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被囚
月朗星稀,淡雲如霧,宋府的後院靜悄悄的。
突然,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飄搖的燈光像午夜的幽靈一般極快地掠過,守門的婆子還未看清,已是被來人一記窩心腳踹到了邊上,只能痛苦地伏地低吟。
宋青瑜狠狠地朝那婆子“呸”了一口,這才轉向了柴房,猛烈地拍打着木門,焦急地喚道:“青蓮,你在不在裏面?”
“二少爺,這婆子身上一定有鑰匙。”身後的小廝白貴說了一句,宋青瑜轉身瞪了他一眼,“還不去給爺搜出來!”
“是!”白貴粗魯地翻過了那婆子,在她腰間搜索一陣,這才摸出了鑰匙,動作利落地打開了柴房的大門,紅燈籠向里一照。
本就是狹小逼仄的空間內已經是堆滿了雜草與還未劈砍的木料,一個粉綠色的身影蜷縮在角落中動也不動。
“青蓮!”宋青瑜面色鐵青,已是當先一步跨過門檻,也不在乎那身華貴的水湖藍織錦羅袍被木料參差的邊緣劃破了好幾道口子,幾步便奔到了宋青蓮跟前,小心翼翼地將她抱了起來。
宋青蓮的意識還很模糊,只整個人不斷地顫抖着,像尋到了溫暖一般,下意識地向宋青瑜懷中鑽了進去。
月亮的清輝灑了進來,照在宋青蓮巴掌大的小臉上,精巧的五官有如雕琢一般細緻,透着白玉般瑩潤的光芒,只額頭破了個口子,暗黑的血漬凝在一處,生生破壞了那原有的靜美。
“三姨娘真是該死!”宋青瑜咬了咬牙眸中怒意翻滾,抱着宋青蓮頭也不轉地步出了柴房,那婆子已是揉着胸口站了起來,看着宋青瑜的臉色,不住地低頭求饒道:“二少爺,你就饒了老奴吧,這全是三姨娘的主意,夫人也是允了的,不關老奴的事啊!”
宋青瑜看着她就來氣,又是一腳將那婆子給踹翻,抱着宋青蓮向後院而去。
白貴緊跟在宋青瑜身後,看着他鐵青的臉色,忍不住道:“這三姨娘也真是,五小姐再怎麼說也是她的親閨女,怎麼下得去這狠手?”
眼見宋青瑜更加咬牙切齒的模樣,白貴話峰一轉,又小心翼翼地說道:“只這事跟夫人應是沒半點關係,三姨娘做親娘的都不護着五小姐,夫人更是沒理由去為難……這事怕只是三姨娘挑起的,夫人只是允了她罷了。”
宋青瑜腳步一頓,冷冷地吩咐道:“這事我自有分寸,你快去請大夫來!”
“是!”白貴應了一聲,忙不迭地退下,只一邊走一邊抹着汗,誰叫他老子娘是夫人身邊當差的,若是二少爺真跟夫人杠上了,他娘也討不了好去。
宋青瑜一路橫衝直撞地到了三姨娘的住所,婆子丫環被吵醒了一路,再看着他懷中抱着的宋青蓮,個個是一身膽寒,攔之不及之下忙去稟報了三姨娘。
宋青瑜自然認得宋青蓮的閨房去處,可這會他卻轉身入了三姨娘的寢卧,看着三姨娘慌亂地從內間奔了出來,水玉色的菊紋對襟薄襖才堪堪繫上了盤扣,兩手正理着鬢髮,她臉上猶有震驚,卻是陪着笑小心翼翼地上前道:“二少爺,您這是……”
宋青瑜冷哼一聲,“若是你當真不待見青蓮,索性便養在我母親名下,省得你隔三岔五地想着法折騰她,好好的人都要被你給弄死,我真懷疑她是不是你親生的女兒?!”
三姨娘目光一閃,明艷的臉龐閃過一絲尷尬之色,又瞄了一眼宋青瑜懷中的人兒,這才低聲道:“瞧二少爺說的,青蓮自然是婢妾親生的……只她今日不小心冒犯了四小姐,婢妾給她些懲罰也是應該的,夫人也不是沒說什麼……”
三姨娘話音漸小,忍不住在心裏嘀咕,按道理說四小姐宋青玲才是宋青瑜嫡親的妹妹,他更該護着才是,不知道為什麼老對宋青蓮這般好,難不成真地是……
三姨娘眸色閃動,小心地觀察着宋青瑜的臉色,又見他不似知道內情,純粹是一時意氣而行,這才放了大半顆心。
“懲罰,這也算是小懲罰?”說到這裏宋青瑜更是來氣,忍不住拔高了音調,“究竟青蓮是做了什麼錯事,你要將她這個不滿十三歲的小姑娘扔在柴房裏忍飢挨餓,還打破了她的頭?”
宋青瑜不過出門辦了幾天差事,回府里便聽說宋青蓮已是被關了兩天的柴房,他根本來不及細問什麼,氣憤之下人已是奔了過去。
十月深秋,天已是漸漸涼了,十三歲的姑娘本就身嬌肉貴,如何挨得住?
若是宋青蓮就這樣殞命,是不是這些人依然能夠高枕無憂,心中沒有半點愧疚?
宋青瑜只覺得肺都氣炸了,從小宋青蓮就受人欺負,而宋青玲卻是跋扈囂張,有嫡母護着更是無法無天,欺負宋青蓮便成了家常便飯,這三姨娘也是昏了頭,就為了討好宋青玲,竟然幫着她一同作賤自己的女兒。
若不是三姨娘是宋老爺的女人,他早就忍不住想要撕了她!
“咳咳……水……”宋青蓮只覺得耳中嗡嗡作響,偏生宋青瑜的嗓音猶如雷鼓震動,震得她耳膜生疼,原本有些迷糊的神智漸漸恢復了清明,只一出口的聲音便是沙啞,嗓子難受得緊,火燒火燎的像是冒了煙。
“青蓮,你醒了?”宋青瑜驚喜地看向懷中的人兒,這才後知後覺地將她輕輕地放在了一旁的羅漢床上,又抖開了秋香色的富貴開花大條褥給她搭在身上,轉頭對三姨娘吩咐道:“快拿水來!”
三姨娘癟了癟嘴,這才不情不願地倒了一杯溫水給遞了過去,宋青瑜一把接過,又將宋青蓮扶高了些,這才喂她喝進了大半杯的水。
久旱逢甘露,滾燙的喉嚨有清水滑過,宋青蓮立時覺得無比熨帖,又就着宋青瑜的手喝了整整兩杯,這才滿意地躺了下去,一雙眼睛卻是久久不願意睜開。
剛才半睜半閉之間,她可以確定她是看清了周圍的形勢,一顆心雀躍跳動着,半天沒有消化過來。
這次,她沒有做夢,她是真的到了另一個地方!
可眼前的狀況她有些搞不清楚,頭還隱隱發痛,讓她集中不了思緒。
“二哥,你這大半夜興師動眾地幹什麼?”宋青玲說話之間已是扶着宋夫人踏了進來,她穿着一件粉紫色的圓領小襖,齊眉流海,剪水雙瞳,膚色白皙如雪,整個人是那般嬌美可愛。
宋夫人的着裝便顯得端莊了許多,紫紅色的蜀錦褙子,下罩暗銀紅的繡花羅裙,髮髻梳得一絲不苟,還插着一根赤金鑲紅寶石點翠簪,圓盤臉顯得很是富泰,只此刻一雙紅唇緊抿着,看向宋青瑜時顯出了幾分不悅。
“青瑜,你夜裏鬧到三姨娘這成何體統?!”宋夫人一開口便是一股威嚴之氣,目光在宋青瑜面上一掃,再看向低垂着目光一臉恭敬的三姨娘,又想着她平日裏的逢迎之態,料想她也沒那個膽子雞蛋碰石頭,這才先聲奪人地斥責了兒子,以免宋老爺知道后又會是一番管教。
“母親,我若是不鬧到這裏來,青蓮就快要沒命了!”宋青瑜緊緊咬着牙,滿臉地不忿,私心裏他也有些怨過宋夫人的縱容,若非如此三姨娘怎麼會有這樣的膽子,她一個姨娘還只能算是半個奴婢,而宋青蓮是宋府的小姐,那可是真正的主子!
“這是怎麼說的?”宋夫人掃了一眼躺在羅漢床上沒有聲息的宋青蓮,記憶里好似有那麼一茬什麼似的,只她沒在意,又過了兩日早已是忘了。
宋青玲卻已是湊到羅漢床邊看了一眼,捂住唇驚叫了一聲,連連退後幾步,“五妹妹的頭給磕破了,三姨娘,這是怎麼回事?”
三姨娘這才抬起頭來,目光在望向宋青玲時閃過些許親切之意,無比溫柔地說道:“四小姐,前兩天青蓮不是打破了你最鍾愛的水晶葡萄擺飾嗎?回來婢妾便罰了她進柴房,這頭是她自己不小心磕破的,可與婢妾無關!”
聽了三姨娘一番解釋,宋青瑜更是氣得一跳三丈高,怒斥道:“就為了一串水晶葡萄,你就把青蓮往死里整?”
“那是四小姐的心愛之物,婢妾讓青蓮認錯,可她死也不認,還說不是她打碎的,婢妾一怒之下才將她關進了柴房,這事也稟報了夫人……”三姨娘說到這裏抬頭掃了宋夫人一眼,復又恭敬地垂首而立。
宋夫人這才恍然大悟,沉吟道:“……是有這麼個事!”說完又瞪了宋青瑜一眼,是怪他不該這般小提大作,又接着道:“三姨娘也該顧着青蓮的身子,今後好生管教就是,別鬧得驚動了一大家子!”
“請大夫了嗎?”宋夫人目光轉向宋青瑜,他氣鼓鼓地點頭道:“已讓白貴去請了。”
“那就好,都散了吧!”宋夫人疲倦地揮了揮手,這事鬧到這個地步她也頭痛,橫豎是個庶女,她根本不愛搭理,雖然覺得三姨娘是管教得有些過了,但自個兒做親娘的都不心疼,她又能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