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口舌之爭

曾有人說，顧涵的大腦就像是個沒有限制的硬盤，無論多細節的東西都可以被她無限期的保存。

所以，每當顧涵見到白珊珊就會想起第一天來思諾報道時的情景。

當時的顧涵還打着繃帶，提着一大一小兩個行李箱，看上去比陸晨好不了多少。她自己倒是沒在意，上去就跟大家握手問好，第一個就是外表看起來像極了公主的白珊珊。然而白珊珊並沒瞧上她，不僅沒有伸手回應顧涵，還衝她翻了個大白眼，嘟囔着，“又是個鄉巴佬！”

顧涵自問雖然沒有殷實的家境，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故而對白珊珊傲慢不講理的樣子氣得夠嗆。若不是伊輝在此時上前問候，恐怕她早已經攔住白珊珊的去處盤問個究竟了。

伊輝當時笑的一臉燦爛，簡直就是小說里男主角的真人版。

“hey，我叫伊輝。A大市場營銷專業。”伊輝露出一口大白鯊，左手一拉，又一個男生進入顧涵的視線。

“他叫陸晨，B大的，外語專業。”

跟伊輝問候完，顧涵順勢將目光轉移到陸晨身上。只見他腰板挺得筆直，神情僵硬，就連嘴角的笑也有些不自然，但不管怎麼樣，他眼神里流露出來的是滿滿的真誠。

“你……你好，我……我叫陸晨。”

略帶口吃的開頭語讓顧涵有些意外，她不禁想起方才伊輝的介紹：外語專業？

“你別在意，他就是這樣，一見到美女就緊張的磕巴，等一會兒熟了，你就知道他的口才有多好了。”

伊輝說罷，轉而看向顧涵手裏的行李箱。

“剛到S城？”

顧涵點點頭，“對啊，還沒來得及找房子。”

伊輝驚喜的跟個孩子，“這下好了，我那兒有個房子還空着呢，就給你住吧。”

那時的顧涵還不知道伊輝是個有錢人家的小開。

“不了，公司不是可以申請宿舍嗎？我住宿舍就行。”

“宿舍條件又不好，好幾個人擠一個房間，到了夏天臭哄哄的。你又是個女孩子，多不習慣。”

“也不是啊，我覺得挺好的，平時還有個照應，關鍵是省了住宿費，這裏的房價高的嚇人，一個兩居室的價錢都可以買我們那裏的別墅了。”陸晨說得一臉認真，那一本正經的模樣叫顧涵覺得甚是可愛。

伊輝戳了下陸晨，“喂，就知道拆我的台，是不是兄弟？”

陸晨被說的不好意思了，以為伊輝當真生了氣，忙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顧涵見狀，忙插了一句，“這樣吧，我先住公司的宿舍，等我有了些薪水，再租你的房子如何？反正公司的宿舍只提供三個月的免費期。”

伊輝一聽，道，“隨你嘍。下面新開了個火鍋店，一會兒下班去嘗嘗？”

陸晨一臉為難，“昨天就吃了你的，今天可不能再吃你的。”

“那就你請客。”

陸晨想了一會兒，“行！投桃報李，就當還你了。”

伊輝被他氣得夠嗆，一拳拍在他的肩上，“會不會說話？你就不會說給顧大美女接風洗塵啊。”

陸晨一聽，恍然大悟般撓了撓後腦勺，惹得顧涵一陣好笑。

因此，白珊珊針對陸晨令顧涵很不滿。

那日是華文對儲備生的商務禮儀課程，當他講到商務禮儀中對男士服裝三色定律，並與講台下的儲備生交流問答時，白珊珊提了一個讓華文有些費解的問題。

白珊珊問，“如果那個人是色盲怎麼辦？”

也不知道是不是華文敏感，他餘光瞥見暗自低頭的陸晨，隱約覺的白珊珊這個問題是有意而為之。

“這個嘛，你們當中應該沒有這種情況的吧。”

“怎麼沒有。”白珊珊瞄了眼陸晨，“我們中可是有個紅色盲，紅色盲是第一色盲，很容易將藍色綠色和白色混淆。如果他想穿的是白色襪子，說不定一天是綠色的，一天又是藍色的。這種情況可怎麼辦啊？”

白珊珊很得意的揚了揚頭。

她這一說不要緊，大家的目光瞬間全都集中在陸晨一個人的身上。顧涵看見陸晨憋紅的臉，緊握着圓珠筆的手在瑟瑟發抖。

“人家色盲關你什麼事兒，真夠操心的。”

伊輝先顧涵一步放出不滿的話來。顧涵隨即給伊輝豎起一根大拇指來。

“哼，那是自欺欺人。這樣的人總是難登大雅之堂，即便他比別人努力一百倍也無法彌補這個先天的缺憾。”

顧涵感覺陸晨的腦袋低的更低了，額頭上滲出的汗珠驗證了白珊珊的言論對他不懈努力的有力打擊。

“又不是色魔，也不是流氓，不過是色盲而已，你操個什麼心。難不成還擔心人家會在大庭廣眾之下會對你做什麼不成？還真是自作多情。”

顧涵毫不留情的對白珊珊一頓狠批，白珊珊沒了面子，頓時脹紅了臉。

休息的間隙，顧涵與白珊珊在化妝間不期而遇。

當時，顧涵在補妝，白珊珊剛剛則趁着張曉出去之後關上了化妝間的門。

顧涵從鏡中冷笑一聲，依舊沒有停下手下打粉的動作。

“為什麼總是針對我？”白珊珊話語的力道和眼神中的挑釁終究還是比顧涵心裏的弱了那麼幾分。這幾分讓顧涵更加看不上她。

“那你呢，為什麼總是針對陸晨？”

白珊珊插着腰，右邊的眉毛向上一挑，本就不大會化妝的她，那細如柳絲的眉毛簡直就是敗筆中的敗筆。

“這個與你無關。”

顧涵低哼一聲，合上粉餅，轉過九十度，面對着白珊珊，下巴微微上抬，低垂的眼眸透出一股明目張胆的不屑。

“既然如此，我做什麼也與你無關。”

顧涵冷冷的從白珊珊身邊走過，“不要自視清高看不起任何人，更不要以為你現在就有資本可以隨意鎖上思諾化妝間的大門，別忘了，思諾的頭兒，也就是你我的大老闆是為何給公司起了這個名字的。”

白珊珊憋了一口氣，趁顧涵開門之際爆發出來。

“你說我自視清高，咱們到底是誰在自視清高？”白珊珊一步步逼近顧涵，顧涵一隻手撐着門栓，脊背依舊挺得筆直。

“這批儲備生中間我的學歷最高，目標性最強，我就是奔着市場部和楊總來的，可我沒想到的是，我最大的競爭對手竟然是個鄉下出來連一個morning都能說的跟他們鄉下一個味道的土包子。我就是看不上你們這種人，還真以為自己努力了就能擺脫現在的階層跨到上流社會？真是白日做夢！”

面對白珊珊的質問，顧涵也沒有退縮的意思。她故意將下巴抬高了一寸，目光低睨着白珊珊，“沒錯，我們的出身的確不如你，但這並不代表我們努力就是為了進入你所謂的上流社會。我們努力只是為了不虧待自己的青春，不讓自己在白首之際因為當初的不努力而悔恨。還有，你的社會，我們不稀罕！”

顧涵奪門而出，意外的是，卻在轉角處撞見楊楚。顧涵幾個箭步沖了上去，“你怎麼從來不跟我說你是思諾的市場總監？”

楊楚無語道，“如果是你，你會輕易的把自己的身份透露給一個陌生人嗎？”

他上下打量了下顧涵，“看你的樣子，似乎還不錯。”

顧涵撇了撇嘴，“拖您的洪福，我的手和頭都沒事了。”末了，她放低聲音，“不管怎樣，我還是得謝謝你。”

“不必！”楊楚道，“我也是做了我該做的。”

顧涵看着楊楚一身傲氣的離開，禁不住在他身後嘟囔了一句，“哼，有什麼好驕傲的！”

這節是楊楚主講，內容就是營銷。市場營銷學曾是顧涵大學期間的主修課，但她對此並不感冒，她向來不喜歡伺候人，更不想對個陌生人平白無故的使出渾身解數的推銷自己的產品，所以那門課她只拿了B。然而她永遠都記得她的授業恩師，一個從骨子裏崇拜宏觀經濟學之父凱恩斯的老教授。他曾無數次在課上強調：“無論什麼專業，都要學一些營銷，至少要懂得如何推銷自己。”

顧涵似乎從沒認真規劃過自己的職業生涯，對於將來做什麼，做到什麼層次，都一無所知。然而她那顆具有特異功能的大腦里並不是空無一物，至少，還有孫昊。然而一想起這個名字，顧涵就恨得牙痒痒，忍不住在心裏又罵了上千遍，顧涵不由自主的出了神，而讓此時的顧涵神遊歸來的是伊輝在她胳膊上施展的強而有力的手勁兒。顧涵忍不住“啊”了一聲，橫眉冷對伊輝的時候也發現楊楚正橫眉冷對着她。

顧涵怔怔的看着不懷好意的楊楚，手足無措的左顧右盼。

“還需要我重複一下我的問題嗎，顧涵？”

楊楚冷箭般的聲音無情的穿透顧涵的心房，“營銷學之父是誰？”

顧涵帶着些微膽怯的眼神偷偷的望了眼楊楚，與此同時，她手下攛掇着伊輝，試圖讓他挽救她此時的尷尬。

伊輝不負所托，伏在桌上捂着一張嘴用着大家都能聽得到的聲音給顧涵傳遞信息。許是緊張，又許是她此時的海拔比眾人都高，無論是伊輝的口型還是從她耳里傳遞而來的信息，無一不傳達着，“開普勒“三個字。

可是開普勒不是天文學界的嗎，什麼時候跟營銷扯上關係的？難不成他也和達文西一樣，趁業餘時間也順便搞了搞營銷的研究？

不等她想清楚，楊楚那可惡的催促聲又從空中傳來。

“你是在神遊太空還是在朝思暮想？”

楊楚的話太傷人了。

顧涵不再細想，脫口而出，“開普勒。”

底下在白珊珊的帶領下笑成一片。

顧涵傲氣的不肯去看楊楚那張得意的臉，只聽得楊楚聲色不改的問了一句，“誰知道？”

白珊珊好容易等來她炫耀資本的機會，在楊楚的授權下，無比高傲的大聲說了三個字，“科特勒。”

楊楚對這個答案十分滿意。

“優秀的企業滿足需求；傑出的企業創造市場。市場營銷是創造價值及提高全世界的生活水準關鍵所在，他能在贏利的同時滿足人們的需求。我希望在座的各位都能謹記科特勒的名言，‘企業的根本就是創新與營銷’。”

此時的顧涵完全沒有鑽進地縫好好的自顧自憐之感，相反的，她忽然厭惡極了眼前的楊楚，原本她還以為是自己錯怪了一個好人，沒想到台上的那個傢伙從來就沒打算公平的看待自己。

楊楚瞄了顧涵一眼，繼續道，“營銷，一個是營，一個是銷。營，即經營，換個詞就是市場。銷，即銷售，通俗的講就是把產品賣出去。只有在正確的市場導向的基礎下才能將產品很好的賣出去，這就是營銷。”他頓了下，“因此，市場和銷售不分家，但是，這兩者又有着不同的分工和重點，缺一不可！”