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那年大一,八月三十一日,洛城,北雲大學新生報到處。
徐子衿穿着一身整潔的衣服,帶着一副厚重的眼鏡框,手裏拉着一個行李箱。他的家就在洛城,因此對這所大學並不陌生。
今天報道的新生太多,在學校主樓前各個學院臨時搭建的遮陽棚處,都擠滿了新生。
徐子衿找到了工程學院,拉着行李箱走了過去。
在隊伍的最前面,一個女生在寫個人信息,她長的並不高,頭髮垂到肩膀處,旁邊立着一個粉紅色行李箱。
將表交給接待的學長后,她微笑着離去,徐子衿一直在四處打量,這時候他忽然看到了那個女生的臉龐,是她。
徐子衿在開學前通過一些社交平台,加到了一個同班女生的QQ,他們很聊得來,互相傳了照片。
女孩的照片是仰頭四十五度角拍的,姿勢非常好。
然而當徐子衿今天看到真人,他內心一陣苦笑,感覺自己被騙了,那種角度沒法顯示出真實的身高。她是故意的吧,他想。
“那位同學,留一下個人信息吧,方便統計。”前面的學長喊道。
徐子衿這才發現自己走神了,“實在不好意思”,他抱歉道,拿起一隻筆開始寫。
九月一日,開學后第二天,學校的軍訓開始了。
軍訓非常辛苦,清晨五點就需要起床,然而徐子衿並沒有抱怨,此時他的腦子裏只有那一個身影。
軍訓期間新生並沒有機會認識班級異性的同學,徐子衿很是着急。但是一個好消息是,軍訓的隊伍都在一起訓練,他可以伺機尋找。
徐子衿想的非常簡單,可是要在一千個綠色身影中找到一個人,那難度可想而知。
可是,徐子衿也不傻,他在手機上直接問了對方。可是即便這樣也非常難,因為每一個排的位置是變幻的,每次位置都不同。
徐子衿問了一次后就不好意思繼續問了,他怕暴露自己意圖。
休息時其他人都在看手機,徐子衿卻在東張西望。
轉折發生在軍訓后。
班級里的人都不認識,班主任便讓大家自我介紹,輪到了徐子衿。
他整理了整理衣服,確認沒有褶皺后,走了上去。
“大家好,我叫徐子衿,來自洛城,喜歡看書,動手製作一些小的機械部件。嗯,我還喜歡看推理雜誌。很高興能認識大家……”
徐子衿端正站着,眼睛直直的望向前方,但是他本就內向,因此有些緊張,又想到有一雙眼睛注視着自己,後面的話全忘了。
“希望在以後的日子裏,大家多多支持。”徐子衿說完,風一樣的走了下去。
回到寢室后,徐子衿給她發了一條信息:
“今天看到我了嗎?感覺怎麼樣。”後面是一個酷酷的表情。
“看到了,挺高挺帥的。”
晚上徐子衿請室友吃了一頓飯。
九月九號,徐子衿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那一天似乎是命運註定,讓他與庄曉寧有了交集。而也正因為那件事,讓徐子衿做了一個改變他命運的決定。
穿過了同一款軍訓服的學生們並沒有因此而相互認識,為此老師組織了一個小活動,同學們被分成幾個小組,小組之間進行競技。
徐子衿非常開心,因為全班四十多人,女生只有三個,他非常有幸的跟其中之一認識,特別那個人還是庄曉寧。
分完組后,第一個問題來了,組名。
“我們來組一個心吧,組名就叫心之隊。”
全組人一致通過,結果非常的陰差陽錯,徐子衿與庄曉寧一起組成了心的兩個彎。這似乎別有寓意。
從此之後,兩人的關係越來越緊密。徐子衿在書籍,研究上的時間越來越少,盯手機屏幕的時間越來越長。
可是在某一次聊天中,徐子衿得知了庄曉寧有一個異地的對象。
可是徐子衿已經下定了決定,這又算得了什麼。等待,這是徐子衿給自己的任務。
時間在等待中一點點流逝,徐子衿始終沒有點破那一層窗戶紙。
弊端終於出現了。
“我換對象了”,某一次聊天中,庄曉寧這樣對徐子衿說。
徐子衿久久的盯着手機屏幕,對方又傳來一條消息:
“是我的老鄉,比我大一級。你幹嘛去了?”
掙扎之後,徐子衿回道:“挺好的,是什麼時候的事?”。
“昨天晚上”。
徐子衿關了機。
之後徐子衿對庄曉寧說話變得很有禮貌,兩人好不容易才處好的關係瞬間回到起點。在庄曉寧室友的提醒下,她知道了什麼。
“你是不是喜歡我?”庄曉寧問道。
徐子衿做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怎麼可能,我就是把你當朋友,不要多想。”
“如果你告訴我的話,我就同意了”,庄曉寧說道。
徐子衿笑了。
很長的時間內,兩人的關係變得非常普通。點頭之交。
整個大一一年,大二上學期,徐子衿又回到了自己的小世界,整天泡在圖書館,研究自己的小機械,看自己的推理雜誌。那顆心一直沉寂着,等待着。
在故事結束后很久,徐子衿偶然聽說了庄曉寧被騙走了生活費,於是他撥通了那久不撥打的電話。
“喂”
“喂,有什麼事嗎?”
“我聽人說你在借錢,生活費都沒有了。”
庄曉寧沉默了一會兒,“是,我被騙了”。
“我這裏有幾千塊錢,是上次發的獎學金,我也用不了,要不你先拿去用吧。”
“不用不用,室友借給我不少。”
徐子衿知道她們的情況,問道:“借了多少?”
庄曉寧嘆了一聲,知道瞞不過他,於是坦誠說道:“五百塊”。
“這不夠吧。”
“恩”。
“你拿去吧,我也用不到,又不是送你的,等你有錢再給我就好了。”
“恩,好,那謝謝你了。”
徐子衿嗯了一聲,實在想不到要說的話,便掛了電話。
兩人的感情沒有發生任何的變化,只是之後徐子衿去食堂的次數少了,寢室總會有一瓶老乾媽。
半年後,徐子衿已經是一名大三學生,如果要考研,此時應該準備了,但是這學期開始,他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
之前庄曉寧吃飯都是跟對象在一起,可是她最近吃飯室友都在旁邊。
然後他向室友旁敲側擊的一打聽,那顆心火熱了。同時他還知道,庄曉寧最近與信息學院的一個男生走的很近,徐子衿再一打聽,那個男生不是別人,是信息學院的天才,張南風。
大三的徐子衿已經是工程學院聞名遐邇的人物,兩次參加省級比賽均獲第一,學習成績遙遙領先,人長的也不差,是院長都連連誇讚的天才。
但是張南風也不差,計算機專業的他,自小就展現出對計算機的超強天賦,在初中時就會編寫程序,高中時編寫的軟件已經被某個公司收購。大學時,更是直接負責了該院所有的計算機技術工作,他在計算機上的能力不亞於任何一個老師。
然而當知道這個消息時,徐子衿並沒有着急,而是靜靜的等待着。因為他記得她說的話,他等待着。
終於,520那天晚上,徐子衿終於鼓起了勇氣。
“在嗎?”
“恩”
“在幹嗎?”
“無聊中……”
“我想跟你說一件事。”
“恩”
“我喜歡你,可以當我女朋友嗎?”
……
“可是我有喜歡的人啊”
徐子衿走出圖書館門口,仰望蒼穹。遠處,歌聲依舊,近處,熱血冰封。
當天晚上,徐子衿久不登錄的空間有這樣一則動態:
男孩喜歡一個女孩,女孩喜歡一個男孩。
男孩一直站在原地,女孩則一直走在路上。
男孩知道等不到她了,他要走了,可他想知道女孩的消息,只要她停下,他就會追過去,無論前方是什麼。
徐子衿以為自己等不到了,於是內心的憤怒火焰滋生,但是當庄曉寧說出那句話時,徐子衿才知道,他的內心深處,一直是喜歡着她的。
如今就是徐子衿兌現諾言的時候。
從徐家調查完證據后,王默沒有回家,而是先去了石飛家。雖然已經十點,但是他知道,石飛此刻仍未休息。
果不其然,王默走近石飛所在的樓棟時,老遠的就看到四樓亮着燈。他爬上樓,敲敲門。
石飛開門后不太情願:“已經十點了,又有什麼事找我?”
王默關上門,好奇的打量着石飛:“師傅,你這是怎麼了,看起來這麼鬱悶。”
石飛搖了搖頭表示沒有什麼,順勢收起桌子上的照片,他的速度很快,但還是被王默看到了一角。
“這是?”
“沒有什麼。還是那個案子吧,怎麼樣,又有什麼線索?”
王默尷尬的臉紅了,他在石飛對面坐下:“找到了一個新的嫌疑人,黃英,他是逃犯,兩年前殺了人,幾天前他出現在電影院,並且坐在王葉旁邊跟他們看了同一場電影。黃英與徐永安有過糾紛,有人稱在案發的賓館附近見過黃英,現在上頭一致認為黃英就是兇手。但是我沒有去找黃英,去徐子衿的家了。”
石飛臉上並沒有任何錶情:“去那做什麼。”
“去調查徐子衿,我總感覺這件案子跟他有關。”王默不知道師傅為什麼會突然發怒。
“你說說吧,都查到了什麼。”
王默端正坐好:“我查到一個信息,兩年前那件案子,也就是黃英殺人案中的被害者莫強是企劃股份有限公司的,而徐子衿的父親當時也在這個公司,這非常的巧合。我見了徐子衿的父親,看不出來任何異樣,但是從徐子衿的書房中,我得到一個信息:徐子衿書架上的書籍擺的井井有條,連書的具體未知都要固定。說明他有輕微的強迫症。”
“但是之前我通過王葉的證詞知道,徐子衿邀請她去看電影是臨時決定的,並且訂的是八點場後來改成了九點場,徐子衿自己也說,他非常期待那場電影。但如果真是這樣,按徐子衿的性格,他應該早就有了計劃。”
石飛說道:“一個人如果不按他的習慣做事,就說明有意外事件發生。但是根據你們的詢問,徐子衿那一天一直在圖書館,幾乎與外界隔絕,不可能有事情影響他。”
“他說謊了”,王默說道。
“那天晚上他並沒有在圖書館。我想調查徐子衿的通話記錄。”
石飛搖了搖頭,“調查個人的通話記錄需要申請,否則通信公司不會給你的,現在的問題是,他們認為黃英才是殺人兇手。殺人動機,作案時間,作案條件他全都具備。”
“如果你覺得那個徐子衿身上有疑點,就先推翻黃英的作案條件再說”
石飛道:“真相是靠證據的,不是空想就行的,這道理我應該教過你。”
“沒錯,我會找到證據的。但是現在,我想梳理一下思路。”
“我一直的推測都是庄曉寧是真兇,而徐子衿是幫凶,為了拿回被騙走的錢,庄曉寧晚上跟徐永安去了賓館,但是事成之後對方卻反悔,於是庄曉寧便起了殺心,此時恰逢徐子衿給她打電話,於是庄曉寧向其求助,徐子衿因為喜歡她,便應允,兩人一前一後把徐永安殺死。”
石飛點點頭,“這樣便能解釋徐子衿臨時改變電影場次的問題。可還有一個問題,照你的調查,徐子衿是一個有輕微強迫症的人,那麼他為什麼會臨時約定王葉晚上看電影呢?”
王默沉思片刻,“莫非真是臨時想看電影?”
石飛說道:“根據你的調查,庄曉寧跟徐子衿的關係如何?”
“一般吧,但也有可能說啊。站在庄曉寧的角度上,她那時候正需要人來安慰。”
“據我所知,庄曉寧喜歡一個叫張南風的同學,她應該會主動找他,而不是徐子衿。”
“但是你別忘了師傅,是徐子衿給庄曉寧打的電話,庄曉寧是被動的。任何一個女生經歷那樣的事情,情緒都不會太好,特別莊曉寧還是那種比較較弱的。”
“既然是這樣,最合理的推理應該是這樣,徐子衿知道了庄曉寧被騙錢事情,主動幫他奪回來,因此他偽裝進了賓館,但是與徐永安的交談不順利,徐子衿在無意之下殺了對方。”
石飛說道:“這就是最符合事實的推理了。但是問題太多,第一點,徐子衿為什麼要替庄曉寧要錢,第二點,既然是要錢,就應該光明正大的,不應該偽裝。對,你說那個學生的性格十分內省,考慮到這點,也不是沒有可能。第三點,徐子衿沒有殺人動機,就算是對方不給錢,徐子衿也不至於殺人。”
“情急之下難免衝動”
“通過你對徐子衿的了解,你覺得他是那樣的人嗎?”
王默頹然的搖了搖頭:“他非常冷靜,簡直不像是這個年齡段的人。”
“但是徐子衿仍然非常可疑,究竟是什麼事情干擾了他,使得他打破了原來的計劃要去跟王葉看電影。”
“這就需要你的查證了,如果你堅持你的看法,那就去調查他們之間的關係,這是個突破口。表面上雜亂無章的事情,背後很可能有蜘蛛網般的聯繫。還要有一點,去實踐,我們這一行也不是全靠腦子想的,要到具體的環境中實驗。”
“我知道了,師傅你又開始叨叨那一套了。行知合一,我明白。”
“先不要想這個了,你不是找到一塊帶磁鐵的木頭條嗎,有什麼發現?”
“非常遺憾,直到現在我還不知道那是幹嘛的。會不會是徐子衿,他善於製作機械,可能就是上面的零件。”
“這就是你的問題了,下次來的時候把那東西帶着吧”
王默點了點頭,心想:看來師傅要出馬了。
王默從石飛家出來時,已經快到十一點,他直接回了家。
躺在床上后他翻來覆去,腦子裏全是案子,徐子衿就彷彿一個幽靈在他腦中不散,徐子衿留給他的只是一個背影,他回身的一個微笑讓王默驚恐。
徐子衿在六點半到九點那段時間究竟幹了什麼!
他深信自己的理論沒有錯,為此他還十分感謝師傅,石飛給他提供幾個思路。
王默想起石飛說的幾個問題,腦中開始計算破解方法。
第一點,徐子衿為什麼要幫庄曉寧要錢。徐子衿看起來並不是那種十分有善心的人,他做每一件事都有目的,之所以幫助庄曉寧,莫不是他喜歡她。
但是根據事實來說,徐子衿似乎選擇了王葉,兩個人情投意合,徐子衿也不是那種三心二意的人,這一點,王默相信自己沒有看錯。王默很年輕,對於男女之事也非常了解。
第二點,為什麼要掩飾身份。之所以掩飾,是因為害怕自己的身份被曝光,但是王默想不通,他是去替庄曉寧要錢的,就算曝光了又怎麼樣呢。
從徐子衿的性格來分析,他比較內向,偷走王葉飯卡裝扮自己進入賓館與直接進入賓館,前者的難度與心理承受力太大。王默學了心理學,他知道一個內向的人,讓他出醜比讓他偷竊要難十倍。
但是有沒有一件事能夠讓徐子衿放棄原則呢,這件事比他自己的面子要遠遠地重要。結合事實來看,這件事最可能就是幫庄曉寧要錢,但是從他們的關係來看,程度遠遠不夠。
第三點,為什麼殺人。這件事是王默最想不通的,如果徐子衿母親說的不錯,他連一隻雞都不敢殺,怎麼敢殺人呢。而且他沒有殺人動機啊,徐子衿去要錢,徐永安沒有給,假設要打,徐子衿提前準備了石頭,趁徐永安不備的時候突然下手,打傷對方。
調查結果顯示,徐永安的頭部受到了四五處撞擊,只有後腦一處是致命的,說明徐子衿在打中對方后,徐永安並沒有立即斃命,而是起而反擊,雙方在搏鬥的過程中,徐子衿不可能沒受傷。可是事實結果是,徐子衿身上沒有一點傷。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按照事實來說,徐子衿根本就殺不了徐永安,難道是我想錯了?
王默不甘心,他決定明天去碰碰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