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在看到氣球時逃跑

請在看到氣球時逃跑

桓浜

雖是盛夏時節,不過雨後的午夜仍舊寒冷,再加上此時街上空無一人,寂靜的氛圍更讓人自心底感到陣陣陰冷。

“哈——已經12點了啊,加班到這個時間就直接讓我住在值班室得了,走到這個陰森的地方……”

扎眼的紅色,出現在這以冷色為基調的街道上。紅的鮮艷,紅的詭異……

細細看去,原來是一隻氣球,上面似乎是畫著什麼圖案,但卻隱藏在路燈的後面。走近看去,卻發現燈桿後面還坐着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看上去八、九歲的模樣,穿着一身白色的水手服,黑直的頭髮自由散落。長長的劉海加上身高差的關係,我看不到女孩的面龐,但這樣看上去,宛如一個二次元中的少女。

方才看到的紅色氣球確實是她的,用細線系在手腕上。氣球上用黑筆畫了一個簡單的笑臉,本應是個蠻可愛的氣球,但在此時此刻,它卻讓我感到心驚……

“小姑娘,這麼晚了怎麼還不回家?”

我努力將自己的注意力從氣球上移開,才有了這番較為正常的對話。

“……姐,姐姐把我丟下了……我,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或許是怕生的緣故,小女孩的聲音聽上去柔柔弱弱的,還有些顫音,聽起來甚是動人,不由得激發了我的保護慾望。

“小妹妹,你家在哪裏?我送你回去吧,我是警察哦。”

聽到這裏,小女孩抬起頭來,露出了那張天使般的面龐,淚光閃閃的眼中滿是希望的光芒。

啊——何等可愛的蘿莉,這個姐姐到底是有多殘忍才會把她丟在這裏。

“姐姐,才不殘忍!”

誒?!什麼?

“姐姐,是被人害了!”

她在說什麼?讀心術嗎?還有,被人害了?

“是的,被人害了!被那個壞男人害死了!不然,不然,姐姐怎麼會離開我?!”

小女孩的聲音開始變得鏗鏘有力,眼中不再有淚光和神采,而是變得冰冷無神。

“你的姐姐被人害死了?什麼時候的事情,報案了嗎?”

我開始方了,認識到事情好像不是那麼簡單。

“哥哥你——是警察吧……”

說到此處,女孩低下頭去,面龐再次被劉海拉出的陰影覆蓋。

“嗯,是,是啊。”

氣氛變得詭異起來,而最恐怖的莫過於——那個氣球,不知從何時開始已經靠在了我的臉旁,而且圖案上的眼睛一直死死的盯着我看。它的圖案沒有絲毫的變化,但此時此刻,卻是這般詭異……

“那麼,我報案又有什麼用呢?難道——還能讓警察去抓警察嗎?”

什麼?!

我驚恐的向小女孩看去。小女孩又一次抬起了頭,但卻不再是那天使般的面孔,而是變成了——那個氣球!

“啊!”

“啊!要死啊!”

再次睜開眼,卻發現自己居然還在警局裏。

“我,睡著了?”

看着一旁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回家的同事,我才意識到自己不過是做了個夢而已。

“是啊,看你睡得挺舒服的,本來說我自己先回家了,結果你突然在我背後叫了一聲。”

不敢相信的看看周圍,確實是我所熟悉的那個地方。

“話說,你夢到什麼了?”

扶着仍舊渾渾噩噩的腦袋,在大夢初醒之際再次回憶夢中的點點滴滴,卻是讓人不寒而慄。

“啊——夢到了……”

看了看墊在手下的口錄,發現上面記載的事迹竟和剛才的夢境這般相像。

“你不會是,夢到這個都市傳說了吧?”

“還真是……”

“都市傳說——紅氣球下的女孩:當有男子獨自走在午夜的街道上時,如果看到一個在拿着紅氣球,穿着水手服的女孩,不要上前搭話,不要想着送她回家,不然就會被帶到偏僻的地方殺了。嗯——作為噩夢來說,蠻嚇人的。更何況,今天還有個險中逃生的人來報案。”

“是啊。”

報案人韓某,19歲的大學生。根據他的陳述:昨天午夜12點左右,他在參加完同學聚會後獨自一個人走回家。在路上,他看到了一個手腕繫着紅氣球,穿着一身水手服的女孩獨自站在路燈下。看身形,大概是個中學生。

報案人平時不關注都市傳說之類的事情,所以對於“紅氣球下的女孩”一事一無所知。他看那女孩可憐,便上前搭話。

“那個女孩蠻可愛的,聲音也很好聽。本該是個愉快的對話過程,但說話的時候,她頭頂的那個氣球上的圖案總讓我感到不適……”

報案人如此描述當時的情形,並試圖畫出那個氣球上的圖案,但一個簡單的圖案卻是怎麼畫也覺得不滿意。

當時他畫來畫去都是同一個圖案,而那個圖案我最初看時毫無感觸,此時看去發現它與夢中的圖案一模一樣,但卻失去了當時的那般神韻。或許,是情景的不同吧。

之後,女孩告訴報案人:她被姐姐丟下了,找不到回家的路。報案人看她可憐,便問了女孩的住址,領着女孩到她家去。

“太詭異了!我在這裏待了也有兩年了,從沒發現這個熱鬧的都市裏,有這樣一條——一路上看不到人的路!不管怎麼走!就是看不到人!而且!而且!那個氣球!那個圖案!一路上都在盯着我!”

我清楚的記得,報案人說這段話時恐慌的神情。他弓着身子,手用力的扯着自己的頭髮,渾身顫抖,冷汗直流。

之後的事情,雖然很短,但報案人講了足足兩個小時。基本上是每說兩個字就要停頓好久來平復心情。我們把整段話連貫起來,是這樣的:

當報案人領着女孩走到她給的地址時發現,女孩給他說的地方——是一間空房!而且看上去空了很長時間了,窗戶上的玻璃都是破的,只留下邊框上的碎片,牆上的漆都掉完了,屋子前雜草叢生,牆上也趴着很多的植被。

報案人這時候發現不對勁了,於是問那個女孩:“這裏真的是你家嗎?”

“是啊,當然是我的家了。因為——姐姐就死在這裏啊!”

“什麼!你姐姐死了?”

“哦呀,你不知道啊。明明——是被你害死的!”

報案人再看向女孩,發現女孩此時面目猙獰,雙眼佈滿了血絲,並惡狠狠的瞪着報案人。

報案人此時想要逃跑,卻發現自己的胳膊被女孩死死的鉗住,這時他才發現女孩的力氣很大,大到他用盡全力也掙脫不開分毫。

之後,女孩發瘋似得一遍一遍的說著:“帶你去見姐姐,帶你去見姐姐。”並將報案人拖向屋裏。

報案人如何掙扎如何解釋都沒有用,只能任憑女孩拖拽。當報案人被女孩拖拽至門口時,報案人聞到屋內有一股濃濃的血腥味,此時報案人知道,自己如果被拖進去恐怕就出不來了。

這時,報案人突然想到——女孩曾說過她的氣球是她姐姐送給她的禮物,而看上去女孩的姐姐對女孩相當重要,於是報案人抱着搏一搏的想法將女孩手腕上的氣球拽了下來。

女孩發現氣球被拽下來后顯得很慌張,瘋狂的想要搶回那個氣球。報案人知道自己猜對了,便將那氣球放開讓它飄到遠處去,之後趁着女孩去追氣球的時候逃離了那個地方。

“我根本不認識她!也不認識她姐姐!我沒有害過任何人!”這是報案人陳述完畢后一直在說的話。

隨後我們有派人去那個地址查看,發現那裏沒有房子,只是一塊空地,不久前剛把那裏的房子拆了。

“話說,如何?”

同事一臉猥瑣的靠過來,看起來蠻噁心。

“什麼如何?”

“那個女孩長得如何啊~”

“怎麼,你還想娶個殺人狂做老婆?”

“只要可愛,性格和過去都不是問題。”

“好好好,那你今天一個人回去,說不定能碰到。”

“少來!說好今天夜宵你請的。”

“我什麼時候說過?”

“你今天上班睡覺的事情我要是告訴領導……”

無恥之徒!

與同事去吃夜宵的路上,路過了報案人所說的那條街道。街道上的景象與夢中也是一模一樣,再向那路燈下看去——空無一物。

……

“帶你去見姐姐,帶你去見姐姐!”

又夢到了那個紅色的氣球,那個穿水手服的女孩,這次,我很清楚自己在做夢。

“不好意思,我不認識你姐姐。”

“不!你認識!”

呵,打趣般的和夢中人對個話,卻發現這夢中人還挺耿直的。

“哦,我怎麼不知道?”

“你難道——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身後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轉身看去——竟是我的前女友!

“你,你是她姐姐?”

此時的前女友和如同貞子一般,不只是穿的衣服相似,頭也埋的低低的,用頭髮遮住了面龐。情形這般真實,我開始有些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你,你說話啊!”

前女友死一般的站在原地,遲遲不說話。

這時,紅氣球下的女孩走到前女友身後,手放在前女友下巴處說道:“我姐姐已經死了,怎麼說話?”

說罷,她抬起前女友的頭,這時我才看到,前女友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雙眼無神,佈滿血絲並有些向外凸出,這般真實,真實的不似夢境。

“你姐姐,怎麼……”

還想說些,卻突然發現前女友的眼中染上了憤怒的色彩,張嘴怒吼着:“負!心!人!”

“啊!”

再次從夢中驚起,急忙將屋內的燈用遙控器全部打開,將自己緊緊的裹在被窩裏,讓自己沐浴在燈光和被窩的溫暖中。身體這般舒適着,腦中一直浮現的,卻是夢境最後一刻,前女友口中流出大量的鮮血,眼睛裏流出血淚,憤怒的沖我吼叫的模樣。

趙彤,我的前女友,是一個離家出走到這座城市裏打工的可憐人。

離家出走算不得可憐,甚至有人認為這是種不孝的行為。但她的離家出走確實是可憐的:父親在她的弟弟剛生下時就去世了,隨後她的母親很快的就找了另一個男人嫁了。

她的繼父和生母都是好人,對她和她弟弟很好。但是,在她弟弟七八歲的時候,她的生母也不幸去世了。

母親走後,繼父性情大變,對她和弟弟殘忍對待,常常毆打她們——毫無人性的毆打。一段時間后,繼父不再打他們,卻強迫着她們做各種奇怪的事情以滿足自己的癖好,不做也不行不然就又要遭一頓暴打。

她沒有告訴我她的繼父強迫她做了什麼,但肯定是相當難以忍受的事情。繼父對她拳腳相加時都能夠忍受,但被強迫做了奇怪的事情沒幾天後她就離家出走了。

我和她的相識相知相戀都沒有什麼可說的,總之她是個好女孩,是個典型的賢妻良母型的女生,娶來做老婆絕對是件幸福的事情,但用來做女友卻顯得太過保守了。

是的,她太保守了,這正是我與她分手的原因。我與她交往兩年,卻連抱都沒抱過。我知道她的過去很苦,或許是因為她繼父的原因才變得這般保守,但,我還是無法忍受。

之後,由於工作原因我搬家了,新家離她住的地方很遠,趁此機會我與她分手了。

“啊——可惡!時隔多年再次夢到前女友,竟然是這般景象。”

有些從噩夢中緩過來后,我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

“才兩點?”

獃獃的看着對面的牆,不知道到天亮的這段時間要怎麼過。睡覺是不可能了,今天做的夢都太邪門了。

嗡~嗡~

手機開始震動,拿起一看,是我的現任女友發來的信息。

現任女友脾氣不是很好,有些大小姐的風格,但與她交往起來讓我身心愉悅,不似與前女友交往時那般拘謹。現在我在和她同居,不過她今天外出出差了。

“睡了嗎?我已經安全到出差的地方了哦~”

“沒,做噩夢了。”

“什麼!居然沒有夢到我?在我回去前把搓衣板準備好!”

“老婆你聽我解釋啊,我今天在忙‘紅氣球下的女孩’的案子,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了。”

“那個都市傳說?你夢到那個中學女生了?”

“是啊,今天來了個報案的,說他……”

等等!中學女生!?

中學?!

刪除前面的對話,重新發送一句:

“老婆,那個都市傳說里的女生大概多大?”

“很多人都說是中學生,不過具體應該是在15歲左右吧。”

15歲!?

我細細的回想了一下,確實報案人口錄里說,他遇到的是一個看上去大概15歲左右的女孩。那麼,為何我夢見的——一直是個7、8歲的女孩!

“老公,怎麼了?”

“沒什麼。老婆你早點睡吧,晚安。”

“嗯,好吧,我也挺累了,記得想我哦~”

放下手機,我再次回想夢中的那個女孩——確實是一個7到8歲的女孩沒錯。

7、8……

7、8……

趙彤……!

等等!趙彤的弟弟!

對!趙彤的弟弟!她留下的弟弟的最後一張照片,就是她弟弟在7歲生日時候照的,她給我看過,而且,記得沒錯的話,好像就是夢中那張臉!

但是,又有什麼關聯呢?那是她的弟弟,又不是妹妹,或許只是有關“姐姐”的屬性相似我才會夢到。但是,但是,為什麼這麼在意?

我拿起手機,再次翻看今天拍下的那份口供。

女孩,紅氣球,水手服,姐姐,圖案……還有——韓某!

對啊!韓某!前女友說過,她離家出走後改了姓名,之前的她——姓韓!

還有嗎?還有其他的關聯嗎?

我繼續翻看手機的相冊,卻突然翻到了一張之前沒有過的照片!

照片里,一個男孩幸福的坐在蛋糕後面,蛋糕上插着七根蠟燭,男孩右手牽着一隻氣球,上面——畫著一個——簡易的笑臉!

我的內心久久無法平靜——這隻氣球,這張面孔,還有蛋糕上寫的名字:韓鑫……

今天的報案人,竟然是我前女友的弟弟?可是,這個圖片是誰,什麼時候存進來的?

看到這張照片之後,我腦子裏一片混亂,雜七雜八的胡思亂想着;又好似凝固了起來,什麼都無法思考……

“喂,小李。”

“喂!大哥你不是吧,我不就敲詐了你一頓夜宵嘛!至於大半夜的打騷擾電話過來嗎?我在睡覺啊!”

“不是的,我就是想問問你能不能……”

“不能!晚安!”

說完,小李便掛了我的電話。照理說,這個時候就不該再打電話過去了,但,俗話說的好——養驢還不知道驢的毛病嗎?我再次撥通了小李的手機。

“小李!你不要跟我裝!我還不知道你小子,天天肝遊戲肝到凌晨五點,現在才兩點半你和我說你睡了!”

“好吧好吧,我確實沒睡,什麼事啊?”

“那個,小李啊,今天那個報案人你還記得嗎?”

說完之後,電話的那頭沒了聲音,如此一分鐘左右,我正懷疑這貨是不是真的睡著了的時候,他突然開了口。

“那個報案人,你最好不要和他有太多的牽扯!”

呵呵,已經有了……

“為什麼?”

“從我見到他的第一刻開始,我就覺得這個傢伙不對勁。”

誒!不對勁?

“理由呢?”

“直覺!”

“靠!這麼扯淡的理由還能說的理直氣壯的!”

“聽我說,直覺不全是扯淡,它也是推理的一種,不過這種推理屬於潛意識中的推理,是不受人自控的推理,換言之,就是提出了一個問題后直接給出答案的過程。這其中的道理和依據都是建立在人們的常識之上,所以,直覺往往是相當準確的。”

“這樣啊……”

不明覺厲……

“然後呢,那個報案人怎麼了?”

“我突然發現——他可能是我前女友的弟弟……”

“啥?你怎麼發現的?”

“我手機里突然多了一張照片,是我前女友以前給我看過的一張他弟弟七歲生日時拍的照片,而那個蛋糕上寫的名字就是今天報案人的名字。”

“韓鑫?”

“對。”

電話那頭再次沒了聲音,這次持續了大概兩分鐘的時間。

“你把照片發過來我看看。”

我將照片發給了小李,其後又過了五分鐘的時間小李才再次與我通話。

“你女朋友現在不在家吧!”

“不在,出差去了,剛才才給我報過平安。”

“嗯,那就好,最好讓她在那多待幾天。”

“怎麼了?”

“我可以肯定,韓鑫就是你前女友的弟弟,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想要殺你!”

“什麼!殺我?為什麼!就因為我甩了他姐姐?”

“或許,真是這樣。”

“他有病吧!”

“你覺得,沒點病的人會成為‘紅氣球下的女孩’嗎?”

“喂!你開玩笑的吧,他是個男的啊!”

“那又如何?現在這個社會上,扶她很少嗎?”

我竟無言以對……

“我知道,你是看到那個氣球才這樣說的,我也想到過,但……”

“唉——我就說你平時多吃點豬腦子補一下你就是不聽,現在智商捉雞了吧。”

“說重點!”

“首先,有關這張照片的來源。你的手機是指紋解鎖,雖然還有個繪圖解鎖的方式,不過你的那個繪圖還是蠻複雜的,而且圖案只有你自己知道,所以存你照片的人只能是通過指紋解鎖這一個途徑。

那麼,能夠用你的指紋,打開你的手機並存入照片的時機只有在你睡着的那會。而那段時間,警局裏的人只有值班的同事、你、我、韓鑫。值班的同事沒可能,他們與我們辦公的地方不在一起,要走過來的話動作有些大。至於我……”

“我相信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真噁心……”

“那麼,就只能是韓鑫了。於是,你想想他為什麼這麼做。”

“因為我是她姐姐的前男友?”

“沾邊了。那麼你再想想,他為什麼會知道?”

“額……”

“想不到吧,我告訴你吧,那是因為——他一直在找你!”

“啥!”

“在你手機上存照片這件事情必然蓄謀已久的,不然為何會這麼巧——正好他來報案,正好是你工作的時候,正好錄口錄的人是你,正好你是他姐姐的前男友,正好他有一張你看過的有關他的照片,正好……”

“等等,就算他真的在找我,然後等我上班的時間來報案,那他也不可能算到我當天會睡着吧,我平時可不會在上班時間睡覺的。”

“那,你自己都說了,你平時可不會在上班時間睡覺的。”

這麼一說倒也提醒我了,我平時不是一個嗜睡的人,別說是上班期間,就算是連續上好幾天的班也不會在工作時間睡着的。而今天,我不僅睡著了,還做夢了,說明睡得還是很死的。

“你是說——我被下藥了?”

“只有這個解釋。”

“就是說,他去警察局只是為了給我這張照片嗎?那麼他口錄里說的都是假的了?”

“不全是。他去警察局不僅給了你照片,還留下了他的地址。他的口錄基本上全是真的,因為——那正是他的殺人過程。”

“你還是堅信他就是‘紅氣球下的女孩’?”

“那麼,首先,你知道‘紅氣球下的女孩’不僅僅是都市傳說的吧。”

“這個我自然知道,傳說出現的前後一年裏,警察局接到過不下五十起的成年男子失蹤案。成年男子的失蹤案很少能接到,畢竟他們都是有自保能力的人,而且人販子抓他們也沒什麼太大的用處,所以成年男子無故失蹤一般就可以認定為遇害了,而都市傳說里的主要受害對象就是成年的男子。都市傳說出現的前後有這般的反常現象,說明都市傳說多半是真的,警局裏都知道這件事情,不過為了避免完成恐慌,所以對外封鎖了相關的信息。”

“那麼,你仔細想想,近幾個月警局沒有再接到過成年男子的失蹤案對吧。”

“嗯,是的。”

“然後,韓鑫就出現在了,而且在我們兩個警察的眼皮子底下演了一出好戲——他特意挑了你值班的日子去警察局報案,然後下藥讓你沉睡,之後在你的手機里存下了照片,整個計劃進行的相當完美,我們兩個當事的警察都沒有絲毫的察覺,由此可見他必然是預謀已久的。那麼,要預謀這種事情必然是要準備很長時間的,而這又與殺人狂停止殺人的時間段重合了。那麼,是不是可以理解為——殺人狂終於找到了自己最想殺的人,而後為了籌備殺他的計劃而停止了殺害那些無辜的人的行為?”

小李的此番推論無懈可擊。確實最近殺人狂的殺人行為停止了,但這不會是因為警局的應對措施給殺人狂造成了壓力,因為我們針對此案件已經處理了一年了,但不管我們使用什麼辦法,每隔一段時間后都會接到下一起的失蹤案件。而在最近幾個月我們也沒有採取什麼特殊的應對方法,但殺人狂確實停止了殺人。而在事件平息大概三個月後的今天,我遇到了韓鑫……

“其次,我們在梳理下現有的線索以及他們的關聯。

首先,從韓鑫給你下藥存照片這件事情來看,他去警局絕對不是為了報案的,那麼他的口錄上的內容基本可以確定是假的,至少他不會是故事中受害的一方。

其次,口錄中韓鑫多次強調‘氣球’、‘姐姐’這兩個點,而這兩個點與都市傳說以及照片中所顯示的內容完全吻合。即是說韓鑫在向你明示着,他就是都市傳說中的殺人狂,並且他的殺人動機就是他的姐姐——你的前女友。而他找到你這個與他姐姐有牽連的人,並明示自己的身份,既說明了他有想要殺你的想法。

最後,他留在口錄中的聯繫方式——那個地址。

不管是都市傳說還是口錄中說的,都可以看出一點:殺人狂殺人時,會先將被害人帶到一個指定的地點。這不難理解,畢竟這個殺人狂在這繁華的都市用着同樣的手段殺了一年的人,而至今為止我們警局掌握的,有關殺人狂的線索還幾乎為零。能做到這點,除了他有着極高的智商以及犯罪天賦外,一個隱蔽的殺人地點也是不可或缺的,當然,不排除在這個地方殺人有特殊意義。而之前他所殺的人,雖然不知道殺他們的具體原因是什麼,但都不是他真正想殺的,現在他找到了真正想要殺死的你,那麼,他必然也想要將你帶到那個地方去殺死,所以他有了今天的這番作為。”

“這番作為?”

“是的,他跑到警局向你明示自己的身份,告訴你你隨時會被他殺了。那麼,如果你是這個將要被殺的人,你會怎麼辦?”

屁話,明明我就是這個人……

“既然他已經是個殺人犯了,那自然是要把他抓起來啊。”

“是的,但你又無法抓住他,因為我們完全不知道他的行蹤。”

“嗯,是啊,警局一年多都沒找到的人——啊!對啊,那個地址!”

“嗯,是的,那個地址。我估計的沒錯的話,那就是他殺人的地方——也是唯一能找到他的地方。”

“那就……”

“通知上級去抓他?別傻了,我說過了,韓鑫是個有着極高的智商和犯罪天賦的人,他敢留下這個暴露自己的地址必然是不怕你叫警察去那個地方抓他的。”

“那可怎麼辦?”

“他留下這個地址,就是想要引你到那個地方去然後殺了你,即使說:他會在那個地方等你。但是,他又不怕警察去那個地方去抓他,就是說如果你不露面他是不會出現的。”

“就是說,要我去找他了?”

“不全是,你去找他是正中了他的下懷,而且必死無疑。別說你會武術什麼的,那裏畢竟是他的地盤,他有一百種方法可以弄死你。但是,你不去他又不會現身,那麼能夠保你的方法就只有一個——以你作為誘餌引出韓鑫,隨後我帶人前去捉拿。”

“嗯——也只有這個辦法了。那什麼時候開始?”

“越早越好,他等的時間應該不會太長,一旦超過他的忍耐極限,那麼即使很危險他也會在其他的地方用其他的手段殺了你。畢竟,你已經是他的最後目標了。現在是凌晨三點,早上七點的時候天才會亮,這個事情最好是在天亮前執行,因為這種殺人如麻的殺人狂都是喜歡黑夜的種族,他們白天很少有所行動,而且很難忍你活到第二個白天。我之前已經發過信息給上司了,過一會我會給你行動的具體時間和方針的。”

“嗯,拜託你了。”

……

當我到達韓鑫口錄上的地點時,眼前的景象,讓我不得不心生退意——一個看上去空了多年的老房子,庭院中雜草叢生,植被在院子的欄杆和牆壁上纏繞蔓延。幾顆枯樹隨意的生在園中,似惡魔自地底伸出的爪子,房屋牆外的漆基本上都掉完了,苟且留下的幾處構建成種種詭異的圖案,點綴着這間房屋恐怖的氛圍,窗戶上的玻璃沒有一個是完好的,僅剩下邊角的碎片在月光下泛出點點寒芒。

這裏,是韓鑫在口錄中寫下的自己家的地址。但是——這裏的景象卻與他描述的自己被帶去的地方的景象一模一樣!

老屋二樓透出點點光亮,向射出光亮的窗口看去,那隻紅色的氣球首先映入眼帘。依然那般的詭異,依然那般的扎眼,似老油畫中的亮點,幫助你看到最恐怖的地方——韓鑫!

他就站在那裏,那個窗口,那個氣球的下面。此時的他穿着一身水手服,頭上戴着假髮,假髮的髮型,是他姐姐萬年不變的那個髮型。

他就站在那裏,死死的盯着我看,似乎是等了我很長的時間。他的面龐被劉海拉出的陰影所遮蔽,但我彷彿看到——他在笑!

忽然的,光亮消失了,韓鑫也消失在窗前。而隨之出現的,是有力的腳步聲,以及——鎚頭拖在地上的聲音!

韓鑫緩慢的從二樓走至一樓,又從一樓樓梯處走到門口。打開門,他看到我站在庭院中央,露出了令人心驚的笑顏。

“韓鑫,你是趙彤的弟弟?”

在看到韓鑫的瞬間,我已經發了信息給小李,示意我已經把韓鑫引了出來,他隨時可以帶人過來包圍此處。而在小李帶人來的期間,我必須儘可能的拖延時間,把韓鑫留在這裏。

“正是。”

韓鑫此時說話用的是女聲,再加上他此時戴着假髮穿着女裝,實在是看不出他是一個男人。

“沒想到呢,你居然還記得我的姐姐。是不是因為……”

說話時,韓鑫開始向我這邊走來。鎚子一直都拖在地上,發出難聽的摩擦聲。

“是不是因為,害死了我姐姐所以內疚啊!”

韓鑫停在了與我三步遠的地方,嘴角依然勾起滲人的笑容。

“一派胡言!我已經好多年沒有和你姐姐聯繫了,怎麼可能害死她?”

“哦——是嗎?”

韓鑫將拿鎚子的手握的更加用力了些,並將鎚頭向前又拖了拖,彷彿隨時要掄起來砸我的樣子。

“韓鑫,我覺得……”

正要說話之時,韓鑫看了看我的身後,然後打斷我的話說道:

“我承認,你是個聰明人,不過——不要在我的面前玩弄你的小聰明!”

語氣冰冷,並充斥着不屑與憤怒的情感。韓鑫在說完這句話后開始向著屋內走去。

“你今天獨自來到這裏,說明你很清楚——我隨時都能殺死你,而這個地方是你唯一能找到我的地方。所以,請你記住我接下來說的話。”

此時的韓鑫已然走到門口,手放在了門的把手上,轉頭對我說道:“三天時間,如果你不進來找我——我會殺了你,還有你現在的女朋友!另外,讓你的警察朋友們好好搜查吧——如果他們找得到我的話。”

說著,韓鑫打開了門,準備進屋。但我又怎能讓他進去?聽剛才他那番話的意思,他已經知道了我找警察包圍此處,而且這屋內必然是有着什麼機關暗道之類的東西讓他躲過警察的搜查。那麼,此時放他進屋,我的計劃將會全毀並回到被動挨打的局面。

“不許動!”

我拿出藏在兜內的手槍,槍口準確的瞄準韓鑫的腦袋。

“那種玩具您還是留着哄小孩子去吧。另外——如果你還想要你的腿,就不要來追我。”

目送着韓鑫進入屋裏,並聽着他的腳步聲消失在屋內,我卻無能無力。

我前方的地面與其他地方有着明顯的不同,顯然是埋着陷阱。而其他地方我也不敢再踏足,誰知道還有什麼陷阱藏着。

韓鑫此人,絕不是省油的燈。在他進去屋內的同一時間,我收到小李發來的“一切準備就緒”的信息。這是用來示意我可以撤退的信息,但卻已經沒用了……

同事們的行動很隱蔽,很迅速,因為是件比較重大的刑事案件,上面的人連狙擊手都調來了。但,狙擊手剛瞄向老屋的位置,就發現韓鑫已經進去屋裏了。

隨後,警察只得是封鎖了附近的所有出入口,然後派了很多人進屋搜查。但兩個小時之後,所有搜查的人都空手而歸了。

事件過後,我們採集了有關韓鑫的信息,並發佈了通緝令在全市範圍內通緝韓鑫,但想來也不會有什麼收益了。

“三天時間,如果你不進來找我——我會殺了你,還有你現在的女朋友!”

韓鑫的話語在我腦中不斷的回想,讓我久久不能平靜……

成王敗寇,這是千百年來不變的法則。

成者為王,其自然可以掌控戰後的局勢,而敗者之寇是不可以有任何怨言的。比如戰國時期敗者要讓城,甚至整個國家都歸他人所有;再比如鴉片戰爭中我國戰敗,便要割地賠款;再比如,老屋前與韓鑫的對決……

此次對決,我們並沒有抓住韓鑫,但我們成功的把他困在了老屋之中。本來,這樣的結果代表着我們的勝利,但韓鑫進去老屋前的最後一句話卻讓我清楚的認識到——此次,是我們輸了。

“三天時間,如果你不進來找我——我會殺了你,還有你現在的女朋友!”

這句話中包含了兩個信息:其一,韓鑫隨時可以從老屋中出來;其二——韓鑫知道我的住址。

第一個信息不難推論,他說三天後會來殺了我,如此信誓旦旦必然是老屋中藏有通往外界的暗道。而這條信息也正是表明着我們並沒有把韓鑫困在老屋之中,他隨時可以再從老屋中出來,繼續他的殺人行為。

第二條信息是從“女朋友”一詞中推論出來的。

對於一個陌生人來說,想要知道他人有沒有女朋友還是一件相對困難的事情。更何況我近幾個月裏一直在忙“紅氣球下的女孩”的案子,根本沒有時間陪我的女友,平時與女友相處也只有在家的時候。而根據小李的推論,韓鑫調查我的時間也就在近一兩個月裏,就是說,他可以在這段時間中掌握到“我有女友”這條信息,必然是見到過我在家中與女友相處的樣子,那麼他自然也知道我住在哪了。

老屋前與韓鑫的交鋒是為了抓住韓鑫,並藉此保證我的安全。但現如今我們不僅沒有抓住韓鑫,而且韓鑫還可以隨時來取我的命,可以說此次交鋒我們敗的徹底。而韓鑫作為勝者,自然有權掌控戰後的局勢,提出相應的不平等條件,而這個條件便是——三天之內到老屋中找他。

“必須要去!且不說你不去的話就只能等死了,更何況這還是唯一能翻盤的機會啊!”

我將韓鑫的話說給小李后他如此說道。

“翻盤?”

“是的!韓鑫現在雖然看似是被我們困住了,但他隨時可以出去,從他的那番話來看。但同時,從他的那番話中也可以看出,他會在老屋中等你三天。即使說,這三天是我們唯一可以掌握韓鑫行蹤的三天。而對於敵人來說,一個想要取你命的敵人來說,得知他的一個大概位置要比根本不知道他在什麼地方要好得多。畢竟,敵人在暗處的時候縱使他露出了破綻,我們也不能利用這破綻,而此次前往老屋,韓鑫必然要當面與我們對峙,那時我們便可以抓他的破綻進行反擊了。”

“可是,你上次也說過,老屋是韓鑫的地盤,他有百種方法……”

“那是我還沒有與其交過手時說的話,現在,我們已經和他交過手了,對其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你了解到了什麼?”

“首先,韓鑫此人非常警覺。上次老屋交鋒中,我們警察的包圍網剛剛拉好,離老屋還有老長的一段距離的時候韓鑫就已經發覺到了我們,這說明韓鑫在都市中作案一年已經培養出了對警察的特殊嗅覺。那麼,此次行動就只要我們兩個人去就行了,人多了韓鑫不會出來。而且,這次行動還只能有我們兩個人知道,不能再派人做埋伏之類的,免得打草驚蛇,而且上級知道這件事情后也不見得會批准這次行動。

其次,我認識到韓鑫此人擅長的是心理戰,有三點可以表明。

其一,韓鑫在警局中的表現。要知道,找到線索進行相關的推理這並不困難,只要智商稍微高一些都可以做到。但,真正困難的在於給他人線索,讓他人順應自己的意願進行推理。警局的交鋒中,韓鑫給我們的線索是他的那份假口供和他給的那張照片,而他要我們做出的推理便是‘韓鑫就是都市傳說中的殺人狂,而且他是你前女友的弟弟,他要殺你。’他給的線索恰到好處,不偏不倚,而我也正順着他的意圖去推理,並最終讓你去老屋找他。可見其擅長揣測他人的心思。

其二,有關上次行動。上次以防萬一,我給了你一把高仿真的手槍,那把手槍已經仿真到除了不能開槍,其他的都與真槍無異,但他還是在你拿出的順間識破了。我不認為那是因為他對槍械很有研究,因為查過他的資料后發現他根本沒有接觸過槍械類的東西。那麼,這隻可能是他根據‘普通警察下班時段不能配槍’這點判斷出來的。臨危不亂,冷靜判斷,可見其心理素質極高。

還有,上次行動中,他為了防止你上前制服他,騙你說你的前方有陷阱,後來我們調查后也發現了那裏根本沒有陷阱,只不過是地面顏色與其他地方不同罷了。可見韓鑫此人擅長欺騙。

最後,我根據韓鑫的資料顯示,韓鑫此人沒有接受過任何形式的武術訓練,也沒有天生神力之類的特殊天賦,即是說韓鑫只不過是個和看上去一樣瘦弱的普通大學生。但是,他卻在一年內連續殺了很多強壯的成年男子,那麼他的殺人手段是什麼呢?擅長揣測他人的心思,極強的心理素質,擅長欺騙,過人的智慧,還有那個固定的殺人地點老屋,那個地方我進去過,明顯是精心佈置過的,晚上的時候進去會顯得相當滲人,是個人為的鬼屋。那麼,綜上,韓鑫殺人的手法很依賴心理戰,即是說他會先讓被害者在極度恐慌的情況下失去反抗能力,然後再實施殺害。”

“你的意思是說,韓鑫他擅長的只有心理戰,而格鬥當面卻很弱,只要我們進老屋之後沒有被他的手段驚嚇到失去反抗能力,就有可能利用近身格鬥的優勢將其制服了?”

“正是。”

“那麼,什麼時候去?”

“越快越好,我說過,殺人狂很沒有耐心,而且不是很守信用。”

“那就今晚吧,白天有人守着也進不去。”

“嗯。”

推開這扇陳舊的大門,一間破落不堪的屋子展現在我的眼前。滿室張結的蛛網,處處濃埔的灰塵,腐朽難聞的氣味,詭異掉色的油畫,復古的燭台,陳舊的立櫃……

老屋,韓鑫藏身的地方,雖然陳舊是入眼的第一主題,但詭異才是這座老屋的整體基調,此時又是夜幕時分,燈光所攝之處,皆顯詭異。

正如小李所說,這屋子大晚上的過來還真讓人覺得瘮的慌,總感覺會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從身後某個奇怪的地方冒出來。好在有小李的陪伴,不然我真的沒有勇氣在這麼詭異的屋子裏找一個殺人狂。

小李確實是個可靠的人,從之前的表現中便可見一斑,而且小李對偵探策略一類的東西很在行,畢竟他每天肝到凌晨五點的遊戲就是這一類的,也算得上是經驗豐富了。所以,帶上小李一起過來肯定沒錯了——至少進老屋前我是這樣想的……

“哇哈哈哈哈!這屋子設計的果然很有氣氛!晚上進來果然很有感覺!而且還有個殺人犯藏在這裏,哈哈哈哈哈哈!這種體驗比遊戲裏爽快多了,可遇不可求啊!”

看着一旁上躥下跳的小李,我開始後悔我的決定。小李確實在偵探策略方面很優秀,但他最大的缺點就是——缺心眼!整個宇宙都補不上的心眼。估計要不是因為上次和韓鑫的對決勾起了他的興趣,他還不一定會幫我呢……

“小李,你先冷靜點好嗎?先辦正事!”

“正事?我正在辦啊。”小李把頭埋進正對樓梯的那副油畫中,漫不經心的答道。

“喂!”

“嗨呀~你這個人怎麼一點幽默感都沒有啊。”

我現在命懸一線,怎麼幽默啊!難不成在這和你說段相聲啊!

小李把埋在油畫裏的腦袋拔出來,稍稍正經的說道:“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韓鑫已經知道我們進來了。”

“嗯,應該是。畢竟是韓鑫的地盤,這裏應該會有一些監視用的設備。”

我看向四周,但感覺沒什麼可以藏匿這些設備的地方。

小李對於我的觀點不置可否,看完油畫之後便在一樓四處轉了轉。

這座老屋還是蠻大的,上下兩層,二樓還沒有去過,不知道是否還有閣樓之類的。一樓有廚房,廁所,書房,客廳,以及一間卧室。卧室里放置着一張雙人床,床頭有一個相框,看上去還比較新,大概這屋子不久之前還有人在住吧。卧室里還有一個立櫃,沒什麼可說的地方。

轉了一圈,除了房屋本身滲人的氛圍外,沒有發現什麼異常的地方。再次回到油畫的位置,小李又仔細的看着那副油畫。

“小李,這幅油畫……”

“這幅油畫沒什麼特別的!”

“那我們上二樓去看看吧。”

“等等!”

小李突然把我叫住,把鼻子靠近那副油畫聞了聞后皺着眉頭說道:

“你也過來聞聞。”

“奧。”

我也過去聞了聞,但並沒有聞到什麼特別的氣味。

“沒毛病啊。”

“是啊,可是……”

小李還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寂靜老屋中,突然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

噠、噠、噠、噠……

腳步聲清晰的迴響在老屋中的各個角落,敲打着我的耳膜,震蕩着我的心臟。那是韓鑫的腳步聲,從二樓的某個房間裏傳來,並向著樓梯走去,和上次在老屋外聽到的聲音一模一樣!

不知過了多久,腳步聲終於停了下來——停在了身後樓梯的上方!

“喲!”

韓鑫的聲音自上方傳來,不帶一絲情感,冰冷似鐵……

“我說過,韓鑫擅長心理戰,不要被他嚇到了。”

小李的聲音隱隱傳來,讓我稍稍回了些神。而這個時候我才發現,我已經被嚇出了一身的冷汗,而且身體已經變得異常僵硬。

嘖!這麼不爭氣的樣子怎麼打敗韓鑫呢。

我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轉過身去,抬頭向樓梯上方看去。

上次老屋前交鋒時,由於天色比較陰暗所以我並沒有看清韓鑫的面目,而這次,小李早已轉身並將手電筒的光打向了韓鑫,在手電的強光下,我終於看清了韓鑫的面目——竟和趙彤是一個模樣!一樣的眼,一樣的鼻,一樣的嘴,一樣的髮型,什麼都是一樣的,若不是此時此刻韓鑫的眼神異常的冰冷,我還真的以為他就是趙彤。

“小李,幸好有你在,不然剛才拿下我就已經失去反抗能力了。”

說實話,到剛才為止我還不是很看得起小李口中所謂的心理戰,但剛才韓鑫僅僅是靠着他的腳步聲就已經讓我心驚膽戰,驚恐到身體僵硬,無法動彈。心理戰的恐怖,已然可見一斑。

噠噠噠噠……

腳步聲再次響起,卻是失去了往常的從容,而是變得急促且不安。再看去,發現韓鑫已然不在我們的視界之內了。

“他跑了,追!”

我知道不該盲目的追上去,畢竟老屋還是韓鑫的地方,不知道是否在何處佈置着什麼機關,但我的內心已經被恐怖填充,我需要讓我的身體劇烈的運動起來,以此來緩解恐懼。好在小李似乎也同意追上去這樣的行為,沒有說任何話跟着我一起跑了起來。

待我們跑上二樓之後,韓鑫的腳步聲卻已經消失無蹤了。

二樓的佈置很簡單,水泥白牆,一條貫通南北的走廊,對稱的分佈在兩邊的房間,這些就是整個二樓所有的佈置。

“韓鑫去哪了?”

剛才跑的太急,沒有聽清腳步聲最後停在了哪裏。

“向前面走着看吧,反正房間都在樓梯以北。”

小李如此建議到,並推了推我,示意讓我在前面走。

走過一間又一間房間,我發現二樓的房間基本都是空的,一眼就能看到房間裏的一切,根本不可能藏人。

“喂!看吶!”

小李的驚叫着實嚇了我一跳,我急忙向後跑去,向小李指的房間看去。

“怎麼了?”

“天吶!鋼琴!這個屋子裏竟然有鋼琴!”

此時此刻,我有一種把小李從附近的窗戶扔下去的衝動。小李這個缺心眼的傢伙,大敵當前,竟然興高采烈的抱着鋼琴研究了起來。

“喂!比起鋼琴,ha……”

鏡子,一面掛於北牆的鏡子引起了我的注意。那裏——在之前有那面鏡子嗎?

我獃獃的看着那面鏡子,它是那般的詭異,那般的——恐怖!因為,在那鏡子中隱隱約約的,倒映出了一個恐怖的影子,一個——扎眼的——紅色的,氣球!

它用那獃滯而詭異的面孔看着我,它再一次的幫助我找到了畫面中最恐怖的亮點……

“小李,小李!”

我的聲音剛一放大,韓鑫便向著樓下跑去。

“小李!韓鑫出現了!”

再次衝著小李大吼一聲,我追着韓鑫再次跑到了一樓。一轉頭,發現韓鑫拖着的紅氣球出現在一樓的卧室門前。不假思索的跑進卧室之中,發現韓鑫確實背對着我站在卧室里。

抓住你了!

我想要進去制服住他,但在進去房間的那一刻卻發現,這間卧室——變了!

不,不對!沒有變。床還是那張雙人床,柜子還是那個立櫃,相框……相框!

我看向那個相框,發現相框裏——嵌了一張照片——韓鑫六歲生日的那張照片!

“韓鑫,你到底……”

我上前抓住韓鑫,卻發現韓鑫的身體冰冷異常,而且衣服還濕濕的,彷彿是一個——剛從冰櫃中拿出來的死人!

“不會吧。”

我轉過韓鑫的身體,發現他正閉着眼睛,全身都是濕透的,而且——沒有任何生命體征!

不好!這是趙彤的屍體!

雖然反應了過來,但還是遲了。待我感覺到後腦傳來的疼痛時,我已經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這裏,是我再次恢復意識時身處的地方,陰冷昏暗的房間,混雜着屍臭、燉肉、血腥味的難聞氣味,搖曳的燭光,潮濕的牆壁,以及——滿地的殘缺的肢體!

“這,這是哪?怎麼……”

妄圖動一動身體,卻發現自己已經被鐵鏈牢牢的鎖在了一張固定在地面的椅子上,鐵鎖在我的晃動下作響,發出刺耳的金屬撞擊聲。

“哦呀,醒的真早啊,不再睡一會嗎?”

韓鑫出現在了房間門口,依舊是老屋中的那般裝束,依舊是那種女人的聲音,依舊是那個紅色的氣球。此時的他滿面的笑容,好似迎來了難得的貴客的婦人,又好似終於抓住了小白兔的幼獅。

“呼——醒的太早了啦,我才剛剛把這個老古董搬出來啊。”

韓鑫的笑容變得恐怖起來,不知道是因為他的笑容本就這般的恐怖,還是因為——他手中拿着的那把電鋸。

那把電鋸看上去確實是老古董了,外殼上面附着很多鐵鏽,漆也基本上掉完了,唯獨那鋸子嶄新的似剛出鞘的寶刀一般,鋸齒上透出點點寒光,晃的我心裏直打顫。

“韓鑫,你!”

“誒呀!糟糕,我不會用啊~”

韓鑫吐了吐舌頭,做出二次元中美少女做錯事時賣萌的模樣。女裝的他做這種動作乍看上去確實蠻可愛的,但想想他是個男的,而且身處這般境地,卻是無論如何也萌不起來,甚至覺得有些噁心。

“啊——說明書,說明書。”

自言自語着,韓鑫又蹦蹦跳跳的跑出了房間,緊接着從隔壁的房間裏傳來了翻東西的聲音。

“可惡,這是哪裏啊。”

趁着韓鑫不在的時候,我再次細細的打量起房間裏的一切。

首先我可以肯定,我已經離開了老屋,因為這個地方的建築風格和建築用材與老屋的大相逕庭。而且這個房間沒有窗戶,除了一扇門以外,其他的地方都是全封閉的,似乎是一間地下室。很昏暗,僅靠着牆邊的幾支蠟燭照明。

房間裏沒有多少東西,我現在坐着的這張椅子位於進門的右手邊,靠牆放置在中間位置。在進門的左手邊有一個很大的平台,上面血跡斑斑,不敢想像韓鑫都用它做了些什麼。在我的正前方位置,整個房間的最中間有一個方體的物體,具體是什麼東西我不清楚,因為它已經被一個巨大的幕布遮掩,只能大致的辨別出它的輪廓。

而在正對着門口的牆邊……那真是太噁心了,密密麻麻——全是屍體……零碎的……大概有二十來具吧,大概正是那些被殺害的人的屍首……

最噁心的,莫過於我右前方牆角處的那口大鍋,下面還架着火……

“不行,不能困在這裏,會死的!真的會死的!”

我扭動着身體,想要找到掙開這鐵鏈的方法,卻是如何也找不到突破的方法。而就在我放棄掙開鐵鏈的想法抬頭向門口看去時,我卻發現韓鑫正一臉正經的盯着我看着!

“誒,我還以為你能掙脫開呢,結果不能嗎?嗯?”

說罷,韓鑫依然沒有任何動作,只是保持着他那恐怖的笑容一直盯着我看……一分鐘,兩分鐘——韓鑫一直保持着那個姿勢,而我,已然被驚嚇到大腦一片空白……

“啊!差點忘了正事,不是貪玩的時候,不是貪玩的時候……”

又是自言自語着,韓鑫帶着一臉的滿足拖着那個老舊的電鋸走到了蠟燭的下方,開始仔細的閱讀起那本說明書。

“韓,韓鑫……韓鑫!”

我努力的壓抑住內心的恐懼,我知道,此時此刻害怕是沒有用處的。而我也清楚,什麼都不做坐在這裏等死也是毫無用處的,倒不如說——這樣會更可怕!我必須做點什麼,什麼都好!既然只能動嘴那就說話吧,看我是否可以說服這個已經瘋了的殺人狂!

“韓鑫!你聽……”

“警察先生,閉上你的嘴!我正在學習。”

韓鑫不耐煩的回頭瞪我一眼,語氣和眼神中佈滿殺意。如果我不按照他的要求做事,他必然會用其他的,他熟悉的方法來殺死我,這點我絲毫不會懷疑。

“啊,原來這個還要插電啊,唔,好麻煩啊”

說完,韓鑫又跑出去拿了一個長線的插排進來,認認真真的接上了電,然後又開始研究起那本說明書來。

我現在的感受,真的是比死還難受。我知道我會死,會死在何種時候,死在誰的手裏,但我卻不清楚我的死法,也無法反抗。我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咬緊我的牙關,以此控制住自己顫抖不已的身軀……

“警察先生,氣氛好像有些冷啊。”

……

“說不出話來了嗎?”

說著,韓鑫又漫不經心的翻了一頁說明書。

“那麼,警察先生,我來給你講些事情吧——在我看完書以前。

首先,我想你應該還不清楚繼父對我和我姐姐做了些什麼吧,畢竟是逼着我那乖順的姐姐離家出走的作為啊。

繼父他,真的很過分啊。母親死了之後傷心欲絕,卻非要拿我們姐弟倆撒氣。我們也很悲傷啊!打罵我們也就算了!居然!”

說至此處,韓鑫的聲音開始顫抖,隱隱透出幾分男聲。

“居然!讓我和姐姐cos各種奇怪的人物供他玩樂!我的姐姐啊!我可憐的姐姐啊!一直被那個畜生逼迫着穿水手服!畜生!”

此時的韓鑫已經完全是在用男聲說話了,並且用右手狠狠的扯着身上的衣服,衣服的肩膀處在大力的撕扯下開了口子,看上去相當氣憤的樣子。

“我的姐姐啊……你離開我,我不怪你。我也不想,讓你在那個家裏受苦啊……可是啊……可是啊……”

韓鑫緩緩的站起來,頭向上仰着,背對着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知道——他已經看完說明書了!

嗡……嗡……嗡嗡嗡嗡——

果不其然韓鑫拉了電鋸的繩子,電鋸似脫韁的野馬般肆意的嗡鳴着,不斷的抖動着,鋸齒快速的轉動,連成一條鋒利的弧度。

“為什麼我的姐姐,這麼悲慘?剛剛逃離了繼父的爪牙,又碰上了一個負心的男人!”

“不,等等!韓鑫!我不是……”

“閉嘴!你這人渣!”韓鑫轉過身來,憤怒和憎恨寫滿了他的面龐,咬牙切齒,怒目圓瞪,已然失去了理智。

“為什麼!我那麼愛姐姐!我為她付出了多少!為什麼她到最後的一刻還是在說著你的名字!為什麼!姐姐那麼愛你!卻不愛我!而她愛着的你又做了什麼!你拋棄了她!你辜負了我姐姐對你的愛意!你這個負心人!”

韓鑫怒吼着,大叫着,渾身都在顫抖。嫉妒,憤怒,狠毒,韓鑫的眼神中不斷的增添着各種各樣的負面情緒,他——已經瘋了!

“韓鑫!你冷靜點好嗎?!”

“哼哼哼哈哈哈!是啊!是啊!或許我是該冷靜點。”

韓鑫的態度突然轉變,並向著中間的那方形物體走去,手抓在幕布上說道:“不然,我如何精細的,一點一點的,把你這個負心人——肢解在我姐姐的面前?”

幕布掀開,和韓鑫一模一樣的臉露了出來——趙彤,我的前女友,她已經死了,被冷凍在一個透明的棺材之中。

但,即使韓鑫讓她呈現出死不瞑目的樣子,即使韓鑫再如何將他姐姐的屍體弄的更加驚悚,一模一樣的臉,卻是天使與惡魔的區別。

“那麼,開始吧。”

韓鑫走到了我的面前,拿起了他的電鋸……

“那麼,從哪裏開始呢?哼哼哼哼哈哈哈哈!”

肢解,一點一滴,這就是我的死法嗎?那麼——噩夢才剛剛開始呢……

我閉上了眼睛,等待着那或許難以忍受的疼痛的到來,等待着……

“先生,還是說——女士?嘛——算了,總之,你有權保持沉默,但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將被當做藤堂……糖糖……整堂!……”

我睜開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幕——小李,幾度被我忘卻的小李此時此刻正站在我的面前,拿着手槍頂着韓鑫的太陽穴,嘴裏還說著吐字不清的警察用語。

“小李!”

“別說話!什麼來着……嗯——藤堂公證!啊呸!呈堂證供!”

什麼鬼……

小李的眼中此時充滿了自信與驕傲,一副“一切都在計劃之中”的得意表情。而反觀韓鑫,則是滿臉的震驚和不甘。

“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就差最後一步,最後一步!你以為……”

韓鑫掄起電鋸就要向著小李攔腰截去,我的內心頓時慌了,那手槍,我猜的沒錯的話應該是假……

砰!

聲音在室內不斷的迴響,大的驚人,大的不真實,大的——讓我晃了神……

我記不清我怎麼離開了那個鬼地方,我記不清這個案件最後如何處理了,我記不清這一切——是真是假……

我的大腦似一團漿糊,只隱約記得領導對我的笑罵,以及,記憶深處一朵絢麗綻放的,紅色的花朵……

原來,小李一早便將計劃上報給了上級並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瞞着我只不過是為了讓我表演出最真實的狀態以騙過韓鑫。

原來,小李讓我聞的那副油畫中,藏有一個通氣管,那是韓鑫準備的,裏面噴出來的氣體會讓人產生幻覺,所以,我一開始看到的樓梯上的韓鑫是假的,是我的幻覺,這倒也解釋了,為什麼我聽到的腳步聲會與上次老屋外聽到的一模一樣了。

原來……嘛,算了,事情——已經結束了。

……

三天後,我的生活終於回到了正軌。一切案后的處理都已經完結,領導還給了我一周的假期。正好女友出差回來,可以趁此機會好好補償補償她了。

韓鑫是個惡人,但他的話也不是全錯了,我應該好好對待,那些我愛的,和愛我的人。

“老公,我回來啦!有沒有想我?”

“老婆,你……”

扎眼的紅色映入眼帘,讓我愣了一愣。

“怎麼了老公?這個氣球不對勁嗎?”

不!韓鑫已經死了,韓鑫已經死了,韓鑫已經死了!而且,這也不過是個普通的氫氣球罷了,是我太敏感了吧。

“啊,沒,沒什麼。”

“嗯?”

女友奇怪的看了看氣球又看了看我,頓時明白了些什麼,說道:“傻瓜,辦案子辦傻了吧。怎麼著,我也去穿個水手服cos一下‘紅氣球下的女孩’?”

“哈哈,別鬧了,快點把東西放下吧。”

“嗯,不過氣球我就放這啊。嚇死你!哼!”

女友進了裏屋放東西,把氣球留在了門口,氫氣球緩緩上升,頂在了房頂上。

“喂,領導,什麼事情?”

來了電話,我轉身接起,內容卻是讓我內心一驚。

“小李自殺了!你知道怎麼回事嗎?”

自殺?小李?怎麼可能?

“他的鄰居早上發現他弔死在了窗前。太不正常了,小李怎麼可能自殺呢?啊,對了。調查的時候發現他似乎在寫些什麼有關韓鑫心理戰的疑點什麼的,說什麼……”

後面的內容,我已經聽不進去了,因為我感覺到了背後傳來的陣陣陰冷……

我緩緩的轉身看去,那個屋頂的氣球緩緩的轉了一圈,於是,我看到了一個——簡易的笑臉……

它漂浮在那裏,俯視着我,似審判犯人的幽鬼……

“老公啊,說起來,剛才給我這個氣球的女孩真的穿着水手服呢,很可愛的。……老公,你怎麼了?n……”

我的身體再次僵硬,我的大腦再次空白,似一攤死水。我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從身體中剝離,我開始聽不見聲音,只能隱隱聽到,自己嗓子中飄來的虛弱的呻吟……

“老婆,快跑……老婆?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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