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恍如一夢
待到白程棟從三和塔上下來,而後消失在視線之內,林光旭和馬志鄴才從雜草叢中爬了出來。早上重重的霧氣把兩個人的衣服都給潤濕了,這會兒正一個勁兒打着寒顫。
“白程棟這是幾個意思?”馬志鄴光打寒顫還不夠,又接上幾個噴嚏。“如果你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林光旭還算有點打算,先前把煙盒用膠袋套住,正拔出一支煙遞給馬志鄴。“我不可能是他,我要是想報復,絕對不會等到現在。”“可他親口說得,自己不再申訴了。”此時的林光旭並沒有意識到,他和馬志鄴之間對於白程棟和陳天寶適才的談話內容,是截然不同的兩種理解。
“先不討論這些了吧,趕緊回去找點感冒藥吃,這什麼天氣啊,怎麼這個季節能起霧。”馬志鄴的噴嚏又接了上去,根本止不住,哪還有心思跟林光旭細說,倉促比劃了幾下便先行一步。走到半路的時候,還嘟囔林光旭,他們這麼個時候回去會不會被所長遇到,要是一旦遇到了該怎樣解釋。
回到家中的陳天寶呆坐在院子裏,父母早就去田裏忙活了,林芳給他盛出早飯,端到桌子上涼着,而後去給孩子洗衣服。這時孩子穿戴整齊從屋裏跑到院子裏,一彎腰,鑽到陳天寶的懷裏,嚷嚷着要爸爸媽媽一起帶着他出去玩。林芳知道陳天寶今早外出的目的,把孩子安撫回屋,拿來小凳子坐到陳天寶一側。
“還是不打算跟我好好說話?”看過陳天寶一眼,見他沒有任何反應,林芳便依舊哭喪着臉,帶着哀怨的氣息接著說道,“你這次是不是躲不過去了。要是會進局子,你就明說。孩子我打算帶回去,你父母年紀也大,學習上又輔導不了,上學放學又那麼遠,會耽誤了孩子的。”
“要走自己走,孩子留這兒。”陳天寶手中的香煙早就燃盡,他失落的撒開手,讓煙蒂落到地上,滿是心事的掃了一眼林芳。“你的事兒,都鬧到那個地步了,孩子回去,哪還能抬起頭來做人。環境再好,物質再豐富,但如果他連尊嚴都沒有,那些東西對孩子還有什麼價值。”陳天寶說完便站起身,他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幹什麼,只是不想再和林芳說話。
“天寶。”陳天寶剛要轉身,林芳猛地伸手扯住他的手,陳天寶順勢一抖,不想林芳緊跟着拽着他的衣服跪到了地上,陳天寶再一抖,一張紙撲棱落到了地上,陳天寶剛要彎腰去撿,林芳卻先拿到手裏,陳天寶的目光也被牽引過去。當那張紙被打開,露出鮮紅的印章,林芳的眼淚再也止不住了。
“你要幹什麼,還不嫌自己丟人嗎?起來。讓孩子看到像什麼。”陳天寶想再次大力甩開她,卻終究沒有狠下心。“你原諒我把天寶,你打我罵我都行,就是不要把孩子從我身邊帶走啊。我知道錯了。我不是好女人,不是個好媽媽,可我...”林芳嗚咽着,眼神停留在那張紙上,而這張紙正是那天陳天寶最無助時向她求救的證據,而她當時是如何的表現又怎會忘記。
“媽媽,爸爸,你們不要吵架了,我害怕。”雖然兩個人的聲音並不大,但還是驚擾了孩子,一出門就看到這一幕。不等兩人解釋,孩子便哇得一聲哭了起來。林芳趕忙要上前,卻被陳天寶搶先一步抱到了懷裏。“別哭,男人流血不流淚,別眼淚不值錢,弄得跟個娘炮似的。我削你。”
孩子這一哭,林芳也跟着哭了,陳天寶便有些想發火,呵斥了一聲把林芳趕回了屋裏。陳天寶緊緊摟着孩子,待他止住眼淚后問他,如果爸爸要去到一個很遠的地方,很長時間不回來,不能陪伴他,會不會記恨爸爸。孩子很天真得問他,可不可以不去。陳天寶說,如果爸爸撒謊的話,就有可能不去。孩子很認真的沉思了一會兒,說不希望爸爸撒謊,那樣他就會是騙子的孩子。
這樣的話雖然青澀,雖然根本無法概括那些複雜的事實,但卻是當下已經行蹤難覓的人生真諦。這樣的回答讓陳天寶橫下一條心,安排完家裏和孩子上學的事情,他就去自首。不管接下來面對的將是怎樣的一條路,他都要勇敢的走下去。他不希望有一天,自己在孩子面前被警察帶上手銬,那樣,他就更對不起孩子。
回到派出所后得知所長出去開會了,那兩個傢伙自然樂不可支,馬志鄴喝完差不多一水壺熱水后,整個人也精神起來。而林光旭卻馬不停蹄得把錄音做了備份,還讓馬志鄴待會兒和他一起整理成文檔。馬志鄴調侃他說,這都是瞎忙活,因為竊聽的錄音根本不能作為證據,而且竊聽的這種行為也已經侵犯了公民的私隱權。所以就算他全部整理下來,也沒有辦法提交法院。
“先不說這些了,咱們來分析一下白程棟跟陳天寶說這些話的目的。”“唉,又來了,他不就是想知道當年到底是怎麼個事情么。就算他認栽,不也還是希望知道事情的真相么,至少不能含冤而死吧。再說你也是啊。你也好奇事實真相不是么。”“可如果真得是那樣的話,那他前幾天為什麼要自殺呢?難道在號兒里受到的屈辱會不及王欣慧那個毒辣?”
“等等。”馬志鄴突然鬼上身一般喊住林光旭,幽冥的瞳孔中讓他有種恍如一夢的感覺。“咋啦?別搞的一驚一乍的。”馬志鄴反覆咽着干痰,回憶着兩人談話的內容,突然示意林光旭打開音頻中的一段。兩人默默聽過之後,臉色相繼蒼白起來。
“你發現了什麼?”林光旭再次隱藏起自己的答案,看向馬志鄴。“這次你說,我又不是元芳,你又不是狄仁傑,幹嘛老問我。”馬志鄴撓撓頭,嘿嘿一笑。林光旭一屁股坐到凳子上,背向桌子倚在上面,狠狠得搓着下巴,這個推斷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也根本想不到。
那就是白程棟之所以放棄申訴,其目的是為了隱藏自己的報復計劃,他要報復那些給自己造成傷害的人。如果他沒有這種想法,他不會說自己想當好人當不了,也不會直接告訴陳天寶自己死都不會原諒他。而之所以約見陳天寶,實際也是他計劃的一部分。
他應該早就發現陳天寶回來了,因為馮雙喜是陳天寶的表舅,而且當年沒少為這事操心,陳天寶回來之後怎麼可能不去和馮雙喜打個招呼呢。而知道當年這件事情具體細節且會開口說出來的只有陳天寶,雖然白程棟一開始並不知道賀建峰已經因惡習不改而被執行了死刑。所以,他要展開報復就必須理清這其間的關係,找到對應的當事人,也就是報復的目標。
而如何增加陳天寶的負罪感,讓他肯心無芥蒂的向自己吐露實情?這一點白程棟可以說並沒有少費心思,而且還鋌而走險。那天林光旭對白程棟服用百草枯自殺,向醫生提出一個質疑,那就是如果只服用了少量,會不會沒有生命危險,而當時醫生給出的回復是,喝下多少,只有白程棟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