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原來是你

第五章原來是你

輕輕一嘆,蕭初鸞寬衣解帶,準備就寢。

卻有輕微的腳步聲傳來,她心神一緊,心怦怦地跳。

一個軒偉高大的黑袍男子出現在寢殿,熟悉的身影,熟悉的面容,熟悉的目光,她鬆了一口氣,心瀾微漾,獃獃地望着他。

宇文歡。

他走過來,站定在她面前,不發一言,就這樣靜靜地瞧着她,眸光深深。

許久未曾這樣對視過,她覺得眼前的男子很熟悉,又有點陌生。

這個時刻,她不知道自己對他是怎樣的感覺,既覺得他是世間與自己最親密的男子,又覺得他距離自己很遙遠,遙遠得就像一個虛無縹緲的夢,想像得到,但觸摸不到。

然而,她知道,對於宇文珏,再也沒有當初心動、心痛的感覺了,雖然余情未了,但是她的心已經不再時時刻刻地牽挂他、惦記他,為他跳動,為他悲痛。

時常浮現腦海的,是燕王,宇文歡。

時常讓她揪心的,是燕王,宇文歡。

這意味着什麼?

她不敢深入地想,不敢弄清楚自己的心思,只想隨着自己的內心與意願去做。

雖然不能每日見面,雖然不能常在一起,但是,僅此這樣的凝望,僅此一眼,他們就懂得彼此的心意,他們的心就靠在一起,心意相通。

凝望良久,宇文歡拉着她坐在床榻上,一本正經地問道:“當真不見鳳王?”

蕭初鸞搖搖頭。

“為什麼?”

“相見不如不見,即使見了又能如何?”

“他只想見你一面。”他淡淡一笑,“女人狠心起來,不可小覷。”

“阿鸞若不狠心,鳳王就不能死心。”她莞爾道。

宇文歡將她摟在懷中,“本王知道,你心中只有本王。”

她靠在他溫柔的胸膛,靜靜不語,心中一片安寧。

他問:“阿鸞,可怪本王瞞着你?”

她搖頭,“王爺心懷家國社稷,不能過於兒女情長。”

他勾起她的下頜,距離這雙嫵媚的紅眸僅有微末之遙,“有時候,本王覺得你太過明理、太過淡定,似乎並未將本王放在心中。”

蕭初鸞抿唇笑道:“在阿鸞心中,誰也無法取代王爺。”

話落,她一震,心潮起伏。這樣露骨的話,她竟然這般輕易地說出來。

是心中所想,才會脫口而出嗎?她不知道。

宇文歡的眸色漸漸變了,一雙黑眸被綿綿的情絲纏繞得迷離。

吻着她的芳唇,他收攏雙臂,多日來的思念傾注於這濃情的一吻。

她閉上雙眸,放縱自己陷入情愛的漩渦,感覺自己慢慢融化在他炙燙的懷裏。

青絲散亂,衣袍盡褪,冷意襲人的暗夜變得溫暖如春。

蕭初鸞紅眸微睜,紅芒微閃,迷濛得含煙如霧。

他的唇舌所到之處,皆點燃她身上每一處的情火;他撫觸着她凝脂般的肌膚,彷彿十指撫琴,輕攏慢捻,琴音流淌,叮叮咚咚;她感覺四肢的末梢湧起細密的酥麻感,一波波地漾開,聚集在小腹,匯聚成一股熱流,刺激着她的神智。

他的大掌愛撫她的每一寸肌膚,她的小手摩挲着他堅實的背。

他們的身體非常契合,他們的心就在這樣的親密中慢慢地走到一起。

從第一次相見,到今夜,快四年了,期間發生了多少事,她與他,變成這種奇特的關係。

也許,當初的選擇,只是一念之間,可是如今,她的心已經不知不覺地系在他的身上。

今後,她應該怎麼辦?她和宇文歡會有一個好結果嗎?

良久,宇文歡抬頭看她,笑意漫漫。

“阿鸞,為本王生一個孩兒,可好?”

“好。”她雙腿酸軟,想推他下去,卻推不動,“王爺……”

“你答應了,本王再饒過你。”他無賴道。

“眼下這形勢……難道王爺想把自己的孩兒當成皇上的孩子?”

“你只需答應本王,本王自有打算。”

“王爺有何打算,阿鸞想知道。”

靜靜地凝視,半晌,宇文歡起身穿衣,蕭初鸞擁衾坐起來,“王爺要走了嗎?”

他拍拍她的臉頰,“時辰不早了,好好歇着。”

突然,外面似有隱隱的嘈雜聲,好像有人吵起來了。

他面色劇變,她眉心緊蹙,“王爺快走!”

“上次本王逃過一次,這一次……”他面沉如鐵。

“王爺,眼下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她心急火燎地起身,不顧身上未着寸縷,催促他立即從窗檯離開。

宇文歡跳出窗檯,吻了吻她的眉心,“保重。”

看着他順利離去,蕭初鸞才迅速地穿衣,然後來到大殿瞧瞧發生了什麼事。

夜闖英華宮的人,是皇貴妃唐沁雅。

蕭初鸞早已猜到,無論是皇貴妃,還是皇后,都不會饒過自己一條命。

唐沁雅帶了宮人和侍衛闖進來,氣勢洶洶,陣仗驚人。

“娘娘深夜來此,不知有何貴幹?”蕭初鸞好整以暇地問道。

“今夜後宮發現有神秘黑衣人出入,皇後娘娘命本宮闔宮搜人,有人說那黑衣人躲進英華宮,本宮就來搜人。”唐沁雅在後宮的強勢與氣度,無人可以比擬,大聲喝道,“還不搜?”

“倘若搜不到娘娘要捉拿的人呢?”蕭初鸞知道,這齣戲叫做“捉姦”。

“搜不到人,本宮自會向皇後娘娘稟報。”

“好,儘管搜。”蕭初鸞鎮定自若。

侍衛進殿搜人,唐沁雅長睫微掀,冷眼看她,“文玉致,本宮可以坦白地告訴你,本宮絕不會讓你再得聖寵。”

蕭初鸞盈盈一笑,“這不是娘娘能決定的。”

唐沁雅冷哼,“當初本宮放你一馬,是因為姐姐為你說情,本宮一時心軟,一念之仁,不再為難你,想不到造成今日的禍患。這一次,本宮絕不會手下留情。”

蕭初鸞一愣。

原來,唐沁雅放自己一馬,是因為嘉元皇後為自己求情。

娘娘,你對我的好,我銘記在心。

可是,為什麼好人不能長壽?

這夜,唐沁雅沒有搜到什麼神秘的黑衣人,就此作罷。

蕭初鸞在想,宇文歡夜闖後宮,想必被人盯上了,不然唐沁雅不會這麼及時地來抓人。

宮闈偷歡太過冒險,找個機會勸他不要再深夜進宮了。

兩日後,關於貴妃文玉致是失德蕩婦的傳言在後宮傳得滿天飛,每一個宮人都在說,就連皇宮四門的護衛也知道了。

傳言說,文玉致長了一雙勾心奪魄的紅眸,勾引了鳳王。在宣武之變中,她委身鳳王,把鳳王迷得神魂顛倒,當上了皇后。不僅如此,她還勾引凌立、宋天舒,與他們牽扯不清,淫亂宮闈。

流言蜚語傳得越來越厲害,說文玉致是勾人心魂的蕩婦,是吸人骨血的狐狸精,哪個男人見了她,都會被她那雙紅眸迷住,永世不得超生。

蕭初鸞聽着宮人的描述,淡淡一笑。

無須多想,這類傳言,一定是唐沁雅命人散播出去的,目的是要宇文珏厭棄她,讓她再也回不了景仁宮。

既然唐沁雅已經出招,她怎能坐以待斃?怎能不爭寵?怎能讓自己老死冷宮?

再者,凌大哥被唐沁雅和楊晚嵐害死了,這個仇,她怎能不報?怎能放過她們?

而要為凌大哥報仇,首要的是贏得宇文珏的信任與寵愛,回到景仁宮。

還有,魏王的下屬不知道會不會來告訴她父親被誣陷的真相,靠別人,不如靠自己。

這夜,蕭初鸞特意裝扮了一番,披了一件較厚的棉袍,孤身來到千波台。

夜幕上冷星閃爍,寒風凜凜,千波台上的粉紗黃幔隨風飄飛,寒氣刺骨,她凍得瑟瑟發抖,望着夜色籠罩下黑魆魆的千波湖,拿出陶塤,奏一曲《山鬼》。

不知道宇文珏會不會來,但是她必須這麼做。

塤聲隨着夜風飄遠,凄楚地嗚咽,神秘,哀痛。

閉上眼,彷彿回到了華山碧池,青山碧水,水流潺潺,山林幽靜,風光如畫。

那段最初的戀情回到心中,堅硬的心變得柔軟。

她知道,這一次,是不得已而為之,只是利用這段逝去的情博取宇文珏的寵愛。

手足冰涼,彷彿已經僵硬,塤聲依舊凄涼。

忽有簫聲加入,合著她的韻律,塤簫奏一曲《山鬼》。

與當年華山的合奏一模一樣,只是景不似、人已變。

心潮起伏,心中隱痛,可是,僅僅那麼一剎那。

蕭初鸞終於明白,逝去的,永遠逝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不再愛了,她對宇文珏的情意,慢慢地淡化了,這四年來,一次次的心痛、煎熬、折磨,磨掉了那份最初的美好與情懷。

眉骨酸澀,然而,淚水未流。

“你是誰?”

這聲音,低沉,壓抑,微微的顫抖,飽含痛意。

蕭初鸞緩緩轉身,毫無意外地看見了動容的宇文珏。

他必定會動容,必定會震驚。

今夜,她恢復了華山碧池的裝扮,一樣的髮髻珠簪,一樣的面紗遮臉,一樣的衫裙。

他不會忘記的吧。

“是你!”宇文珏箭步走過來,驚喜而緊張,“真的是你?”

她不語,靜靜地看着他,不可抑制的,雙眸濕潤了。

他記得,他這樣的神情,說明他一直將她擺放在心中的吧。

宇文珏陡然擁她入懷,“朕是不是在做夢?”

抱得很緊很緊,好像害怕她再一次從世間消失。

蕭初鸞心酸地閉眼,淚珠掉落。

他鬆開她,神色堅決,“即便是做夢,朕也要看清你的容貌。”

她沒有阻止,雙眸染了血紅的霧,妖媚的紅光勾魂奪魄。

他伸手取下她的面紗,面紗飄落的剎那,他驚呆了,不敢置信地跌坐在錦榻上。

“怎麼會是你?”宇文珏喃喃自語,就算是夢,也無法接受這個夢。

“臣妾告退。”蕭初鸞以退為進。

“站住!”他怒道,激動地質問,“為什麼打扮成這樣?誰讓你打扮成這樣的?”

“華山碧池的紅眸女子,還有第三人知道她的裝扮嗎?”她反問道。

他悵惘道:“是,只有朕與她知道……玉致,你真的是朕在華山遇見的白衣女子?”

蕭初鸞輕聲道:“皇上不信,那便罷了。夜深了,臣妾告退。”

宇文珏快步追上,拉住她的手,緊抱在懷,“朕不是不信,朕只是……太突然了……”

她緩緩一笑。

“四年前,為什麼欺瞞朕?為什麼到現在才告訴朕……”他心痛地問,嗓音暗啞。

“因為,臣妾只是微賤的女官,皇上是九五之尊;因為,皇上深愛嘉元皇后,再也容不下其他女子,臣妾只想懷着那最初的美好回憶,只想將喜歡的白衣男子珍藏在心底……”

“可是,朕沒有忘記你……朕對你是真心的……”

蕭初鸞柔柔道:“臣妾想着,興許皇上會認出臣妾,就算認不出來,那也無妨,因為皇上真正愛的,只有娘娘一人。只要皇上與娘娘幸福,臣妾心甘情願地退出。”

宇文珏拿了棉袍披在她身上,撫着她的臉,眼中纏繞着縷縷柔情,“真傻。”

淚水無聲滑落,她啞聲道:“娘娘仙游,臣妾很難過……臣妾以為可以代替娘娘服侍皇上,也希望有朝一日皇上會認出臣妾,只是……臣妾不知會發生這麼多事,更不知鳳王會……”

她也不知為什麼會落淚,也許,余情未了就是這樣的吧。

“這不是你的錯。”他溫柔道。

“別人怎麼說臣妾,臣妾不介意,只要皇上相信臣妾不是那樣的人,臣妾就知足了。”

宇文珏不語,褐眸似有千言萬語,眸光複雜。

蕭初鸞看不懂,後退兩步,“臣妾乃失德蕩婦,還請皇上恩准臣妾出家為尼。”

他握着她的手,想將她拉入懷中,她使力拒絕,他只能強硬地拽她入懷。

“皇上……”她掙扎着。

“你不是,朕知道你沒有委身鳳王。”他攬着她的纖腰,語聲沉沉,“朕從來就不信你委身鳳王,朕只是逼你告訴朕,你與鳳王之間發生過什麼。”

“皇上……為什麼相信臣妾?”蕭初鸞愕然。

“因為,你看朕的眼神,告訴朕,你愛慕朕。”宇文珏目含微笑,柔情款款。

有關文玉致的流言蜚語開始在後宮傳開的第二日,宋天舒來御書房求見。

他為了貴妃而來,向宇文珏表明,自己與貴妃清清白白,並無任何私情。

宇文珏面冷聲寒,“朕如何信你?”

“皇上如何才會信?”宋天舒抬眼直視皇上,不卑不亢。

“呵,你倒反問起朕。”

“臣進宮就是為了博取功名、光耀門楣,倘若對任何一個後宮妃嬪懷有私情,臣不僅死罪,還會連累家人,臣不會做這樣的傻事。”

“是嗎?”宇文珏還是不信。

“不瞞皇上,臣對貴妃娘娘雖無私情,卻有君子之交的情誼。”宋天舒聲音清朗,“臣認識娘娘的時候,娘娘還是六尚局女史,之後,臣看着娘娘當上尚寢、尚宮,受封成為貴妃娘娘……這四年多,娘娘經歷了很多事,受到很多傷害,可以說九死一生,臣敬佩娘娘能夠以平常心對待後宮的險惡黑暗與刀光劍影。”

“醫術精湛、心高氣傲的宋天舒,敬佩一個女子,可真不容易。”宇文珏皮笑肉不笑。

“皇上,娘娘並未委身鳳王。”

“哦?你如何知道?”

宋天舒的目光溫潤而誠懇,“當年,鳳王有意迎娶娘娘,很多宮人都知道。鳳王篡位,必定不會放過娘娘,娘娘不願再嫁,但又要保護秦王殿下,不得已委身鳳王。實際上,娘娘並未真的‘委身’鳳王,因為臣為娘娘配了一種熏香,只要點燃熏香,鳳王聞了之後就會產生幻覺,以為自己與喜歡的女子共赴巫山雲雨。娘娘便是以這種熏香瞞過鳳王,為皇上守身如玉。”

宇文珏大為驚異,“當真如此?”

宋天舒淡淡道:“這種熏香所需藥材極為珍貴,臣配了一些,想必娘娘也用完了。”

宇文珏想起文玉致這些日子的言行,她不爭不辯,一心求死,對自己冷淡疏離,什麼都不肯說,軟骨倔強,傲骨錚錚……也許,她真的沒有委身鳳王,可是,她被鳳王冊封為後,誰會相信她是清白之身?就算她有一百張嘴巴,也說不清。

因此,她索性什麼都不說,不辯解,承認了委身鳳王,只求能夠離開後宮這個是非之地。

他對她的態度,也讓她覺得,他認定她委身鳳王。

可是,他不是不信她,而是——作為一個男人,總會疑心。

今夜,他終於知道,文玉致就是多年前在華山遇見的白衣女子。

他太意外了,太驚喜了。

宇文珏說出宋天舒求見之事,輕撫着她的眉心,“玉致,朕知道,你不會做出對不起朕的事。”

蕭初鸞點點頭,靠在他的肩頭,輕笑。

“宋天舒配製的熏香真的那麼厲害?”

“嗯,鳳王聞了片刻就呼呼大睡。”熏香一事,宋天舒早已修書告知她。

“你也聞了,為何你不會昏睡?”

“有令人沉睡的熏香,也有解香的薄荷藥粉,臣妾點香之前聞了薄荷藥粉,就不會昏睡。”

“原來如此。”宇文珏定定地看着她,褐眸深邃得不見底,“朕慶幸,今生能夠擁有你。”

蕭初鸞但笑不語,臉上漾着幸福的微笑。

他憐惜地問:“這四年來,你有很多機會告訴朕,為什麼不說?”

她環着他的腰身,靠在他的肩頭上,“臣妾以為,皇上對嘉元皇后才是真正的愛,對臣妾,只不過是逢場作戲。既然得不到唯一的真愛,臣妾只能放手。娘娘仙游,臣妾沒有對皇上說,因為臣妾想讓皇上慢慢愛上臣妾,待時機成熟再告訴皇上真相。”

“今夜你這樣的裝扮,朕的確很震驚、很驚喜。”宇文珏揉撫着她的雙臂,極盡溫存。

“臣妾是有意的,因為臣妾想告訴皇上,臣妾的心一直沒有變過。”她真佩服自己了,這種言不由衷的話,竟然可以脫口而出。

“那麼,你滿意了?”他笑看着她。

“只要皇上心裏有臣妾,臣妾就心滿意足了。”

“玉致,你與瑤兒,朕都愛。”

蕭初鸞開心地笑了,可是,心中又酸又澀。

以前,她祈求他的真心、真愛,卻得不到;而今,她得到了他的真心、真愛,她對他的情卻早已不復當初。

她的心中,還裝着另一個人,宇文歡。

宇文歡,宇文珏,孰輕孰重?她更愛哪一個?

宇文珏,她不能愛,不該愛;宇文歡,她與他早已有了夫妻之實,卻永遠見不得光。

這兩個男子,她都無法選擇,那麼,就看上蒼的安排吧。

為了查出父親獲罪的真相,她只能再卑鄙一次,利用宇文珏對自己的感情,寵冠後宮,成為最得勢的妃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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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謀:盛寵第一妃(完本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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