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二天一到公司,湯一婉就知道昨天晚上蕭南望背着她還做了什麼。
所有編輯包括余薇的企業郵箱裏,都收到了一封來自朱慧的郵件,標題是:我坦誠,我懺悔。
朱慧深刻懺悔,當初是她把策劃發送給《IlPasto》的編輯,導致公司信息外泄的。事發之後,她一直受到良心和道德的譴責,如今,她願意坦白一切,主動承擔後果宣佈離職。
“什麼!不是我!”雖然隔着一道門,但朱慧的聲音還是從余薇的辦公室穿透出來,大廳里的所有編輯都能聽到朱慧近乎撕心裂肺的辯解,“我從來沒有發給《IlPasto》的編輯過!我也沒有寫過這封懺悔信!”
不知道余薇說了什麼,就傳來朱慧更大聲的咆哮:“她湯一婉闖了大禍,沒有勇氣承擔就使用卑劣的手段,入侵我的電腦,為了甩鍋,還栽贓陷害我!”
這句話一傳來,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湯一婉的身上,雖然略微掩飾,但是眼神里還是藏着些震驚、鄙視和噁心。
像是終於明白她為什麼能在如此短短時間內爬升得這麼快,原來並不是出自她的實力和運氣,而是她暗地裏做了那些骯髒的,她們不屑一顧的手段。
像是總算想通,她們便恢復到以前對湯一婉的態度,也更加關心朱慧的結局。
朱慧始終不肯鬆口,也不肯承認,但是證據確鑿,發送內容、發送日期、收件人姓名一一都對得上,豈容朱慧淚流滿面的狡辯?
最終,朱慧頹喪地從辦公室里走出,臉上精緻的底妝早已混着睫毛膏、腮紅變成一條條的痕迹,眼影在眼周暈染開,兩個眼睛像是被人打了兩拳一樣,早就不是從前那個意氣風發的朱慧。
朱慧幾乎是用通紅的雙眼直接向湯一婉殺過來,湯一婉看清朱慧的口型在一字一頓地說著:你、故、意、陷、害、我、卑、鄙、小、人!
在這一秒,湯一婉完全相信她用三天的時間來處理這件事,還是讓結局走向了最壞的道路。
湯一婉還在發愣,甚至擔心朱慧會報復自己,余薇已經在扣扣上叫她去辦公室一趟。
湯一婉進去之後,余薇單刀直入地說道:“雖然盜竊公司信息的事已經水落石出,但是並不代表這件事就可以完結。這一期的《IlPasto》我已經仔細研究過了,它們沒有加入明星或者網紅元素,而且走的路線是偏西式,在共鳴感上要比我們弱很多,所以你的那個策劃可以繼續做,只是如今新版單單有這麼一個主打就不夠了,不夠石破天驚。”
“總編是想……”湯一婉小心而遲疑地詢問,哪怕心中已經有了個答案。
果然,余薇打開一支鋼筆,一邊埋頭簽字一邊說:“已經不出世的月玲瓏一直住在庸別山中,她的手中還有五道古方密菜食譜,因為一直未曝光過所以具有神秘感,之前也有一些同行雜誌或者電視台的美食節目組去探尋過,都一無所獲,我希望你能拿下她。”
月玲瓏?就是那個御廚世家的月玲瓏?曾掌過國宴、接待過總統、被最高領導人讚許的月玲瓏?只在中國唯一一家六星級奢華度假酒店做了不足三個月主廚就辭職歸隱山居的月玲瓏?
據說她手頭有不少食譜,但從不外傳,曾有酒店老闆想花數百萬求一張,都被月玲瓏直接拒絕。
倘若真的能討來她的食譜,也足以在美食屆引起一片大地震,也能奠定《原味》不可撼動的地位,更別提和《IlPasto》區區一個有點類似的欄目了,只是……
這樣的人物,她一個區區雜誌責編怎麼求得來。
可是余薇已經把簽好的單子遞了過來:“這是我已經批好的出差申請單,為期五天,你回去收拾一下,明天就可以去庸別山了,抓緊時間。”然後又推來一張手繪的地圖,“這是傳說中月玲瓏住的地方,不一定準確,但是你可以試試。”
湯一婉覺得太燙手山芋,遲遲沒有回應,余薇有預料地笑了一下:“怎麼,你不敢接?”
“總編,那麼多人都去拜訪探尋過,都沒有成功,我怕我也……”面對這個堪比登天的大難題,一向勇往直前的湯一婉泄了氣,有些喏喏地回。
“你不試怎麼知道你不行?”余薇說得輕鬆而篤定,湯一婉卻心裏十萬分地沒底,余薇繼續把申請單往湯一婉的方向推了推,“我相信你。”
見總編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湯一婉也不好再說什麼,有那麼多前輩都無功而返,就算她一無所獲,想必余薇也不會大發雷霆,只是既然她接了,不管結果如何也一定會儘力的。
只是在出差之前,她必須得去食間一趟,向雲韜請假幾天,這也是她第一次慶幸有梁衫的存在,這樣她就完全不用擔心庭院的花木了。
於是,這大概是湯一婉住進食間以來,第一次在白天裏回去。
小劉和梁衫見她回來,都很熱情地迎上來,特別是梁衫,熱情得有些不可思議,湯一婉雖然不知道原由,但還是報以微笑回應。
一陣客套過後,湯一婉單刀直入地問:“主掌人呢。”
“剛剛接待完一個異食癖患者,正在喝茶休息呢。”
“那我去找他。”
雲韜見到湯一婉闖進來,一向面癱的臉上居然泄露出一絲的詫異,挑了挑眉,心中瞭然地問道:“這次,你找我有什麼事?”
湯一婉滿臉堆起笑:“主掌人,我想請假去庸別山幾天。”
“哦?”雲韜往前傾了傾身子,難得地好奇了:“好端端的,你去庸別山幹什麼。”
“其實呢,”湯一婉一提起這個差事就覺得如燙手山芋,眉頭一皺,低下頭去,非常地有氣無力,“我要去找月玲瓏。”
“月玲瓏?”雲韜就更加好奇了,“你找她做什麼?”
湯一婉只好把前後因果都細細說上一遍,雲韜越聽眉頭就皺得越緊,沒想到她曾遇到過這麼多的難事,可是從來沒有放棄也沒有怨恨過,每次他看見她,都是元氣微笑的。想到這裏,心中不免一柔,略顯親和地多說了一句:“月玲瓏?我倒是認識,上個月前還收到過她親手種植採摘的香料。”
“認識?你居然認識月玲瓏?”湯一婉雙眼發亮,看着雲韜就像是看到一塊肉骨頭,就差口水漣漣地撲上去,把那張手繪的地圖展到他的面前,“那你覺得這個地圖畫得對嗎,你可以帶我去見她嗎,或許有你在,她就願意給我古方密菜的食譜了!”
“不行。”雲韜看着湯一婉,覺得她是在搞笑,“你是讓我關了食間?”
“就休息幾天嘛。”湯一婉就差在屁股後面長出一根尾巴使勁兒討好地搖了,哈巴狗一樣的眼神汪汪地望着雲韜,“你一年到頭吸收了那麼多負能量,難道就不想親近親近大自然放鬆放鬆?”
“不想。”雲韜言簡意賅地回。
“那你就可憐可憐我?如果你不陪我去,我可能因為在庸別山迷路就被熊或者狼給吃了,到時候你只能見到我的皚皚白骨,你會痛哭流涕、追悔莫及的。”
“庸別山裡可沒有熊。”
“如果我拿不下這個任務,總編就會質疑我的能力,就會不再給我派任務或者直接辭退我,這樣的我就會鬱鬱寡歡,那我可能就會酗酒結果淹死在浴缸里,也可能過馬路太難過直接被車撞到,也可能找到一份新工作可是每天神思恍惚被新老闆劈頭蓋臉地罵而氣不過地跳了樓,最終香消玉殞,而我有這樣被人嫌棄的悲慘的一生,只是因為你不願意陪我去庸別山!”
“首先你不會喝酒,其次你這樣的人會因為氣不過而跳樓的幾率大概只有十萬分之一,另外香消玉殞這個成語用在你身上也不合適,比起請求我陪你去庸別山,我覺得你還是考慮先去醫院檢查一下視力,免得每天對着鏡子誤會自己的容貌值。”雲韜連眉毛都沒有挑,隨意發揮兩三成毒舌功力,就輕鬆地全擋了回去。
他想,這下她總找不到瞎扯的理由了吧。
可是湯一婉就是湯一婉,她的腦迴路總是出乎地清奇,才一次次讓雲韜接不下去。比如此刻,她突然用手掌撐在桌面上,把半個身子往雲韜的方向傾過去,充滿好奇與期待地望着他:“我這樣的人?那……你覺得我是怎樣的人呢?”語氣上揚,小心翼翼中卻又帶着嬌軟的俏皮。
雲韜張了張嘴,有些字眼在喉頭滾了滾,又生生地給咽了下去,突然就沒了繼續毒舌的慾望。
她靠得很近,因為是一時起意沒有把握好度,此刻兩人鼻對鼻眼對眼的不過隔着一個拳頭的距離,微微張開的嘴唇帶着一點誘惑,而期待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等待着回應,蘊着一層水霧有些我見猶憐的意味。兩人對視得久了,雲韜清晰地看見,湯一婉雪白的脖頸上逐漸帶起了一片玫瑰色的痕迹。
湯一婉到底是女孩子,臉皮始終薄一些,最終,還是她受不了地先直起身子收回目光。
害羞了。
因為她親眼看着雲韜的眼神從驚愕慢慢變得幽暗,呼吸在加重、加緩。她想起了第一次去雲韜別墅的那一晚,他們也離得很近,呼吸也是鈍鈍的。
過了好幾秒,雲韜才平穩了呼吸,低沉地說:“總之我不會去。”
“那你就當我什麼都沒說吧。”雖然湯一婉完全知道雲韜不會陪自己去,所以在公司訂機票的時候也只訂了自己的一張,可是當結果落地成真時,她還是有些意難平地幽怨,“我讓蕭南望陪我去。”還沒等雲韜反應過來,湯一婉就小跑出了屋子去。
又一次……
雲韜又一次被湯一婉噎得無話可說。
湯一婉賭氣也是有自己的原因的。剛剛他們這麼近距離地對視,她也明明瞧見了雲韜眼底的變幻,說明他對她是有感覺的,她都那麼不矜持地主動了,為什麼他偏偏還是拒絕自己?
一次次地拒絕。
湯一婉捂着臉有些後悔,她壓根就沒想過要打給蕭南望,只是剛剛賭氣才那麼說的,她不知道雲韜會怎麼看待自己,會不會誤會以為蕭南望是自己的備胎?
哎呀,她錘了錘自己的腦袋,真的是口不擇言。
只是力的作用是相互的,那廂湯一婉還在後悔,這頭的雲韜在聽完她的那句“我讓蕭南望陪我去”,也若有所思起來。
雲韜想起他們對視的場景。雖然他們曾經有過多次對視,比如第一次去他的別墅,又比如他一心想扔掉外賣盒的那一晚,他也曾離她那麼近過,可是剛剛那一刻,他承認,他鬼迷心竅了。
雲韜告誡自己:“那就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吧。”可是,又怎麼可能當沒有發生過呢。
湯一婉還在休息室收拾東西,蕭南望突然打了過來,依舊是拖長的尾音:“婉婉,你猜我現在在哪裏,給點提示,唔,有一家便利店,有一家渣打銀行,對面有一排綠化帶……”
湯一婉本來只是漫不經心地聽着,聽到這裏時,忍不住驚訝地問道,“你在哪裏?”
“在你公司樓下,”蕭南望說得理所當然,“我現在經過你公司這裏,想上去找你吃午飯……”
“你別上來找我了。”湯一婉揉着有些頭疼的太陽穴,她一直沒有打給蕭南望,沒想到他自己倒是打過來了,“我要出差去庸別山一趟,沒在公司了。”
“庸別山?是個好地方呀,我陪你一起去吧。婉婉,我的好婉婉……”
“可是……”湯一婉很是猶豫,庸別山是在一片還未開發的大山群里,人跡罕至,連月玲瓏住在哪裏都沒人知道,肯定要花費很多時間和腳力,蕭南望一直被保護得很好,她不知道他能不能吃下山裏的苦頭。
更何況一去就是四五天,從他試探的那刻起,她就下定決心要與他拉開關,所以思及此,她還是婉言拒絕了:“不了,票不好買的,下次吧,下次再一起去。”
可誰知沒過多久,蕭南望就發來短訊:不知道下次是什麼時候,所以這一次我也要把握住機會。下面還有一張機票的圖片。
他還是任性地買了。
湯一婉別無他法,只好叮囑他山裡夜晚冷,多帶點禦寒的衣服再去庸別山。
兩人在機場匯合,背着背包一路坐了三個半小時的飛機,又坐了四個小時的大巴,在鎮上的公路邊招來一輛三輪,風塵僕僕地不知道顛簸輾轉了多久,三輪車的師傅才把車停在公路邊上,粗狂地說:“庸別山到了。”
湯一婉狐疑地望着四周的群山密佈:“是這裏嗎?”
“就是這裏,沒錯,姑娘,你們要找的人就住在最深處,你們進山小心一點啊。”師傅收了錢,痛快地回道。
“誒,好嘞,謝謝師傅。”在一旁的蕭南望幫腔答道,等到師傅開着三輪車走遠了,蕭南望才問道,“婉婉,那個什麼月玲瓏的,真的住在這裏?”
“應該是這裏沒錯。”湯一婉望着眼前綿延的群山,這才明白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無功而返。
這裏遠離聲囂,森林密佈,完全靠山吃山,路邊只有一家老舊的雜貨鋪,擺放着陳舊簡陋的生活用品,人們如果想去超市、去上學、去購物,只能沿着唯一的一條公路走很久,再坐公車去山下的鎮子。他們剛剛就是在鎮上招到三輪車的。
湯一婉帶着蕭南望往前走了一截,就走到了公路的盡頭,而繼續向前延伸的,是一道被人為踩踏出來的小路。
“這裏應該就是進山的路了。”湯一婉走在前面說道。
庸別山的草木長得太旺盛,沒過兩人的膝蓋,一開始蕭南望還頻頻拋出一些冷笑話供湯一婉解悶,到後來也乾脆閉了嘴,湯一婉覺得自己快要被野草捆住了,兩個人都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得很艱難。
庸別山大得出奇,裏面全是高聳入雲的喬木,簡直就是個巨大的迷宮,湯一婉唯一慶幸的是那張地圖畫得也算清晰,標註的三株千年古木和一個巨石堆都能對得上,所以她安慰自己,或許他們很快就能找到月玲瓏的住處了。
可是沒想到兜兜轉轉,他們費了不少時間總算按照地圖來到所謂的月玲瓏住處時,卻只見一片開着紫色碎花的草木,哪有什麼房屋。
這下湯一婉和蕭南望都傻了眼,蕭南望愣了半天,對了地圖兩遍:“沒錯啊,地圖上畫的就是這裏呀。”
湯一婉立刻明白過來:“之前總編提到過,這個地兒只是據說是月玲瓏的住處,或許是對的,但是她後來搬走了,也或許這張地圖壓根就是錯的,所以我們找不到。”
蕭南望抬起頭看了看天空:“現在已經是黃昏了,再等一下山裡就該黑了。”
“我們兩個現在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湯一婉畢竟是女孩子,雖然之前雲韜說過庸別山裡沒有熊也沒有狼,可是黑燈瞎火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她還是提心弔膽的。
蕭南望抿着唇,盯着地圖看了一下,像是想把地圖看出個窟窿來,接着他把地圖翻轉過去,再倒轉百八十度:“婉婉你看,這樣我們就能沿着原路返回了。”
“那好,今天太晚了,入夜了山裡會很冷的,我們先回鎮上,等明天天亮了再進山吧。”
“都聽婉婉你的。”
兩人立刻原路返回,他們都加快了腳程,可是他們都低估了山裏的環境,還沒等多久,天色就已經暗了下去,縱使有兩束手機電筒的光,但是四處的風從山林間的樹吹來,像是野獸在低吠,拂在人臉上也像是被刀割一樣,湯一婉有些害怕:“蕭南望,我們現在該怎麼辦,我怕,我真的怕!”
蕭南望只預想過有地圖在手,憑他的智商很快就能找到月玲瓏,卻壓根沒想過地圖和實際完全不符,他又沒在山裏呆過,此刻他們就卡在半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蕭南望也實在想不到辦法,只能皺着眉勉強安慰:“別怕,有我呢,我從小就過目不忘,如果我沒記錯,我們再走十六分鐘就能看見公路了,還趕得上去鎮裏吃一頓熱飯。”
這席話雖然的確安慰了湯一婉,但是蕭南望知道自己又撒了謊,哪怕他記憶力超強,可是在這種壓根找不到辨別物,四處都是一模一樣的樹木環境下,哪怕走偏了也無從可知,他壓根不知道該往哪裏走才是出口,只是有些後悔,一路上應該都做記號的。
氣溫越來越低,湯一婉裹了裹外套,兩人又走了好一會兒,蕭南望徹底明白自己是迷了路,或許帶着湯一婉走到更深腹的地方也說不定,湯一婉心裏又怕,腳下一不小心,從一個斜坡上整個人滑到了山底。
“婉婉!”蕭南望想要去抓,卻撲了個空。他立刻趴在地上,努力地向湯一婉伸過去右手:“婉婉,你抓住我!”
湯一婉用力地往上撲騰了兩下,每撲騰一下,腳踝處就傳來鑽心一樣的疼,而她也始終沒辦法抓住蕭南望的手。這下,湯一婉徹底慌了,巨大的恐懼讓她的淚水瞬間奪眶而出:“我不行,我抓不到你,蕭南望!救我!蕭南望!”
在上面的蕭南望急得在原地打轉,他試圖找到繩索一樣的東西,可以讓他拋下去給湯一婉接住。
可是這種地方哪裏有繩索。
蕭南望急得眼神都變得狠厲,卻又無可奈何,湯一婉覺得身上越來越冷,她也只能抱着膝蓋蹲在坑裏嚶嚶地哭。
過了一小會兒,從遠處有一束光線投了過來。
“是誰?”蕭南望立刻狠狠地厲聲問道。
來人像是一道黑影,移動的速度很快,也沒有回答蕭南望,直到跑近了,手電筒明亮的光線一晃,斜切着一閃而過地照亮對方的臉,蕭南望才看清來人居然是雲韜:“雲韜?你怎麼在這裏?”
雲韜從蕭南望的身邊一躍而下,但是他常年鍛煉,知道該用怎樣的角度緩衝,他幾乎在眨眼之間就抵達山底,除了一身的泥濘和斜坡上那兩道深深的鞋痕,顯示剛才是怎麼地驚心動魄。
雲韜直接跳進湯一婉蹲着的深坑裏,蹲在她的旁邊問道:“你沒事吧。”
湯一婉不肯置信地看着驟然出現在眼前的臉,似乎連痛楚都忘記,她緊緊地閉上眼睛,又睜開,眼前的面孔卻比夢境裏的更清晰了一些。
“雲韜?”湯一婉迎着視線,看見他微微顫動的睫毛,和微微發刺的下巴,空氣里瀰漫著熟悉的須后水的味道,太像夢了,只是這個夢又太真實了,真實得就連雲韜喘氣的聲音都是那麼逼真。
只是雲韜怎麼會在這裏呢。
湯一婉傻笑,他應該在千里之外的食間,遊刃有餘地做着菜,高級的西裝上沒有一絲褶皺,而不是在這裏,在這個充滿泥濘的土坑裏,鞋子上裹着厚厚的一層濕土。
果然是夢啊……
湯一婉感嘆一聲,大膽地伸出手,想要去觸摸她平時不敢觸摸的輪廓,而這一次,雲韜不留痕迹地皺起眉,卻沒有避開,直到她顫抖的指尖真的感受到來自對方微涼的溫度,湯一婉才獃獃地反應過來,這不是一個夢。
湯一碗頓時像觸電一樣地縮回手:“你怎麼在這裏?”
“還能關心這個,”雲韜輕聲低哧一下,“那就說明傷得還不算重。”
這句直白的分析讓湯一婉後知後覺地低下頭,卻聽見耳畔傳來一陣悉悉率率的聲音,雲韜單手解開外套,整個都覆在湯一婉的身上,他低低地問道:“還能走嗎?”
湯一婉抓着雲韜的衣擺,扒着斜坡站起來,稍微走了一下,疼得呲牙咧嘴,拚命搖頭地回:“走不了了,我崴到腳了。”
雲韜沒有說什麼,只是突然背對着湯一婉,用一個奇怪的姿勢蹲下去,湯一婉有些不理解,還想強撐着去正面瞧個究竟:“你在幹嘛?”
結果只聽見雲韜沒好氣的聲音:“快上來,背你啊。”
“背她?”蕭南望站在斜坡上大呼小叫地跳腳,“不行,雲韜,你不許背,你放開她讓我來!”
“背,背我?”湯一婉萬萬沒想到,驚愕地站在原地,他不是有厭女症嗎,可是怎麼又主動提出背她。
耳畔的鳳聲像是更大了一些,夾雜着雲韜低沉的聲音:“快。”
氣溫越來越低,帶着一點山谷里特有的浸進骨子的寒,湯一婉又痛又冷又餓,於是猶豫了兩下,便趴了上去。腦袋裏像是被塞進了一團糨糊,甚至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樣的姿勢才顯得不尷尬,有些手足無措地僵着,只覺得全身的血液直直地往腦袋上沖,有種快要窒息的感覺,可是又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再也不用怕了。
有雲韜在,她就一點都不怕了。
雲韜找了個緩釋的區域,帶着湯一婉一起爬出了坑,接着,稍微舉目辨別了一下方向,就在草叢堆里沉穩地行走了。
還在上面的蕭南望哪裏肯放過,一邊隨着他們的方向往前走一邊嚷嚷道:“婉婉,你不許他碰你!婉婉!你是我的!婉婉!”
雲韜卻自動屏蔽了蕭南望的聲音,微微偏過頭,卻沒想湯一婉的頭髮隨風帶起,拂在他的臉上,他只覺得一時心煩意亂:“前面路不好走,你抓穩了。”
“嗯。”
蕭南望也只能自己找個下坡路向他們會合去。
雲韜背得湯一婉久了,湯一婉就會往下滑,他就像拋麻袋一樣把她拋起來,次數多了,跟在後面努力趕上的蕭南望就趁機喊道:“如果背不動了就換我來背婉婉吧。”
直到這時,雲韜才淡淡地掃了蕭南望一眼,幾乎語氣未變地問道:“憑你的身板?”
蕭南望壓制住心中強烈翻騰的酸意,比了比他們之間身材的差距,又想起別墅里的健身器材,便閉了嘴頹喪地跟在兩人身後。
他不信,只有這樣才能給她安全感。
在最初的時候,雲韜原本只覺得湯一婉整個人都貼了過來,可是時間久了,他發現有點不對勁兒,於是腦袋稍微偏轉一點,瞧見湯一婉果然一臉面色凝重,也不知道她是在硬撐着姿勢,低聲詢問道:“你覺得不舒服嗎?”
湯一婉詫異地看他一眼,雲韜的聲音很輕,本來兩人就沒什麼距離,這下湊得更近了,人總是越在意就越緊張,湯一婉覺得雲韜說話時,強烈的氣息掃過來,她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哪裏還會覺得冷。
幸好在黑暗中,也沒人看得清,她小弧度地搖了搖頭,又唯恐他沒看見,又搖了搖:“沒有。”頓了頓,又把心中那麼久的疑惑期期艾艾地問出來,“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難道是因為……”
湯一婉挨他挨得近,那暗暗幽幽的氣息,像是一根蓬鬆的羽毛,在雲韜的耳朵里攪啊攪啊,有說不出的難受,又有說不出的舒服:“有事找月玲瓏。”
依舊還是那個說話簡潔而冷淡的雲韜,湯一婉的心一下子就跌到谷底,沒有再說一個字,原來他會來庸別山,和自己無關。
一路上,三人彼此心照不宣地沉默,只有兩個男人越來越粗緩的呼吸在山路間此起彼伏地響起。
湯一婉也感覺到雲韜的步伐漸漸地變緩,變沉,她也猶豫過要不要下去自己走,可是她一動,雲韜就像是猜中她心思一樣,把頭偏過一點弧度,從嗓子裏低低地擠出幾個字:“趴着!別動!”
湯一婉就乖乖地趴下去,不敢再動絲毫,只在心裏祈求着能快點找到月玲瓏,再快點,在此刻,她不會像上次那樣想什麼永遠了。
雲韜果然和月玲瓏很熟,走了一會兒,他們聽到了溪澗潺潺的水聲,再走一小會兒,視野突然開闊起來,遙遙地看見不遠處平地上有幾家燈火,湯一婉眼前一亮:“這是?”
“嗯。”
湯一婉沒有問完,雲韜回答得也簡潔,可是他們卻明都白彼此的意思。
雲韜穿過幾戶人家后,停在一扇木門前,單手敲了敲門:“開門。”
屋裏很快就響起回應:“大半夜的你找誰?”
“月玲瓏。”
“什麼月玲瓏,沒聽過!”
“我是雲韜。”
過了幾秒,“唰”地一聲,門被人從裏面拉開,充沛的光線一下子打在三個風塵僕僕的人身上,對方雙手環抱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調着笑問道:“喲,稀罕的貴客呀。”
雲韜面對月玲瓏,依然是那副面癱的模樣,冷淡地說:“先讓我進去,外面冷。”
月玲瓏一看趴在雲韜肩頭的女人,有些詫異,又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閃身到一旁去:“進來吧,屋裏生了爐子。”
沒等主人月玲瓏安排,雲韜就已經把湯一婉放置在一張椅子上:“有葯嗎?腳崴了。”
“當然有。”月玲瓏始終笑着,好生翻找一下,遞過來一管藥膏,“喏。”
雲韜沒有接:“給她,自己塗。我去洗手。”
月玲瓏笑得更是開懷:“還是老樣子,一點都不憐香惜玉。”
屋子裏被爐子燒得很溫暖,湯一婉聽了這話臉頰有些發燙,不好意思地把雲韜的外套脫下來,堆着笑試探地問道:“你就是月玲瓏吧。”
月玲瓏把葯遞給湯一婉,巧笑嫣然地說道:“我知道你想要什麼,你們一般找來的目的無非也就是那個,可是對不起,我無力辦到。”湯一婉還想說什麼,月玲瓏已經背過身去把暖爐燒得更旺一點,再出言先打斷道,“今已經很晚,你們一路過來也辛苦了,山裡也冷,你們一路都凍壞了吧,先烤烤火或者去洗個熱水澡,我給你們安排房間休息一晚,你們明天再回去吧。”
看着湯一婉眼眸一暗,蕭南望也想替她遊說遊說,可還沒等他開口,月玲瓏又雲淡風輕地補充道:“如果不想今晚就被我攆出去的話,就閉嘴。”
此言一出,湯一婉和蕭南望就乖乖地都閉了嘴。
山裡沒有熱水器,洗熱水只能取了泉水燒來用,月玲瓏說裏面有很多微物質元素,對皮膚很好,湯一婉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滿足地走出來,看見吊燈下,月玲瓏正忙着把野生栗子剝皮,湯一婉有些震驚:“這麼晚了,您還在準備明天要吃的食材?”要知道,以前以月玲瓏的資質和身份,哪需要做這種基礎活兒?
月玲瓏繼續飛快地剝好,再把栗子丟到旁邊的簸箕里:“這些都是我白天去山上採摘到剛熟的,物盡其用才不算浪費。”
“栗子,也是我喜歡吃的。”說完這話之後,湯一婉就沉默地蹲下身,開始低頭細細地挑着栗子上的筋絡,月玲瓏微微詫異,哪怕她煩不勝煩地搬過幾次家,可是成功尋來的人也還是有,他們也曾干過農活,可都是為了討好她,功利之心溢於言表,而不像她這般只是想做好這件事,認真虔誠地對待着手中的食物。
她見過那麼多人,是真心還是討好,她還是分得清的。一想到這裏,月玲瓏便往爐子裏再添加了一些劈好的木柴。
等到兩人弄完,已經深夜十二點,湯一婉端着簸箕起身:“這樣的話,明天我就可以吃到好吃的煮栗子嗎?”
月玲瓏看見燈光下,湯一婉眼裏有亮晶晶的期待,也不由得跟着一笑:“當然能。”
湯一婉不再說什麼和工作有關的事,伸着懶腰回房去,月玲瓏看着她的背影一會兒,才把栗子端到廚房,先放進半盆水裏,再倒入微量的小蘇打,讓飽滿的它們安安靜靜地過夜,接着才裊裊地走過兩間房間,伸手推開了雲韜房間的門。
而這時,在地板上做着掌上壓的雲韜正做得汗水淋漓,看見房間的門被推開,月玲瓏倚着門框巧笑道:“你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變。”
雲韜充耳不聞地繼續做着,月玲瓏又說道:“不,你還是變了,起碼你從來沒背過別人。”
“她受傷了。”雲韜看了下時間,已經十一點四十七,他知道自己做不完掌上壓了,索性站起身,用毛巾擦着汗說道。
“受傷?”月玲瓏笑道,“男人總是口是心非。”
雲韜目光一凜,問道:“你想說什麼?”
“你寧願關掉食間也願意陪她來找我,你喜歡她?”月玲瓏注視着雲韜,關注着他臉上細微的深情變化,又否定道,“不,還沒到喜歡的地步,你對她有好感?”又自我糾正道,“你在意她?”接着,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地興奮起來,“你居然也會在意一個女人,難得難得。”
“你就想確認這個?”雲韜蹙着眉說道。
“作為好友,我很關心你。”月玲瓏意有所指地說道。
雲韜把月玲瓏攔在門外,不客氣地關上門:“讓你費心了。”
吃了個閉門羹,月玲瓏也毫不在意,而是對着木門喃喃地說道:“又或許你已經喜歡上她,只是自己還沒發現,在意關心有好感,也是一種喜歡罷了。”
雲韜躺倒在床上,此刻,他全身汗淋淋的,可是他不想去洗澡,也不想動彈,他的思緒被月玲瓏攪得亂七八糟的,他需要安靜地放空一會兒,隨便想些什麼都好,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想起自己今天接到的那個蕭南望的電話,言語之間眉飛色舞,挑釁意味昭然若揭。
蕭南望也不是第一次向自己挑釁,可這一次,他卻被攪得心煩意亂的,忍不住撫着眉心煩神。梁衫本來在給他倒茶,突然擔憂地插嘴道:“一婉他們去了庸別山?這可怎麼辦才好,我記得庸別山沒有狼也沒有熊,但是山裡氣溫低,我很怕他們迷了路有去無回,如果發生了什麼事,還會把月玲瓏也牽扯進去啊。”
梁衫說得有憑有據,他便做不到坐視不管了,他大概只沉吟了兩秒,丟下一句“你替我處理食客的事”,便奪門而去。
可是現在回想起來,雲韜後悔被梁衫三言兩語就挑撥了,還真是關心則亂……只不過到底是關心月玲瓏還是……
雲韜躺在床上,慢慢閉上眼,眼前卻浮現出一張女人的臉,他乾脆起身,去沖了個冷水澡。
大概是頭一天太疲憊,湯一婉一整夜都睡得很好,等到第二天醒來時,已經天光大亮,遠處一片天色緲緲,煙霧淼淼。
蕭南望正站在院子裏的古井前洗漱,滿口泡沫地揮着牙刷打招呼:“婉婉,早安!”
山裡早晚的氣溫很低,湯一婉覺得有點冷,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然後便彎起眼睛打招呼,像是沾了山間的水汽,連笑意都帶着幾分軟糯:“早!”
“早什麼早,”在一旁的月玲瓏差點翻白眼,“我都起來三個小時了,按你們這種作息,我餓死算了。”
家裏突然加了三個客人,月玲瓏只能很早就起來準備四人早餐,白粥配野菜碎,再加些煮栗子,但湯一婉還是吃出了其中的別趣。
月玲瓏在煮栗子的時候,順手加了幾截新鮮的甜玉米棒子,先用小火煮上半小時,換水再煮上半小時,直到汁水呈現“噗噗”的銹紅色,再加入大量砂糖慢慢地煮,關火前又淋上一點點白蘭地調味,這才算完。
早餐的野菜碎,是她大清早去溪澗旁邊的岩石縫裏一根根採摘的,去頭去尾只留中間最鮮嫩的一段,再在菜板上剁成黏糊糊的細茸,淋上自製的醬油,吃上一口,有點點苦,又帶些生生的脆,到後面就全是清香,彷彿吃到季節的鮮活。
哪怕就是看起來最普通的白粥,湯一婉也覺得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白粥,大概是因為庸別山裏的井水清冽,又或許是米種特別甜糯,再加上最嫩的艾草,用慢火熬夠火候,湯一婉就着簡單的野菜碎連吃了兩大碗。
月玲瓏用勺子慢慢地攪着碗裏的粥,滿意地看在眼裏:“快吃吧,吃完了和我一起扒紅薯去。”
“什,什麼?”湯一婉差點被嗆到。
“扒紅薯呀。”月玲瓏指着早餐說道,“扒回來用清水洗乾淨,把紅薯蒸熟,再去皮切成長條,然後串成串掛在屋檐下,等冬天的時候,自然晒乾了架在火爐上烤一烤再吃,別有一番滋味。”
“我去我去,我也去!”蕭南望立刻舉手道,但是月玲瓏挑了挑笑,慢悠悠地問:“你也想去?”
“嗯嗯嗯。”蕭南望忙不迭地點頭。
“你就留在家裏,洗碗劈柴,還有剝豆子,不做完這些中午就別上桌吃飯。”月玲瓏一說完,就收起笑,氣場凜冽得嚇人。
蕭南望一聽,脖子就縮了回去,眼淚汪汪地看着湯一婉,湯一婉只能抱歉地笑:“那你記得刷乾淨點。”
蕭南望只好飽含淚水地點頭,認命地接受這個刷碗的現實。
月玲瓏滿意地轉過臉,又使喚起雲韜來:“你也別閑着,去捉條魚回來,中午吃鹽烤魚。”
湯一婉連忙把目光遞過去,只見雲韜的眉頭緊皺,最終他放下筷子,一言不發地走向一個房間。湯一婉連忙也拋下碗筷,問道:“你幹什麼去?”
“找下水褲去。”雲韜聽到湯一婉問自己就回了頭,解釋道。
聽見雲韜這麼說,湯一婉叮囑道:“現在下水開始冷了,要是抓不到,就算了吧。”
雲韜淡淡地“嗯”了一下,看見月玲瓏比着“她關心你”的嘴型,他扭頭就走,月玲瓏卻不客氣地再叮囑一句“記得再摸幾截藕回來,這個時候的藕最甜糯粉嫩了。”
月玲瓏背好背簍,湯一婉也拿出相機,兩人也出了門,這時,山間的霧氣早已散去,清澈的陽光傾瀉下來,透過樹影,印出微微閃動的粼粼光斑,而對面的一片山頭都覆上薄薄的雪霧,看起來神聖不可攀。
有了太陽,湯一婉覺得暖和很多,忍不住感慨道:“這裏也太美了吧,”她連忙喊道,“等一下,我拍些照片做素材。”
湯一婉把相機按個不停,昨晚陰森可怖的森林已經變得讓人驚嘆,遠處是麥田,麥子早就被收割,此時田間立着一些稻草人和草垛,引得麻雀頻頻光顧,她們踩着鋪着落葉的山間小道,整個視野里都是豐盈的,月玲瓏見她興趣濃郁,就一一指給她看,那裏種着番茄、櫻桃蘿蔔、菠菜、紅薯、草莓,後山再往上走有板栗、柿子、烏龍茶樹,甚至還有幾顆不該長在這裏的松露,麥田旁邊的溪澗下是個荷塘,荷花早就敗了,卻養着許多尾魚,底下還藏着一根根蓮藕,高聳的溪澗石縫裏也長着濕潤的蕨菜。
湯一婉四處走走停停,一邊感慨一邊拍照,月玲瓏也不管她,走到一小塊紅薯地,一鋤頭下去,就挖出好幾個胖乎乎的紅薯,挖了一小會兒,到旁邊的田裏利索地拔出幾個紅靈靈的櫻桃蘿蔔,又順道除了些田間的野草。忙了好一會兒,湯一婉跑來幫忙,月玲瓏索性把鋤頭遞給她,湯一婉新手上陣,沉默地亂挖一會兒,也將野草除去七七八八,她超有滿足感,忍不住稍稍得意地揚起下巴望向月玲瓏,月玲瓏朝她比起一個大拇指,然後說道:“走吧,該回去做飯了。”
興緻正濃的湯一婉“啊”了一聲,把手擱在眉前,看了看頭頂的太陽:“好吧”,她一步三回頭地跟着月玲瓏下山去,嘴裏忍不住感慨:“半天時間就這麼溜過去了呀。”
“是啊,在山裏呆,時間過得就是特別快。”月玲瓏意味深長地說。
這時的湯一婉還不太懂月玲瓏的意思,她只是跟着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