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艷驚四座
即使前方荊棘叢生、黑暗籠罩、風刀霜劍,只要他在她身邊,真心相待,她就無所畏懼。
外頭有宮人來詢問,他們這才出去,一前一後地回到大殿。
大殿中間的場地並不大,獻藝的場地設在殿門前的空地,四周放置二三十面小鼓,圍成一個缺了四分之一的圓圈。花腰站在中間,纖腰不盈一握,款款行了一禮,接着用白紗蒙住雙目。
周子冉、拓跋思薇對視一眼,目色陰沉。
就看這賤人如何跳《仙人指路》!
王悠然握緊了手,緊張得手心出汗,瑤兒當真會跳?
“太后,便由臣試試她。”
周揚站起身,抓了一把瓜子走過去,朗聲道:“姑娘,聽好了。”
內力灌於手指,一粒瓜子裹挾着勁風飛向一面鼓,“咚”的一聲,悶悶的。花腰聞聲識方向,長長的水袖揮出去,擊中那粒瓜子所擊的圓鼓,同樣也是“咚”的一聲。
這水袖,這一擊,乾淨利落,瀟洒帥氣,引起一陣唏噓聲。
接着是兩面圓鼓、六面圓鼓接連響起,她都循序擊中圓鼓,水袖揮灑如水,流暢而恣意。
這《仙人指路》最關鍵的是聞聲辨方向和水袖的功夫,花腰沒有舞蹈功底,卻擁有比常人厲害幾倍的耳力,再把內力灌在水袖揮出去,就揮灑自如,最後配合花瑤這身體的舞蹈功底,一切就完美了。
有人禁不住喝彩,周子冉和溫柔郡主氣得嘴都歪了。
周揚將剩下的瓜子隨手撒出去,如此一來,根本不知哪個先哪個后,瑤兒可以隨便跳。
但見花腰時而連續翻躍,時而騰身飛起,時而展開一字馬,時而金雞獨立,舞姿優美,身輕如燕,水袖連番擊向圓鼓,咚咚咚……在這金碧輝煌的大殿,一襲雪色舞衣分外惹眼,在半空流動如水、飄飛如雪、洒脫如雲,美不勝收,仿如九天仙子。
周子冉、拓跋思薇的小臉黑如鍋底,聽到了彼此磨牙的聲音。
這賤人,竟然會跳《仙人指路》!
雖然這賤人跳得並非盡善盡美,但也挑不出什麼錯處!
舞畢,周揚帶頭拊掌喝彩,周太后讚許地笑,掌聲如潮。
鳶夜來自也沒想到瑤兒跳得這麼好,心下驚喜,她還有什麼才藝是他不知道的?
“母后,兒臣第一次目睹這《仙人指路》的曼妙舞姿,真真有趣。”拓跋彧早已激動地站起來,掌聲特別響亮,“這婢子舞姿出彩,該賞!”
“皇上想賞什麼?”周太后笑問。
“就賞黃金十兩。”他豪氣道。
“謝皇上賞賜,謝太后。”花腰取下白紗,屈身謝恩。
周太后鳳眸舒展,一派祥和,“齊國公,婢子都這般出色,想必欣然這丫頭更出色。”
王騰汗顏,“小女自幼在山上長大,品行粗鄙,性情急躁,臣定當好好教導。”
拓跋彧笑嘻嘻道:“母后,這婢子的舞如此出色,不如讓她進宮,進樂舞司,日後可為母后獻藝、解悶解乏。”
我擦我擦我擦!
花腰真想縫上昏君的嘴!
這昏君一定認出她就是花婕妤,這才要她進樂舞司,把她囚在宮裏!
這殺千刀的昏君!
王悠然大驚,連忙來到御前,下跪道:“皇上,太后,臣女這婢子能進宮侍奉皇上和太后,是她三生修來的福氣,然,早前臣女已許諾她,讓她回鄉侍奉重病的老祖母。臣女視她為姐妹,只想如她所願。還望皇上、太后體諒。”
鳶夜來的拳頭悄然握緊,眼裏的冰色有如萬年雪山。
這昏君,他遲早要好好教訓他!
拓跋彧俊臉微沉,“朕問問她的意願。”
花腰走上前,跪在王悠然身側,神態恭敬。
“朕讓你當樂舞司的掌事宮人,你可願意?”拓跋彧一本正經地問。
“奴婢只願與家人團聚,侍奉老祖母,皇上恕罪。”她裝得謙恭無比,心裏恨死昏君。
“一個出身貧寒的賤婢竟敢當眾拒絕皇上的美意,這是抗旨!”拓跋思薇柔聲鏗鏘,語鋒凌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要一個賤婢進樂舞司,竟然還要徵得賤婢的意願,這是何道理?若傳揚出去,大周國威何在?皇上君威何在?太后,依薇兒看,這賤婢公然抗旨,不識好歹,無禮狂妄,不知是誰調教出來的賤婢。”
“這賤婢有膽量抗旨不遵,臣女汗顏。她這膽色,不知是誰慣的,若是齊國公和王家小姐調教的,那知情的說是齊國公治家無方,不知情的還以為齊國公縱容賤婢抗旨不遵,有異心。”周子冉的聲音溫婉如暖水,卻字字刺人、句句驚心。
花腰咬唇,怒火燒心,這小事竟被她們說成這般不堪,變成齊國公王騰有異心!
好厲害的嘴巴!好歹毒的心思!她們這是置她於死地!把齊國公府推入火坑。
周太后鳳眸深深,臉上毫無暖色,分明有慍色。
拓跋彧不耐煩地揮手,“罷了罷了,真掃興!來人,歌舞助興!”
拓跋思薇反駁道:“皇上,這關乎大周國威、皇上君威,怎麼能草草了事呢?”
這次還不把那賤人弄死!
“太后,皇上,大周先皇先祖以仁孝治國,民間亦奉行‘百善以孝為先’。這婢子寧願不要宮中榮華、自身富貴,執意回鄉侍奉重病的老祖母,可見她心存孝義,一心為老祖母盡孝,值得稱頌。”鳶夜來侃侃而談,風度翩然,“自古以來,忠孝難兩全。倘若皇上因一己私慾而令她的祖母無人侍奉,老來凄涼,孤苦無依,這不是為民間再造一出晚景悲劇?”
“丞相此言有理。”拓跋彧暗暗鬆了一口氣。
“她的老祖母怎能跟太后相提並論?縱然無人侍奉、孤苦無依,那也不能跟太后搶人!太后……”拓跋薇兒據理力爭,今日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那賤人逃出生天。
“住口!”周太后呵斥。
拓跋思薇猛地噤聲,被她的怒色嚇到了。
周太后發話,此事無需再議,進宮與否,由那婢子自行決定。
花腰謝恩,爾後退出大殿。
更衣后,花腰回到大殿,擊鼓傳花不再玩了,場中表演的是盛世太平的宮廷舞。
王悠然摸摸她的手,“沒事吧。”
花腰一笑,“這宮宴還有一個時辰才結束,我先出宮。”
不是她怕了周子冉和拓跋思薇,而是她本來就不喜歡這種場合,且殿內人太多,空氣太少,實在悶得慌。
王悠然明白她的心情,同意她先出宮,“當心點兒。”
這時,一個公公形色匆匆地進殿,走到連公公身邊,低聲說了兩句。
連公公面色一變,躬身在周太后耳畔低語。
周太后也是面色大變,揮退舞伎,“究竟怎麼回事?說!”
方才那個進殿的公公稟奏道:“太后,仁先殿走水,還有,一隻獸首從檐上掉下來。”
眾臣聞言,無不變色。
拓跋彧沉重地問:“怎會走水?眼下火勢如何?救火了嗎?”
那公公回道:“皇上,已有宮人、侍衛提水救火。”
連公公請纓前去救火,周太后讓他速速前去。
殿內議論紛紛,忽有一道不大不小的聲音道:“太后,皇上,仁先殿是供奉先祖先皇英靈的殿室,無緣無故走水,怕是不祥之兆。再者,獸首跌落,怕是先祖對我等有所警示。”
又有一大臣道:“太后,皇上,可傳召欽天監來問話。”
鳶夜來覺得事有蹊蹺,現在又不是天乾物燥的秋冬時節,怎會輕易走水?他看向花腰,看見她的手勢,劍眉一蹙,傳音入密對她說:“此時你不能走,太過惹眼。”
花腰想趁這個良機溜出去,卻沒想到他不同意。
周揚也對她搖頭示意,她無奈地翻白眼,好吧,原本就有人時刻盯着她,這會兒她溜出去,說不定被扣上什麼罪名呢。
不多時,欽天監匆忙進殿,說了一番天象,星宿升降潮汐漲落神馬的深奧難懂。
“言簡意賅地說!”周太后鳳眸一凜,鳳威懾人。
“太后,微臣夜觀天象,星宿轉移,災星降臨。”欽天監語聲沉重,“災星降臨宮禁,危害社稷,禍亂朝綱,邪火入宮,焚斷大周先祖英靈與龍脈。先祖英靈大怒,讓獸首掉落,以表憤怒,與對太后、皇上的警示。”
一番言辭,令大周君臣面色劇變。
周太后緊繃的臉龐佈滿了怒色,“為什麼會有災星?”
欽天監眯着眼,掐指神算,念念有詞:“災星現世,降落宮禁,輕則禍亂朝綱,重則生靈塗炭……”
這老頭子欽天監還真是煞有介事啊。
花腰不屑地冷笑,若他真能算出什麼,為什麼算不出這裏有一個不屬於這裏的靈魂?
鳶夜來與周揚深諳官場的黑暗與齷齪,都嗅到了陰謀的味道,他們對視一眼,直覺不妙。
忽然,欽天監睜眼,渾濁的眼睛變得清亮有神,“太后,皇上,災星就在這殿中!”
此言一出,滿殿喧嘩。
“災星在哪裏?”周太後站起身,鳳姿威凌。
“微臣再算。”
他先是掐指心算,接着目光掃向大臣與女眷。
鳶夜來的玉面烏雲滿天,一雙桃花眸被黑霧籠罩。
周揚的濃眉猶如一柄朝天的利劍,眉頭緊蹙成一座小山。
欽天監凌厲的目光落在花腰身上,手指一指,“太后,皇上,災星在那!孽畜,還不速速現身!”
這聲大喝,令眾人的目光紛紛轉向她。
花腰心頭一震,隨即冷笑,她真想為周子冉鼓掌,今日宮宴,精彩好戲一出接着一出,想必她死了不少腦細胞才想出這麼多殺她的陰謀詭計。
辛苦了,周子冉,為你點一百個贊!
“她是王家侍婢,怎會是災星?”
周子冉疑惑地問,這演戲的功夫還真不錯。
欽天監凝重道:“太后,皇上,災星作惡宮禁,焚燒大周先祖英靈,圖謀不軌。若不及時處置,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來人!”周太后喝道,鳳凰金步搖無風輕晃,燦亮的金芒分外刺目。
“你如何確定她是災星?”鳶夜來的眼梢蘊着一絲冷鷙。
“莫非相爺不信下官有此本事?”欽天監語含薄怒,“下官精通醫卜星相、陰陽術數,任職欽天監已有二十年,這等小事豈能不知?”
“今日災星降臨宮禁,你為什麼不察?仁先殿走水、太後傳召,為什麼事發后你才來稟奏?之前你在睡覺嗎?”鳶夜來厲聲怒問,“你還有臉說任職欽天監二十年?這二十年,你於社稷、朝廷有何功勞?仁先殿走水,獸首跌落,事關先祖英靈此等大事,你事先沒有察覺,沒有未雨綢繆,不能為太后、皇上分憂解惑,要你這欽天監何用?”
這番話,擲地有聲,振聾發聵,令人膽戰心驚。
欽天監反駁不了半個字,灰白的鬍鬚一顫一顫的。
周子冉低垂的眉眼精光畢露,抬起臉時便目光柔婉,“太后,欽天監實有過錯,實該嚴懲。然,眼下責難他也於事無補,不如讓他戴罪立功。”
花瑤,這災星的帽子扣到你頭上,你休想脫下來!
拓跋彧氣憤道:“瀆職之人,不可再用!母后,先將他收押大牢!”
周太后揮手,兩個侍衛進殿押人。
被帶出去的欽天監揚聲大喊:“太后明鑒,皇上明察,微臣忠心耿耿,日月可鑒……災星不除,災禍連連,朝綱不穩……定要將那災星火祭三日三夜,才能消除孽畜,還大周清明……”
我擦我擦我擦!火燒三日三夜?
花腰瞪向周子冉,頒給你一個奧斯卡獎項:最最最歹毒的女神,可好?
周子冉也看着她,目光清澈溫和,卻是綿里藏針。
鳶夜來道:“太后,此事涉及社稷安危,非同小可,不如傳召欽天監監副來問話。”
“將災星押下!”周太后鳳眸微縮,嚴厲地下令。
“是!”
周揚自告奮勇去押人,低聲對花腰道:“放心,我和鳶夜來會想法子。”
鄭國公道:“太后,雖然欽天監有不察、失職之罪,但他最後那句話不無道理。”
拓跋思薇捂着心口,畏懼道:“太后,好嚇人啊。這災星一定會妖術!不然,憑她一個卑賤的婢子,怎會跳《仙人指路》這種舞。”
有幾個大臣奏請,立即將災星火祭,以免她禍亂朝綱、危害社稷。
自然,這幾個大臣都是鄭國公的人,一個鼻孔出氣。
花腰靜觀其變,反正這時候她已經沒有開口的資格,而且說多錯多。
“太后,不如去仁先殿看看損毀情況。”
鳶夜來掩飾了眼裏的森凜之色。
大臣和女眷都隨周太后、拓跋彧前往仁先殿,周揚押着花腰走在後面,低聲道:“瑤兒,不如……”
以他的武藝修為,趁此良機帶她出宮,逃出洛陽,並非難事。
她明白他的意思,輕輕搖頭,“亡命天涯,有意思嗎?”
相信,鳶夜來會有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