的妝容吧。”
“哈,這個我中意!畢竟咱是杠杠的女漢子!”潘朵拉彎曲雙臂,驕傲地做了個健美的姿勢。
說干就干,顏未染打開電腦,調出“千面”軟件,將潘朵拉和《恆星守衛者》男主角的面容重疊,尋找兩人的不同點。
正在她專註地做標記時,潘朵拉忽然在她身後大叫一聲:“哎喲!”
顏未染手一抖,做好的標記差點作廢。她趕緊按下保存鍵,轉頭看潘朵拉:“怎麼了?”
潘朵拉指着手機滿臉震驚地叫道:“姐,你趕緊瞅瞅,黃一辰出車禍了!”
“車禍?”顏未染詫異地打開搜索頁面,輸入黃一辰三個字。
果然,鋪天蓋地全都是他出車禍的消息,稱他被送入醫院已經昏迷。而且據目擊者說,當時他的車上還有另一位女星。但是因為那位女星只是輕傷,所以醫院沒有回應媒體的詢問,並未公佈姓名。
顏未染看着照片上黃一辰那滿是鮮血的半張臉,皺眉湊到屏幕前研究他的傷勢。但畢竟照片是倉促拍下的,傷口並不清楚,放大了也只看見一片模糊。
“這事兒鬧的,他這自戀的大老爺們,最要緊就是那張臉,如今要是破了相可咋整?”潘朵拉直吸冷氣,想想卻又擋不住八卦的慾望,“姐,你琢磨着,和他同車的女星是誰?”
顏未染心中有個人選,但還是搖搖頭沒說出來,只先給衛澤希發了條消息:黃一辰的傷勢嚴重嗎?
衛澤希兩三分鐘后回復:正在去醫院的路上,你要一起嗎?我五分鐘後到梧桐街。
顏未染起身收拾東西,交代潘朵拉把工具消完毒后原樣放好。等她走到街口的時候,衛澤希正好將車子開過來。
顏未染上車系好安全帶,問:“柳子意還好吧?”
“聽說只是輕傷,現在回家休息去了……咦,你怎麼知道是柳子意?”
“猜的。畢竟上次他們被堵在酒店裏時,是我去救場的。”顏未染朝他笑。
“也對,那次我們還被關在電梯裏了呢。”衛澤希說著,也笑了出來,“還記得你偽裝成老阿姨的模樣,但張羽曼還是看出了我們之間的曖昧。”
難道那個時候,他們之間就已經不對勁了嗎?顏未染這樣想着,但想起張羽曼,心裏又湧起陰霾。於是她換了話題問:“黃一辰沒事吧?”
“我現在接到的消息是沒有生命危險。但是我看他臉上有傷,不知道會不會留下痕迹。”衛澤希皺眉說道,“他是萬年偶像派,轉不了型,所以演戲老是端着架子,把自己的臉當命似的。結果這回飛來橫禍,嘖,不知道他的演藝事業是不是就這麼結束了。”
“嗯,確實很難說。”雖然照片不清晰,但顏未染看到他的傷痕在眼尾。如果在額頭或者臉頰上的話,那裏有大塊肌肉,以現在的整容技術修補到基本正常不是難事,後期再加上磨皮打光,是可以充分掩飾的。但如果在眼睛周圍,肌肉的走向就會被切斷,很難恢復如常。尤其是做微表情的時候,牽動傷痕周圍的肌膚,很可能會變得很怪異。
所以黃一辰那張引以為傲的臉,或許就此毀了。
醫院裏已經擠滿了人,一大半是聞訊而來的新聞媒體人,一小半是黃一辰的那些消息靈通的粉絲。車輛和擁擠的人群把醫院通道都堵住了,所以醫院無奈地封閉了車輛入口。幸好衛澤希的車子早已預約過了,得以入內,繞了三圈才找到角落裏一個空車位停了進去。
黃一辰的病房屬於加護病房,整棟樓調了保安來重點護衛,禁止無關人等探視。
衛澤希和顏未染進入病房內時,黃一辰已經處理好了全身傷口,正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地盯着天花板。
一看見他們進來,坐在室內的黃一辰的助理忙站起身,和他們打招呼:“衛總,顏小姐。”
衛澤希用輕鬆的口吻叫他:“一辰,身體還好吧?”
黃一辰停頓了片刻,終於慢慢轉頭,看向門口走進來的他們,動了動嘴唇:“謝謝你們來看我。”
衛澤希在床頭坐下,正想把帶來的水果籃放下,正在旁邊幫黃一辰監測身體數據的護士抬起頭,說:“病人床頭待會兒還要放儀器的。”
衛澤希的暴脾氣在醫院是從來不發作的,乖乖起身把籃子放到了柜子上。
顏未染看着露出半邊臉神情木然的黃一辰,低聲問護士:“辰哥傷勢嚴重嗎?”
“病人是左肩胛和左手臂骨折,此外顴骨擦傷,眼角有一處切入傷。”護士說。
衛澤希看向黃一辰的助理,低聲問:“車禍怎麼發生的?”
助理嘆了口氣,將下載到手機上的行車記錄儀上的畫面調出來給他們看:“辰哥當時和柳子意開車走南二橋,可在橋上時車輛忽然失控,眼看就要撞上橋頭燈柱,辰哥就猛打方向盤,調轉車子撞擊的角度……”
衛澤希看看黃一辰身上的傷勢,說:“不對啊,那怎麼會是左邊受傷?不是下意識會往右邊打嗎……”
說到這裏時,顏未染輕輕抬起手肘,撞了他一下。
衛澤希頓時明白了,問:“子意坐在副駕駛座?”
助理點了一下頭,滿臉都是黯然神傷。
顏未染在黃一辰床邊坐下,仔細看着他的傷勢。只是他的面容被繃帶遮住了大半,目前還看不出傷勢來。
黃一辰遲緩地轉頭看着她,艱難地張開口,聲音低沉嘶啞:“顏小姐,我這樣子……是不是毀容了?”
顏未染輕聲說:“不一定,要看恢復的情況。”
他喃喃地問:“希望很小,對吧……”
顏未染想起第一次見面時,他對自己容貌那驕傲的樣子,再看着現在面前這張受傷的面容,心裏一陣傷感。但她也只能安慰他:“沒事的,現在醫學這麼昌明,整容技術也很高超,不要太擔心。”
衛澤希也附和她說:“是啊,說不定因禍得福,趁這個機會把你的臉再整得更完美,你還能再當二十年偶像。”
黃一辰扯了扯嘴角,卻笑不出來。
顏未染有些黯然,輕輕拍了拍他露在外面的右手,輕聲說:“子意肯定很感動,你為了她,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了。”
“我當時……下意識……就那樣做了。”黃一辰囁嚅着雙唇,輕聲說,“子意她……懷孕了。”
顏未染喉頭哽住,連吸了好幾口氣,才握着他的手,輕聲說:“恭喜你,要當爸爸了。”
黃一辰的半張臉上也艱難地露出了一個笑容,緩慢地點了一下頭。
顏未染想起上一次見面時,在不起眼的角落,柳子意在爭執中湊到他耳邊說的那一句話。那時黃一辰的臉上,有無措,有驚愕,也有難以察覺的驚喜。
大概就是在那個時候,他知道自己有了一個孩子,正在他喜歡的女孩子的肚子裏悄悄成長吧。
衛澤希也沉默了。許久,他嘆了口氣,俯身輕拍黃一辰的肩膀,說:“別想其他事情了,好好康復,媒體和輿論我幫你搞定。”
顏未染則說:“放心吧辰哥,你的臉不會有事的。就算有事,我也會幫你,讓你完全沒事,我保證!”
黃一辰看着她,露出一個類似苦笑的表情,沒說話。
“你這什麼意思啊,不相信未染的技術嗎?”衛澤希一把摟住顏未染的肩膀,一臉“我家染染最棒”的表情,“看過她給邱韻化的妝沒啊?那種整容失敗的老黃瓜都能化成少女。絕對沒問題的,我給你打包票!”
黃一辰頓了片刻,然後說:“信。”
張羽曼趾高氣揚地走進方氏在中國的辦公樓,前台早已認識她,知道她一向表現得和方艾黎親密無間,所以只在她走進去后,給方艾黎的助理Agnes打了個電話,通知了她一聲。
Agnes起身進內告訴方艾黎:“方總,張小姐來了。”
“哦,讓她進來吧。”方艾黎丟下手中的鼠標,抬起眼看走廊上,“她前幾天跟我透露說能給我個大驚喜,看來這是有結果了吧。”
果然,張羽曼一走進來,就面露自得的笑容:“方總,猜猜我給你帶來了什麼?”
方艾黎一哂,看着電腦說:“別賣關子了,我馬上要去開會。”
“是絕對能給你帶來巨大幫助的好東西呀,也是我追尋了很久很久的我媽的遺物!”
方艾黎還真有些詫異了,轉過頭看向她:“配方?”
“是的,就是我媽留給我,然後被顏未染侵吞的那個配方!”張羽曼從包里取出一張抄好的配方,嘚瑟地拍在方艾黎面前。
這個在自己面前一直諂媚的女人,今天這腰桿挺直的模樣讓方艾黎真有點驚訝。她拿過配方看了看,說:“東西看起來不錯,但好像沒有具體比例?”
“有的,不過我要確定你是否真的要這個配方。”
方艾黎瞟了張羽曼那自作聰明的笑容一眼,把配方往桌上一丟,說:“以前我確實想要,畢竟方氏也確實需要推出新品了。可目前正在鬧風波,局勢不容樂觀,我們並不急於推出新品了。”
張羽曼扭着腰側身在她面前坐下,說:“我可是因為咱們的姐妹情才特意把配方拿給你的,因為你現在是最需要這個配方的時候呀。”
方艾黎給她一個“願聞其詳”的表情。
“你想啊,你覺得方氏處於危險境地,那其他人也會這樣想。所以產品被人抵制,股價持續下跌,股東對你們也沒有信心……那在這個時候,無論你們怎麼低調處理都沒有用了,還不如乾脆來一針強心劑,推出個新產品,然後大加宣傳,這樣或許還能壓過不利傳言,讓你們扭轉戰況呢,對吧?”
方艾黎挑挑眉,沒說話。
“再說了,為什麼大家現在對你們缺乏信心?因為你們的產品出了問題呀!可如果你們推出了特別好的新產品呢?這不就可以挽救口碑了嗎?你們那些陳舊的有毒的配方終於可以丟掉了,新配方剛好可以讓你們補上。而且呢——”張羽曼將塗了猩紅蔻丹的手指點在那張紙上,朝着她眨眨眼,“這可是前兩年各大化妝品商都求購過的配方。既然我們要合作了,我當然也不介意把我媽的名頭借給你們用用呀,所以你們的宣傳就可以講我媽拒絕了其他所有品牌,唯獨看上了方氏的誠意、口碑、安全性或者其他無論什麼你們需要的東西,你說呢?”
“安全性……”方艾黎終於笑了,“所以你是想拿你媽的名聲,來救我們?”
“她都不在了,這些虛名對她來說又有什麼用呢?”張羽曼撩撩頭髮,說,“她是我媽呀,有什麼東西還不都是留給我嗎?我需要的話拿來用用又有什麼關係呢,你說對吧?”
“好,那我考慮下。”方艾黎拿着那張紙,又看了兩眼,問她,“配方是真的吧?”
“放心吧方總,我難道還會騙你?”張羽曼誇張地瞪大眼睛。
“我是怕顏未染搞什麼鬼!畢竟,你這配方是從她手中拿到的。”
“不可能,那賤人這回拿出來的模樣真真兒的……而且方總,這個配方當時程嘉律不是也研究過嗎?雖然他遵照約定不能將配方外泄,但你拿着東西去向他確認真假,這應該是可以的吧?”
“好吧。”方艾黎一臉勉強地向她伸手,“把完整的配方給我,我和公司的研發部確定之後,我們再商議具體的條件。”
“那可不行,你們拿到配方后,到時候給我出個低價,我怎麼辦?”張羽曼得意地抱臂,開始漫天要價,“先付一百萬美元,然後我要這款產品每年百分之十的利潤,還要方氏一成的股份。”
方艾黎不由得看着她笑了:“親愛的,你趕緊出門醒醒,回家再繼續做夢吧。”
“我可是來挽救你們的呀,你覺得方氏的大危機不值這個價嗎?”
“能不能拯救危機還是個問題,我需要評估。但如果是你說的這個價格,我是不會評估的。尤其是股份,我做不了主。”
“哎呀,現在很多股東等着退股,我願意勉強接受呀!”張羽曼看她的態度,知道自己這個價開得不算太離譜,心花怒放地朝她拋了個飛吻,“以我們的關係,這個好商量的嘛,我相信你們對於關乎方氏生存的配方,一定會有個正確的評估的。記得早點聯繫我哦。”
看着趾高氣揚的張羽曼走出自己的視線,方艾黎稍等了等,便給程嘉律打電話:“嘉律哥,我有個東西想請你幫我看一看。你肯定想不到,張羽曼給我拿了個配方過來呢,說是張思昭的配方……”
顏未染將黃一辰的資料從醫院拷回來,在電腦上慢慢地查看着。
面部骨骼沒有受損,是不幸中的萬幸。但臉部肯定會留下疤痕,甚至肌肉和結締組織都已經受損,無法再恢復如常。
潘朵拉趴在她的椅背上看着照片,問:“姐,黃一辰還能當偶像不?”
“難。”在醫院對黃一辰保證說能幫他解決,讓他恢複信心的顏未染,看着屏幕上的傷口,緩緩搖頭,“就算表面的皮膚能用粉底遮蓋,可裏面被切斷的肌肉無法正常牽動臉部其他肌肉組織的走向,所以他在做表情的時候,我估計會有不協調甚至怪異的情況發生。”
“媽呀,這……這咋整?”潘朵拉看看照片上黃一辰以前的模樣,又看看現在的傷口,面露惋惜,“姐,你瞅着他還能整個容不?”
“整容只能淡化皮膚上的疤痕,甚至把皮膚修復到不留疤痕。可要是說完好無損地重新對接好肌肉的走向,那是不可能了。技術還沒進步到這樣的地步,而且還有將肌肉組織傷害得更嚴重的可能性。”
潘朵拉無奈地嘆了口氣,說:“看他這樣,我還真挺不好受的。”
“我再想想吧。”顏未染撐住下巴,在觸控板上畫著肌肉的走向,研究着如何調整妝容才能改變這張可能會扭曲的臉。
手機響了一下,她瞥了一眼發現居然是程嘉律發來的。
她頓了頓,拿起手機打開信息:今天艾黎拿了你老師的配方向我確認,我已經確定了是真實的。你真的把老師的配方交給張羽曼了?
顏未染看着屏幕,沉吟片刻后回復:張羽曼拿配方找方氏合作了?
——方氏如今正在非常時刻,所以在我這邊得到確認之後,他們已迅速着手測試安全性,只要通過所有檢測,將會儘快上市,以求擺脫目前的困境。
——是嗎?希望他們這回能將產品的安全檢測做得徹底些。
程嘉律在那邊停頓了少頃,才再度發來消息問:為什麼?你明知道張羽曼會糟蹋老師的心血,為什麼不肯遵照老師的囑咐?
因為怕殃及你和陳燦啊。顏未染在電話這邊想着,但最終只淡淡回復了一句:反正總有一天要給她的,何必多添麻煩。
程嘉律在那邊沉默了許久。就在顏未染以為他在忙工作,不會再和自己聊下去時,卻又收到了他的一條消息。
他說:未染,你變了,現在的你讓我越來越不懂。
顏未染笑了笑,心想,是啊,連和當初那麼相愛的你分手這種事情都幹得出來,結果你到現在才知道我變了嗎?
她沒有再回復程嘉律,只把手機倒扣在桌面上,繼續研究照片上黃一辰的臉。
電腦屏幕的光照在她的臉上,她神情平靜得近乎冷漠。
黃一辰的傷被無數人沸沸揚揚熱議了足有半個月,各種關注轉移到了柳子意身上。網友通過挖掘各種痕迹,已經鎖定和黃一辰一起出車禍的女星是柳子意。
衛澤希和顏未染去探望出院回家的黃一辰時,在他家裏遇見了柳子意。
柳子意沒有化妝,精神十分萎靡,卸掉了以往在鏡頭前的精緻妝容,面容倒顯出一種接地氣的清麗來。她勉強朝他們笑着打了個招呼,扶着黃一辰出來見客,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時,還小心地幫他把靠枕調整好。
黃一辰坐下后,順手就把沙發上的小兔子抱枕遞給了柳子意,她也習慣性地抱在懷中。那抱枕粉嫩甜美,和屋內的裝修風格完全不搭,顯然是柳子意的東西。
顏未染細心詢問了黃一辰的傷勢,再看他的面容,其他的地方都還好,只是眼尾的傷不容樂觀,看上去傷痕十分明顯。
近些年男星已不再流行遮臉頰的髮型了,經常面對鏡頭的人又不可能只露出沒有傷痕的半張臉,這眼尾的傷痕肯定是無法遮掩的。
但顏未染也不說話,只朝他微笑,說:“恢復得挺好的,應該沒問題。”
聽她這樣說,兩人臉上都露出放心的笑容,柳子意抱住黃一辰的手臂,笑着將臉頰貼在他的手臂上。
衛澤希很欣慰地說:“看你們感情這麼好我們就放心了,公司給你們定的人設,你們肯定不會走偏。”
顏未染還不知道這件事,疑惑地看着他。
“哦,公司決定在一辰痊癒復出的時候,正式宣佈他和子意的戀情。”
顏未染還有些詫異,想起上次他們被堵在酒店的事,問:“確定要公開了嗎?”
衛澤希說:“是啊,這次可是光明正大地公開,和上次被娛記堵在酒店不一樣。”
柳子意勉強笑道:“說起來,上次還是未染幫我們遮掩的,那時候我和一辰都還沒確定自己的心意,現在不一樣了。”
“就是嘛,借這次公開挺好的。”衛澤希靠在沙發上對黃一辰開玩笑道,“公司早就開過會了,這時候了還隱瞞什麼戀情?先炒生死相許,再花式秀恩愛虐狗,再訂個婚,再結個婚,再宣佈有孕,再生個娃,再帶娃上個綜藝,過兩年再來個二胎……好了,你們兩人接下來十年的熱點都有了。連你們的定位我們都找好了,一辰走寵妻人設,子意是嬌俏辣媽人設,至少今明兩年,你們頭條少不了,熱度肯定居高不下。”
黃一辰和柳子意相視而笑。
顏未染覺得自己之前替黃一辰操的那些心都餵了狗。
她不得不問:“那之前一辰和子意被堵在酒店的那次,會不會被人翻出來?你們準備怎麼解釋?”
“哦……那個啊。”衛澤希順口就說,“就說那是子意的表妹,所以和她很像,當時一早過去給子意送換洗的東西。”
“所以就是要承認一辰和子意早有關係了?”
“不然呢?反正都要結婚生孩子了。”
看這三人都很豁達的樣子,顏未染也只能佩服娛樂圈中的人的心態了。
“讓你家子意振作點吧!這整天精神萎靡,連參加時尚品牌的晚宴笑容都是僵的,品牌方會投訴的好吧?連帶子意助理都無精打採的。”衛澤希又頗有點不爽地和黃一辰抱怨,“這助理不如上一個啊。話說子意你知道嗎,你的前助理跑去開麻辣燙店了。”
柳子意詫異地問了問小妤的近況,有些傷感,說:“我還真有點想她了。”
衛澤希轉頭問顏未染:“說起來,小妤那個店現在那麼難吃,倒閉了沒有?要不讓她再回來當柳子意的助理?”
看着這個一心巴望別人的店鋪倒閉的男人,顏未染一臉無奈:“這個可能性不大吧。小妤的店還在經營呢,不過生意確實沒以前好了,也就朵拉還愛吃,每次都吃一大碗。”
“潘朵拉這種蠻夷之地出生的,吃啥不是隨便吃?吃火鍋她都願意喝湯底!”
顏未染給他一個“你不也是在蠻夷之地吃快餐長大的嗎”的眼神。
兩人引開話題和黃一辰他們聊了些開心的事情,顏未染知道柳子意為了孩子所以不敢化妝,便給她寫張單子推薦了一些孕期好用的安全的化妝品,然後也不再打擾他們,就起身告辭了。
衛澤希被保姆送到門口,回頭揮手時又看了看自然地靠在一起的黃一辰和柳子意,再看看雙手握着包的顏未染,在心裏懊喪地想,什麼時候未染和自己才能有這樣的感覺呢?
他們現在算什麼關係?戀人嗎?應該是吧,全天下都知道他們在一起了。
合作夥伴嗎?可能是吧,都快合作得不分彼此了。
朋友嗎?不會吧,她也從不會阻止他親密的舉止。
那為什麼沒有那種隨時隨地可以膩在一起,自然而然就流露出來的親密呢?衛澤希把之前的戀愛史想了一遍,覺得自己是沒有問題的,換言之,肯定是未染有問題。
真是脆弱啊,自己分分合合這麼多次,毫髮無傷。可她才分手一次,就元氣大傷,直到現在都是這副冷淡的模樣。
但反過來一想,這也算是好事吧。畢竟他見過太多分手后沒心沒肺的人,自己從沒在別人的生命中留下太過深刻的痕迹。所以如果以後未染和自己分開的話,她或許也會像現在這樣,一直一直地想着自己,不會遺忘吧……
想到這裏,他又一驚,心想,去你的吧,我肯定能把未染娶到手,天長地久沒個盡頭,怎麼可能分開呢?
結果本來就生氣,一進電梯,兩人相處的時候,他又聽到顏未染對他說:“黃一辰的臉問題不小啊。”
每天說來說去都是工作,衛澤希都氣壞了。他仰頭看頭頂的天花板,特別沒勁地應了一聲:“是啊。”
“你們公司既然給他安排得這麼詳細了,那麼這個安排最關鍵的一點,大概你們也想到了吧?”
衛澤希說:“嗯,黃一辰的臉。”
顏未染看着他這無精打採的模樣,便問:“怎麼啦,擔心他情況不好?”
衛澤希強打精神,說:“要是他的臉毀了,那我們所有的策劃都是白搭。畢竟誰願意天天看一個毀容了的明星在眼前晃來晃去?”
顏未染朝他微微一笑,說:“別擔心,我會竭盡全力的。”
衛澤希看着她的笑容,心中似乎有個湖被攪動得漣漪波動。不知怎麼的他也就開心起來了。
好吧,相比天天泡在一起說些膩死人的情話,也許這樣的未染才是特別珍貴特別可愛的。
或許兩個人多出去玩玩,他找個地方和她增進下感情,她就熱乎起來了。
然而還沒等他找到地方,他的行程就發生了變化。
因為他父親打電話給他,說:“馬上來倫敦,有事需要你幫忙。”
高高在上的父親居然說出“需要”“幫忙”這樣的話,讓衛澤希受寵若驚。上一次受到父親的肯定還是在他九歲的時候。父親去修花園裏的水管,說:“我需要你幫忙遞扳手。”
而現在的他不會是過去做遞扳手這樣的事情了。
想起父親秘書團的人三番兩次的暗示,他心情愉快地想,還是自己贏了。他的心情被父親的電話鎮定住了,所以現在就變成了父親需要他而召喚他過去,不是他求着父親肯定自己的價值,讓他喊自己過去。
想明白后,感覺在這場博弈中佔據了上風的衛少,愉快地收拾了點東西,奔赴了倫敦。
在大名鼎鼎的金融街,跟在父親身後轉了兩三天,衛澤希覺得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國外辦事程序就是這麼一板一眼,他好歹是在中國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隨便把當初在學校里學過的東西套用一下,也能活學活用大體搞定。
衛父還以為這紈絝的兒子過來后,就會涕淚交加悔不當初,無助地等待自己來拯救他,然後自己就能高高在上地把他訓一頓,讓他乖乖聽話。可看着他那僅兩三天就和各路人馬打得火熱的架勢,衛父真是驚喜交加。是錯覺嗎?這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穿起西裝去酒會,脫下襯衫去工地,各種場面都能輕鬆搞定的男人,真的是他兒子?
唯一讓衛澤希抱怨不已的,是每天人群爆滿的午餐時刻。擁擠的高樓大廈之間只有一條羊腸小道,可這狹窄的街上還擠着滿滿當當的人,讓衛澤希比那些節假日去爬長城的遊客還要煎熬。所以他站在這異國街頭,對父親說出了真心話:“爸,咱還是去陸家嘴吧,至少那裏路況比這裏好多了!”
“那你可以周末過來加班,到時候這一片就是死城。”衛父面無表情地帶他去一個啤酒屋,大中午的居然很多人喝着啤酒吃着德國肘子。衛澤希仗着身強力壯,好不容易搶到個位子和父親坐下。
衛父看着他,眼神終於流露出欣慰:“把兒子叫過來果然還是有用的,至少吃飯能幫我搶位子。”
“叫個外賣不好嗎?”
“你以為這裏生意為什麼這麼好?因為所有人都被英國的外賣逼瘋了!”
德國肘子上來,巨大的一坨,泛着油光。看着周圍人大快朵頤的模樣,衛澤希試着咬了兩口,搖頭嘆息:“這生存環境太惡劣了,爸,我還是覺得未來屬於陸家嘴,你不考慮下嗎?”
“叫你來是享受的嗎?是讓你跟着我學習的!”衛父恨鐵不成鋼地瞪着他,“聽說你在國內幹得不錯,你過來這幾天看起來也挺靠譜的樣子,我還以為你轉性了,可你怎麼還是這種不着調的樣子?”
“我不着調?這上班日大中午的喝啤酒,要是我手底的員工早開除了。”
“不然呢?那群貴族喜歡香檳配薯條,你跟他們去吃飯?”
衛澤希面露慘痛的表情:“爸,這要是在國內,你一打開手機就有成千上萬的外賣,至於把生活質量降到這麼低嗎?真不明白你努力賺錢幹什麼?”
“幹什麼?還不是為了你這個小子!”衛父丟下肘子,那油手眼看就要甩他頭上,衛澤希眼明手快地扯過一張紙巾塞在他手中,也擋住了他的來勢。
衛父捏着紙巾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擦了擦手把紙巾丟在桌上。
“你來這邊這些天,如希和你聯繫了嗎?”
“昨晚還通了電話呢。她自從捐了幹細胞后就在家休養,我請了個營養師給她調理身體,效果還可以。對了,爸你知道不,希希還考上了國內最好的大學的研究生,最近已經去報到了。”
“當初你支持妹妹回國念書,我是有點不贊成的。不過目前看來,如希在國內過得還算開心?”
“對一個女孩子來說,在我們沒法時刻盯緊她的時候,讓她待在國內絕對是有好處的。比如說,在國內的大學裏,就算她結交了一大群狐朋狗友,一般也不過是花她點錢而已,沒人敢對她做過分的事情。”衛澤希想起張羽曼就心有餘悸,“在國外,讓女孩子墮落的路要比國內多太多了,派對上酗酒、吸笑氣、吸大麻,我怎麼能讓妹妹經歷這些?”
“如希怎麼會去混那種圈子?她那聰明的勁兒,真是和你媽當年一模一樣,唉……”衛父一提起母親來,衛澤希就知道他要說什麼,頓時一臉苦悶。果然,衛父又開始訴說革命家史了,“你說咱們衛家三代都是勤勤懇懇幹事的人,你媽和我也都是正常人,怎麼就出了你這麼個弔兒郎當的混混?從小到大我就沒見過你對什麼事上心過。你爹我當年像你這麼大時,還給鄰居剪草地、種果樹賺零花錢。有一次為了賺錢,去幫人家摘蔓越莓……”
“知道。蔓越莓熟透了就放水淹沒果園,然後用分離機把果實從枝頭打下來浮在水上,你就划著小船進去撈,每小時人家給你六美元。有一次不小心翻了船又陷進坑裏腳被泥吸住,差點就死在蔓越莓堆里,所以你到現在都不吃蔓越莓。我都背下來了老爸!”
“我這是讓你知道我發家不容易!”
“什麼容不容易的,你剪草地、種果樹、撈蔓越莓有什麼成果嗎?最後還不是靠爺爺給你的幾百萬美元賺到了第一桶金。這個事實告訴我們,打拚是沒有用的,最終發財還是靠老爸。”衛澤希特別真誠地看着父親,說,“我也靠你了,爸。”
“滾!”衛父被氣得揮手讓他走人。
衛澤希擦擦手,站起來就要離開。
還沒走出三步,身後傳來怒吼:“滾回來!”
衛澤希只能回頭繼續說:“爸,差點就滾遠了,回不來了。”
“滾什麼滾?給我正經點,下午跟我去見見幾個合作夥伴。”衛父轉眼就忘了之前說過的話,“雖然你啥本事都沒有,但好歹混了個名校畢業的頭銜,拿着吹去吧。”
衛澤希一聽都要帶自己去見合伙人了,這架勢看來是玩真的啊。他心裏就咯噔了一下,難免有些遲疑。
衛父見他端着啤酒,看着柜子在想着什麼,便順着他的目光看了看。
很普通的一個柜子,柜子上面的花瓶里插着兩枝向日葵,花瓣還有些凌亂。
“好看嗎?”衛父問。
“不好看。”但是那灼灼燦爛的顏色,讓他又多看了一眼,問父親,“爸,我在這邊要待多久?”
“什麼待多久?”衛父反問,“難道你不該努力讓我肯定你,讓我放心地將一切交給你嗎?”
這意思是讓自己一直待下去?衛澤希抬眼看看那兩支向日葵,再看看並不蒼老的父親,問:“爸,你……身體還好吧?”
“好得很!”衛父瞪他一眼,“你以為我身體撐不住了才叫你來?”
“哦……”
衛父看着這個不着調的兒子,許久才嘆了一口氣,說:“但腦子是不行了。反應慢了,思考問題的角度和這個時代好像也不一樣了。上個月看你老程叔那個兒子,年輕人腦子就是靈活,三兩下就把事情拎得清清楚楚。老程現在的日子過得比我輕鬆多了,真想有個那樣的兒子啊。”
“哦,嘉律的大哥嗎?”衛澤希說,“我也想有個那樣的哥哥。”
這憊懶的態度讓衛父氣不打一處來:“少廢話了!這兩個月就給我好好在這邊學着,適應了之後就慢慢接手,你混了這麼久日子也該夠了!”
衛澤希沒說話。正式接班當然是件好事,別的不說,自尊心都是極大的滿足,簡直是三十而立的禮物。
眼前那向日葵讓他想起了顏未染那輛噴繪着向日葵的小車。生機勃勃又燦爛,讓他也開始注意向日葵這種花。
自從遇見她之後,很多東西都能讓他想起她。
不管是看見向日葵,還是看見猴子,不論是看見妝容精緻的女孩子,還是看見素顏的。
只要和她有一點點關聯,他就會代入她的心情,想着她要是看見了會想些什麼呢?然後就想着她開心的樣子,沮喪的樣子,笑起來的樣子,皺起眉的樣子……
就像痛苦地陪父親吃完午飯,下午見完合伙人回來時,難得天氣好,他一個人沿着泰晤士河畔散步。偶然看見一隻貓咪蹲在樹下,抬手去鉤一隻大狗的脖子,他便趕緊伸手去摸手機,要撥視頻電話給顏未染看。
因為他希望每次可愛的開心的剎那,都能和她一起分享。
可惜英國網絡差,打開視頻通話網就卡了,等手機緩過來,貓已經爬上了樹梢,狗被主人牽走了。
他無奈地將視頻轉向樹上,對顏未染說:“我在路邊看到了一隻小貓在調戲大狗,超級萌,可惜沒來得及給你看。”
顏未染正穿過一條燈光明亮的走廊,看着視頻那一邊的他微微一笑:“是嗎?大狗沒有欺負小貓吧?”
“當然沒有了,不然我肯定就要仗義出手了。”他說著,又問,“你在哪裏,今天忙嗎?”
“還好,已經搞定了,現在正要回去呢。”
“累了就別開車,讓潘朵拉開,你要多休息。”
“好,聽你的。”顏未染說著,走到地下室時,她果真拉開了副駕駛座的門,坐進去後轉頭說,“朵拉,走吧。”
看到她這麼乖地聽自己的話,他在另一邊露出了愉快的微笑。
車子開動,網絡變得很差。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然後他在話題停頓下來的一刻,遲疑了一下,告訴她近期可能回不去了。
網絡延遲,他沒能看得清顏未染的表情,只看到她的面容變得模糊,片刻后,她淡淡地“嗯”了一聲,說:“好的,你先忙那邊的事情吧。”
視頻實在是卡得厲害,最後還是斷掉了。
衛澤希惆悵地握着手機,只能想像着未染現在面容上的表情。大概是有些失落,有些惆悵,但很快就會恢復平靜。
如果現在跟她說,他要走了,以後思染的一切都丟給她,從研發到品控,從營銷到售後,全都是她的事情了。他要去自己一直嚮往的地方,接任父親的重擔,走上人生巔峰,成為人生贏家……
那時候的未染,臉上又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呢?
是失望,還是難過?是怨念,還是鬱悶?
衛澤希想像着顏未染的模樣,獨自往騎士橋走,心情比倫敦的天空還要壓抑。
手機忽然又響了,他還以為是顏未染打回來了,正要迅速接起來,入目卻是另一個女孩的名字。他無精打采地盯着名字兩三秒,才接起電話。
“衛少,晚上一起嗨啊?”那邊的女聲嬌柔,可他已經想不起來對方的模樣了。
他無精打采地靠在河邊的欄杆上:“我早就上岸了。”
“上岸?”女生在那邊驚訝地問,“洗白了?要和我們說再見?衛少你開玩笑吧,你當初那架勢,我們都認為你會在所有人中堅持到最後的!”
“別挂念我了,我已經遇到了讓我結束過往的人。”衛澤希決絕地說,“替我和圈內的朋友們說一說,以後別找我了,我和當初的日子一刀兩斷了。”
女生聽着他那口吻,有點遲疑又有點好笑:“真的假的啊衛少,為了在紐約和你同居的那個化妝師?”
衛澤希聽到這話就有點不舒服,便怏怏地回了一句:“是啊,有問題?”
“漂亮妹子到處都有啊,我跟你說,今天我這邊有個學妹一起來哦,長相神似寡姐,我們打賭只有你能拿下那個冰山美人了……”
“我現在不喜歡金髮碧眼了,就喜歡中國古典美人。”衛澤希心情不好的時候誰的面子也不給,又說,“老子有正經的戀愛要談,有愛得要死的染染,我閑着沒事跑去撩路人甲,有病啊!”
“滾滾滾!”他直接把電話掛了,想了想還不解恨,又把那群人的名字一個個翻出來,全都扯進了黑名單。
他怏怏地回到家,上樓倒在床上,盯着頭頂的天花板看,努力回憶了一下那群前女友,發現都已經面目模糊了。那群長相、性格、言談舉止全都差不多的女生,全都成了過客,淹沒在了記憶中。只有未染的模樣,在眼前越發地清晰明朗起來。
這次真的栽了,衛澤希絕望地想。更可怕的是,他可以確定自己喜歡她的程度有多深,卻無法確定她喜歡自己多少。
這樣的女孩多可怕啊,無論什麼樣的人遇見她,只要眼睛不瞎,就會喜歡上她。衛澤希覺得這個想法有理有據。沒有程嘉律,就有衛澤希,如果他也離開了,那麼分分鐘就會有足以配得上她的人冒出來,根本就不會再有機會留給他。
而現在他沒陪在她的身邊,這世界上覬覦她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要是有人乘虛而入,自己不是又要折騰一番了。
不行,得把這把火燒一燒,不能讓她和自己相隔太遠了。
想了想他就給妹妹打了個電話,慰問了一下剛剛入學的她現在在學校過得怎麼樣。
衛澤希無精打采:“爸讓我這兩個月就待在這裏幫他了。就是有點無聊……你來這邊玩嗎?”
“不去,我剛過來,要在導師面前好好表現呢。”
“嘖,有什麼好表現的,你就說身體不舒服,去請半個月假,帶未染過來好好玩幾天。”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衛如希恍然大悟,一邊喘息一邊笑着,“哥你打的是未染姐的主意!”
“少廢話,你又不是沒來過英國。”衛澤希聽那邊妹妹氣息不穩,便問:“你在幹什麼?”
“在宿舍呢,正在做深蹲。”
“別鍛煉太久,要適當休息。好了就叫上未染一起過來,記得啊。”
衛如希反問:“哥,就算這次未染姐被我騙來了,以後你常待在國外的話,她會怎麼打算?”
衛澤希站在窗邊往下看,遠遠近近的大樓和泰晤士河,在霧氣中顯得迷離。
他看着灰暗的天空,問:“你覺得她會過來和我在一起嗎?”
衛如希深呼吸後下蹲又站起來,問:“哥你自己心裏沒數嗎?”
衛澤希一聽這憐憫的語氣就想發火,丟下了最後一句話:“那你多練練吧,畢竟胖成那樣了!”
來呀,互相傷害呀,誰還不知道對方軟肋是什麼?
丟開手機,他雙手撐在光潔的窗台上,俯視着近處的海德公園,看着遠處灰濛的城市,長長舒出了一口氣。
想像了一下未染生活在異國他鄉,和一個男人一起洗手做羹湯的模樣。衛澤希眼前浮現出未染那固執倔強的眼神,就覺得自己腦殼壞了。
她有自己堅定不移的那條路,走向她自己明確的目標,這世上未必能有一種愛能讓她放棄自己,變成一個為別人而活的賢妻良母。
變成賢妻良母的未染,又有什麼可愛之處呢?
如果沒有了那一眼看見她時,那種打動他的倔強和執拗,那未染和其他漂亮的女孩子,又有什麼區別呢?
“好吧……既然山不來就我,那讓我去就山吧。好好燒一把火,把她給焐熱了!”
他嘆氣說著,再想想,又有些賭氣:“就算山不喜歡我來攀登,我也要死乞白賴在山上建一座房子,有本事她搞個地震把我甩下來!”
行動派的衛少說走就走,立馬就收拾行李,頭也不回地直奔機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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