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龍鎮外)
“喂,你覺不覺得龍鎮其實也沒有那麼難出啊,我以前還以為有多難呢,我們這一路走來連個叫的鳥兒都沒有,哪兒來的野獸呢。真不知道,龍鎮裏那些危言聳聽的話是從哪兒來的。也不知道這麼這麼多年有那麼多的人走不出來。”陳棘一邊抹着頭上的汗,一邊對着愣在一旁的李荊說到。
“不是這樣的,他把障礙給清除了。”李荊喃喃道。
“誰?”
李荊沒有回答,他的思緒在亂飛,他就忽然間明白了,昨晚父親為什麼親自下廚做飯,為什麼用從來都沒有用過的語氣叮囑他,荊兒,注意安全,好好照顧自己,外面可能黑,那是因為他知道他們父子有可能再也沒有機會再見面了,他想給他最後的留念。李荊想到這裏,不知怎的,淚就止也止不住的落了下來。
(李家)
李煜和李大老爺一直就坐在庭院裏,看着月亮變得亮亮的,後來又遮住了,他們整整的看了一宿,沒有說話。天亮了,李老爺又該處理鎮裏的大小事兒了,他扭頭對李煜說了一句“煜兒,李家這裏就只剩下我們了。”話罷,他扭過頭去朝着門外,一行清淚落了下來。
“為什麼?為什麼?”李煜悶悶的開口問道。
“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的為什麼啊,突然間覺得也許龍鎮外也是個好去處。”李大老爺含糊不清的回答道。“哦,我走了。”李煜沒有聽到真正的答案,便要走出去。
李大老爺看着,早已滿頭白髮的小弟,早也不是當初滿頭黑髮,張牙舞爪的小弟,那個意氣風發的小弟,那個總愛給他們講什麼酸溜溜的詩經和道義之類的小弟了,那個出了龍鎮后回來就不知怎的萎靡不振的小弟,突然間就喃喃的說“希望龍鎮外不會毀了荊兒。”
“不會的,少爺不會和李三爺一樣的,少爺能經得起打擊,不會和李三爺一樣的。”拿着披風的吳叔順着李大老爺的方向說到。“對,荊兒從小那麼聰明,不會那樣的。”李大老爺低低地似說給自己聽。
“老爺,要不休息一會兒吧,您一宿沒有睡了。”“嗯。”
那夜果然是龍鎮這麼多年來的唯一一個大月亮,每夜李岫和陳陽都會出來看看,然後嘆到“那真的是個好時機啊。”
“娘,娘,你在說什麼?我怎麼不知道呢?”一個縮小版的李岫和陳陽問道。李岫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璦兒,榛兒,娘在說你舅舅和你舅母。”
“哦哦,就是大姥爺常說的那個有志氣出龍鎮的舅舅么。”陳璦和陳榛奶聲奶氣問。
“嗯嗯,你舅舅可厲害啦,從小就聰明,你以後也要向舅舅一樣啊。”
“嗯嗯,璦兒,榛兒,要和舅舅一樣。”聽到這兒,陳陽和李岫自豪的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
“岫兒,陽兒,璦兒,榛兒,,夜深了,外面風大,快點兒回屋子裏睡覺。”李煜顫顫巍巍住着拐杖。
“爹,你怎麼出來了,外面風這麼大。”李岫連忙跑過去扶着李煜。“岫兒,下個月就是你大伯的六十大壽了,他的身體愈來愈不行了,這些年來他一直念着荊兒,他們就真的沒有給你們來過消息么?”李煜用昏花的眼睛看着李岫。“沒有,爹,真的沒有。”李岫搖了搖頭。
“哎,哎。”李煜顫顫巍巍的回了屋。
“下個月就是大伯的六十大壽了,也是他們出龍鎮的那個月了,有十五年了吧,月亮又該圓了吧,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了。”李岫靠在陳陽的懷裏。
轉眼,李老爺的六十大壽就到了。
龍鎮那天天空很晴朗,白雲在藍天上虛鋪着就好像用巨大的地麥裹成的掃帚掃過冬季的落在地面上絮絮的雪一般,形狀稀疏。凹凸不平的地面院子上的擺着幾張掉了紅漆露出木頭的圓桌,桌子上放着已經褪些了青花色的盤子,盤子裏放着糖醋魚,清燉雞肉,涼拌的小菜,紅木筷子端端正正的放在白瓷碗上。
“李老爺到。”這次是吳叔的兒子喊的,去年吳叔因為年紀大了也就去了。
李大老爺被人慢慢地扶着坐上了席位,賓客們一起說到:“祝李老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祝大姥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陳璦和陳臻奶聲奶氣地說道。
“快,快到大姥爺這兒來,讓大姥爺看看。”李大老爺抬起久經病痛折磨的如同枯枝的手,輕輕的摸着兩個孩子的頭,唯恐自己手上的干皮弄疼孩子。他盯着孩子說道“要是荊兒在的話,孩子也就這麼大了吧。”話罷,一口鮮血竟吐了出來。
“快,快,把老爺扶進屋內,快去請大夫來。”吳叔的兒子慌忙的安排着。大家都圍上來看着暈倒的李老爺,誰也沒有注意到——大門口站着十五年未見的陳棘和李荊還有一個像李荊的小女孩。
大夫趕到的時候看到了在門口的李荊一家,“快點兒走吧,李少爺,老爺這是第五次吐血了。”
“什麼?”聽到這話,李荊的心緊了一下,趕快拉着妻子,抱着孩子向內屋跑去。
“荊兒回來了嗎?是荊兒來了嗎?”聽到了慌忙的腳步聲,乾枯如同樹枝的聲音從內屋傳來。
“哎,這是第幾次了吐血了,老爺每次都喊少爺也是第幾次了。”女僕低低地議論到。“怎麼大夫還不來啊?”女僕抬頭望了一眼,忽的愣住了。“那個,那個,是不是少爺?”
“什麼?”另一個女僕問到。
“別問了,是少爺,快點兒告老爺。”大夫瞥了僕人一眼。僕人飛快的向內屋跑去“老爺,老爺,少爺回來了。”
李大老爺這些年身體愈加不好了,耳朵也背了許多,只能依稀的聽到些聲音就開始亂猜是不是李荊回來了,終於他要猜不動了。
“爹,爹,我回來了。”李荊強忍着淚跑回了內屋,直直的跪在了李大老爺床前。
“是荊兒回來了嗎?”李大老爺問着。
“爹,是我,荊兒回來了。”
“我的荊兒回來了。我的荊兒終於回來了。”李大老爺顫顫抖抖的說著,好似樹皮的臉上扯出一抹笑。
李大老爺指了指這個李荊抱着的孩子,“那是你的女兒?”李大老爺帶着蒼老欣喜的聲音問到:
“嗯嗯,叫李嬡瓏。”話罷,李荊把嬡瓏抱到李大老爺床邊。李老爺看着年幼的像李荊的嬡瓏喃喃道“嬡瓏,嬡瓏,好名字啊,我的孫女兒啊。”話罷,李老爺的眼神開始渙散,語言越發的亂了起來,“嬡瓏,你還想出龍鎮嗎?你們這些人吶,都想出龍鎮,可是龍鎮外真的那麼好嗎?龍鎮從來都和外界是一樣的,鎖住人們的從來都不是能看到的那片深林,而是人心吶,嬡瓏。”話罷,李老爺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